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赛恩古城

    伯尼斯之军、黑铁的继承者们浩瀚出征,那群受诅咒的勇士步伐果感、目光如炬,钢铁跫音响彻黑石之都,其威严撼动四方。此时,人们簇拥于街前,无论男女老幼都群聚于此,一切只为一睹英雄们最后的风采。

    尽管于九十年前,伯尼斯出现了第一个不死人骑士时,国王选择将它放逐于边缘废墟,一如先王与白教国度之间的互助协约:钢铁的伯尼斯将是末日的第一防线,所有的不死人都将由他们来看守,无论它曾是乞丐或君王,凡是不死者皆将送入伯尼斯的铁狱,直到世界终结。

    但在三十年后,白教世界面临分裂危机,诸国看待不死人的分歧也随之浮上台面--接着,伯尼斯的第二个不死人出现了,那个人就是黑铁的塔尔卡斯,伯尼斯的伟大骑士。然而与不幸的第一人不同,塔尔卡斯并没有被送入名为不死院的废墟,相反的,他接受了一项使命,而后,他与几名战友便一同往罗德兰出发,从此一去不回。

    今天,九十年后的现在,不死的伯尼斯军团也行动了,追着塔尔卡斯的步伐,既强大、又是不死之身的他们决定要继承英雄之志,延续白教与不死人的使命。如今伯尼斯的百姓也已不再恐惧不死者,相反地,那些人对不死者们投以敬意,因为只有强大才能不死、唯有不死才能保护严酷的伯尼斯不让恶敌掠夺,然而不死者终究难逃崩溃,所以这六十年间不知有多少勇士们在生命尽头选择了远去北方、永不归来。因此,当伯尼斯的不死骑士们一齐出发的当下,其悲壮之情举国哀戚。

    "要是第一位不死骑士也有这种荣幸……。"那天,军团中有位年轻人这么想着。出了城门后,他看向无尽的北境山脉,接下来的路途漫长而遥远,实际上与流放无异,但他与他们的心中都存在着一股骄傲,相信自己必然是被命运所捡选,因此必然将完成巡礼,而当巡礼完成之时,所有的苦难与折磨都将获得安抚。

    "要是在他离去时也有人肯献上祈祷,那他是否也能登上英灵之所?"那位年轻人又如此想着,此时他们的马蹄已跨越北方关卡,接下来传说将不断流传,传递给每个还活着的伯尼斯人知道,而那群骑士则就此永别人间,正如当初的塔尔卡斯与无名不死者一般。

    跨过如秋的仲夏日光、跨过无名的衣冠坟冢,他们一路走着,勇敢、坚定地朝向世界边境。纵使骑士们都知道这是个不归之路,但他们依旧将骄傲挂在胸前,并希望自己走的能比谁都要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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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安德烈的再次会面显得有些尴尬。

    在小楼塔的篝火前待上一会儿后,我的身体状况恢复了正常、甚至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可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愈合,尽管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它的存在让我浑身不自在,就像现在面对安德烈一样,那东西使我难堪、让我无法正视他的眼睛。明明我曾认识过一段时间,现在却比陌生人还疏远。

    不过,也许只是单方面的。

    安德烈说我的样子很奇怪。怎么会呢?……你倒是告诉我,我长得到底有多奇怪?像个活尸?难道你期待还我像个活人吗?不,我什么都不是,老家伙!……算了,别提了。现在我需要一个新的背带,安德烈,新的背带、以及更强大的武器,两个我都要。

    “不小心把黑骑士的礼物给弄丢了吗?”他问。

    “那只是个掠夺品,安德烈先生。”我躲在阶梯上说着。

    安德烈沉默了会儿,接着才又问:“所以这就是你的新家伙?”

    “不,你手上的只是另一个掠夺品,这里到处都是掠夺品跟陪葬品,安德烈先生。”

    “喔?好吧,你说的算……嗯嗯……石像鬼啊,真没想到我还会再见到它,上次遇见这宝贝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真没想到,原来有这么多石像鬼啊。”

    “……每过一阵子,罗德兰上的事物就会重新洗牌一次,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来访者总是有新的对象能够挑战吧。”

    “可真贴心。”

    老铁匠发出了狐疑的声音,之后他大概也放弃再多说些什么了吧。“所以就是它了吗?”

    “是的,安德烈先生,请帮我锻造它。”

    接着,金属的碰撞声逐渐变得频繁,我听见了他正在工作,一如往常的热爱它、执行它,单纯到我无法想象。

    “你经历了一些事情。”安德烈说。

    我回答:“我什么都没经历。”

    “呵呵……我听见了赛恩城的机关声再次苏醒,看来你已经敲响了所有的钟了吧?那接下来你要往王都出发了吗?”

