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 气

    礼拜天，秋日午后，阳光好极了，门前的几株丹桂飘溢着醉人的香气。

    玻璃门一关，阳台就成了阳光房，暖洋洋的。

    老爷子被许爱强和许凯带去澡堂泡澡了。我本来要去的，怕他们业务不熟悉，但许爱强自信满满，主要是觉得我平时辛苦了，让我歇歇。我们则在家里给老母亲洗澡。脱衣的脱衣，打水的打水，扶的扶，洗的洗，擦的擦，抹粉的抹粉，五六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四哥说：真是福气哦。等我们老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说的当然有道理，这么多人伺候着老母亲，不是每个人家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小区里前十天，有个老太跌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十来天，剩了一把骨头，牙齿暴露在外，死了；也不是每个养老机构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小区里前两天去世的一个老头，跌了一跤后，被家人送到养老院，一个月不到，就又被拉回来了，第三天就死了。他们都比老母亲小多了，也都比老母亲的身体状态好多了。这都是活生生而又冷冰冰甚至可以说是死挺挺的例子。

    当十月十二日老母亲碰了一下后，有人建议我送养老院，有人建议我找保姆，我考察了又考察，思考了又思考，也犹豫过，也动摇过，终于还是坚持：我们的老母亲我们负责。

    老母亲是不是真的有福气呢？我不能确定。老母亲有些糊涂了，现在更加糊涂了，已经不能用语言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意念了，然而老人家咿咿呀呀的，并且动作僵硬——一方面是因为脑萎缩造成的肢体不灵活，一方面也有主观上的拒绝，老人家残存的意识里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老母亲本来就是一个要强的人，我们每次要为她倒痰盂都被拒绝，其实她已经不能自己倒痰盂了；我们每次要为她洗澡都被拒绝，其实她已经不能自己洗澡了；我们要为她穿成人尿不湿纸尿片等都被拒绝，其实她已经大小便失禁了……现在呢，虽然老母亲残存的意识里还是拒绝的，却由不得她了。这样看来，老母亲她自己感到自己是有福气的吗？谁能够确定呢？

    然而，我倒想说：我们才是有福气的呢！除了我还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之外，其他的儿女、媳妇、女婿全都退休了，孙辈也都参加工作了，除了我的女儿之外，其他的也都结婚成家为人父为人母了，我们还有老母亲老父亲让我们伺候着，让我们还有机会尽点心意（说是孝心可就丑了），让我们对于生命有所感悟，让我们的人生得以完整……——这才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福气呢！

    2022-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