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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黑森林纪事

    森林里的猫儿睡着了。

    在树荫下,有一只白猫依偎在倾倒的石墙上,牠的安眠从今日直到未来,以清风为被、苔草为床,不再张牙的嘴巴呼出丝丝气息,缓慢至近乎停止--突然间,猫儿的灵魂脱离了时空,尽管祂仍旧处于沉睡,但心灵却与灯花萤火同在。

    那是一个无法操控的清明之梦、一个近乎永恒的海市蜃楼,看着多少人来去此地、多少谎言粉碎破灭,但牠依旧守在这,不知是为了守护某些不复存在回忆,还是早已迷失其中。

    牠守着、等着、沉沉地梦着,从乌拉席露的尘埃到亚诺尔隆德的云影,白猫的梦依旧延绵不止,虽不曾移动却能见到所有,因为那场梦就是世界,牠的掌爪在任何地方落下、牠的尾巴从所有可能的角落撢动--那就是白猫,英雄的守护者、亦是跨越时空的超越者。也许有天牠终会醒来,体认到被拒于世界之外的事实、理解梦之所以为梦的原因,但那时肯定也是所有生命的终点。在那之后是新生抑或消亡?当然,对猫儿来说,那一点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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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叫安德烈,是来自亚特拉斯的铁匠。

    老铁匠看起来年事已高,然而身子依旧体健,批散的白发与满脸邋遢的白胡须让他看起来像头狮子、威猛强悍的老狮子,但实际上他就像邻村的老先生一样亲切。当初我以为所有的居民都像镇上的那位商人一样疯疯癫癫,就连那位孤居于小石楼的安德烈也是,可是我得说,他可能是我所遇过最和蔼可亲的人。

    跟索拉尔的感觉不同,索拉尔是伙伴、但安德烈则是长辈,值得诉说与倾听的年长者。

    他的石楼位于白教之城与赛恩古城之间,离我的最初起点相当近。来到此地是场意外,安德烈的铁铺与祭祀场不过几百尺远,只要多走几步路就会回到大教堂、看见我曾敲响过的大钟,然而我并不想这么早回到防火女之火的怀抱,毕竟罗德兰的奥秘无穷,这一趟旅程或许连它的十分之一都没看完……只是我不免怀疑罗德兰到底存在着什么意外。

    也许诸神认为我不该再辜负谁了,祂们要我回头--只是我不信自己做错了什么。遵循欲望又有什么不对?活着就是一股欲望!但、但是……是的,我想那确实有些不对劲。一切都好虚假。

    安德烈先生,你觉得呢?我想开口问他,难道他都不觉得罗德兰充满了虚无吗?如此衰败、腐朽的神之国,它为何容许我们存在?它又为残喘于世?我不敢开口问你,安德烈先生,这些疑惑……太过神经质了。

    哈哈哈、哈哈……

    自从与安德烈相识后,我就经常找机会拜访他,有时委托修些装备、有时买些消耗品、甚至只是单纯的问路或聊天,游走于森林与大湖泊的路途不太顺畅,险境接踵而来,我曾多次心生怠慢、让彷徨掳获,但多亏了安德烈的支持,一切困苦都能烟硝云散。

    ……对,绝对没有任何虚假,绝对没有……

    不知何时,我感到恐惧了。因为我跟一位陌生的朋友有过约定,我发誓要背负他未能完成的……他的命运。我曾有过无数个渴望,想要像索拉尔一样耀眼、像亚斯特拉骑士一样勇敢,然而我真的能成为这样的人吗?弗雷米莫之子,你怎么会认为自己真有那种机会?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就像以前一样装聋作哑。

    这时,我开口问了安德烈,问他在这边待多久了?老铁匠想了一会儿,他看起来有些苦恼,但我能理解,毕竟要弄明白这里的时间不是件容易的事。

    接着,安德烈索性告诉我,他一直都留在这--也许那是在隔壁那座赛恩城关闭后不久的事情,当时能离开罗德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他却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我直觉地反问他驻留的原因,此时,安德烈的声音突然变得活泼又爽朗,他笑着,像个年轻人一样。安德烈告诉我,因为只有罗德兰才能帮助他,古老的冶炼之神将自己的遗产留在神土上,若渴求工艺之突破,就得在此寻找祂的踪迹;于是老铁匠长留此地,住在了白教城与塞恩城的中间建立了一个小基地,时而于罗德兰各地寻找锻造素材、时而待在基地里专心于冶炼制造。

