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昏君明君
苍龙江横贯神州，滋养了江南沃土。
宛城是苍龙江的重要枢纽城市，亦是江陵门户。
这里驻扎着一支禁军。
城中镇守是侍奉乾国三代君王的老臣，正一品建威将军徐万里。
李献自不知道这些。
他被重新关进笼子里。
笼子被蒙上黑布，抬下船。
一路摇摇晃晃，移至一处地牢。
负责押运他的薛亢没说一句话，将他关进最里侧的牢房内，便带人走了。
地牢里阴暗潮湿。
李献抓着栏杆，向外张望：“有人吗？牢头？”
无人应声。
这里除了他以外，只剩下不时乱窜的老鼠。
确定再无他人，他缩到墙角，张开嘴，海量的灵根妖根从嘴里伸出来。
场面十分恐怖。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瘦。
直到可以将手脚上的镣铐脱下来，他才将本体重新吞回肚子里，而后逼出插在身上的十二支金针。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栏杆前。
整个地牢看上去很普通，但是每个牢房的栏杆上，过道的地板和天顶上都刻有咒文，能够压制灵力，只是效果比起镣铐要差一些。
考虑到外面情况不明，李献并没有急着逃跑。
他在体内制作了一个分身，放出去探探路。
分身穿过栏杆，落在地上，左右侧伸出灵根，像八爪蜘蛛一样爬行。
它拾阶而上，到了大门前，身体拆解，化作灵根状从门缝里钻出去，又变成蜘蛛形态，向上爬了一段石阶后得见天光。
这里是镇守府外院。
爬出地牢，李献控制分身钻进附近的草丛，观察四周地形。
忽见一个仆人端着木盘在廊下行走。
“干吗去？”管家模样的人拦住那仆人去路，问道。
“纪王赠了镇守一块玉佩，镇守让送入宝库，然后取青尺剑作为回礼。”仆人答道。
“交给我，你回去复命吧。”
“是。”
管家接过木盘，看了看玉佩。
玉质清润，做工讲究，但只是中上之品，放在民间百十两银子就能买下的货色。
“堂堂纪王也忒小气了。”仆人走远后，管家拿起玉佩，在手里掂了掂，低声道。
他将玉佩放回木盘，端着向宝库的方向走去。
李献的分身趴在草丛里，听到“宝库”二字时，瞬间来了兴趣，悄悄跟踪管家。
从外院到内院，穿过亭台楼阁，管家最终停在一栋三层石楼前。
门口有两名壮硕守卫站岗。
管家道明来意，和二人各取出一把钥匙。
木盘上本就放着一把钥匙，平常由徐万里亲自保管。
四把钥匙插入石门上的机关锁，转动。
石门缓缓打开。
楼内琳琅满目，灵力充盈，藏有各种法器和宝物。
一名守卫站在门口，另一人陪同管家进楼。
管家端着木盘，来到二层的玉器区，将玉佩安置妥当后，前往三楼的刀剑区，取青尺剑。
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绿团吸附在石塔的墙壁上，从洞开石门的上端爬了进去。
目力所及，珠光宝气，散修哪见过这个。
李献顿时迷了眼，恨不得跳进宝物堆里旱泳。
但时间有限。
他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在众多宝物中寻找想要的东西。
近百年的岁月里他已经形成自己的修炼风格。
那就是通过奇花灵草强化自身。
于是，他将目光聚焦在一楼的宝材区。
这里堆积着各种天材地宝。
以矿物居多。
李献粗略一看，有两件东西让他产生了兴趣。
其一，是半截焦黑的断木，被标记着“雷击木”的字样。
其二，化蛟失败的鲤鱼精残留的鳞片。
李献的分身像苔藓一样贴在一层的天顶上，正好位于视觉死角。
他伸出灵根，捆住这两样东西，拽上去，纳入体内。
之后，他故意发出声响，引门外的守卫进来查看，自己则沿天顶快速移动，从大门离开。
他一路上避开人群，左拐右拐，突然感觉到强者气息，便趴在草丛里不动了。
不远处，水榭凉亭中，徐万里和纪王正在饮酒。
没多久，管家端着青尺剑前来。
“这是释梵陀早年的作品，号称什么‘神通之下，无可不斩’，咱一开始觉得是吹牛，后来用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王爷觉得如何？”徐万里笑道。
纪王拔剑出鞘，迎着阳光，只见剑身微微发青。
