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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六爷的宴席2

    小六爷半夜三更醒过一回,小春子软软的身体在她怀里,居然还有奶香味儿。

    被熏了半个晚上的傅小六,辨别不出来此时房间里已经是酒气熏天,但她却明显感觉到,这一屋子都是肉香,少年男孩子的肉香。

    她翻身把脑袋探出去,接着月光,居高立下地看到自己房间的地上躺尸一片。

    尤大哥独占着下铺,呼吸间有微微的鼾声。

    尤二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武丹阳身边。

    武丹阳的手脚伸得笔直,大言不惭地压着尤二。

    傅丁山仰面躺在武丹阳背后,尤豫歪歪扭扭地枕在他肚子上,脚被阮肆抱在怀里。

    傅小六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就翻身躺下,尤老大居然打呼噜,她咧着嘴哧哧地笑着,明天早上要告诉大家。

    身边的小春子扭了扭身子,小手攀到她胸前,小脑袋挤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又是一股奶香。

    傅小六忽然觉得自己要是黑山老妖也不错,此时不就是满屋子的山珍海味,软玉温香吗?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多好,她把小春子的小肉手拿起来咬了咬,舔了舔,然后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懵懵懂懂间,阳光已经射入房间,酒醉的少年们依然鼾声一片。

    隐约间,傅小六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指在摩梭着自己的脸。

    她挤了挤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地对上了一双盈光闪闪的眼。

    “小六儿”武丹阳将一只密密地缠绕着红绳皮套儿,套在傅海棠的左手手腕上,皮套上还穿着一只很小的虎头。“这个给你。”

    傅小六刚想说什么,武丹阳就把食指竖在唇上,无声地嘘着,用眼光示意着还在沉睡的兄弟们。

    “我问我爸要了全套的武侠小说给你,你下午让山子去我家拿。”武丹阳轻轻地说“哥哥要走了,你以后打架小心点儿,打不过就跑,别弄伤自己。”

    他拿过傅小六那只受伤的手轻轻地摸着露在外面一段大拇指,低头隔着纱布吹着伤口。

    “还痛吗?”

    傅小六点点头“还有点儿疼。”

    “哥哥到了新地方会给你写信,你要给我回信,左手写的没关系,字难看也没关系,但一定要回,知道吗?”

    渐渐清醒了傅小六,这才意识到刚刚武丹阳说的要走了,好像不是回家的意思“五哥你要去哪?”

    傅小六惊恐地睁大眼睛,用力咬了下舌头,确认自己是醒着的,武丹阳不是神鬼故事里死去了的魂灵,再和亲人告别,说,我要走了。

    “我和爸爸去H市,离这儿很近,有空我会回来看你。”武丹阳安慰地抚了抚她因为惊恐而煽动的睫毛。

    “什么时候?”傅小六昨夜的美梦还意犹未尽,不想梦里的果子就要溜了。

    “今天,马上。”武丹阳附身在傅小六耳边说“我不和他们说再见了,就和你说,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们,看好你尤二哥,别让人欺负他。”

    说完他在傅小六额头上亲了亲,轻声说了句“再见,傅小六!”

    然后就轻手轻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小六还有些蒙,她眨眨眼,举起左手,手腕上有个穿着小老虎头的红色皮套儿,她摸摸额头,那里湿润润的,她舔了舔摸过额头的手指,咸的,不是五哥的口水,似乎是他留下的眼泪。

    “小春子”她抓起胸前的小手晃了晃“你醒了吗?”

    “醒了”小春子瓮声瓮气地说。

    “你听到五哥和我说话没?”傅小六翻身看着小春子。

    “听到了。”叶纯忻乖巧地点点头。

    “他什么意思?”早上起来的信息量太大,傅海棠不确认自己理解了。

    “五哥搬去H市了,今天早上走”小春子想了想,把自己能理解的解释给傅海棠听“他把他爸的武侠小说送个你了,让你哥去他家拿。嗯…他让你打不过就跑。还有他让你照顾哥哥们。”

    叶纯忻翻身面朝天花板,绕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嗯,还有就是,跟着尤二哥,这个我不确定。”

    “五哥说H市不远,咱们能经常去看他吗?”傅海棠想着如果还能经常见,搬就搬呗。

    “不知道”叶纯忻脑子计算着,仿佛能不能经常见五哥是一道数学题“我没去过。”

    她掰着手指算“今年我11岁,如果今年去H市,就是11年一次,再去就是22,再去就是33,然后44,55,66,77,88,99。嗯,不对,我99五哥就104了,你也101了,最后一次不算。一辈子七次,不算经常吧?”

