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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范进的考虑

    范进看了胡排的收养文书,有些奇异。

    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目的,大明没有这样的收养文书。

    他有些纳闷:“马慕君榆木脑袋,怎么肯往上面盖戳?”

    孟中高于是把事情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范进脸上没有过多惊异,心里却在暗叹:这个二衷子,果然野路子!

    只是这份文书,章目条例,极为严禁,这事挺新鲜的。

    范进忍不住又拿起收养文书,仔细研读了起来。

    孟中高有些担心:“学道,这件事鲁王插手了,您看……”

    “这个教授不用担心。”

    范进笑了笑,摆摆手不大放在心上,“皇家归属宗人府,外面办事的,都是些腿子。”

    因为靖难之役朱老四即位,为了防止其他皇家人氏效仿,特意成立了宗人府,相当于圈养。

    鲁王虽然贵为皇家,但他没有人身自由,只能在鲁王府内行动,外事一切由宗人府负责。

    像汉宫戏楼,只不过是鲁王喜欢听戏,有些私人关系,并不是宗人府的人。

    马慕君怕他们,因为他是地方官。

    范进的提督学道,由皇帝钦点,类似于钦差性质,只要不在鲁王府内,他才不怕外面那些腿子。

    看范进一脸的轻描淡写,孟中高终于点了点头:还是高位者的格局,看得清楚。

    这个混账胡排,他的好运还挺多的,折腾了这么多事,最终还是屁事没有,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脑袋早搬家了!

    孟中高告辞刚要迈过门槛,忽然又回身:“学道,接下来复习……”

    他没说完,意思要范进拿主意。

    范进学院的学子,那是大明的典范,能不中吗?

    但范进可不能明说,他笑了笑;“教授办事,本使放心。”

    孟中高愣了一下,急忙行礼;“多谢学道厚爱!”

    范进学院虽然都是纨绔,但这是正德的脸面,必须中的,孟中高自然知道。

    可惜他这老师,还只是个秀才,这次秋闱要是没有机会,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毕竟他也年过半百。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上身转过去了,双脚却没有动,嘴唇蠕动了好几下。

    范进见他表情,立即就明白了他心里所想,叹了口气:“二衷子的野路子,让人无可奈何啊!”

    范进有同情心,但只是有而已。

    宁可得罪百姓,不得罪官府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本来的潜规则,谁送的礼多,谁就中举。

    可是胡排曝光了礼物,接下来寒士如果没有机会中举,舆论也说不过去。

    范进拿出了一叠往年题目:“这是本使当年所用,不可借于外人。”

    这意思就是,本主考官出的题目,就在这里面。

    “多谢学道厚爱!”

    孟中高腰弯成了豆芽,恭恭敬敬地接了题目,高高兴兴地去了。

    张静斋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望着孟中高高兴得发颤的背影,捋须迟疑:“老兄何必对他如此厚爱?”

    范进笑了:“此人虽迂但重责,再说了,既然是不赚钱的机会,何必让与不相干的人?”

    即便是寒士,也有亲疏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考场年兄年弟的拉帮结派,是最终朝堂党争的基础。洁身自好的最好结果,就是卷铺盖走人。

    张静斋点了点头,接着提醒:“圣人有言,盈满则亏,学道位高权重,这钱多了……”

    钱多了咬手。

    他没说,但范进明白,将收养文书递给了他:“如果钱能去该去的地方呢?”

    张静斋:“……”

    范进悠然品茶,张静斋话到嘴边,只好咽了下去。

    以张静斋对范进的了解,他本性不是个太贪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华富贵,只是大旱逢甘霖的一种正常反应。

    看范进悠然的样子,他好像已经从这种反应中醒过来了。

    大明的工资发宝钞,所以官吏贪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果谁要是打击政敌,贪污这项罪名,几乎是一打一个准。

    所以如今大明几乎所有的官吏,都在竭力寻找,在贪污罪名中独善其身的一种途径。

    如果钱能去该去的地方呢?

