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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走出颓废

    打败人的往往不是挫折,而是反复折腾。人是经不起折腾的,比如水之星一开始以为自己假期不怎么努力也能考好。认真对待学习的话应该会考得更好吧?

    现实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线上测试结束,晚上成绩就出来了,压根不需要等到明天。他的成绩倒退了,只有中等水平。

    总体上,理综崩盘,数学地震,语文高光也一去不复返。如果是平时,确实可以说惨不忍睹,但是,已经高三了,所有人都会奋力追赶,这是能退步的时间吗?那自己开学考是怎么考上去的?

    高三生的考试,当然不是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可以解释的,如果没有稳定的成绩区间,考大学和抽签又有什么区别?寒窗苦读的意义又何在呢?不稳定,就是高三生最大的敌人。

    不稳定,也是青春贯穿始终的命题。如果青春是稳定的,一成不变的,谁会想看青春文学呢?

    水之星转着笔,望着一字未动的理综卷,发着呆。他深刻地反思了自己:是不是太骄傲了?是不是还没适应网课?是不是学习分心了?是不是恋爱了……

    没有恋爱的青春文学能叫青春文学吗?不知道,反正我没有。水之星想到这里,突然乐了。今夜的反思也就这么草草地结束吧。

    他们班群也热火朝天地谈论那场自杀案的案情,一个个化身福尔摩斯,展现自己虚构推理的非凡能力。仿佛他们都主动屏蔽了考试成绩出来这一事实,仿佛今夜没有作业。

    A:有没有可能,他是被谋杀的。

    B:阴谋论又出来了是吧?

    C:不会吧,不会吧,警察都辟谣了,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石岩还在底下写道“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嫌疑人有作案动机。”

    学校重建完成,本来艺术节的步伐加快了,但由于高三年级的成绩不理想,校方决定延期举办艺术节。

    早上醒来的时候,家里的仓鼠逃出来了,妈妈也太不小心了。他把仓鼠捉回笼子,才发现仓鼠已经快饿死了,应该是昨天下午到现在还没有进食,连忙丢进饲料小桶里。

    水之星正埋头喝着粥,不经意间看见妈妈昏昏沉沉地往粥里挤榨菜,榨菜汁水滴落到碗外,眼看榨菜也要到碗外了,“妈,你干嘛呢?”

    水之星一问,妈妈才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谁考试考差了?我还没有怎么样呢,为什么我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为什么……水之星默默地在心中问。

    背水一战外出寻食的仓鼠,白天没有一点精神的妈妈,这个家,明显乱套了。

    “之星啊,不用灰心,继续加油啊!”

    “妈,你黑眼圈好重。”

    水之星只喝了两口就去上学了。

    第一天重新“开学”,他已经准备好班主任的询问了,但是现实是,连班主任都没找他。“我是彻底被放弃了吗?”水之星不理解。

    “辉哥”也不是不知道他成绩的下滑,只是没想好怎么说。他不知道从哪说起,因为三年过去,居然对一个学生一点也不了解。至少要在学生父母打电话过来之前,想出一套硬着头皮也能上的说辞,好在他父母还没打电话过来。

    他也讨厌和学生单独谈话,有时候比学生还紧张,生怕说出不合适的话,一般都是父母的要求,班主任一般也不会拒绝父母这类要求。

    夕阳西下,现在的水之星感受到了一种项羽自刎乌江的冲动,他没有去上睌自习。全世界都好像抛弃了他,都对他失望透顶。他把自己对自己的否定在他人身上无限放大,他再也不会在班群里讨论成绩了,再也不会和仓木决讨论题目了。

    十点,水之星赶作业中,一个电话打过来了。号码水之星不熟悉。他下意识地打开反诈app确认号码不是诈骗电话,才放心接通。

    “水之星,你怎么了?欺负仓木决算什么好汉!”原来是饶月啊。

    “你哪只耳朵看到我欺负人了!”

    “冷暴力就不是暴力?你连同学们问的问题都不回答。我听说,有人问你语文开学考答题卡为什么还没发,为什么不发?”

    “我不知道,我不关心开学考,那已经过去好久了,现在才问,不知道自己去问老师吗?”

    “其他答题卡都发了!”

    “可能我忘了。”

    “什么叫‘可能忘了’?你什么态度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时候发。”

    “烦死了,明天我问就是了。”

    “那,还有,为什么不上晚自习?”

    这个问题是什么毛病?我不上晚自习,还不是因为学校说可以自愿选择上或不上?水之星想,然后问道:

    “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

    “碍着你什么事?”

    这语气,听着都能把人气死。饶月实在劝不下去了,干脆直接挂了。要不是班主任让她劝他,她还真不想管他,这都什么态度啊!

