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晚年生活

    我的母亲和父亲还住在乡下。他们一辈子都住在乡村里。

    现在，他们都已届古稀，垂垂老矣。他们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已经差不多被征用光了，只剩下房前屋后的一点自留地了。据说政府已经列入了规划，很快就要拆迁了。母亲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种菜好手，她侍弄蔬菜简直比对待我们这些子女还要上心。我们每次回去还能够给我们多少带一点来。以往母亲几乎每日清晨都要担了菜去市场卖，现在即使有也总是低价兑给来村里的小贩们了。偶尔去菜场，也总是去卖了蔬菜再买点鱼啊肉的回来改善伙食。我们弟兄姊妹几个每人多少贴补一点也就够两位老人过的了。

    忙碌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终于闲下来了，儿女们又不在身边，母亲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终于也学着父亲出了门去和村子的闲人们在一起打打麻将，20块钱的圆子，小赌大开心，消磨时间而已。这很好，我们做儿女的都很支持。双休日回去也总是掏个百八十的给母亲打麻将玩。这很让村子里的很多老人羡慕母亲的好福气，母亲当然也很是开心。如果我们当着其他老人的面给母亲钱，那母亲就更加开心了。多子多福，老一辈就相信这一点。但村子里不赡养老人的子女还是很多的，母亲是很要面子的人，她不但在其他老人面前说子女的好话，更想让人们看见我们对她好，这让母亲更加有面子。只要母亲开开心心的，什么都可以。

    然而一段时间后，母亲便不耐烦了。“太计较了，还会打把家（即几个人合伙赚一个人的钱）。这就没有意思了。再说时间打长了，头也疼。”母亲是生手，别人都是老麻子了，老输钱母亲也会有意见。我们兄弟姐妹多，那时家里条件艰苦，母亲在做月子的时候，营养跟不上，还要尽量做些事情，吹了风，受了凉，落下了头疼的病根。儿多母苦。这句俗话说得很对。

    “那就晒晒太阳吧。”我说。

    “嗯。”母亲答应着，口气就像个孩子，就像我们小时候答应她的样子。

    “也总不能晒太阳啊。呆不呆痴不痴的。晒睡着了，还会受凉感冒。”母亲时常笑着对我们这样说。

    忙碌了一辈子的母亲总是闲不住，觉得憋屈得难受，便在心里琢磨着做点儿事情。于是，母亲便把家里能称的东西都拿来称一称。秤是现成的，好长时间不用，落了一层灰。

    锅铲6两，铜瓢9两，锅盖3斤2两，镰刀1斤半，铁锹4斤，锄头正好5斤，小板凳2斤8两，长板凳5斤6两，洗脚盆正号9斤，……母亲对家里的这些东西的重量清清楚楚，我们一回去，老人家就向我们讲述着这些内容，乐呵呵的，我们也乐，觉得母亲很好玩。

    有一回，我顺路回家看看母亲，刚推开小院子的门，嗬，正好看见母亲正在院子里撵一只老母鸡呢，老母鸡被撵得“咯咯咯”地叫，又好像是笑。

    母亲见了我，笑了：“今天我非要捞着它再称称，上次是8斤8两，每天尽它吃，我倒要看看有没有9斤了。”

    母亲笑得像个小孩子。我也附和着笑，却有些不自然，更有些心酸，眼睛也湿润了。

    2005-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