    “我不确定,但我想我确实得经过旁边那个破堡垒。”没错,因为那颗眼珠看着那。我深爱的防火女,她的遗物正在指引我……告诉我未来。

    “假如你要进入赛恩古城,那可就要当心了,因为赛恩古城到处都是陷阱,据说那地方就是诸神为了考验人们而打造的试炼之地,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人有去无回……我还记得,在你之前也有一批人马出现过,巨大的阵仗穿过上头,我差点以为那些人要把木板给踩烂了!”

    “上一群笨蛋又是谁?”

    “孩子,那是群来自伯尼斯骑士。”

    听起来挺合理的,索拉尔也说过,他曾见到一群伯尼斯人现身祭祀场,如果说有谁能杀过这一路上的关卡,那就非属伯尼斯骑士最有资格了。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我曾待过那……哈哈,"我曾待过那",真是值得自豪的经历,不是吗?还我记得小塔尔卡斯穿着到麦梗软垫的模样,那小萝卜头竟然还放话说要把我给赶出去;我记得那群笨蛋士兵喝醉酒的丑态,他们的鼾声大的让隔壁弓兵营的人都跑出来抗议了;我记得、我还记得好多事,那短短几年中发生的事!记得--……记得灰塔的眼神,记得那场宴会后……

    “孩子?你还好吗?”

    “什么?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

    “没事就好。来,这是你的大家伙。”安德烈将大斧头递给我,斧柄上还安上了简单的背带。

    在交付费用之后,我马上就启程了。尽管我听见他接着又说了某些话,可能是道别还是叮咛、一些老好人会说的话,但我错过了,也没想过再去确认,就这么踏上了那座窄石桥。

    塞恩古城耸立在眼前,它建造于群森之上,看起来与一个防御山城没两样,然而尽管那道厚墙下有开了个大城门,乍看之下似乎是个对外开放的前厅,但里头的空间却小的令人诧异。看来这里真不是个给人住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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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真不是给人住的地方。告诉我,防火女,这是第几条挂满利刃的狭桥,眼前又是第几只不请自来的蛇人?我看这不是试炼之地,是整人之地吧!

    (咕噜咕噜--)(啪扎!)(咚乓、咕噜咕噜--……)

    ……很好,让我们整理一下现在的状况。首先,我进到赛恩古城,穿过好几条挂满钟摆斧头的窄桥,同时间雷光与飞箭一旁穿梭,热闹无比;然后,我的眼前充满了明目张胆的陷阱,实际上该踩的我也都踩光了;接着,我看到了一道通往户外的门,这时候我察觉外面的路似乎有些奇怪,因为它们全都陷成了一条浅沟,乍看之下似乎被什么又大又重的东西辗过一样,此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与某种不明的齿轮巨响,看来又有东西准备跑过来送死了,只是我认为事情不单纯,因为赛恩城虽然充满了杂音,但刚才的滚动声可说是前所未见。

    最后--有条蛇在我面前被碾烂了。让一颗巨大的铁球给碾烂。

    老天爷,设计者真是太天才了,那家伙竟然把在铁球陷阱放在出口!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滋、咚咚隆、咕噜咕噜--……)

    第二颗?真的?好,让我猜猜,这个考验的目地就是看谁迅速地能躲过地狱铁球,直冲终点大门--中间最好还有沸腾的沥青与铁水等着,外加四五组飞箭在墙边飞来飞去,是吧?最好不是!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隆隆、咕噜咕噜--……)

    第三颗。真正的出口到底在哪?我趁空档中探了一下外头,右边下坡看起应该是个断崖,就这么往下走肯定是自寻死路;那么上面,我在上坡的尽头看见一间小屋子,虽然这侧处于阴面,但勉强还能看的出那有个漆黑的小门等着,然而门前似乎站了个东西,手上似乎拿了不少家伙……哇喔,看来牠的手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假如这里的看守们只分两种,那牠肯定跟前面那些四手四剑会放电的蛇人长的一模一样吧。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咕噜咕噜--)

    第四颗。我真想知道这里到底积了多少铁球!

    不过在这个紧要关头,我最庆幸的就是它们的间隔都很固定,而且很长,要是如果尽全力跑,肯定能在下一颗铁球跑进轨道前冲到顶端。没错,要有自信,不死人!

    ……呼……自信、自信,快点来啊!

    第五颗--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出发啰,浑蛋!--跑唷、小杂种!跑起来!