    叶纯忻恐惧地看着傅海棠。

    “哥”傅海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想要叫醒睡着的人告诉他们,五哥要走了。

    可是她却看见下面的诡异情景。

    阮肆已经坐了起来,后背抵在书桌的腿上,盘着腿儿,眼睛望着顶出袜子的脚趾头。

    尤柘还是蜷缩的姿态,咬着右手的指甲,眼睛迷离地睁着。

    傅丁山枕着叉在脑后的双手,望着天花板。

    尤越坐在床边,仰着头,伸出一只手给傅小六说“小六儿,下来。”

    一屋子的人几乎都是醒的,只有尤豫对傅小六的那声惊呼极其不满,哼哼唧唧地翻了翻身,接着睡。

    傅海棠借着尤越的手,直接蹦到了地上,震的脚跟一麻,嘶了一声。

    “五哥要走了!”傅海棠抛出这个惊人的消息,可是眼前的人都置若罔闻。

    只有傅丁山回了句“嗯。”

    傅小六此时脑子清醒了,看到大家的反应马上就想明白了“你们知道!都知道?早知道?”

    “小六”尤越拉着傅小六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现在就走了,现在,马上!”傅小六挣开尤越的手,盯着他“咱们不送送他吗?”

    “他不让。”

    傅小六回头看着已经把大脚趾抠出来的阮肆,还在不依不饶地拉扯着洞口的棉线。

    “不让送,就不送吗?”傅海棠喊出了哭腔,终于把睡得跟死猪似的尤豫弄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他挠着头看到眼泪把茶的小六爷,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眼前这个在山坡上摔得四仰八叉还是乐着,此时却以他二哥的姿态哭着的人是小六爷。

    “磨叽,五哥要走了!”傅小六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此时只有床上的小春子还有眼前这个迷迷瞪瞪的尤小七可以同仇敌忾。话说不下去,就索性扯着掏心掏肺地哭起来,“五哥,要走了!”

    “走,去哪?五哥为什要走?”尤豫觉得小六爷哭了,肯定是大事儿,就扯着离他最近的阮肆,晃着他“五哥怎么了,小六怎么了?”

    问着问着也夹了哭腔,被傅小六的哭声带到沟里去了。

    小春子脑子里还是这辈子就只能见五哥七次的执念,听着六爷哭,也不禁悲从中来,抽抽嗒嗒地,文文静静地哭了。

    小六爷这辈子除了出生那天惊天动地,声若洪钟地哭过一回,能称为哭的,不用屈指头,都开不了头儿。

    这十三年攒得纯元神功,可真是了不得。

    震乾坤,破混沌,直接把尤二爷给从乌龟壳里振出来了。

    “我去送他!”尤二爷蹦起来就往外边跑,连出溜带蹦,下了五楼。

    楼下被傅海棠的狮吼神哭振出来了徐宁刚开了门,想探个究竟,眼前人影一闪,惊异间她依稀瞥见,那直接蹦了五节台阶下楼的是她那练龟息步的儿子。

    尤柘气喘吁吁地赶到武丹阳他家门洞前,看到李晓娟抱着手臂,一脸茫然地望着巷口的尽头,尽头处有一辆蓝色的卡车。武丹东,穿着白色的警服,面无表情地环着李晓娟。

    “阿姨,丹阳呢?”

    李晓娟没有应声,依然痴痴地望着远方,睫毛一闪,流下了眼泪。

    武丹东抬起下巴,手指指向打着转向灯的蓝色卡车“走了。”

    “丹阳,武丹阳!”

    尤柘拔腿就追,尤柘从来没有这么奔跑过,大腿酸了,胸腔炸了,这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因昨夜绑小辫儿而支棱起来的刘海儿在空中飞扬,他感觉自己就要灵魂出窍了,可是依然拉不近与卡车间的距离。

    他心里想着,跑死得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完了的时候,”叮叮珰珰”后面想起了一连串的车铃声,刹车片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一辆自行车停在他前面。

    傅小六回过头来是一张花猫脸。

    “上车!”

