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苏醒

    尚未陷落的破败大陆被层层蓝雾笼罩着，这里除了重度核污染过的空气和土地之外，还残留着上世纪人类核战争陷落的武器和文明。

    人类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大陆被炸毁、陷落了一半，曾经的海洋变成了巨大的核废水容纳器，动物与植物几近灭绝。剩余的人们紧紧连结在一起，撤离到残存的土地上，将还未被毁灭的一切牢牢抓在手里。

    过去的繁荣与和平早已消解，现在的世界里氤氲着核与生化污染的垃圾，希望随着不断灭绝的生命体一起在这个星球失落，直至人类社会重建，活下来的人们却只守住了孤独与绝望。

    人类濒临核战争后世代的崩溃。

    风暴城是新世纪人类联盟地区离污染区最近的地方。

    城外大约八百公里处，有一支散开在四处作业的机器人分队。

    机器人分队被两个仿生人看管着，像地主看管劳作的奴隶，而它们面前的这片土地却在蓝雾中看不清边界。只能看清七八个影子在移动，而探测机器发出的短频声响倒是在寂静的土地上清晰可闻。

    脖颈上印着编号1007的仿生人的表情动了动，他张嘴说道：“五分钟后，移动到下一片区域。”

    机器人们发出了声响，像在答话。

    另一名编号1008的仿生人的电子视网膜呈象中突然多出了数个红框，她喊道：“等等。有东西。”

    1007的视线中同样出现了这标志着不明移动物体的红框，红框出现的越来越多，几乎要淹没了旁边已经被标记过的机器人们显示出的绿框。

    这些方框是红色的，意味着，这是有温度的不明物体。如果不是没有注册过身份信息的人类公民，那要么就是系统出了故障。

    可是仿生系统鲜少会在这种很低级的检测功能上出故障，因此，仿生人飞速的判断，这是游离在境外的人类流浪群体。

    无论是哪个时代，总有那么一群人是不合群的，他们总想与世界和大多数人对着干，来证明他们特立独行的价值。

    “我们是联盟中央的……”1007的话音还憋在喉咙的位置没有脱口，它的脖子就被削断了，里面喷出了像人类鲜血般的仿生液体。

    一群几乎抓不住轨迹的蓝色不明物体快速的穿梭在蓝雾中，只听到“乒乒乓乓”的机械被挤压毁灭的声音。

    看到1007的陨落后，1008在一瞬间听从程序下达的指令，在被毁灭的前一秒钟，将记录下来的片段上传至系统。

    作祟者似乎已经达成了目的，在毁灭了这个人类联盟派遣至边境探测能源的小队之后，又悄然隐入了蓝雾之中，遁形于无法看清的世界。

    突然，原本趋于平静的蓝雾又重新涌动起来，雾气像波浪一样在空中翻滚着，却依然只见穿梭的影子，而窥不见这影子的真身。

    这回重新动起来的蓝雾与先前不同，之前是死寂中骤然冒起杀戮，而现在的雾中泛起了蓝色的晶体，像一只又一只漫无目的戏耍的萤火虫，像萤火虫还不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发光那样，晶蓝色的光点幽幽地飘摇在这片荒芜人烟的空间里。

    蓝色荧光同时在白夜城的某个角落里浮起，它们缓缓充盈了整个房间，落在这封闭的机械钢铁墙壁上。墙壁上正挂着房间主人的义体，义手忽地动了动手指。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械音，义手像被某种磁力吸引着，从墙壁上慢慢地飘到了空中，打乱了那些蓝色光点。

    义手“咔”的一声拼装到了一副白色的机械身躯上，顿时，机械身躯中的各个关节开始活动起来，带动着那像人类肌肉经络一样的机械组织，这幅身躯正在调整到自己最佳的活动状态，等待着主人的苏醒。

    与身躯完全不同的，或者说十分违和的是机械义体之上的那张脸。

    那张脸完全就是一副人类的样貌，那沉睡着的五官并非死面一样全然静止，随着浅浅的呼吸，嘴唇与眼皮微微起伏着。

    骤然，这主人的眉头紧锁，五官收紧，显然是遭遇了梦中的魇兽。

    梦里，也是那片蓝雾，雾中尽是那种泛着蓝色的光点，而混入其中的是迸溅至空中的血液与炸裂开来的子弹碎片。

    主人的梦里，是魇兽在杀人，热兵器的枪炮声不断，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频起。

    主人拼命的逃跑进蓝雾之中，意图躲避这枪林弹雨与杀人魔的追踪。

    可他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片混沌的战场，至他终于跑至一处雾凇林间，回首看去，身后竟没有一人。

    主人放松下来，终于得以喘息，然肩膀处却忽然搭上了一只白瓷般的义手，一个鬼魅白影缓缓地从主人的身后探出了头颅……

    “啊！”

    主人刹然中止了这梦境，猛得睁开眼！

    那原本泛在空中的蓝光像得到了主人不可违抗的命令一般，怵然钻回了体内，尽往着那对刚刚幡然苏醒的眼睛蹿去。

    双眼瞳中如骤然下起了暴风雪，雨雪在风暴中被卷席着，在瞳孔中乱撞。混沌而暴乱，无序而可怖。

    他醒了。

    他知道，醒来的不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