    (咚隆……)

    不吉利的声音。看来下颗球正蓄势待发,我知道,它刚掉落在某个地方,再过一会儿就要滚上轨道、并从屋子上的排口处落下来。

    (碰!咚隆!……咕噜……咕噜咕噜--……)

    声音与振动来了,那玩意儿--能把任何生物都碾个稀巴烂的巨大玩意儿!--火焰上在,滚开,臭蛇!以为那小小小小的电击就能杀死我吗?那是谁教你的招数?葛温?

    我说了让开!

    (……碰!……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哈!……哈啊……哈啊……。

    没事,呼、太赞了!同意吗?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看看你那张可怜的嘴巴,因为太惊讶了,所以都忘了怎么合起吗?去,出去吧,这个终点只容的下一位胜利者。

    哈哈哈……

    ……我恨这个鬼地方。

    在房间里,铁球造成的振动更明显了,它来自四面八方,在墙面上不停地震荡着。不一会儿,我听见源源不断的滚动声规律地跑着,而后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第七颗铁球下落入口处,很快地又远远离去,顺着坡道迅速地滚出在我的视野……我还活着,这种鲜明的感觉久留心中,难以言喻。

    更多的陷阱、更多的灾难,是的,要是我爱上了这种刺激,我接下来一定不会失望的。不过这里看起来不像个出口,我左顾右盼,纵使沿着小房间绕上一圈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里是个死路,又一个死路,难道这个房间是设计者为了体谅探访者,因此才特地设计出来给人休息用的吗?得了吧……呜啊啊--!

    ---

    (--噗哗!)

    ---

    ……!呼喝--!

    谁会想到这种地方竟然还藏了一个填满油泥的地穴?但就是想不到,这个陷阱才有意义……呸呸……我好像又吃进了什么怪东西、恶。

    这地方好黑,然而到底是因为天光不足以照亮此地、还是此处的黑油把光芒都掩盖了?我离出口好远,天花板好像有十几米这么高,四周好宽、宽到让人不着头绪,而且到处都是尸体,但没有腐臭味,也许这只是因为腐朽不存在于罗德兰吧。

    不知道这里点火会不会出事?此时我盯着左手看了好一会儿,不时想起劳伦狄斯说过的"咒术之火就跟火焰没两样",而这坑黑油闻起又像我在堡垒战中会碰到的刺鼻气味,就算不是燃油,那也肯定是某种会助燃的玩意儿,毕竟陷阱的目的不就是要置人于死吗?搞不好它想的就是一搓火苗,接着引发一连串的燃烧与爆炸。

    ……还是别这么做吧。

    (噗啦……噗啦……)

    “开心吧,烂城堡!开个大派对!因为你的挑战者又掉入陷阱了!”我一边找着丢失的武器,一边放声大喊。到底会沉到哪去……啊哈,找到了。现在呢?我该抛绳索吗?但我有绳索这种东西吗?算了,也许这地方有其它出口,毕竟我没昏倒,表示这池油附近有个通风口吧。呜、眼睛、油跑进去了,看不见了,啊啊……。

    “但我生来就垃圾一样脏兮兮的,根本不缺这一点油垢!哈!”我在池里翻滚,为什么?算了,反正这也不重要。啊,往那边走好了,我感觉到气流、或幻觉……难道这里是不死院?因为它们好像,同样的空无、同样的漆黑……不,这里不是不死院,我在赛恩古城中,一个试炼之地,哼。

    “我很好,从来就--没这么好过!罗特雷克!”谁的手?喔,原是具尸体、或活尸,反正在这里两种东西都差不多。

    “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吗?哈哈哈……不、不!从来没有!”这是谁的声音?我的?对,我的。我在说话。

    “从来、没有!懂了吗!”没错,伙伴,我还活的好好的。

    “没有……。”大声点,不然它们听不见的。大声点!

    "别喊了,这只会让你更看起来更窝囊。"

    喔?幻影先生,你这时候又肯出来啦?但别以为你还能操控我……火龙那次我已经受够了!

    "要是换个女人声音,你会更满意吗?"

    ……黛安娜?

    哈哈哈……我竟然还记得你?唉,看来我真的什么都没忘记过啊……。

    "来吧,踩上台阶,接下来还有得走呢,小狗。"

    没问题,女士,没问题……。

    (啪哗!)

    "你这次终于想杀死我了吗?但就凭这把破斧头?"

    ……走开,拜托,请离我远一点……求求你。

    "可是我在你的脑袋里……啊,那不如把你的脑子给劈开吧?"