    尤柘攀着傅海棠的腰坐在后车座上,额头顶在傅小六的背上大口地喘着气,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摸了小六爷一背。

    傅小六把车子蹬到极致,直到旋转的车蹬上感觉不到任何阻力。

    蓝色的卡车在转向主路前停了片刻,傅海棠看见坐在凌乱家具间,将头埋在膝盖间的武丹阳,和那天在门洞里的姿势一样,一样的痛,一样的不舍得。

    “五哥,武丹阳!”傅海棠拼命地追着,嘶声喊着,她不管是不是追得回来她五哥,也不知道追上他五哥以后说什么,一辈子如果就能再见七次,那么这一次就是她拼回来的第八次。

    “武丹阳!”尤柘越过傅海棠前伏的脊背看到蜷成一团的武丹阳。

    “五哥,五哥!”傅小六狼哭鬼嚎的声音终于把蜷着的少年唤醒。

    他跌跌撞撞地奔向车头,拼命地拍打着驾驶室的车顶。

    卡车速度慢下来时,傅小六车子蹬得已经脱力,撞到了一块大石头。

    她把车子摔到一边时,已经顾不得她的宝贝二哥,是坐着还是趴着,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哥,五哥”地嚎着。

    她模糊地望着从卡车上跳下来的风一样的少年,想着这宴席怎么就散了呢!

    这是她傅小六人生的第一席,十三年,一道一道菜色香味俱全地摆上来的,没撤过筷子,没换过酒杯,没人离席,她还没吃饱,没喝够,没尝完呢,昨夜还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是因为她太贪心吗?是因为她太霸道吗?是因为她要的菜太多吗?怎么就撤了呢?明明是她的宴席,为什么就让别人给撤了呢?

    傅小六不服气地坐在地上嚎啕着。抹了冲过来抱住她的武丹阳一门襟大鼻涕。

    “摔哪儿了?摔坏了没有,疼不疼?哪儿疼?”武丹阳没见过小六儿哭,看她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嚎得这么痛不欲生,以为她摔坏哪了,扶着她的肩膀上下左右检查着。

    傅小六揪自己胸口的衣服,不依不饶地哭喊着“这儿疼,这儿疼,就这儿疼!”

    武丹阳见她手上的纱布涔着血,却不管不顾地只是扯着说胸口疼,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柘拍拍屁股上的灰,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旁,蹲下悄声对他说“她没事儿。

    武丹阳白了他一眼“小六哭了,你没看到吗?”

    他看到尤柘膝盖上洞问“你,你没事儿吧?”

    尤柘拎了拎自己的裤腿儿说“没事儿,擦破层油皮儿。”

    “看到小六哭你怎么都不着急呢?”武丹阳不满地拎着傅小六的领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检查一下她的胸口。

    尤柘见状,连忙拍下他的手“想什么呢!”然后就在他耳边低语“都哭了一个早上了!”

    “为啥?”武丹阳攥着尤柘的手腕“你欺负她了?”

    尤柘任他攥着也不躲,与他对视着,突然低头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武丹阳一动不动地挺着。

    尤柘抬头时,见到整齐的牙印儿里透着血痕,再看武丹阳时眼里都是埋怨“为你,伤心了!”

    “丹阳!”蓝色卡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是武丹阳的爸爸,武林。

    “爸,再等会儿!”武丹阳实在没办法丢下哭抽了的傅小六。

    武林没说什么,给车里的驾驶员递了盒烟“老张师傅,下来抽根烟吧,都是孩子十几年的发小儿,光腚娃娃,咱们等会儿,让他们好好道个别。”

    武丹阳拍着抽抽噎噎说不全话的傅小六,小心翼翼地哄着。

    “没事儿了小六,五哥放假就回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都,都,都回来?”傅小六忽然觉得好像这辈子和五哥不是只能见七八次那么少,直接失望是伤心,但在绝望上起了希望,似乎是良药。

    后来傅小六能天马行空地套用成语的时候,她觉得有两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她听到武丹阳说会回来时的心情。

    否极泰来,绝处逢生。

    “什么?”武丹阳没明白小六说的都回来是什么意思?

