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火与恶意

    漠城第九区,巡察厅。

    茅苍满脸愤恨地坐在李存立对面,猛地一拍桌子:

    “老李!你为什么不肯说?当年的事,果然另有隐情,是吧!”

    李存立面若死灰,瘫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他越是沉默,茅苍越发怒火升腾,最终再也按捺不住,腾地站起来,掀翻了桌子,上前揪住李存立的领子:

    “你他妈说啊!那是我儿子,我儿子!现在,张开嘴,告诉我!你他妈那天晚上,开着车闯进了那个工厂,那里已经起了大火,你冲进去,只救出了我儿子的尸体!你说啊!”

    李存立被他拽着领子,翻江倒海般地一阵摇晃,被口水呛到,不住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笑:

    “我说,我说,咳咳……你先别晃了。”

    李存立的话让茅苍有些意外,但他积压多年的郁结之气,眼看就要在今天发泄出来,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快说。”

    见茅苍停了手,李存立反而不急不慢地泛着白眼,双目空洞,“老茅啊,你还记得咱们年轻的时候吗?”

    茅苍不知他忽然提起这个来是什么意思,只是定定地瞪视着他。

    “我还记得啊。咱们两个,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你从小就是村里长辈的骄傲,模样也长得周正,学习也好,那些老头子老妈子都说你以后能娶个漂亮媳妇,然后生个大胖小子。那时候人都没啥见识呀,觉得生个大胖小子就是人生最好的事儿了。”

    李存立慢悠悠地说着,满脸肥油的脸上堆起一道道褶子,好像回到了那段年轻的光景。

    “我他妈真羡慕你呀。你也是第一个离开村子,外出打工的人……你在外面闯荡,我留在村子里刨他妈的红薯。但我不甘心一辈子就他妈的刨红薯,我真是穷怕了饿怕了,多方打听你居然在漠城干下来了,我也追着你来到了漠城。”

    茅苍的脸色稍显意外,眉宇间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回忆之色。

    “这城市真大,真好,我在这呆了这么久,也就一辈子在第九区兜兜转转。”李存立语气低沉,伸出手来,“有烟吗?我干工地的时候,染上了这坏习惯,本来已经戒了,但感觉现在也无所谓了。”

    茅苍摸了摸口袋,稍显窘迫:

    “没有……你还干过工地?”

    “自然是干过。初来乍到,又没什么认识的人,那时候也不是什么超凡者,除了干工地还能去哪里讨口饭吃?”李存立指挥着茅苍,从审讯室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条烟,鬼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审讯室里藏烟?

    “这烟最贵的时候,一百五十盟币一包,还不一定买得到。”李存立笑笑,点起一根烟解释说。

    “你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感觉吗?穷啊,干工地嘛,租的房子还漏水了,我饿着肚子收拾了一天屋子,结果饿晕在屋里,耽误了第二天的活儿。”

    李存立一边抽一边吧唧嘴,“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快中午,连忙赶到地儿,头头说我迟到了一整天,要扣我半个月工钱。我说我他妈不就迟到了半天,哪来的一整天?他说爱干干不爱干滚。”

    “那我想我不干了还不成呗,拿了半个月的钱走人,先填饱肚子再说,结果他又说我签了三个月的活儿,只干了一个月,违约赔偿把我剩下半个月的也扣没了。”

    “我真饿呀,在路边看到一家商店里,那家的小女孩儿在吃面包。我冲进去,那家还以为我要劫色劫财外加杀人,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李存立笑得前仰后合,“我冲进去抢了他妈的面包就开始大嚼,那家人都傻了!”

    但茅苍却没有笑,脸色阴郁,惊疑不定:

    “你……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那和我儿子的事有什么关系?”

    李存立眼一横:

    “怎么没关系?后面的你也知道,我因为抢劫进了巡察厅蹲号子,你居然在里面当执法者。出来后你引荐我也成了执法者,我可得好好地感谢感谢你的老乡情谊啊!我本来以为也成了执法者,能和你平起平坐了,可你他妈的为什么每天都过得那么风光?”

    李存立突然变得咬牙切齿,“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你他妈凭什么走路都带着风一样?后来有人告诉我,你居然有个儿子,有个儿子!还是个天才,年纪轻轻就快白银种了,你告诉我凭什么?”

    茅苍满脸震惊地听着李存立的叙述,怒气横生:“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看你不爽!我他妈看你不爽需要理由吗?”

    茅苍倏然站起身来,揪住了他的衣领:

    “所以,当时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承认了是吗?!”

    “是!有伙人找到我,说他们要做掉你儿子,还给我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我他妈穷了一辈子,还不准我风光风光了?你以为我是去救你儿子,最后没救成,只抱出了他的尸体?我他妈是在他快死的时候,往他头上浇了一脑门子汽油!然后,就像这样,”

    李存立抑制不住地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松开指尖的烟头。带着火星的烟头掉落在地上,燃起了七年前的一场大火。

    “你儿子当时就是接近白银种的术士,而我那时候连黑铁种的猎人都不是!你儿子都逃不出来,我就能救出他的尸体了?这套说辞本来就漏洞百出,是你自己信了!你不愿意不信,怎么现在又开始怀疑起来了?哈哈哈哈哈……”

    他语气鄙夷,“要不是林公子,我连这点都不愿意告诉你!你就抱着你那点可怜的念想,自我欺骗到死吧!”

    “你!”茅苍忍不住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李存立的脸上浮现出通红的掌印,依然大笑不止:

    “优柔寡断,循规蹈矩,看似重情重义,实际上就是个蠢货,这他妈就是你!我和你一块长大怎么了?你引荐我当了执法者怎么了?这点交情就够我拼命救你儿子了?你愿意相信我,不过是怕失去了儿子之后,再失去我这个老朋友!哈哈哈哈……”

    “我……”茅苍语无伦次,“我……我杀了你……告诉我,那伙人是谁!”

    他暴起出手,拽下李存立的衣服,撕扯得粉碎,摔碎手机,砸烂鞋子,把他头发扯得精光,拿起烟头往李存立的头上摁去,蹂躏得他满头鲜血与灼痕,浑身只剩下一条裤衩的李存立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得喘不上气来:

    “记录里不是明明白白吗?一群走投无路的雇佣兵,杀了一个接近白银种的青铜种!哈哈哈……”

    茅苍无可奈何,双手哆嗦,颓然松开。他踉跄着倒退两步,突然低吼着抱头痛哭。

    李存立眼中精光一绽,突然暴起,揪住茅苍的衣领,一记膝撞快准狠地砸在他的面门。

    茅苍闷哼一声,拼命挥动手臂想要反击,但李存立浑身肥腻的脂肪居然形成了一层滑腻坚韧的保护层,将他的反击轻松弹开!

    李存立融合了“恶口之豚”的一块脂肪,借此成为了黑铁种,除了能将脂肪转化为体能外,还拥有其天赋之一,“脂肪缓冲层”!

    趁着茅苍的手臂被弹开,空门大露之际,李存立一记手刀,狠辣地砸在他的脖颈处,顿时将他打得两眼泛白,踉跄倒地。

    李存立慢慢放下他,眼中怜悯一闪而逝,喃喃道:

    “哎……不是我不愿意说,是不能说啊……说了我也得死,得不偿失。”

    他从茅苍身上搜出审讯室的钥匙,打开了门,趁着夜色,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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