观赏片刻后，他收剑入鞘，感慨道：“果然是名家名剑。老将军舍得把这样的宝物送给本王？”
“名剑配英雄，总好过埋没在咱这个老头子手上吧。”
纪王摆了摆手：“老将军何等豪杰，在您面前，本王哪敢称英雄。您当年力战晋周联军时，本王还穿着开裆裤满皇宫掏鸟窝呢。”
徐万里捋须大笑。
“王爷过誉了。咱这条老狗，余生能看住江陵的门户，就算对得起天家了。”
“将军是帝国铁壁，有您在，江陵万无一失。”
“王爷真这么想？”
“千真万确。”
“那就好，来，咱敬王爷！”徐万里举杯道，“愿咱这条老狗还能再撑几年，也愿王爷归朝之后，江山安稳！”
“本王是叶氏子孙，自然希望江山无碍。”纪王并未回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本王怕有些人不这么想。”
“……”
徐万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放下酒杯道：“王爷是臣。”
纪王笑容一收，冷色道：“是啊，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世间之事总有个黑白对错吧。本王这些年来殚精竭虑，为国征战，自问无愧于社稷。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君，就因为心中的一点点忌惮便要本王去死。老将军，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
“……”
“那位给了老将军怎样的旨意？是困住本王？还是赐一杯毒酒了事？”
徐万里望着纪王，沉吟许久道：“不知道。咱把陛下派来传旨的特使扣住了。”
纪王闻言一怔。
“老将军……”
徐万里抬手打断他：“王爷别想歪了，咱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让你与陛下没了缓和的余地。”
“扣押天使是杀头大罪，老将军还要什么余地！”纪王目光灼灼，明里暗里地在疯狂暗示。
徐万里怎会猜不透他的心思，失笑道：“王爷应该知道，咱是泥腿子出身吧。”
见对方左顾而言他，纪王耐着性子，点了点头：“老将军以庶民身份，靠赫赫战功走到今日，自我乾国开国以来，只此一例。”
徐万里面露回忆之色：“年轻时啊，咱就是个在水边讨生活的臭苦力，没啥大志向，心想着这辈子能有条乌篷船，再娶个好生养的婆娘，便知足了。没承想，三十二年前，睿宗皇帝兴师北伐，大败，晋国大军南下，一路烧杀抢掠。咱的家乡被乱兵肆虐，毁于战火。那之后，咱这个臭扛包的便拿起了刀，一路拼杀，到了今日。咱太清楚，不必要的野心会带来什么。”
徐万里凝视纪王。
“王爷可知道，当年睿宗皇帝为什么传位先皇，而不是更优秀的你？”
纪王眉头一皱。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不知。”
“咱也是听先帝临终时说的。先帝说，睿宗皇帝选他做太子而不是王爷你，是因为瑞宗皇帝在你身上看到了他曾经有过的野心。”
“……”
“睿宗皇帝想一统天下，发动北伐之战，差点打得举国沦丧。这教训太惨痛了，试问他怎么会选择一个比自己更强，且更有野心的子嗣来继承帝位呢？”
纪王目光一凝：“在老将军看来，大一统是错的？”
“不是错，而是不合时宜，太他娘不合时宜了！”徐万里无奈道，“大盛朝完蛋后，这天下五百年来就没有一统的趋势，为啥？还不是那些狗入的仙门从中作梗。不管哪国的君王想大一统，其身，其族，其国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乾国有过一次教训了，没必要再来一次。”
“所以，将军宁愿选一个昏君，也不愿选一个锐意进取的君王。”
徐万里叹声道：“这狗世道就是如此。昏君虽然误国，但明君却会亡国啊。”
一听这话，纪王苦笑不已：“人各有志，本王不为难老将军了。”
他站起身。
“另外，老将军可以撤走埋伏在附近的刀斧手。这段时间，本王不会离开宛城。老将军也不必为难，大可以放了天使，让他来宣旨。”
“王爷你……”
“本王只是想让自己死心。”纪王望着水榭外平静的湖面，“人只有先死心了，才能开始做正确的事。”
宛城是苍龙江的重要枢纽城市，亦是江陵门户。