    如果存在这么一个法庭,法官是水之星,原告是水之星,被告是水之星,连陪审团都是水之星,那“他们”会怎么给自己定罪呢?大概现场会有些混乱,原告会激愤地指责他,陪审团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掌声,然后发出大快人心的评论,法官用小木锤不停地让现场安静下来。

    “法官先生,此人实在罪大恶极,必须马上判刑!”

    “好!说得好!”“多么感人的发言!”“啪啪啪啪啪(鼓掌声)”

    “肃静!肃静!”

    水之星站在被告的位置上,看着一群“自己”的唾骂,他毫无反驳的勇气。他甚至能看到,一位母亲抱着女儿坐在陪审团中,她轻轻地抹着眼泪,堵住女儿的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仿佛会听到什么污秽,会伤害她女儿的成长。

    更可怕的是,她们长着和水之星一样的脸。

    很快,人们的骂声变成一片汪洋大海,把他丢进了一个名叫“无期徒刑”的海底。他不断地下沉,缓缓地下降,随着离海面越来越远,他的心情更加凄苦,愈发对自己失望。

    最终,他无声地,坠落在海底。

    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叮——”

    不廷胡余发消息了,看不看?有什么好看的?国外海归,偶像气质,天然帅气,他考不上大学应该没关系吧?水之星这么想着,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去了。

    为什么水之星能听声音就知道是不廷胡余发的消息?人们的生活中普遍缺乏一个可以设为“特别关心”的朋友,所以也会对这个小插曲可能充满疑惑,感觉无法解释。

    青春文学,自始至终,都不可能脱离“不稳定”。手机刚丢出去,一个电话又打来了,看号码还是饶月啊。

    她似乎代替了“辉哥”,开始了电话家访。

    “最近又怎么了?”

    “没怎么。”

    “嗯?声音有气无力的。”

    “真没怎么。”

    “听说,最近你很废。”

    “你全家都很废。”

    “我向你的祖宗十八代致以亲切的问候。”

    “以毒攻毒……”

    “你呀,比毒舌还比不过我。”

    水之星确实比不过她,他也没有兴趣继续这段通话,他已经预感到可能是老班的要求,班长也是奉命而来,就这么挂也不合适。

    难道继续下去吗?有时候,把火锅底料扒出来,会坏事的。饶月想转移话题了。

    僵持着的两人,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漫长的时间让运营商捡钱捡到发疯。

    饶月想,如果我先打破沉默会发生什么呢?僵持无疑是不正常的通话状态。饶月知道,当水之星实在谈不下去时,往往会使出岔开话题的经典一步,但是,真的有必要对我使这招吗?

    “那个,你家小仓鼠最近还好吧?”如果我率先破冰,也许会把水之星问愣住了。

    不是,原来你也想岔开话题啊?你怎么不早说呢……水之星心里嘀咕着。

    他们从仓鼠谈到小黑,从小动物谈到小说,从美国阿波罗登月谈到中科院可控核聚变,从寒武纪物种大爆发谈到新冠病毒……双方在多项议题上达成重要共识,会谈气氛变得异常融洽。

    然而以上只存在于饶月的想象中。

    “没事的话,挂了吧。”

    水之星冷冷地说完这句话,饶月这才从走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从来不曾把“失败”这个词放进自己词典的她自然不肯放弃,依然坚定地提议“明天中午,我们食堂见。”

    语气不给人回绝的余地。

    “好。”水之星不知所措,应付式地回答着。这到底算怎么回事?至于吗?死缠烂打式劝人,我看上去像考了一次试会消沉大半辈子的人吗?他如是想,把手机从耳旁拿下,先挂了。

    他在床上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又猛地抓起手机。他想看看,不廷胡余发了什么。

    “明天中午,食堂见,好吧?”

    水之星哭笑不得,生活中总存在那么一些人真会挑地方,想都能想到一块去……水之星回了个“惊讶”表情,又回道“我们明天叫上班长,她也在食堂约我”

    “你不问我什么事吗?”

    水之星看到他立马回的消息,来了精神,从床上一下子跳下来,回道“能有什么事,放心吧。”

    “好”

    人们常常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中,误会不可能有戏剧上演得那么多,肯定离自己很遥远。水之星以为不廷胡余还在生气,不廷胡余以为他们在搞“神选之人”碰头会什么的,而饶月则是带着劝水之星振作起来的目的去的。他们三个人明天能聊到一块去吗?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钢铁洪流之中,高楼林立之下的现代人永远脱离不了那些在手机里不断刷新的信息流。水之星并不止步于看看不廷胡余发了什么,班群的消息都99+了,他也忍不住点进去看一下。

    信息的大门一旦打开,就无法自行合上。群里在谈什么,快递到哪里了,明天天气怎么样,都在不断刷新。

    班群炸了,石岩和仓木决吵起来了。从聊天记录上看,一开始,他们还在谈“傩戏演员自杀案”,后来不知怎么地,已经发展到蛮不讲理,发展出两大派别纷争。石岩参加了那位演员的葬礼,透露了三个疑点:

    1该演员的师父郭老参加了葬礼,本来腿脚不便的他在葬礼上对政府官员很不客气,在洗手间突然站起来,对墙壁拳脚相向。

    2政府官员希望郭老参加艺术节,和他交易他家的三张古傩面具,多少钱都愿意。

    3郭老回家后,他自杀未遂的新闻就出来了。

    石岩这么说,当然就在群里把谋杀的矛头又挑出来了。他推断郭老杀害了自己徒弟,可是他想不出任何犯罪动机。

    仓木决针锋相对地指出不应该上升为阴谋论,可能只是郭老最近因为官员反复上门讨要面具而心生反感,在葬礼上过于悲伤,所以情绪才会集中爆发。

    班群为讨论这件事直接分裂成两派。一派以石岩为代表,主张彻查“郭某”的罪行;一派以仓木决为代表,主张拥护郭老。

    不管他们俩怎么想,反正班长饶月已经不关心这些讨论了。她已经为“食堂大会”策划好了一切,这次她誓要成功。

    她觉得,刘备曾经三顾茅庐才换来一个诸葛亮,辅佐他开辟了三分天下的伟业。她既然要辅佐,就应当也这么干!

    这个从她内心跳出来的比喻让人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匡扶汉室的刘备,为了这个班集体,她随时可以奉献一切帮助他人。

    然而,同时她又不觉得自己是刘备这样的真命天子,顶多算个辅佐之职。也许正是有这样的心理,老师和同学都信赖她。

    从未来种种事件中看,饶月的“辅佐”的确起到了巨大的价值。她或者是无心,或者是有心的举动,早已在她身上有了天命的安排。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才是自己生活的主角,所以一时半会也无法接受任何不可挽回的结局。

    这种安排,并不是说她不能改变结局,而是因为,她才是结局本身。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作者在“作品相关”中增加了一篇上古背景的介绍,其中只有一两行是关于“神使战争”的记载。神使,也就是神选之人的古文,然而“神使”和“神选之人”存在本质的不同。神使是仅存在于上古史书中记载的上古神族所选中的人,而不是现在的神。也就是说,神使只存在于上古史中,况且神使战争中神使全部丧命。

    饶月,就是今天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使。

    饶月没有和水之星一起去食堂,而是自己一个人先去了。

    水之星如期而至,他是很少到学校食堂吃饭,吃饭也从来是独自一人。平常中午他都是直接回家吃饭。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大概花十分钟就到了。

    水之星从上次陨石事件以来,每天都会查看当地天气预报。天气预报一点都不靠谱,昨天不是说今天多云吗?然而却是烈日当空,天气炎热,看不到云,在操场上多呆一会都是酷刑。

    篮球场方向走来一个活力四射的同学,穿着运动时的背心,右手还有一个篮球。啊不对,是不廷胡余来了。本来水之星上午还在想,要不要下一场雨,要是真下雨了,那些上体育课的学生会恨死他吧?这种“酷刑”,高三的学子求之不得啊。

    不廷胡余虽然瘦了点,但穿上这身运动服,居然可以看出身上还是有许多肌肉的。水之星站在食堂门口的树荫里远远地看着不廷胡余。不廷胡余招呼着他,小跑过来,一把拉着他一起进去了。

    并没有很多人在食堂吃饭,这说明走读生还是挺多的。水之星发现了在食堂里打饭的仓木决,刚想打个招呼,却被不廷胡余大力拽走了,丝毫不带停留。他酿酿跄跄地被强行牵着走,也不知道不廷胡余到底在兴奋啥。

    仓木决打好饭跟着他们走过来,过了一会他们坐成一桌,四人刚刚好。

    饶月早早地坐在那里,在书包里找东西,被他们俩看见了。水之星和不廷胡余坐在她对面,才发现原来她在找卷子。

    一张复印卷子就摆在水之星眼前。

    就是那张万恶的线上测试卷。

    “我们今天就是讨论一道题”饶月说。

    “探讨‘节气’在文学类文本中的作用。”

    饶月看着一头雾水的他们俩,继续说“我认为参考答案不完整。”

    水之星点头,说“不仅不完整,而且错误至极!”

    “你们想,以二十四节气构建时间线索,自然就有首尾呼应的功能,从立春写回立春,难道首尾不呼应吗?”

    “其次,节气与种茶采茶的农事相呼应,能准确写出茶农的四季活动。”

    “还有,节气增加了文本的传统文化气质……还有,节气能表达时间与农事的关系,不断提醒的时间,表达作者惜时的情感态度……”

    水之星话匣子被一下子打开了,他滔滔不绝地谈着,有条不紊地结合着文本分析。饶月心满意足地听着,不知不觉,不廷胡余对水之星的敬佩之情再次点燃。

    他们紧接着又讨论下一道题……

    “食堂大会”的每一个参与者明明没有什么相同的目的,居然也能聊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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