    ……嘻嘻……真是天杀的烂主意。

    "只是逗着你玩的。来,看看那,你找到了一条路!现在你快过去吧,小心别滑倒啰,小狗狗。"

    (噗啦……噗啦……)(咑、咑……)

    ……你是不是非常恨我?

    "你不值得我恨,可是我真的很生气。冷酷的战士啊,为什么你偏偏要放我一个人在那垂死受苦呢?就算是一刀也好,终结我,这很困难吗?"

    但我甚至没办法回头,那是战场、不是猎场。

    "那是只是你们的战场,不是我的。"

    可是你选择了一头栽进去。

    "因为你们需要我,那场愚蠢的解放战争需要个内应,而我需要你。"

    我警告过了,叮咛了几千次!

    "但你又何曾听从过我的警告?"

    我……

    (咑……咑……)

    "……嘘,别说了,陌生人,毕竟我已经不属于你了。啊啊、听说你有了个新欢,是吧?但她似乎是个死人呢……哈哈哈--!原来你好这种口味?一具尸体能让你兴奋吗?"

    闭嘴!别污蔑她!防火女的神圣是你所不能理解的……她是不死人的一切!

    "这就是你想复仇的原因?因为火焰?"

    是、是的!……不、不!不是!……是因为……因为……

    "因为怜悯?"

    怜悯?……对,没错,我怜悯她!

    "可真是高尚啊,可怜的狗狗……但我看你根本就只是在怜悯自己,想着自己好可怜、好无辜,因为世上万物都背弃了你,所以你才是值得被怜悯的那个人……值得被救赎的那个人。"

    ……冷静点,无名,冷静,不要把自己搞疯了。

    "为什么你就不肯将那股崇高的情感放在我们身上呢?"

    它是幻影,你的幻影。

    "为什么你不曾怜悯过死在你手中的人?"

    面对它。

    "所有人都在悲鸣、所有受害者都想获得拯救,为什么唯独你、唯独那个女人……。"

    ……。

    "回答我,陌生人。"

    ……。

    "回答我。"

    对,我必须回答你。我必须……

    (滋……--轰!轰轰轰!……啪滋啪滋……)

    "啊--!"她在悲鸣。

    离开吧,黛安娜。

    "……你……你真是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她在嘲弄。

    这是我欠你的,如果不够,那就让我再烧一次,或十次、百次,这些都是我欠你们的。

    "……不了,小狗狗……。"她在同情。

    (啪滋啪滋--滋滋--……嘶……)

    我欠你们的永远偿还不了。

    "……谢谢你,弗蓝……。"她在呼唤某个人。

    (嘶嘶……)

    现在,她走了,永远地走了。逝者已矣,生者……

    ……生者……呵呵呵……。

    ---

    地穴通往堡垒的底部,一处让胶似的泥巴所填满的地方。回到原点了,又或者还要更前面,头上的大斧依旧稳稳地在上头摆荡,齿轮与利刃摩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天井,而我就在它们下方眼巴巴地望着。

    我有没有发疯?如果疯了又会怎样?--啊啊,我知道,别问、别想,这是我们的大原则对吧,防火女。

    好,别催促了,我正在走,正在走……。

    ---

    一部分的污油烧掉了,一部分则仍留在身上,成了我失败的证明。

    指掌间的油渍让我无法抓紧武器,于是我找些破布绑在手掌与斧柄上作为止滑之用,然而我不放心,深怕自己将会因一时疏忽而深陷危难,尤其是面对拿着大刀的壮硕蛇人,它的力气肯定一下子就会将这把沾满油污的斧头给打掉;因此,我又把右手跟斧柄绑在一块儿,用布条紧紧地扎着,不留半点空隙。

    一路跌跌撞撞地重回当初的失败点后,再一次探索、再一次挑战,此时我才发现滚球坡道尽头旁有个不起眼的侧门,呵呵……然后,又跟惯例的一样,数不尽的敌人、躲不完的飞箭与利刃。座堡垒充满恶意,但整体来说还过得去,但只怕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等着……果然,我又听见了异样的齿轴声,在另一道门后,铁球又追了上来,它在堡垒内的回转斜坡上翻滚着,尽管我试着抓住坡外的柱子躲避危险,然而覆盖在身上的污油又让我吃了个憋。

    但也许这是好事,这些意外总是能让我发现些新的危险与出路。

    总之,滑落边缘的我摔到了一个木架上,紧接着四把刀子挖开了我的胸口。那是另一个埋伏?是、也可能不是,我想那只蛇人站在原本是为了看着挑战者被铁球追逐的模样吧,真幸运,牠为我准备了条安全道路,尽管代价不轻,为此我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原素。在砍了对方的头后我沿着木台走向一道墙洞,后头的房间仅有零星尸体散布各处,它们看起来像是被搜刮了,身上没留下半点东西,也许那群蛇也对那些财物有兴趣吧。