这里驻扎着一支禁军。
城中镇守是侍奉乾国三代君王的老臣，正一品建威将军徐万里。
李献自不知道这些。
他被重新关进笼子里。
笼子被蒙上黑布，抬下船。
一路摇摇晃晃，移至一处地牢。
负责押运他的薛亢没说一句话，将他关进最里侧的牢房内，便带人走了。
地牢里阴暗潮湿。
李献抓着栏杆，向外张望：“有人吗？牢头？”
无人应声。
这里除了他以外，只剩下不时乱窜的老鼠。
确定再无他人，他缩到墙角，张开嘴，海量的灵根妖根从嘴里伸出来。
场面十分恐怖。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瘦。
直到可以将手脚上的镣铐脱下来，他才将本体重新吞回肚子里，而后逼出插在身上的十二支金针。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栏杆前。
整个地牢看上去很普通，但是每个牢房的栏杆上，过道的地板和天顶上都刻有咒文，能够压制灵力，只是效果比起镣铐要差一些。
考虑到外面情况不明，李献并没有急着逃跑。
他在体内制作了一个分身，放出去探探路。
分身穿过栏杆，落在地上，左右侧伸出灵根，像八爪蜘蛛一样爬行。
它拾阶而上，到了大门前，身体拆解，化作灵根状从门缝里钻出去，又变成蜘蛛形态，向上爬了一段石阶后得见天光。
这里是镇守府外院。
爬出地牢，李献控制分身钻进附近的草丛，观察四周地形。
忽见一个仆人端着木盘在廊下行走。
“干吗去？”管家模样的人拦住那仆人去路，问道。
“纪王赠了镇守一块玉佩，镇守让送入宝库，然后取青尺剑作为回礼。”仆人答道。
“交给我，你回去复命吧。”
“是。”
管家接过木盘，看了看玉佩。
玉质清润，做工讲究，但只是中上之品，放在民间百十两银子就能买下的货色。
“堂堂纪王也忒小气了。”仆人走远后，管家拿起玉佩，在手里掂了掂，低声道。
他将玉佩放回木盘，端着向宝库的方向走去。
李献的分身趴在草丛里，听到“宝库”二字时，瞬间来了兴趣，悄悄跟踪管家。
从外院到内院，穿过亭台楼阁，管家最终停在一栋三层石楼前。
门口有两名壮硕守卫站岗。
管家道明来意，和二人各取出一把钥匙。
木盘上本就放着一把钥匙，平常由徐万里亲自保管。
四把钥匙插入石门上的机关锁，转动。
石门缓缓打开。
楼内琳琅满目，灵力充盈，藏有各种法器和宝物。
一名守卫站在门口，另一人陪同管家进楼。
管家端着木盘，来到二层的玉器区，将玉佩安置妥当后，前往三楼的刀剑区，取青尺剑。
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绿团吸附在石塔的墙壁上，从洞开石门的上端爬了进去。
目力所及，珠光宝气，散修哪见过这个。
李献顿时迷了眼，恨不得跳进宝物堆里旱泳。
但时间有限。
他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在众多宝物中寻找想要的东西。
近百年的岁月里他已经形成自己的修炼风格。
那就是通过奇花灵草强化自身。
于是，他将目光聚焦在一楼的宝材区。
这里堆积着各种天材地宝。
以矿物居多。
李献粗略一看，有两件东西让他产生了兴趣。
其一，是半截焦黑的断木，被标记着“雷击木”的字样。
其二，化蛟失败的鲤鱼精残留的鳞片。
李献的分身像苔藓一样贴在一层的天顶上，正好位于视觉死角。
他伸出灵根，捆住这两样东西，拽上去，纳入体内。
之后，他故意发出声响，引门外的守卫进来查看，自己则沿天顶快速移动，从大门离开。
他一路上避开人群，左拐右拐，突然感觉到强者气息，便趴在草丛里不动了。
不远处，水榭凉亭中，徐万里和纪王正在饮酒。
没多久，管家端着青尺剑前来。
“这是释梵陀早年的作品，号称什么‘神通之下，无可不斩’，咱一开始觉得是吹牛，后来用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王爷觉得如何？”徐万里笑道。
纪王拔剑出鞘，迎着阳光，只见剑身微微发青。
观赏片刻后，他收剑入鞘，感慨道：“果然是名家名剑。老将军舍得把这样的宝物送给本王？”
“名剑配英雄，总好过埋没在咱这个老头子手上吧。”
纪王摆了摆手：“老将军何等豪杰，在您面前，本王哪敢称英雄。您当年力战晋周联军时，本王还穿着开裆裤满皇宫掏鸟窝呢。”
