第二百零八章 直谏

    蒸蒸日上蓬勃发展的大明无疑给了满清极大的压力,事实上事到如今,满清真正能完全控制在手里的省份真的就已经不多了,只剩下河北、河南、山西、山东、苏北、皖北、以及大半个陕西,总共也就差不多六个省的体量了,而且还真都不是太富裕的省。

    事实上渐渐的,满清也越来越面临与吴三桂一样的处境了,那就是虽然兵马虽强,但却不可避免的有点后劲不足,尤其是此前京城失陷,导致原本还能撑一撑的库存直接少了一半。

    跟吴三桂比的话那倒确实还算是尤有余力,但相比于蒸蒸日上的南明,就连康熙自己也知道这个差距是在逐渐拉开的。

    尤其是随着辽东的丢失,却是自己将后路就给断了,眼下局面上已经是孤注一掷,而岳乐在西线虽是数次打退了吴军的援军,且已经将平凉城围困得水泄不通,但啃了三四个月,平凉城虽已被火炮轰得破破烂烂,但仍然是坚固挺立,急的岳乐嘴上都是泡。

    东线自不必说,清廷现在的整体国策就是与明廷暂避锋芒,甚至于已经开始小规模的通商来缓解境内的粮食危机了,南线虽然小胜不断,但大胜目前确实没有,始终有点打不开局面,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好在北线现在基本没什么战事,蒙朝俄三族纠缠在一起反倒是谁也没功夫理他,尤其是蒙,尤其是科尔沁草原上的察哈尔诸部,在拿到了辽东土地与一部分明廷的火器支援之后明显是又动了别的心思,与满清世代联姻终究还是有用的,却是又存了一些其他的心思。

    不但并未继续威胁清廷腹心之地,反而在山西与清廷恢复了通商,甚至明廷援助给他们的火器也有相当一批流入到了清廷。

    似乎是上层权贵中有相当一批人的脑子不是很清醒,或是还想恢复大元荣光,想要拉拢清廷继续维持蒙满联盟,不过颠倒一下上下尊卑。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觉得明廷势大,又不甘心真的做明廷的附庸,想要留着满清与明廷争斗得两败俱伤。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单纯的没脑子,与罗斯人和朝鲜人之间的矛盾太大,至已经无法分心南下的地步了。

    而喀尔喀蒙古则铁了心的与准噶尔死磕。

    蒙古人一直有这样一种执念,认为他们之所以近百年来沦为谁都能欺负的肉楠,完全是因为蒙古诸部无法齐心协力的缘故,只要能统一蒙古,他们蒙古人就是世界无敌的。

    但总之不管蒙古这边的动作如何,清廷的现状终究是不太乐观得起来的,而正所谓穷则思变,此时的满清政权虽然吏治上相比于皇太极时期已经严重腐化,但却也远不是原本历史中清末的那个熊样。

    说白了就是不僵化,实话实说,作为封建政权来说其本身其实还是处于上升期的,只是因为遇到了南明这个资产姐姐萌芽的政权,遭遇了降维打击,所以才显得力不从心。

    所以自南昌失守之后,改革的声音就没停过,毕竟也没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桎梏,几十年来他们的祖宗之法都变了好几轮了,而清廷内的有识之士都是发自内心的看得出来,明廷内部的许多制度都更好。

    但是,明廷的制度却是以虚君实相为基础的,刘大炮作为威望无双的开国之主,在明廷内部也是没有绝对权柄的,改其皮毛总是容易,但要改其根骨,那就是自己革自己的命了,康熙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于是经过无数次的争吵,却是与历史出奇一致的走到了器物改革的老路上来了,认为清廷之所以会在江西战场失利,之所以各处战场上的进展都不算太顺,就是因为器物不如人,尤其是火器不如明廷太远,而吴三桂,布尔尼,手里则都有明廷支援的火器。

    以至于现在军中已经没有人瞎吹什么骑射入关的荒谬之言了,已经开始鼓励八旗将士们学习如何操作火器了,中央朝廷大半以上的精力,却是都已经放在如何彷制明廷火器的身上了。

    南希仁等外国来的传教士更是被破格提拔,地位被拔得极高,因为他们到处宣扬,刘大炮的火器玩得好,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们得到了荷兰人的技术,他本人更是被委以了新军械厂的负责人的差使。

    更甚至于,康熙对欧洲诸国的情况也已经放下了身段认认真真的去学习和理解,并且在京城专门为英属东印度公司划出了办事处,甚至还和英国公司合伙开办了新的清蜀太平洋公司。

    当然,由于老勒等水师部门对近海贸易的绝对控制力,这个新公司到目前为止也没什么正经的用而已。

    但总之,清廷在一切向明廷学习,这个政权也确实是颇有活力的,也是真的在改,只是有些涉及到最高权利的部分改得似是而非而已。

    轰,轰,轰轰~

    校场上,伴着一阵密集的炮击卷起遮天蔽日的尘土,一排排密集排列的大炮在不停的轰炸,头一次看到这般景象的少年天子康熙在努力的坐直自己的身体,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眼神里却是掩不住的欣喜和激动。

    然而在其他那些上过战场的勋贵们的眼里,却是一个个都愁眉不展,甚至隐隐的还有点失望的意思。

    “好!好啊!南希仁你干得好啊,有了这等神器,何愁贼寇不灭!康亲王,你看我大清的神威大炮,比之明廷如何?”

    康亲王杰书闻言纠结良久,好一会儿,却是突然站起来伸手摸了一下炮身的温度,才终于叹息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回皇上话,此炮在射程方面恐怕……恐怕和明廷火炮之间,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更关键是这个散温,根据臣对火器的理解,这温度如此这高,恐怕,若是连续射击的话炸膛的风险,还是很高的。”

    康熙诧异道:“此炮如此优秀,难道还是比不上南明的么?”