    高度逐渐攀升,再怎么巨大的堡垒最终也有走完的一天。终于,我找到了天台,也看见了那几个伯尼斯骑士,它们殒落于此,尸首倒卧于廊道间。

    (砰轰--!……)

    下一关,我听见、也看见了,塔上丢着一颗颗巨大的火焰弹,它们熏裂了砖石,整个天台因此而残缺不堪,但就这样了,我能想象有活尸或蛇人躲在避火处中伺机而动、飞箭会在周遭四处流窜,不过也就这样了。

    (砰轰--!……)

    “嘿,你。”

    又一个幻影?

    “脏家伙,我命令你回头。”

    活人?我想的没错,他躲在堡垒内的破口上严肃地看着我,而尽管穿着伯尼斯重装甲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威武,出现的位置却十分诡异。那处破口位在往天台的楼梯旁,看起来只是个年久失修的小坑洞,但我后来才发现,那东西大到至少能让一个人随意进出。

    “唷,伯尼斯的人?”我明知故问。

    “是的。很好,看来你不是活尸。现在,我命令你回头,这里不是给你这种人来观光的!”他一副老大哥的口气这么说着。

    “--不,小朋友。”

    那位伯尼斯骑士似乎有些恼怒,或许他认为我轻忽了他的历练。骑士说:“哼,你以为你有别于其他不死人吗?肮脏的平民?哼哼,算了,如果你想"试试看",我也没理由阻止你。”

    “骑士大人,你该不会刚好知道条安全的快捷方式吧?”

    “快捷方式?巡礼罗德兰你竟然还想依赖快捷方式?”伯尼斯骑士看着地上叹了口气,接着对我招了招手,“过来吧。嗯?怀疑啊?”

    我是有点困惑,但我相信伯尼斯人都是群直肠子的傻蛋,所以就乖乖听了他的话走了到缺口下方。那个家伙一把就拉我拉上了缺口,而缺口另一端既不是水道也不是齿轮机房,它只不过是个没有门的长型空间,而尽管看起来仓库没两样,但却在露台旁安置了一张椅子与一个当做桌子的小木箱,杂物也整理得井然有序。我说,那家伙肯定很无聊。

    “一个秘密基地,真想不到。”我说。

    伯尼斯骑士用大石块重新把缺口给堵上,并回答:“这里多的是你想不到的东西,平民。”

    “比如说你?”

    “注意你的口气!”他是个失意但仍心高气傲的家伙,伯尼斯的荣耀就像他的盔甲一样永远挂在身上。

    我又问:“在这待很久了,对吧?”

    “呜……对,但我不认为那算久。等等,我才是这里的老大,好吗?由我来发问,由我来主导一切!”

    “是、是,骑士大人。”

    那位骑士双手抱胸,他壮硕的身子几乎要把外光都给遮住了。“总之,你想要去王都,对吧?但我告诉你,你是不可能成功的,就连黑铁骑士都没办法完成使命,况且是你这么一个……呃、满身油渍的流浪汉?你刚才掉到污油池了吗?”

    “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小伙子--我知道,他肯定比我还要年轻很多,那家伙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是吧?后来,骑士说道:“没关系,我知道这种感觉,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是天选之人什么的……那么,就让我帮你一把吧。当然,这得看你的灵魂能找出多少零头了。”

    “唉,又一个商人。”

    “我不是商人!我只是提供一些交易行为……好吧,我算是商人,兼职罢了。”他心虚了,要是被长官知道堂堂伯尼斯骑士在这苟且偷生地作起生意,那家伙肯定会完蛋的。

    “所以一条快捷方式的价码是多少?”

    “不,那种事我能免费告诉你。”

    “有条件的?”

    “无条件。我说过商人只是兼职,范畴仅限于于物品部份。”

    真是标准的伯尼斯作风。“那你卖些什么?”

    骑士打量了我一眼,然后说:“虽然我没有布巾跟水,但我有些装备能卖你,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需要装备,比如说衣服或鞋子之类的……也许你还缺一条裤子。喂,你被谁洗劫了吗?”

