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其他小说 > 回忆我的父亲母亲 > 第十四章 父亲为儿子们的住宿决战

第十四章 父亲为儿子们的住宿决战

    父亲要为儿子们的住宿决战,儿子们的婚后住宿是困扰父母的心病。

    十年以后大儿子快到娶媳妇的时候,紧接着二儿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三个儿子,每个儿和儿媳妇也得有安顿的地方,家里只有两孔窑洞,儿媳妇到哪里去住,老人们不能也和儿媳妇挤一起吧。这个住宿问题困扰着大大。

    “过罢年开始,我天天晚上鸡叫起床,把咱们隔壁这面泡圪堵挖出去,再掏一孔窑洞,就够三个儿子每人一孔,至于咱们俩口到时候再说。”父亲坚定的说。

    “也是啊,咱现在还年轻,现在不抓紧准备,到时候可就迟了。也只能这样了,可白天顾不上掏,天天起鸡叫,睡半夜的,就怕你的身体吃不消,不知几年这空窑洞才能挖下。要不吃水的问题分在我身上。”妈妈说。“不行,我掏窑洞去了,你等水担水走了,凤林醒来掉到地上怎么办?还是我担水吧!至于窑洞三年掏下更好,五年挖下也不迟。”父亲信心十足地说。

    1966年,正月十五刚过去,父亲开始在生我养我的窑洞隔壁东边,石泡圪梁上准备掏窑洞。

    当年这个院子不是这样平坦整齐。院子里西南角有两孔石窑洞,大约宽四米,深六米,高度也就是四米左右。那里是家里放柴炭、喂鸡的地方。外面很破烂,上下左右石头都漏在外面,有孔窑洞表面让烟熏得黑白不分,看上去这里是老爷、爷爷上辈们做饭的地方。另一孔和这孔差不多,肯定只是没有被烟熏过。窑洞的门口按有栅栏,圈门外用石头将剩余部分垒了宽约40公分,高约2米的石墙,上面用圪针扎的严严实实,生怕有梁上君子进去。

    院子的正面有三孔窑洞,表面破烂不堪,中门有个石泡圪堵,呈斜坡型,从院子里顺着圪堵可以爬到脑畔上去,现在的窑门子是我十四五岁和上高中时两次分批圈成的。

    当时,父亲掏窑洞的工具只有板撅、铁锹、担土筐子和一根扁担四大件。

    鸡叫了,父亲穿好衣服,一个出去开始干活。天黑的几乎看不见什么,可父亲还是一撅一撅地掏着,用铁锹铲到筐子里担上一担,倒在大门外的水渠里。大约掏了十多个鸡叫,肩膀肿了,疼得厉害。父亲感觉这样人受罪不说,还有点慢,就自制了一个倒土的工具倒土车子。

    他去山上砍回来一背柠条,编了两个直径约1米、深度30公分呈圆形、有底有掾的笸篮子。再用长2米、直径七八公分的干柳橼的下中段个挖了两个对称的长方形眼子,距离约60公分,按了两根干榆木支架。一根长50公分,另一根比这根长5公分,橼的底端10公分处,用烫红的火柱烫开了两个对称的,约1公分粗的眼,又用直径约25公分粗、长约30公分的干榆树干料制成一个1公分粗的轱轮,轱轮的左右两侧又各钻了一个1公分粗细、5公分深度的眼,钉上了相同粗细的,长约15公分的钢筋棍。将两根钢筋棍插入轱轮的眼子里,必须坚固,封得严严实实,不能掉出来,然后将轱轮按在两根削制好的橼底10公分眼子里,这样轱轮安装好了,支架也按好了,两根架子上面放上编好的笸篮子,用绳子将架子和笸篮固定在一起,一个自制的倒土车子就成功了。这就是父亲自动脑筋,动手制作的简易的倒土工具。

    用这个车子倒土,路面一定要平坦,不可七高八低。土铲入笸篮里不要太堆得高,否则可能会掉在地下影响下一车的行走。这一笸篮土,大约有170斤左右,是人用筐子担的两倍,同时运送起来也不十分吃力。

    用杠杆的原理来分析,它重量的四分之三都承受在了轱轮上。这样,父亲仅仅用40斤左右的力气,倒出去近两百斤的土。这是父亲的独创,也是父亲的技术。

    几乎每个鸡叫的夜里,父亲就按时起床,那一撅一撅地咚咚声,铲土铁锹的沙沙声,车子的吱吱声,以及父亲的脚步声,让我幼小的心灵,也受到了启发,心想父亲为我挖窑洞,为我们弟兄三个置家业费尽辛苦。从此,我对父亲言听计从,父亲打我骂我从来没有顶撞过一次,心里想着大大实在太辛苦了。

