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十一月初七重光宫一唔。”

    余祝低眸看着手中的信,嘴边挂上一抹自嘲的笑。

    她的字倒和想象中不大一样。

    他翻身进了重光宫中,见四周一片寂静,竟无人把守。

    收到这封信后他放下战局,一人一马从邺城而来,赶了两日的路。

    桌上放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皆是白玉质地,入手温润至极。

    余祝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香霎时间飘了满殿。

    足足半个时辰,殿门才再度被推开。

    怀云月一袭素白衣袍,墨发倾泻至腰间,她逆着光缓步走进来,倒也不卖关子,“你知道我叫你来的目的。”

    余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解药,便是王兄的血。”

    怀云月一愣,没想到余祝竟这样轻易的告诉她解毒之法。以血解毒,虽然有些令人难以相信,却也是余氏的风格。

    待怀云月走到他对面坐下,他才再度开口。

    “历代北狄王室,都有两名指定的继承人,一者善用毒,一者善解毒。用毒者,放血饲养百蛊,解毒者,以药为食,待其血可解百毒后,便成为下一任北狄王。解毒之人历来便由北狄王长子担任,若长子无法从这番改造中活下来,再由下一个接替。”

    “没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即使他会成为北狄至高无上的王。所以北狄王室,向来人丁稀少。”

    “王兄在药池中泡了整整二十年,每日服下不同的毒药与解药,无数次险些丧命于宫中,他最常同我说的一句话,是要我一刀杀了他给他个痛快。那个位置,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也无时无刻不昭示着残忍的过去。”

    怀云月给他斟了一杯酒,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眉间带了些凝重,“为何将这些事告诉我?”

    “我知道今日定然是走不出这重光宫了,能让你多记得我一些,也算报复段昭延。”

    怀云月不过送来一纸信笺,便能让他抛下战事,赶来雍城赴会,即便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我没想到,这酒中竟然真的没毒。”

    怀云月放下手中的空酒盏起身,“所以,我与你不同,别再为我徒费心神了。”

    余祝抬眸盯住她,半晌,嘴角扯开一个无所谓的笑,“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然后呢,要如何了结我?”

    她也笑了笑,“我又没说要杀你,你倒一心求死。”

    “怎么?舍不得了?”

    “只是没必要。”,怀云月盯住他的眼睛,“北狄负隅顽抗罢了,无论你如何,结果都不会变。倒不如让你亲眼看着北狄灭亡。”

    可即便如此,也不及边尧百姓所受之苦办半分。几千个家庭分崩离析,数万人的丧亲之痛,早在他们收归边尧那一日,这笔账便被记在了北狄头上。

    怀云月转身而去,她抬手推开殿门,阳光洒进来的一瞬间,身后忽然发出轻微声响。

    她足下发力向旁撤去,一把短刀擦着发丝掠过,钉在院中地面上。

    怀云月回身时,余祝抱臂站在原处,“我可是日夜兼程赶了几百里的路来赴你的约,不过一杯酒便走了?月儿当真无情。”

    怀云月并未理他,自顾自走到殿外。

    如风从院外大步进来,在怀云月面前抱拳,“王妃,有战报。”

    怀云月接过信函,心中隐有不安,不知战场发生了何事,竟让他这样急着赶过来。

    信上的字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她愣在当场,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余乾……死了?”

    本以为怀云诀带兵得胜是个好消息,如风见她面色不对,心下渐生疑惑。

    “是,跳入了护城河中,尸骨无存。”

    北狄都城外的护城河中有不下十种剧毒,且水流湍急,一旦落水,即使绝世高手也难以生还,信上如此写到。

    那张纸飘落在地,怀云月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怎会如此?”

    “怀老将军的死与余氏的毒有关,怀将军知晓此事后便铁了心要置余乾于死地。”

    怀云月忽然拔剑回身,施展身法杀进了重光殿。

    余祝见她折返先是一惊,察觉到她身旁四溢的杀气后更是摸不着头脑。

    “怎么忽然这样大的火气?”

    天宗剑法以快著称,她一剑劈过来,余祝铆足了劲闪身,堪堪躲开。

    “我父亲在边关忽然病倒,是因为你?”

    余祝在她满是恨意的剑招下只能躲避,毫无反击的机会。

    他又闪开一剑,借力撤到重光殿另一边,才淡淡开口,“是又如何?”

    如风此时也进了殿中,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挡在怀云月身前。

    怀云月眼眶微红,气血攻心竟一瞬间眼前发黑。

    她捂着心口,扶住身旁的柱子,稳了稳身形后又冲过去和他拼命。

    余祝抽出另一把短刀和她交上了手。

    怀云月心中恨意翻涌,招招狠厉,不给他留半分活路。

    殿外的天忽然在此时阴了下来,暗如黑夜。

    怀云月死死握住剑柄,余祝站在她十步之外,左肩与右臂上皆受了一剑,衣衫上一片暗红,如风守在门口,阻住了余祝的去路。

    由远及近的一声惊雷惊破了这番对峙。怀云月心中忽然一痛,她不由自主地转头向逢云山的方向望去。

    余祝借机将手中仅剩的一把短刀扔向她,如风则从殿门处飞身赶来,劈开那把短刀。

    余祝欲趁机离开,殿门处却陡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他一惊,去势一滞。

    来者竟是段昭延,余祝一掌拍过去,两人掌风对上,皆是后退几步。

    “殿下!”

    “段昭延!”

    如风与怀云月同时一惊,皆知他如今的身体再用内力是何种危险。

    “月儿,动手。”,段昭延后退的同时冷声开口。

    怀云月一剑招呼过去,从背后将余祝胸口贯穿。

    两年的恩怨纠葛,就此落下帷幕。

    她决然抽剑,段昭延与余祝一同栽倒下去。

    怀云月扔了古剑,扶住段昭延。

    “他的命,怎么值得你如此冒险?”

    “我欠你的。”

    怀云月将他抱入怀中,“你别说了,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余乾已经死了。”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怀云月怔然低眸,“原来你知道……”

    解毒之法,他竟然知道。

    “是和战报一起送到宫中来的,月儿,这便是命,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

    “你以为死了就还了?你还不了,给我好好活着,我们去找师父,师父能用他的真元救我,我一定也可以用我的真元救你。”

    段昭延忽然轻笑,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你不觉得,这雷云来的蹊跷吗?”

    怀云月心中焦急,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可却怎么也擦不净,血迹越来越多,甚是刺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雷云……”

    她话到一半忽然停住,抬眸望了一眼,连说出口的话都带了些哽咽,“那边……那边是逢云山,师父他……”

    “今日便是宗主历劫之期,我刚知晓此事,便想着赶来告诉你。”

    大雨倾盆而下,如泣如诉。

    “去逢云山吧,月儿。”

    段昭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司檀历劫之际,她定要去逢云山送行。他本想着可以悄然离开,不让怀云月看到自己弥留的样子。

    可没想到遇到这样一幕,刹那之间他便做出了抉择,要帮她留下余祝的命。

    他欠她许多,这辈子是注定要为她而死的。

    段昭延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去逢云山吧,月儿,司宗主是你的师父,你理应送他。我答应你,定坚持到你回来。”

    怀云月抹了把泪,微一点头,将段昭延交给如风,拽了匹马向逢云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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