    那是个位处交界的塔房底层,长久以来只有他的炉火与铁钻相伴身旁,我想,那是肯定是段孤独的岁月,但那位老人家的眼中却有着我所不明白的活力,跨越的年龄、有如燃烧的薪柴,或许他没有我想象的这么孤单寂寞也说不定,无论如何,至少还有一份终身事业陪着他。

    “安德烈先生,有很多人经过此地吗?”我坐在一旁,手上把玩着从他那买来的修补工具。那些东西十分古老,但保养得当、也不疏于维护,当我拿到手时,小钳剪的弹簧是才刚换上不久的,而铁锤的握柄则用了扎实的好木料,那怕是拿来打人都不怕损毁;那些零零总总,一套完整个工具组摊开在地上,该有的工具这里都不缺,甚至还有我鲜少注意过细节器材。也许我才拿那点灵魂来换这套设备是太过分了些。

    “是的,我的朋友,”安德烈锤子反复而节奏地锻打着钳上的铁块,金属的清脆鸣声在小石楼中弹跳,但声音却不至于影响我们的交谈,“在你到来前,才有个猎人来找过我,但你可能没办法见到他,就连我也不确定他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界。”

    “这我知道,罗德兰的时空论--”我在想,搞不好来找安德烈的是狩猎团的人也说不定,真庆幸他们不是来打劫的,“这里真的什么人都有,从索尔隆德到卡利姆、甚至是远东的访客也身在其中,真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说起来,如果彷徨森林不是庭院的主入口,那其他多数人又是怎么进去的?我从来没注意过那些伙伴如何离开森林,老实说,他们好像从来没离开过……努卑斯告诉过我,庭院有大门可走,但说来可笑,我完全没深问过这件事情,就算这段期间来了再多不速之客、有再多人从南边附近冒了出来,我也没想过要去问那群恶友们轻松入庭的秘诀。

    究竟是为什么?天晓得,搞不好我生性喜欢绕路走吧……啊、也许安德烈先生会喜欢听这个故事,我东边的山谷在那看到不少有趣的事,有黄昏、有午后……山与雪、峰与低谷,我记得还有个矿场--“安德烈先生,你去过东边了吗?”我问。

    “去过,但只去过一次,我想中间那段路对外人不太友善……不然我一直很想再走一趟冶炼神的庙宇。”

    不太友善?喔,我都忘了--庭院的狩猎区,那里的确对外人不太友善。“别担心,我知道有条安全的小径能绕过黑森林。”

    “哈哈哈--!”他完全不相信我,“别逗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什么安全小径!黑森林就是黑森林,你到哪都逃不过它。”

    “千真万确,安德烈先生,这可是我从同伴口中套出来的小道消息!”

    “同伴?”

    “是的,庭院的同伴。”我的新家人!

    突然,铁锤声停止了,老铁匠看着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你像是在责备……在质疑我的人格。

    “你进入了里头?”他问。

    “怎么了,安德烈先生?”

    那阵不安没持续太久,安德烈很快地又重拾了手边的工作。“朋友,那你见到白猫了吗?你也……加入了他们?那个组织?”

    “……嗯……算是半个成员吧。你想说什么?”我低着头,对于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不,他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我。

    好吧。狩猎团,我知道自己把它想得太美好了……那个地方是个家,但也是个贼窟;我不喜欢贼匪,可是当自己曾涉入其中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不懂,老人家……这就是生活!我天性如此!

    “我只是在想,你比我想象中的走得更快。这是好事吗?呵呵呵--……也许是、也许不是,无名的朋友。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走的还不够快?”老铁匠把铁块重新放入炉火中,接下来他一直专心于工作,没有再说上半句话。

    他在等我开口?但我该说些什么?安德烈又想要听到我说些什么?“……我……安德烈先生,我……”

    “不,我没想要你多说什么,毕竟你迟早都要进去的,一切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只是很讶异你早一步通过了那,没别的意思……说起来,黑森林的庭院,我还没跟你说过那里的事,是吧?”

    我本来想问他,"早晚都要进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念头很快就消失了。“你说过了,安德烈先生。”

    “但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说的亚尔特留斯到底是什么人。”他嘴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接着问:“能让我说完这个故事吗?孩子?”