    “你不会想知道的。”

    “很好,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回答的很干脆,但总觉得那更像是在赌气。

    伯尼斯"商人骑士"准备了许多的库存货,他说自己尔偶能卖出几套,其中包括他伙伴的装备、以及其他挑战者的装备,骑士说,原本还有更多奇怪的东西,比如说魔法师的玩意儿与佣兵们的玩意儿,但那些便宜货通常都先被买走了,所以我能挑的东西不多,但他又补充说道,正因为昂贵,所以这些东西的质量都很好。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想买东西,况且要真缺什么,我不如就直接去抢尸体比较快,可是伯尼斯骑士强调,这里有的东西都是整个城终保持最完好的装备;他笨拙地尝试推销这些物品,但我想某方面而言那家伙只是想打发时间罢了。

    “嘿,你不把打算你的斧头从手上拆下来吗?”他问。

    我用左手一边换上新裤子,一边说:“我担心你会从后头扑上来。”

    “哼!我可从来不抢劫,那是恶徒才会干的事……平民,你这是在诋毁我的名誉!”

    “是、是,骑士大人。”

    “顺便警告你,你现在穿的这件裤子跟鞋子是我的朋友豪格拉斯的遗物,就算你要死,也最好不要把这条裤子给弄坏。”

    我皱了眉头,接着告诉他:“那你干脆别卖算了。”

    但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装备是要让人用的。”

    “好吧,你说的对。”

    “你真的了解?”

    “"鞋要用来穿、斧要用来砍,"……”

    “……"假若只是放着徒增灰尘,不如将它交给下个同伴。",啊哈,伯尼斯人!”

    伯尼斯人……喔--伯尼斯谚语,这真是太天才了,大白痴。“我只是恰巧听过这句话。”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那位骑士看起来有点失落,看来他真的很期待遇到一个同乡,或至少是有关连的人。“唉,不是就算了。怎么大洋葱都来了这么多颗,却连半个伯尼斯人都没看见……。”

    “大洋葱?塔卡利纳的人吗?”这让我想起灰塔,他总是喜欢开塔卡利纳人的玩笑。

    但骑士没正面回答我,反倒接着又推销了起来,问道:“我后头有套塔卡利纳骑士的配备,要考虑看看吗?”

    “不了,谢谢。”

    “真的?”

    “真的。”

    “好吧,这是你的损失。”虽然他没成功把东西销出去,但我看骑士似乎也没真的期盼过有人会买下那套。

    交易结束。不久后,我随着那位骑士爬上了密道,途中他告诉我,赛恩古城中设计了一些特别管道,然而那群蛇人仅仅是使用了其中一小部分、甚至不清楚这些管道间有连结,于是,骑士猜想,怪物们是后来才出现的,跟整个古城没什么关连。

    只是到底是谁将牠们送入赛恩城中的?骑士半点头绪都没有,有时他甚至觉得这座城本来不该这么窄、或这么"令人厌烦",因为有次他从塔上偷偷看着了城后的状况,这才发现通往王都的大门被刻意封死了,感觉上就像试着把一切都弄得更加麻烦一样,铁球陷阱或各种掉落陷阱也是后来随便打造出来的,根本不在城堡的原设计里。

    他一直问,为什么?就像刚从不死院出来的我一样,不停地质疑罗德兰的不合理,接着又说这些难关杀死了所有的到访者,什么巡礼与使命都只是为了送死。骑士恼怒地讲着他们都被欺骗了,从伯尼斯一路走上罗德兰古道,离开誓守的故土、经历了一路风雨灾祸,它们原本是如此期许神明能给与一点指引,就算是一点点也好,至少让他们能拥有前进的信心,但那些神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唯一有的就只是一条怪蛇,而那条蛇只是催促着残存的他们探访赛恩、前去亚诺尔隆德,但最后大伙却都命丧于此。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被杀死的,”他在探出密道时这么对我说,“有些疯了、有些则因失去理智而成了活尸,什么样的情况都有。”

    “而你却活着。”

    “……你想说我不配当一个骑士吗?”

    我们到了一座方塔中间,似乎离塔顶并不远。“你只是活到最后罢了。”

    “……我只是活到最后……是的,活到了最后,我不是骑士、也不是勇者,我只是个还活着的不死人……唉,只有黑铁的塔卡尔斯曾闯过这,但他是个英雄,那我又是什么?不过就是个失败者。”伯尼斯骑士喃喃着,早先的骄傲已不复存在。

    塔尔卡斯?哪个塔尔卡斯?“你说的大英雄到底是谁?”

    “嗯?大力士塔尔卡斯、黑铁的塔尔卡斯,我以为大家都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因为他是最强、最值得敬佩的人物!但你竟然不知道?”

    “布赫家的塔尔卡斯?”

