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表哥

    崔元庭心中一阵苦涩,又是“县尊”……

    很久之间,他和她商量好,只有在县衙上衙时和官方场合这么称呼他,她答应了,所以在其余的时间和场合,她叫他元庭兄。

    称呼的变化,意味着他们先前的关系,已经被打破。

    他心里很堵,一点也不想接她的这句话,于是板着脸看向英女和阿云:“你们身为灵府姑娘的侍婢,自当以她的安危为重,刚才那种情况以后不许出现!”

    阿云和英女刚要说些什么,就听灵府道:“县尊放心,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刚才我一直有所提防。我身有武功,怎么也轮不到她们两个不会武功的女孩保护我。”

    顿了顿,她又道:“我身体已经好了,不需要她们在我家照料了,请县尊容许她们回内衙待命吧。”

    崔元庭越听,心里越不舒服,把头转向一旁,道:“她们是跟着你的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全程见证一切的阿云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不禁心中疑惑:这两人的情形,莫不是拌嘴闹别扭了?

    联想到内衙中的崔夫人和薛绾倩,阿云觉得二人这样一定与此有关。

    有矛盾好啊,他们几方乱起来,变动不居中才方便她趁乱杀出。

    至于回内衙?不存在的,崔元庭说得清楚,她只需对他的命令负责,而崔元庭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她才不会向现在的英女傻乎乎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

    经徐灵娇这么一闹,灵府也没有了闲逛的心情,便把之前看好的绸缎和山参买了。

    出了商铺,阿云立刻道:“姑娘,阿云不想回内衙,请姑娘允许我留在身边照顾。”

    “为何?”灵府问。

    阿云心思一转,故作为难思考状,停了一瞬才道:“现在内衙里有崔夫人和薛小娘子,阿云回去了,很难做。”

    灵府听出她话里有话,直视着她不出声。

    阿云只得自己往下说:“我若回去,崔夫人和薛小娘子那边少不得又会叫我过去问话。”

    灵府微微蹙眉,思考着阿云话里的意思。

    找阿云问话?阿云一个婢女能问些什么?那是能是问自己的事了,崔夫人和薛小娘子对自己这么关注,难道是……

    这内宅的麻烦她懒得想,懒得沾,她已经有了决断,于是道:“咱们在县城不会待太久,等我阿娘过了生辰,我便打算回溪桥村。这几天,你们自便就是,若想在我家也无妨。”

    英女自是愿意跟着灵府,灵府姑娘不仅人和气好相处,还会带她吃冰碗,她还能跟着学本事。

    阿云不用说,自然也是要跟着灵府的,于是三人又一起回到敦义坊。

    郁郁寡欢的崔元庭回到内衙,一向心中澄澈稳重的他,此刻只觉百事无味,心绪烦乱。

    他解开外袍,胡乱丢在一旁,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了一阵,复又丢下笔,闷闷地倒在榻上,闭目平息内心的躁动。

    忽然就听见有极轻的脚步声传入,他立刻睁开眼,一张芙蓉桃花面登时映入眼帘,正是表妹薛绾倩。

    他腾地坐起来,去寻找被自己随意丢弃的外袍,一边道:“绾倩表妹,你怎么来了?”

    薛绾倩唇角噙着明媚的笑容,娇声道:“我给姑母煮了荷斛茶,姑母喝了说好,便让我给你送一壶来。”

    说着,她示意跟随而来的安儿和岚儿,让她们放下手中的东西。

    崔元庭匆匆系着衣带,薛绾倩又看了两个婢女一眼。二女会意,悄悄退到屋外。

    薛绾倩伸出纤纤玉手,斟了一盏茶,盈盈递到崔元庭面前:“夏季人是最易心火旺的了,这荷斛茶里我放了鲜西瓜肉和荷叶,还有今年明前的金坛雀舌,最是消暑清热的,表哥尝尝。”

    崔元庭看着面前那擎着茶盏的玉手,微微蹙眉道:“我刚喝过茶,不渴,先放一旁吧。”

    薛绾倩见他不接茶,笑容淡了淡,如言把茶盏放在桌案上,正巧看到崔元庭方才心烦意乱时挥毫而书的诗,径自拿起来念道:“柳巷向陂斜,回阳噪乱鸦。农桑子云业,书籍蔡邕家。

    暮叶初翻砌,寒池转露沙。如何守儒行,寂寞过年华。”

    念罢,薛绾倩微微挑眉,这诗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失意,甚至对儒学都有了否定的之意。到底表哥因何事而起了这样的心绪?

    她一双美眸便含了疑惑,望向崔元庭,:“表哥好好的,怎么作这等苦闷之诗?这可不是你一贯的态度。”

    崔元庭没想到她会忽然进来,还看了自己疏泄心困时写的东西,有些窘迫,便把诗抓过来揉了揉丢进废纸篓里,道:“一时胡乱写的,当不得真。”

    薛绾倩何等心思明慧,见状知他必是心绪不佳,却也不追问,只笑吟吟道:“难得表哥今日休沐,前几日我整理箱笼,找到了这楸木棋盘与和田玉棋子。”

    说着,她将婢女搁在桌案上的棋具向崔元庭的方向轻轻推了推,她扬起那张闭月羞花的脸庞,带着三分天真三分娇媚地问:“表哥可还记得这棋具?”

    崔元庭随意看了一眼那棋具,只见楸木棋盘一角刻着一只小小的乌龟,和这名贵的棋盘一点也不搭,脑海中立刻有了印象。

    “这是舅父的楸木棋盘?”

    薛绾倩垂下蝴蝶般的长睫,甜甜笑道:“表哥还记得。”

    这个棋盘曾是薛父生平最钟爱的棋具之一,崔元庭少年时随崔夫人去舅父家里作客。当时薛绾倩才五岁,却非常喜欢缠着这位表哥。崔元庭那时已经是大男孩了,才不愿和奶娃娃一起玩。

    有一次,崔元庭和舅父正对弈,薛绾倩跑来了,哭闹着非要和表哥一起下棋不可。舅父溺爱这个女儿,便把位置倒给了她。

    薛绾倩刚刚知道一点黑白世界的规则,一气胡下,崔元庭郁闷地想跑,谁知被女娃娃一把抱住大腿,哇哇大哭,怎么都哄不好。

    少年崔元庭无奈,只好重新坐回棋盘前,可薛绾倩又不肯好好下了,非要他在棋盘上刻小乌龟。

    崔元庭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心中既恼舅父下棋下一半跑路,还为难他,让他哄表妹玩,又怕表妹再哭起来被魔音折磨,心想反正这是表妹要求的,须怪不得他,于是一狠心便在这名贵的棋盘上刻上了小乌龟。

    后来事情败漏,崔元庭当然没有被舅父责罚,而这件事也被当做孩子间的趣事在家中传开,大人常常用此事打趣薛绾倩,说她幼时便如何爱缠表哥。说得多了,“表哥”二字便在少女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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