    我点头答应,然而却始终无法正眼直视老铁匠。

    他并没有立刻讲明故事的因缘,老铁匠似乎想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确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字句后才徐徐道出:“亚尔特留斯--他长眠于黑森林庭院中。我通常会对着你或你的同族们如此说道:如果你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不要试图去打扰英雄的长眠。然而我却仍会提供有实力的好奇者一个钥匙,就像这个,”安德烈从旁边的杂物堆中找出一枚青黑色的小圆盘并交给了我,接着,他坐回自个儿的小凳子上继续说道:“假如你肯开口问,我也会把它交给你,无名的朋友,毕竟这是我的责任所在。也许你能称我做看守,可是我也不过就是在不同的时机中将这把钥匙转交给不同的访客,看看他们是否真的能达成自己的梦想,一睹英雄的碑石或寻得一点神秘的遗产……很可惜地,我想这样的人不多,他们也许留在了那、或死在那……我曾想过自己的举动是否正确,但毕竟我只是个看守,听命于不存在的主人。

    喔,刚才说道哪了?啊,我想是关于亚尔特留斯的安眠,就像我早先说的,那里守着一批武装分子,他们响应白猫的呼唤,以抢夺入侵者的财物与魂魄为酬金,镇守着森林不让外人靠近。但那不过只是一块坟墓,不是吗?难道亚尔特留斯真是如此伟大而不可侵犯,让兽灵也不惜一切也想保护他的圣名不受污秽?不,他只是个武人,虽冠有神座四骑士的美名,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普通到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够拥有这么一个伟大的名讳。

    他与另外两位骑士『鹰眼』戈夫以及『猎龙者』翁斯坦不同,亚尔特留斯是地上的霸者、葛温王的猎犬,他的大剑能卸下古龙的翅膀,其武艺令所有异端者的都为之丧胆--那位骑士如此强大而威武,集荣耀与光辉于一身;然而在故事中,他却堕落了,成为了万物之敌,与深渊同在。『漫步深渊』,那个名号最初听起来是何等勇敢?在神土蒙难之初,有块名为深渊的恐惧之源诱使人们投向邪恶,成为掠夺人性的恶鬼,于是亚尔特留斯便行着葛温王的正义,前去斩断潜伏于黑暗的罪恶因果,让腐败的矮人们永远不得侵扰世间,因而,亚尔特留斯得名漫步者,象征他在敌营亦是所向无敌,将恶徒一扫而尽。可是,又是谁让他能于深渊而不受污染?答案就是深渊本身。为了拯救无辜百姓,他情愿将自身奉献给黑暗,与恶敌达成协议。

    为什么深渊魔物愿意让太阳使者前去宰杀它们的伙伴?而当初亚尔特留斯又为什么知道必须去寻找深渊魔物的协助?白教的典籍不肯讲、神的言说中没有一字词组,毕竟他们并不承认契约的存在,只当那是个野史后话,然而,有一件事他们肯定会说,那就是:亚尔特留斯,漫步深渊者、终与深渊同在,他受功利诱惑而踏足黑暗,乃阳光之大敌。可怜唷,一个英雄就这么成了过街老鼠,但你想想,作为一个王座骑士,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动摇?就算有,那也肯定不是功名奖赏,而是更深沉的恐惧与决心……我总是会想,他是股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去寻找深渊?当他明白,自己的荣耀以随胜利粉碎时,亚尔特留斯又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任务?

    你又怎么想呢,无名的朋友?纵使背负着诅咒与猜忌,他也疑无反顾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直到后来,亚尔特留斯终究是成了他一直以来所对抗的敌人,符合了胆怯者的所有阴谋之心,然而那位武人只是留在那,在被抛弃的古国持续自己永无止境的使命;最后,他死于『王之先锋』基亚蓝之手,所有的悲剧至此……化作了无名的石碑,永远深埋土中。这就是骑士亚尔特留斯的历史,多么漫长--现在依旧有许多人前仆后继,想在那一探狼骑士的力量之源,谁成谁败,全凭天命,但找到力量又有什么好处?因为那是必要的,作为命运的一环,亚尔特留斯的意志不能消失在历史中。可惜还没人成功过。”

    安德烈的故事说完了,我却仍无法从中清醒。我想问他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于是我看着他,期待老铁匠能回答我的困惑,然而安德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沉沉地笑着。

    “安德烈先生,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一次低下头,“我没想过去探索他的陵寝,我甚至不想去了解他。那只是一份再单纯不过的工作了,大家各取所需,那只猫想要自己的地盘不受侵扰,而我想保全自己……是的,我加入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

    “你们做的是一份好工作。别害怕,不管你想到什么、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当个狩猎者们就是一道防线关卡,试炼着来者是否有能力踏足英雄之墓。”

    “我不想知道这种事。”

    “然而你并没有轻易地离开那,对吧?”老铁匠说:“既然你接受了邀请、承接了护卫个责任,那么,你必须知道你所保护的东西是什么,因为你已经是白猫的下属了,朋友。难道你宁愿当个无知的愚兵,也不想成为聪慧的智将吗?在罗德兰之土,你该了解自己是为谁行事、又为什么行事,而不是自欺欺人,将责任推托给无知。”

    “……我……我没做错任何事,那只是一份工作……况且业主最讨厌多事的员工了,那我又为什么要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招来祸端?”