    “布赫?不,他就叫塔尔卡斯,在成为不死人后,他的姓氏就被拔除了……况且黑铁骑士的伟大不是因为他的家族,而是他个人的实力,记住这点。”

    没有姓氏?“那,他是伏伊格特将军身边的人物?”

    “不知道塔尔卡斯的你竟然知道伏伊格特?平民,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想我只是不年轻了,小朋友。”

    “不准再这样叫我!”

    “好,你说的算,我的骑士大人。”

    看来就是他没错了,黑铁的英雄、布赫家的塔尔卡斯,听起来,那家伙似乎成为了个大名人啊!真想不到啊,小鬼头,你的梦想成真了,你是骑士们心中的英雄!我真后悔当初还在那嘲笑你,说你的梦想不切实际……要是我能在哪边与你见面,就让我说声抱歉吧。

    不过你大概也不欠这份道歉就是了,大英雄。

    塔顶摆了一组桌椅与些许杂物,此时打入室内的光源是黯淡的罗德兰黄昏,而门外则是一段没有护栏的天桥,不仅如此,它还残缺不全。

    “那个裂缝是被炸出来的。”伯尼斯骑士解释。

    “话说,最接近终点的地方就是这里?”我问。

    “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从这里开始走。”

    “又是试炼那套?”

    他回答:“我只是不爽你罢了。”

    “好家伙。”既愚蠢又顽固的骑士,过去我有段时间总是和这样的人相处……我突然好怀念那段风光的日子,尽管那是假的……是我舍弃了过去后所得到的幻影。

    “……罗德兰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你能解答吗?”突然,骑士这么问着。

    “那不是我的使命。求知、求解,那些都不关我的事。”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去王都?只是因为谁又把钟敲响,所以你才想过去探险吗?”

    “只是因为一点小小的私人恩怨,朋友。”我笑着回答。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

    我回头看着伯尼斯骑士,然而我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也许就只是想再看一眼自己熟悉的东西吧。这时,我问:“你见过一个穿着女神盔甲的家伙从这经过吗?”

    “我不知道,毕竟我又不是每天闲着在这看挑战者如何失败。”

    “好吧。那就这样了。”

    “记得,别把装备弄坏。嗯嗯……但在这之前好像就已经先被你弄脏了。”

    “有兴趣你也能去试试那个陷阱。”

    “哼,我见过别人掉进去,但通常是死着进去的,而且我想那与其说是陷阱,不如说是垃圾坑吧。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拜托,我早就把这里给摸透了!”

    “那你怎么还闯不过这?”

    伯尼斯骑士表情僵愣着,就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喃喃地他告诉我:“……我害怕,而且你很快就会明白这种恐惧了。”

    又一个秘密,看来终点等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吧。谢谢你的协助,小朋友,但愿你能突破困境,或者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别了。

    我使劲冲出塔口,下一刻,当我跳过第一个缺口,火焰弹就坠落于身后,此时震波与燃焰刷过我的后脑勺,它宣告我的庇护到此终结,接下来试炼还要继续,更多的爆破将如山崩而至。

    天桥的构造单纯,然而它却长的十分危险,来自堡垒最上层的巨大火壶随时都能找到我的身影。堡垒的齿轴声还在转动、铁球的滚落与钟摆的韵律从脚下传来,当我急奔过第二个断桥时,我发现原来堡垒的动力来自一群巨人,皮肤如岩的他们在阴影中推动这块土地,其中我亦见到扔下铁球的主犯。

    在塔间来回穿梭的的途中,天桥逐渐纤细窄小、甚至不足肩宽,而堡垒的高差也更加强烈,高度令人寒颤。虽然此地没有风,但我仍不时觉得有东西再推我,促使身躯向外倾斜;突然,数只弩箭袭来,接着烈焰于眼前爆发,但我只能想办法穿过它,忍着烧灼与冲击闯入另一侧。

    主塔到了,但敌人也来了。它们的造型似乎与不死院的古骑士如出一辙,我猜那些人是命丧于此的挑战者;尽管一路走来都没有蛇人的踪迹,然而那些失败的家伙却取而代之,成为挑战者最大的敌人。

    (锵锵锵--!)

    试炼。这就是试炼吧,考验一个战士能将生命燃耗到什么程度。

    (锵锵--!)

    考验一个凡人能把自我削弱到什么样的程度。

    (锵喀--!)

    罗特雷克,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宰杀你而出现的训练,为了让我找出能将你折磨至死的方法才出现的锻炼。我想过了,也许先将你的眼睛挖掉、然后再毁了你的双耳,接着,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先打断你那身卑劣的骨头,并用小刀从指甲到肩膀慢慢地你的皮肉给刮除,最后只留下一对白骨。

    (锵、锵--!)