    无论春夏秋冬,父亲白天没有休闲过一天,晚上几乎天天叫村民开会,他的休息时间只有正月初一至初八八天时间,其他时间他在不停地忙碌着。

    父亲白天忙了村里的事情,晚上还要处理家中的好多事务。这一年虽然洪灾旱灾不断,可几乎没有停过一个晚上。起鸡叫去挖那孔窑洞,多少个鸡叫,父亲一起来,我也无法入睡,因为那板撅一撅一撅掏下去的声音之大,如同春节家家户户放鞭炮声音震耳。我有时背着妈妈穿好衣服过去看父亲是怎样掏下来的。

    我家住的这块地纯属红胶泥石泡地段,没有一丁点黄土,胶泥一旦遇水,粘的人鞋都无法穿得住,下雨天气最怕就是这胶泥地段。

    一个月连续不断下雨,父亲掏下的红胶泥白石泡堆的数量比我还高,因为没办法用倒土车去倒,路面雨水多,粘性大,就用筐子担一担一担去倒,鞋也无法穿得住,要被胶泥粘在地上,鞋脚分离,父亲便光脚噼里啪啦踩雨水倒胶泥。那些胶泥纠缠一起,父亲挑拣整块的往沟里扔。草帽帽檐有雨水左摇右摆,终于掉下来,有的渗进来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脸庞。混杂着汗水,去浇灌脚下的土地去了。

    窑洞已经掏入六七米深,我站在堆着一大堆胶泥的土丘旁,借助煤油灯的点点光线,映照着父亲弯曲用力的身子,他一撅一撅地掏着,有时撅头下去,火花四溅,这是撅头掏在了石泡上。

    这里的石泡非常坚硬,如同石头一般,由于撅头不停地掏着,运作着,产生了热量,石泡也被这撅头一次次用力摩擦,也产生了热量,两热相接,溅起了火花。直到上了初中读书,我才弄明白这火花来历的道理。

    父亲每下一撅,他半弯半直的身子要用力扭一下,撅头嗵的一声,父亲同一时间嗯的一声,有时父亲嗯哈一声,撅头在嗵的一刹那和父亲的哈这个字碰的非常吻合,一秒不差。

    一堆掏下来了,父亲站立起来,用手擦擦脸上的汗水,又拿起铁锹一锹一锹铲开身边刚掏下的胶泥,丢在了这一大堆上,并把石泡一块块捡的放在了另一个地方。父亲看见我站在大堆石泡后面,催促我过去睡觉,可我怎么睡得着啊!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地面干了,地皮硬了,父亲在夜色中又推着他自己设计制作的倒土车子,夜空中轱辘声吱吱地响着,他来回不停地倒着那堆积攒了近一个月的胶泥土。

    这年的腊月,父亲基本完成了这孔深约9米、宽约5米、高度约5米呈半圆形的窑洞任务。后来,我计算了一下,父亲几乎用了一年零五个月,即五百个起鸡叫、睡半夜来掏这孔窑洞。

    窑洞成功完成,可附属任务还多得很。挖炕洞、垒锅台、设计大小炕的炉台、灶火、泥窑洞,粉刷、用石头圈窑面、做门窗等一系列任务还得父亲去完成。

    有一天,父亲对妈妈说:“窑算掏成了,可孩子们也没有以后放粮的仓子,我想在窑洞的正面再掏两个小窑洞,外面口子小一点,里面大一点,既能地下倒粮食糜子,还可以放几个瓷瓮,这样我们外面住人,做饭就显得整齐大方了。”

    妈妈不同意他再这样去累。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快两年你也差点累坏了,儿女自有儿女福,孩子们大了,有了媳妇,由他们去掏吧,我们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可父亲不听妈妈的劝阻,执意又在里面掏了两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窑洞。

    第二年秋天,窑洞被风吹得干燥了,父亲又开始忙碌。

    他将掏窑时攒下的一大堆白石泡,在我家对面的自留地旁挖了一个很大的窖,放入柴炭,将白石泡堆在上面,自己烧制了一窑石灰,为泥窑洞踏出重要的一步准备工作。泥窑粉刷这项工程非常吃力,一个人完成难度大任务重。