徐万里捋须大笑。
“王爷过誉了。咱这条老狗，余生能看住江陵的门户，就算对得起天家了。”
“将军是帝国铁壁，有您在，江陵万无一失。”
“王爷真这么想？”
“千真万确。”
“那就好，来，咱敬王爷！”徐万里举杯道，“愿咱这条老狗还能再撑几年，也愿王爷归朝之后，江山安稳！”
“本王是叶氏子孙，自然希望江山无碍。”纪王并未回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本王怕有些人不这么想。”
“……”
徐万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放下酒杯道：“王爷是臣。”
纪王笑容一收，冷色道：“是啊，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世间之事总有个黑白对错吧。本王这些年来殚精竭虑，为国征战，自问无愧于社稷。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君，就因为心中的一点点忌惮便要本王去死。老将军，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
“……”
“那位给了老将军怎样的旨意？是困住本王？还是赐一杯毒酒了事？”
徐万里望着纪王，沉吟许久道：“不知道。咱把陛下派来传旨的特使扣住了。”
纪王闻言一怔。
“老将军……”
徐万里抬手打断他：“王爷别想歪了，咱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让你与陛下没了缓和的余地。”
“扣押天使是杀头大罪，老将军还要什么余地！”纪王目光灼灼，明里暗里地在疯狂暗示。
徐万里怎会猜不透他的心思，失笑道：“王爷应该知道，咱是泥腿子出身吧。”
见对方左顾而言他，纪王耐着性子，点了点头：“老将军以庶民身份，靠赫赫战功走到今日，自我乾国开国以来，只此一例。”
徐万里面露回忆之色：“年轻时啊，咱就是个在水边讨生活的臭苦力，没啥大志向，心想着这辈子能有条乌篷船，再娶个好生养的婆娘，便知足了。没承想，三十二年前，睿宗皇帝兴师北伐，大败，晋国大军南下，一路烧杀抢掠。咱的家乡被乱兵肆虐，毁于战火。那之后，咱这个臭扛包的便拿起了刀，一路拼杀，到了今日。咱太清楚，不必要的野心会带来什么。”
徐万里凝视纪王。
“王爷可知道，当年睿宗皇帝为什么传位先皇，而不是更优秀的你？”
纪王眉头一皱。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不知。”
“咱也是听先帝临终时说的。先帝说，睿宗皇帝选他做太子而不是王爷你，是因为瑞宗皇帝在你身上看到了他曾经有过的野心。”
“……”
“睿宗皇帝想一统天下，发动北伐之战，差点打得举国沦丧。这教训太惨痛了，试问他怎么会选择一个比自己更强，且更有野心的子嗣来继承帝位呢？”
纪王目光一凝：“在老将军看来，大一统是错的？”
“不是错，而是不合时宜，太他娘不合时宜了！”徐万里无奈道，“大盛朝完蛋后，这天下五百年来就没有一统的趋势，为啥？还不是那些狗入的仙门从中作梗。不管哪国的君王想大一统，其身，其族，其国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乾国有过一次教训了，没必要再来一次。”
“所以，将军宁愿选一个昏君，也不愿选一个锐意进取的君王。”
徐万里叹声道：“这狗世道就是如此。昏君虽然误国，但明君却会亡国啊。”
一听这话，纪王苦笑不已：“人各有志，本王不为难老将军了。”
他站起身。
“另外，老将军可以撤走埋伏在附近的刀斧手。这段时间，本王不会离开宛城。老将军也不必为难，大可以放了天使，让他来宣旨。”
“王爷你……”
“本王只是想让自己死心。”纪王望着水榭外平静的湖面，“人只有先死心了，才能开始做正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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