    杰书苦笑:“臣也想说上一句皇上英明神武的话,但……战阵之上,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来不得半点虚假的。”

    南怀仁忍不住道:“康亲王,我在彷制这批火炮时曾用大量明廷的火炮做对比,我做的这批火炮已经与明廷的火炮很难进行区分了,在此之前我也进行了比对试验,此物,只比明炮更优秀才对啊,康亲王会不会是,将明廷的火器想得太神了?”

    杰书摇头道:“京城现在上过战场的将士不少,你若是不信,随便叫几个过来看看就知道了,此物相比于明廷确有差距。”

    “这……怎么会这样?”

    “如果,这炮与明廷真的已经做到了一模一样,那应该就是火药的问题了吧。陛下,臣听说,明廷的火药都是从海外运来,工厂并未设立在澄海,而是设立在了湾湾,只知道这东西制作时会用到大量的人畜粪便,但具体的制作方法,明廷那边却几乎没人说得出来。”

    说完,就见勒尔锦补充道:“类似的传言我也听说过,据我所了解到的情报,火药制作是明廷内部的第一机密,传闻乃是由原天地会的聋哑堂负责制作,所用之人全部都是聋哑人,就是为了保密,而且,明廷除火药之外,其他的技术好像都并不怎么注重保密,会不会明廷火器优越的秘密并不在于火器,而在火药呢?”

    南怀仁却点头道:“如果我彷制的火器和明廷的真的有差别,那可能真的就之在于火药了,皇上,臣恳请皇上可以赐我一些明廷的火药来进行研究。”

    “这倒是不难,只是,若这火药当真有什么特殊之处,你能保证研究得出来么?”

    “这……回皇上,火药的制作毕竟与火器不同,恐怕……还真的是有些难。”

    却见纳兰明珠突然道:“陛下,火药这东西臣想来无非也就是秘方,研制破解虽然不易,但只要知道了秘方,却反而是做起来最简单的,臣以为与其费力破解,莫不如干脆……想办法把这个秘方给偷来呢?明廷重商,而商人大多重利啊。”

    “东西在湾湾岛,恐怕明廷的商人也不知道,如何能偷得到?”

    “湾湾岛那么大,总会有办法的吧,况且那湾湾岛上不是还有仍在反抗的土着么?那个大肚的后人不是还在么?”

    一时间众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然而都觉得此事或许确有可能会成,但却是谁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偷秘方的计划,更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把这个事儿主动揽在自己身上了。

    康熙对此也感到颇为失望,却是突听得台下一声高呼道:“明廷之强,在于刘大炮知人善用,不恋权势,能以股票之法将整个国家分散的力量加以整合,臣听说最近明廷又颁专利之法,鼓励工匠创新,精研奇技淫巧之道,难道只是因为区区火药么?”

    众人一愣,一时间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纷纷看向出言之人,却居然只是个汉人。

    当然,也是个身份比较特殊的汉人,正是曾经康熙的老师陈廷敬,也是个山西人,事实上山西汉人现在基本上已经是仅次于辽东汉人的第二梯队,清廷差不多也都是当自己人来用了。

    就见陈廷敬跪伏余地,高声地呼喊道:“就在三年之前,刘大炮手中不过只有潮州区区一隅之地,论资历他是晚辈,论兵力更是天下之末,我朝削藩,更是只将注意力放在了耿、尚、吴、孙四藩之身上,即便是他起事造反,又有谁将他放到眼里了?”

    “更别说潮州府地小民贫,那澄海城三年前因迁界禁海之政,民生凋敝,县的编制都已经要撤销了,然而三年时间,仅仅三年时间便已是我大清心腹之患,说句不好听的,当今天下,说不得他刘大炮才称得上这第一诸侯四个字了吧?”

    “是他刘大炮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是潮州这地方是风水宝地,有天子气?亦或者说是咱们满清作为对手有过不可饶恕的战略失误?”

    “臣以为这些或许都有,但真正让他刘大炮在如此短的时间便做出这么大的成绩,让那耿精忠尚可喜两大藩王不惜屈尊降贵,投靠于他的,难道不正是因为南明独特的政治制度么?”

    “臣听闻,如今南明境内已是日新月异,他们的水师甚至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咱们身上,而是一直在开拓南海,陈听说南明的油脂已经贱到了十两银子一捅的地步,即便是寻常百姓隔三差五也可以吃一顿炒菜,皇上,诸位王爷,南明的强大只在于火器么?他们,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啊!”

    康熙面色阴沉无比,忍不住问道:“听你的意思,朕还能好好活着,反倒要谢谢他刘大炮的不杀之恩了不成?老师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何意啊。”

    “老臣以为,南明之强,在于制度,南明是因为有了专利之法,所以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奇技淫巧之术,才会有过江之卿的能工巧匠络绎不绝的出现,是因为有公司股东大会的政治制度,所以天下英雄才皆愿意为其效力。”

    “臣以为要改,要学,就不能只学皮毛,不学根骨,臣建议,朝廷也可以设立议政会议,广邀天下贤达参与国事之商讨,臣以为皇上也该设立专利之法,培养国内的能工巧匠,如此,放可以与南明争胜啊!”

    说完,一个头就叩了下去。

    而康熙的脸上,却是已经死绿死绿的了。

    这些话,其实朝中是早有议论的,康熙也不是没停过,但清廷毕竟和前明不同,从来不惯着所谓的犯上直谏,敢死谏的往往真的就弄死了,以至于这些话大多都还只是背后议论,还真没人当着他的面说过。

    更别说,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让他下不来台了。

    一时间,整个校场,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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