    北方的土窑洞,冬暖夏凉。这可以说人所共知。我们村的土窑洞更不同于其他地方。其窑洞经久耐用,不分化,不塌陷,高楼大厦六七十年保质期,而这里的窑洞几百年也一动不动。为什么呢?因为窑洞都是红胶泥石泡上掏成功的。一旦窑洞内部经过风吹,将表皮的胶泥晾干一二尺深度,用钢钎、撅头是无法掏下一块小土的。当年父亲为什么执意要在窑洞的里面及时再掏两个小窑洞,就是防止时间久了,表面干燥,没办法再掏了。

    这年的秋天,村里这么多窑洞塌陷,全是石头圈的,或者胶泥窑洞的口子上的石头塌了,没有一家的胶泥窑洞出现渗水、塌方现象。

    其冬暖夏凉,温度宜人。不管是气温适宜的春天,还是炎热、汗水淋淋的夏季,进入窑洞凉气袭人,温度适中。午饭一吃,躺在炕上休息,薄被一盖,马上进入梦乡。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冰冻三尺,窑洞里即使烧上一把火,做上一顿饭,也感觉和夏季家里的温度差不多。

    这里的地理位置,优越于其他地方。当年村里人几乎居住于一个半圆形的地带,半弧的村子人们称为大圪塄,半径部位居住的人家叫新窝上。我们家就在半径的中西边,整个地形东北高西南低,背靠厚厚的胶泥土地,既避风又向阳,太阳光线照得早落得迟。

    我的记忆中,虽缺医少药,九十岁以上的老人特别多,冬春天气变化,感冒的人也很少,我反复思考多年,也许与居住的地理位置、环境有关吧!

    那么,这红胶泥窑洞粉刷要做好什么前期准备工作呢?

    首先,必须决定窑洞抹泥三遍,还是两遍。第一遍用黄土少拌一点红胶泥,再将麦秸秆用铡刀铡成不到一寸长的小节,三种交在一起,倒入水中用铁锹拌成粥性状,然后用刮腻子抹在窑洞表面,厚度一公分左右,抹上去表面平坦,看不到板撅掏下去的胶泥印子为止。窑洞所有部位第一步全部完成了,表皮干燥了,再抹第二遍。它的用料只是不用麦秸秆,二是用呈麦子的壳皮,这里的人叫麦月。这次抹的厚度可以不足一公分,只是抹上去各个部位要表面光滑,看不出高低不平,或者说平弧不出现棱角。二遍抹完了,干燥后,人们看上去不仅平坦光滑,同时没有裂缝开了,一二遍和窑洞粘合连成一片,说明你的用料水分搭配的比较合理。

    第三遍的工序比较复杂,要用石泡面、沙子、黄土、适量的水搅拌而成。这孔窑洞的石泡面,用的石泡父亲在掏窑洞时就保存好的。母亲利用闲时,用打炭斧子一斧子一斧子将石泡捣成碎块,装在布袋里,拿到碾子上反复的滚压,然后用三面箩子筛下来,呈细面粉,再和沙土搅拌在一起,它的比例当时我记得是1:2:3,即一份石泡灰,两份沙土,三份黄土,然后和水拌成糊状,抹在窑洞的外表,厚度不足零点五公分,抹出来的表面干了,既光滑又有亮度,还不会开裂子,硬度十足,用指甲用劲去扣,连个印记也没有。

    最后一遍工序就是刷粉。父亲烧了一窑洞石灰,就是准备粉刷这孔窑洞的,将烧制成的石灰一块一块铲入大盆或者大铁桶,数量多可用瓮,倒入水马上将石灰和没有烧掉的渣子分离开来,掏个深度30公分、长宽大约1.5米的黄土坑,将石灰水一瓢一瓢舀入土池中,反复几次,盆里的渣子倒完,石灰水在土坑里经过数小时渗透,白生生的石灰膏澄在上面,石灰膏铲回家中,再掺入一定数量的水,用准备好的刷窑洞刷子粉刷三遍,一孔崭新的窑洞基本完善了。

    从抹泥到粉刷,这孔窑洞一抹子,一刷子过了六遍,这次的好多工序不是父亲一个人去完成,因为窑洞的少半面可在地面处理,很大一部分是离地面两米的空中作业。它要反反复复的垒石头,放架板,即找支架。父亲站在支架板上,一抹抹地不漏分毫抹泥,分别刷三遍白灰。我们给支架上面的父亲递泥,递石灰水,以及其他的用具。