    你必须惨叫。这是一定要的,我要你在黑暗中痛苦哀嚎,这样我才能拿内脏把你得喉咙给堵住。

    (锵!……)

    是的、是的,这就对了!……赛恩古城,你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吧?你是我仇恨的化身,你激发了我的灵感……。

    现在,你就是最后的关卡吗?

    我站走出主塔,塔外是一个圆形广场,而广场的另一端站着一个巨大的钢铁士兵,它比巨人要更大,手持的大斧斧柄足以劈山碎石。它档在一座大桥前,很明显,想必这里就是那位伯尼斯骑士所讲的场所吧?眼前是一座曾经能通过的桥梁,而后头则是一道曾经敞开的大门……而你的恐惧就是它吗?一个巨大的钢铁士兵?

    (砰轰--!)

    ……呜……炸弹,那玩意儿就连这里也砸的到吗?

    剎那,火海蔓过广场、而且持续地翻滚着,我知道它想逼着我奔入桥梁与敌将一决生死,那就这么做吧。突然,一道气流奔来,那玩意儿砍过火舌、切开了我的胸口,不过我仍试着跑过去,让身子在热气中奔走。

    它的动作很慢,然而我不可能撑下任何一击。

    (砰轰--!)(碰隆!)

    它的斧砍摧毁了地面,纵使我翻身闪躲也无法免去那阵冲击。

    此时它的盔甲喀喀作响,士兵迟缓地转过身来,然而我却误以为它十分迅速--它的体型压倒性地庞大,但更令人震撼的却是它的防备,钢铁士兵的铠甲比我想象中的要坚硬,就算走在爆风中也丝毫不受威胁。

    (碰隆!)(锵当!)

    而且斧头根本砍不下去!

    (砰轰--!)(碰隆!)

    不知何时,我与钢铁士兵已对峙于桥面上,它头盔下漆黑的目光看着我,那身铠甲下布满锐器造成的刮痕,巨斧却没有半点残缺,锐利如新;半饷,又一道爆破刷过了它的身后,顿时躯体让烟雾缠绕,影子在微光中也变得更加硕壮磅礡。

    ……那就是伯尼斯军团与所有挑战者的阻碍吗?呵呵……。

    (喀啦……)

    它动了。来吧,我在这里,在你们封死的大门前。

    (喀啦……碰隆!)

    不知道你们有没试过砍下他的腿呢?我想肯定试过了吧?

    但就让我再验正一次……!

    (锵当!锵当!锵当!)

    伯尼斯的后辈们,你们为什么不多间持一会儿呢?用力砍下去,朝着它的膝盖窝砍……如果你们都坚持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再多尝试一会儿?

    (砰轰--!)(喀啦、喀啦……碰隆!)

    倒下吧!我已经得到够多灵感了,现在我得去实践它!

    实践……哈哈哈!

    (锵当!锵当!锵当!)

    ---

    (叽喀……喀啦……)

    ---

    下去了。我看着你掉下去,士兵。我在这看着你,钢铁勇士。

    爆破消失、轮轴终止,所有的杂音都在剎那间灰飞烟灭,一切都因它的死亡。罗德兰陷入所未有的宁静中,放眼望去,一片壮丽橙黄色彩展露在楼塔的影子之后,它凝结在即将转化的剎那,从白昼进入黑夜、从阴雨散为晴空,这里的景象不同于祭祀场,它沧桑的令人无法言语;它高的令人无法置信,在属于塞恩的这一刻,所有的东西都稍纵即逝,无论是蔓延于城下树木、还是伫立在天空下的砖石。

    试炼结束了。

    (吼吼--)

    --远方传来了吼叫,然而等我察觉到时,我才看到那些怪物正以高速逼近。那是群畸形有长翼的白色恶魔,牠们自巨大山墙之上飞奔而出、急奔如雷,不一会儿,我已让其中一只恶魔给攫入爪中。

    牠们想带我去哪?我拼命挣扎着,但双臂却被恶魔束的无法动弹。

    ---

    我们越飞越高,高过塞恩古城、高过罗德兰仅有的天空,恶魔带着我跨入绝壁上头的城墙;在城墙消失瞬间,我的双眼被一阵光芒闪的无法睁开,一直到数秒后,我才明白自己跨入了王都。那地方闪耀如黄金、肃穆似白银,无可形容的巨大雄伟伫立在那道巨墙之后--此时此刻我才真正了解,所谓的神之国是多么的不可想象。

    它超越了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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