    张静斋仔细品味,忽然意识到,钱多不是问题,关键是怎么用。

    目前范进考虑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胡排搅了婚礼,曝光礼物,对他的触动很大。

    他觉得他只是穷怕了,差点迷失在荣华富贵之中。

    蓦然回首,老娘高兴死了,还差点连老婆孩子一块搭进去。

    即便没有胡排闹腾,以按察使外甥女那副凶悍,他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大概率凉凉。

    况且他年岁早过半百,升迁几乎无望。

    眼下自己的后路,才应该是重中之重。

    毕竟藏在家里再多的钱,一旦失势抄家,那全都是别人的。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的钱来路虽然不正,但也绝不能轻易外露。

    而胡排这份收养文书,有着完备的养育计划,范进作为学道,大明的教育官,对此是职业敏感。

    朱元璋出身贫寒,养济院,漏泽园,惠民药局,一系列惠民之举。

    如果能像胡排这种方式用钱,范进觉得,即便将来失势,皇帝也不会要自己的脑袋,晚年不至于落到蔡京的地步。

    而张静斋看了看文书,果然相当的惊讶。

    范进笑了;“静斋兄,这像不像圣人所言,大同世界的规则?”

    虽然现实了点,但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大同世界的理想,还是深深埋在骨子里。

    一旦出现些许机会,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还是言不由衷,毕竟穷雕丝出身。

    张静斋也是这种心态,忍不住又仔细研读收养文书。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大明的收养,基本上都是传宗接代。

    没有这个目的,谁愿给孩子换一块尿布?

    胡排的收养文书,首先强调是大帝信仰,紧接着是坚实的家庭经济基础,其次是完备的教养规则。

    是规则,而不是道德。

    在范进和张静斋眼里,道德就是表面,实际上屁都不是。

    范进捋须:“这个二衷子,像是个干大事的。我觉得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他很可能更有惊人之举,而这……”

    他伸手点了点文书,“这个东西,钱可是基础。我大明到处都是无依之孤儿,当年太祖的惠民之策,并不涉及此项。若是真能把钱花在这个项目上,即便我有些手脚不干净,今上难道就真的要我的脑袋?”

    张静斋点头称是。

    养孩子可不简单,没有经济基础,只能无奈被丁克。

    这份文书逻辑紧密,规则完备,条件细致。

    张静斋忽然有些纳闷:“那胡排呆头呆脑的,他……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聪明?”

    范进两手一摊……

    汉宫戏楼,当红花旦,艺名如玉,正为汉宫秋月准备装束。

    身边济坚忙不迭地递上眉笔铜镜和胭脂。

    如玉忽然想起胡排的传闻,转过头来:“听说昨天你去爆流泉,被二衷子给坑了?”

    昨日去爆流泉游玩,结果提了一块牛肉回来了。

    这事挺蛋疼的,济坚嘴唇蠕动了两下:“姐,他是我同桌,念在他家里困难,帮衬帮衬而已。”

    “是吗?”

    如玉星眸在济坚身上滴溜溜地转,“你家准备的烟花,也是帮衬帮衬?”

    济坚不想在这和胡排别扭,毕竟免去孟中高的戒尺,还得指望胡阁老。

    如玉见他眼神躲躲闪闪,相当的不高兴:“常言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咱家富贵人家,他杀猪卖肉的,都蹬鼻子上脸了,你竟然还能乐呵?”

    恰在此时,戴世人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小……小姐,咱们买的童男童女,被二衷子给抢了。”

    “什么,竟然欺负我头上了!”

    如玉一把推了铜镜,飞速卸了妆,麻利地换了身衣服,飞奔出门。

    济坚根本拦不住……

    卢老汉的后事料理完了,胡排终于将两个孩子领回了家。

    换了家庭环境,他们都有些生疏。

    中午的太阳已经偏西,胡排刮了刮小鼻子:“饿不饿?”

    小萝卜头两手在小肚子上搓来搓去,低着小脑袋痴痴地笑。

    小萝卜妹却傻傻地笑:“饿。”

    “饿哥就给你们拿饭吃。”

    胡排将猪脬气球塞给了小萝卜妹,摸了摸小萝卜头的脑袋,“在这等着。”

    胡屠夫出摊去了,胡家娘子去了范府,中午没人做饭。

    胡排进了厨房,倒腾了半天,相当的郁闷。

    明朝的土灶台,他不怎么习惯。

    好不容易锅里添了水,却没找到锅盖。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胡排终于体会了带娃母亲的辛苦。

    要不是大帝信仰的无缝对接,这么多琐事一起来,他还真想后悔。

    恰在此时,小萝卜妹抱着锅盖,蹬蹬蹬跑了进来。

    这是高粱梃子穿成的锅盖,胡家娘子刷了油渍,在外面晾着。

    “我又没叫你,你怎么知道我要用锅盖?”