    同时,晚上不同于大白天,窑洞里虽然点着两盏煤油灯和白天的亮度还是不同,为了安全起见,父亲抹好每个部位后,下来更换位置,支架的石头放的平坦整齐,稳稳当当,左右高度一样,然后将木板放置上面,人才放心上去,母亲一边和泥,一边用铁锹铲上一锹吃力地递上去,这种活天天进行,夜夜如此地干了两个多月,从抹泥到粉刷才全部完成。那么,从鸡叫到大天亮,注意妹妹醒来和防止三弟跌炕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为了按时吃早饭,不影响父亲带领社员去劳动,鸡叫三遍一开始,妈妈就过来烧火,并给大小锅填好适量水。锅里将窝窝头放进去,由我填火,负责家柴炭。她又忙着去协助父亲了。

    这孔的里面总算处理完毕,可窑洞的口子还没有圈上,更谈不上门窗的事了。

    圈窑的工序不亚于里面那六道工序,劳累复杂。首先决定窑的表面石头是用细面子还是粗面子砌成,如果是细面子那就要请有点名气的石匠去平整石头,并将每块大约50公分、厚30公分、宽30-50公分的石头一块一块用墨线画好尺寸,特别是石头的厚度每块必须是30公分,分毫不差。加入用粗面子圈窑,顾个一般的石匠就可以完成。细面与粗面的区别关键是放置石头的表面,若做细面不仅石头要质硬,颜色发青,匠人在加工这块石头时,表面要平整,用钢铁钻头攒下的每个条纹与每个条纹的距离相等,间隔不超过一厘米,用肉眼活石匠的墨线去看或测平整度在一条线上。这种细面石头,费时费力,花钱多。如果做粗面,掌握好石头的厚度,表面用砖头攒的比较平整,没有明显的凹凸不平就可以了。

    我家南窑洞塌下来的石头基本够这孔窑洞的面石,面子是用细的还是粗的,石匠雇佣什么人,父亲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面子做粗的,每块石头的加工由他来完成。母亲听了他的这一想法,不予同意。首先一点以为父亲不会使用石匠用的钻头攒石头,其次每块石头的大侠尺寸掌握不了,一点攒坏了,耽误了功夫不说,报废了石料得不偿失。可父亲坚持说我试试,不相信干不了这活。

    攒石头面子的活晚上不能进行,因为每块石头的平整端庄要靠眼力和一尺木子,其次是左右手的功力,左手钻头要把握的端正,右手握的斧头要适中,打在左手钻头上,将力气分布在石头的表面,晚上一旦看不清楚,容易将斧子打在左手上。因此,这活只能在白天进行。

    父亲利用中午回家吃午饭,休息时间,每天完成两三块,四五块,大约用了两个过去了,他攒好的石头面子在院子里堆成小山似的,请来了我的姑舅争气哥哥开始箍窑洞门子。

    石匠有了,又要用短工,父亲请村里的几个家门自己人,轮替帮忙了近二十天,窑洞的口子终于完成了。给了争气哥哥几块烟火钱,给帮忙的人管了十多天饭,父亲攒的每一块石头,都被石匠用了,几乎没剩一块。

    窑面圈好了,父亲用自制的倒土车子,从脑畔30米以外的地方运土,将面子顶部全部垫上了厚厚的一层土,防止下雨渗水。

    我们现在回到老家,看到这四孔表面出现三种不同颜色的石头和不相同的加工,就可知道四孔窑洞最低处置过三次。第一次是东面窑洞的口子,就是我的子女生养的那孔。我不知道这孔是什么时候圈的,估计有百年以上的历史;第二次是这孔新掏的窑洞,那年我好像十三岁了,窑洞的面子全部是父亲攒的;第三次是生我养我的那孔和三奶奶那孔被雨水灌塌的窑洞。当年是乱石砌成的口子,圈三奶奶那孔时,拆了上面的部分,留下了面的平桩。那年,我已进入高中读书。

    因此,四孔窑洞的口子出现了最少三次不同的建筑时代,不同的石头颜色,以及不同的钻头攒下的条纹。这三种颜色,三个形态凝结了父母亲的多少心血汗水。

    最后一道工序简单只剩门窗了,记得当年家中没有干柳橼和干榆木,父亲讲三奶奶那孔窑洞的门窗,在连续下雨的几天里就看到有危险,提前将门窗卸下来,放到了安全的地方。新窑洞的口子圈好后,将门窗搬过来,又叫来村里的几个人一实验很合适,就按上去了。

    现在的门窗里卡林凤林成为远近有名的木匠后,兄弟两自己做的,好像是给二弟结婚前两年换上的。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