    “抬头挺胸,我的孩子,你当然没做错任何事!但你必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你了解了吗?关于这份职责与荣耀……”安德烈再度忙了起来,他替某个客人留下的直剑仔细研磨,直到剑刃削铁如泥。“哈哈哈……在罗德兰,没有人是错的,我们都只是在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就像那颗太阳一样。那你呢?你找到自己的太阳了吗?”

    那句话……就像索拉尔会说的话。你真的是无所不在啊,太阳!但你能给我解答吗?难道你就是我的答案?索拉尔啊,为什么我总是只能追着你光芒跑?

    “……还没,但有天会的,安德烈先生。”

    “也许你会继续替白猫行事,那也不错,这样你就能为他吊祭,做为一个知晓过去的人看护着我们的英雄,亦是一名守卫,试探来者的极限。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个会久留一地的人,前来巡礼的不死人都是,大伙总是在追逐、或被追逐着。”安德烈好像早就明白我必须离开此处,那双盯着炉光与星火的眼睛总是能清楚地看见任何事情。

    柴火照耀着我俩,数秒间的沉默让柴鸣垄罩了整个塔楼;而后,锻打声再度响起,老铁匠一如往常地持续自己的工作,我则依旧坐在一旁,等待世界终结。

    安德烈有如慈父,我想我真的把他当成了父亲来看待,那位日夜工作的老人家永远不会拒绝我的到来,他会倾听、会给建言,安德烈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也许正因如此,我总是期待安德烈的响应,想着自己能否达成了对方的期望。如果我有个这样温柔宽大的父亲,眼中的世界会不会因此变得更加开阔呢?还是我注定只是个软弱无能的烂泥?

    明明下了约定、誓言要接受的使命,但如今我却将它搁在一旁,一心只想着如何让自己无聊的脑袋得到满足,毕竟我就是如此,从来不急着做任何事、结果没有一件事是完成的。可是、可是我现在很快乐,就算不前进了也无所谓,因为那就是……名为冒险的逃避之旅。

    它就好比一场梦。我看过死城的星河闪耀、亦曾与哀戚峡谷的群龙同在,我行经山般的巨龙所盘据的湖泊、亦穿越过如银河般璀璨的巨洞,罗德兰的一切尽收眼底,它奇特的令人炫目,无底且庞大的宁静让我几乎无法喘息,但紧接着一幕幕混乱,收入心灵的是世人所无法想象的美景,我呼吸、吐纳着他们所不理解的世界。那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比活着更美好,不受俗念与迷惘牵连,能全心全意在生死夹缝中穿梭、灌注一切在唯一之志上,去美满某些在世间中无法达成的遗憾……我总是在想,光辉的罗德兰到底是什么样?我总是梦想着见到所有凡人所无法见到的壮丽奇观……但我现在才明白,那场梦终究看不到过去与未来,它有的只是现在。它是罗德兰,永恒的荒废之地。

    何必留恋不会前进的事物?那场梦不真实,它永远不会是我所追寻的东西,因为我想做的一切都只是随波逐流罢了,仅仅是想看看这场梦会把我带去何方……也许还奢望就这么被冲回人间也说不定。

    “安德烈先生,我得走了。”我在地上摸索一番,把工具全放回了木盒。

    “已经打算好接下来要去哪了吗?”

    绑好弓袋、扛起大剑,我的准备一如往常,也许还更丰富了些。“是的。”

    “……可不要死了喔,我可不想看见你变成活尸的样子。”

    “你也是。”

    我俩笑了一笑。

    待一切整备妥当,我沿着楼梯向上移动,离开了炉火与篝火、告别了滞留在楼板上的短暂假期。我自上层塔房穿过列柱回廊,直到白教大殿的侧面露台前才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黑夜消散、昏日到来,此时细弱的锤声仍在远方悠扬,但等我回头一看,那道石框后只剩下一丝沙沙树音,森林已悄悄离去,早先的历险仅剩一片绿色幽影,沉睡在永不消散的午夜中。

    不。是时候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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