    小萝卜妹偏着小脑袋,笑盈盈地不说话。

    此时小萝卜头抱着柴火进来了,也是偏着头,笑嘻嘻地不说话。

    他们是听到了胡排往锅里倒水的声音,以及蒸笼篦子摁在锅沿的声音。

    这么大的孩子,不该是当家的时候。

    胡子涵心里说不出滋味,反正他小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小萝卜妹趴着灶台边缘,掂着脚尖,熟练地将锅盖推了上去。

    小萝卜头放了柴火,用铁钩子掏了灶膛灰,团了把软草,两只小手麻利地蹭了火折子。

    几点火星喷在了软草团上。

    他歪着小脑袋努着小嘴,像吹泡泡一般,小心翼翼地吹着火星。

    火星有暗到明,由小变大,不大一会儿,软草团就升起了烛光一般的火焰。

    小萝卜头用枯叶将火团引成碗口大小,小心地拿起些许软树枝,犹如搭高架桥一般架了上去。

    接着三根手臂粗的木柴,被小心地探进了灶膛里,摞在了麻花软树枝外围。

    小萝卜妹看了看火苗合适,犹如拉车一般拉开风箱,接着再如推车一般推,呼哧一声响,灶膛里满满一团耀目的火焰。

    手臂粗的木柴耐烧,这么一来,等木柴燃尽,饭也熟了,根本不用在看护火了。

    二人抬起头,憨憨的笑容,似乎在证明他们不是白来吃饭的。

    胡排一直默默地看着,伸手摸了摸两颗小脑袋:“真乖!”

    两个孩子的笑容更灿烂了。

    “干活了就该有奖励。”

    胡排侧身坐在了柴火堆上,将他们揽入了怀里,“哥哥给你们将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

    “从前有个老爷爷,有一天他上山打柴,救了一只穿山甲,那穿山甲引着老爷爷,找到了一颗葫芦籽……”

    故事刚开始,门外传来丁家娘子的喊声:“阿排在家吗?”

    “在呢。”

    胡排急忙应了一声,接着吩咐两个孩子,“在家里不要乱跑。”

    丁家娘子不等他开门,就着急地道;“阿排,你快去看看,你爹的肉一两也没卖出去,都快急死了。”

    “什么?”

    胡排连门都没来得及关,飞奔爆流泉市场。

    “今上诏令,不准养不准杀不准市,若有违抗,发配……”

    王五赵六,拎着铜锣一趟又一趟的转悠,时不时不怀好意地冲胡屠夫笑笑。

    胡屠夫心里骂娘,但脸上也挂着笑容。

    被王五赵六这么不间断地喊叫,爆流泉市场人虽多,谁也不敢去买胡屠夫的肉了。

    虽然有大槐树遮阴,但秋风催动阳光的热浪,胡屠夫望着一案子肉,是急的浑身冒汗。

    “唉,小姐你快看呐,胡屠夫急的那样。”

    概胜楼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哥和一个绿衣的小厮,捂着嘴狂笑。

    “小姐,二衷子来了。”绿衣小厮急忙提醒。

    来的可真够快的!

    看胡排风急火燎地跑来了,白衣公子撇了撇嘴,手中折扇一合,伸出窗外照手心一敲。

    王五赵六抬头看了看,皆微微一笑。

    胡排听到铜锣声,就知道怎么回事,腰后早抽出了如意钩:“特么的王五赵六,我让你们瞎嚷嚷。”

    王五赵六急忙掖了铜锣,拔腿就跑。

    这狗皮膏药式的招式,也太损了,胡排不依不挠地追。

    大槐树下,胡屠夫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特么官差,苍蝇一般的嗡嗡嗡,好歹儿子终于过来了。

    他刚擦了一把汗,两个少年公子就慢慢走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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