    “寒假,暑假,都回来!”傅小六没问他五哥,直接用肯定句断了他五哥的退路。然后又得寸进尺地说“我过生日也回来!”

    “小六,你什么时候生日?”浑浑噩噩的半大小子,哪有记人家生日的想法,但此时武丹阳很惭愧自己不记得小六的生日。

    “11月28。”傅海棠可算止住了抽噎,但却在不停地打嗝。

    武丹阳拉过她的左手,用拇指压在她掌心按揉着,时间上有些为难,又不想乱许愿。

    “11月28,五哥还要……”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尤柘捅了一下。

    “农历11月28,冬月”尤柘小声地提醒着“一般都是刚放寒假那几天。”

    “哦?行,小六生日我一定回来”武丹阳想反正答应寒假回来,早几天也没关系。

    “还有小春子生日……,尤二哥生日……”傅小六突然觉得让五哥回来好像没那么难,人人都过生日不就行了,就决定既然都能进尺,再进个丈八百的也不是问题,反正她还打着嗝呢,五哥还没给揉好呢。

    武丹阳觉得小六这猴子要顺杆儿上天了,一脸的为难。

    “小春和她一天生日”尤柘又趴在他耳朵边嘀咕“我的你就甭想了,不用。”

    “好,你和小春的生日我都回来,你二哥的”武丹阳盯着尤柘说“我尽量。”

    说完他又连忙刹傅小六的车“别人的我不管,就给你们三个过生日。”

    “武丹阳,你偏心”

    刹车声一阵乱响,一三四的车子稳稳地刹在武丹阳身边。

    只有尤小七,一路叫嚣着冲向在路边抽烟的武林。

    人齐了,小六打嗝也止住了,人不好再耍赖,拍拍屁股站起来。

    傅丁山见她手上纱布有血,又把她拽过去,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确认她只是落了个撅嘴的毛病,其他无大碍。

    尤柘蹲久了站起来时腿麻了,不敢动,就靠在武丹阳身上。

    几个少年又围在一起,搭着胳膊,抵着头,把不见不散的话又说了一遍,签字,盖章,男子汉的承诺。

    武丹阳圈着尤柘往卡车走时,傅小六没再跟着,只是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

    “还难过吗?”叶纯忻拉着她的手问。

    “不难过,他很快就回来了”傅小六对着小春子,襟鼻子露出了小白牙,“马上就暑假了。”

    她刚得瑟完就发现她尤二哥居然和武丹阳一起上了卡车,卡车开走了。

    傅小六憋着洪荒之气,迎上去问往回走的尤越”

    “我二哥也走了吗?”

    尤越看着她两只鼻孔似乎有白烟冒出来,眼睛都红了,连忙解释。

    “你二哥就送你五哥到国道口,我这就去把他接回来。”

    傅六爷泄了气,腿软,就又蹲了下去,气哼哼地说“我不回去了,就在这儿等你和我二哥回来。”

    小六爷蹲在地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蓝色卡车,自此开启了她分崩离析,聚散离合的人生旅程。

    小六爷上了初中才发现哥哥们都不见了。

    开始牟足了劲儿要考哥哥们的高中,可后来一想等自己上了高中,哥哥们就上大学了,他们哪个都不是重读的料,还是见不着,就又泄了气。成绩忽上忽下,过山车一样。

    初二,大校附中解体,市里的几所实验中学来要学生。

    叶纯忻被挑去20里外的铁三。

    尤豫被划到了五中。

    舒老师还没想好让成绩起落比较大的傅小爷去哪所学校合适,省里体校就来挑苗子。

    速滑和足球教练直接就在校长办公室为了挣傅海棠掐了一架。人生第一次有两个男人为傅六爷争风吃醋,六爷自觉自己是美貌如花,世间珍宝了。

    人生世事难料,聚散不由她,傅小爷心灰意冷地进了少体校。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趴着火车的窗户,看着跟车奔跑的尤小七,和坐在站台地上哭的小叶子,小六爷又回味了一遍这句话。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屁”她小声嘟囔着“散了又怎么样,散了小爷我再聚,多大的台子我傅小六都摆的出,你们尽管来翻,翻一次,爷我就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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