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琴音
令狐刀在轻微的颠簸中醒了几次，确切的说是被痛醒的，随即又因为疼痛而昏死过去。第一次转醒他看到蔚蓝的天空，几只鸟儿正朝着反方向飞去；后来，他又见到一排排高耸的梧桐，葱郁的枝叶将阳光打碎，错落在他脸上；又不知过了许久，他再次睁开眼，却看到一座高大的城门，自己正在慢悠悠的通过它。尸体、灯笼、红衣服的女人、铁葫芦……许多影像碎片纷至沓来，在一片纷乱之中，他看到风鸾儿被人抓走，她的长发遮住脸庞，一动不动……
令狐刀彻底从恍惚中苏醒过来，是在一个精致的房间内。套着灰色帷幔的单木床，一桌两椅，茶壶四盏，洗净而且已经晾干的衣服，还有墙角的一小株盆景。房间内的物品都是崭新的，或者是被精心布置过的。
西墙上开着一扇小窗，微风徐徐，吹来微甜的潮气。令狐刀慢慢走过去，全身的骨头如针刺一般，但已经没有了之前呕血的感觉。窗外是一条涓涓流淌的河，流经一座石桥时河水由宽变窄，速度陡然快起来。几棵垂柳沿着河堤排开，柳枝随风而斜，浸在水面，像少女的长发。
忽然，一簇琴音飘然而来，时缓时急，忽有似无，仿佛有人在轻声低吟。循着那悠然音乐，令狐刀看到树下坐着一人。他一身白衣，盘膝独坐，腿上横着一架木琴；只见他左手轻按在弦上，右手勾画拨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琴上跃动，美妙的琴音便随之漾出。
令狐刀还注意到，白衣人身旁竖着一把长剑，约有六尺长，三指宽，剑刃呈青银色，剑柄用红带包裹，剑身上刻着两个黑字“荡岳”。长剑笔直的插在那里，剑尖儿没入石板约两寸深，任凭风吹柳摆，它却纹丝不动。
白衣人的身后十米开外，并排站着六位武者打扮的人，便也如那长剑一样岿然。
此时那琴音倏而急促起来，音调也比先前高了不少。令狐刀对音乐一窍不通，但那些跃动的音符丝丝入耳，却似牢牢的牵住了他的心神，令他随之迷醉，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风夜卷，雪茫茫，白银勾月，独画天廊；
美人舞，花飞扬，赤穹云海，双宿寒广。”
白衣人伴着琴乐轻轻颂起一首词，他声音低转朦胧，娓娓动听，将每个字都清晰的送入令狐刀耳中，不曾扰乱琴律，却又与其相依相偎合而为一。
令狐刀置身在冥茫之中，他追随着那乐律，看到了雪山、花海、月夜，以及舞动的美人。只见她一身长裙，赤着脚，正在随风而舞。令狐刀从未想象过如此的景致，花与雪，夜与月，美女与高山竟完美的组合在一起。
那美女踏入花丛中，把长发挽住，忽而回头对令狐刀莞尔一笑，忽然喊了一声“刀儿”。
便如横空一声炸雷，将眼前的景象劈得粉碎。
“铮！”
令狐刀被惊醒，他睁开眼，见河边的白衣人停在那里，腿上的琴弦断了两根。忽然，他回过头，与令狐刀四目相对。
竟是一位少年！
他眉清目秀，鬓若刀裁，长相十分英俊，一双朗目中却透着无比的刚毅，把令狐刀看得心中发慌，好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退到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那白衣少年从门外径直走了进来。
“希望你不要见怪，因为担心你随时醒来，所以门便一直开着。”少年笑道。
令狐刀站起身偷眼打量，没有珠光宝气没有玉佩金饰，可眼前少年却散发出一股难掩的高贵气质，令人不敢懈慢。
“没事……”明明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却只挤出来两个字。
“你好，我叫炎子矜。”
“令狐刀。”
炎子矜笑着点点头，他忽然走上前抓住令狐刀的手腕，盯着他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令狐刀感到手腕上一股轻柔之力，缓缓将他缚住。
“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
“啊？”
“你的伤势。”炎子矜扶着他坐下，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伤的很重，肩胛骨、胸骨和肋骨几乎都断了，好在没有伤及内脏，否则……我虽学过些医术，但还不成器，可惜我老师又不在，本想就近带你来黑沙城寻医，没想到……”说到这，他握起拳头，神色黯然，眼中燃起怒火。
“你们……”令狐刀感觉自己是在鼓起莫大的勇气来提及这个问题，“见到活着的人了吗？”
炎子矜走到窗前，沉吟了一会儿，道：“只有你一个！整座郡城内，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
令狐刀心中侥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瞬间破灭。
“我们整整找了两天，翻遍了城中的所有角落，一无所获。尸体都被放在花园里，付之一炬了。”
他的话令狐刀仿佛听到，又好像没听见。
令狐刀感觉左肩微沉，炎子矜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你先休息吧”。
“想说什么？”令狐刀问道。
炎子矜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在这个大病初愈的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种类似冷漠的坚忍。
“我正在安排人埋葬那些尸体。可因为被火烧过，而且数量太多，没办法区分。我是想问你的家人……”
令狐刀摇了摇头，随即却又忽然站起。
“先不要埋，先……我想去看一眼。”
“可我担心你的伤。”
“我没事。你刚才不是也说我恢复的很好么。”
“的确。或许是你有灵基护体，但也是福大命大。”
“灵基护体？”
“是的。我能看出你并非修行者，但你体内的确已经筑起灵基，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的修行尚浅，还不能分辨你的灵根天属，要等回去问问我的老师了。”
“你的老师好像很厉害，什么都懂。”
“还不止这些，她有一项最厉害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令狐刀跟着炎子矜，再次来到郡守的府衙。一缕青烟正由院子中飘起，站在院墙外便能闻到令人作呕的糊臭味道。
他停在那里，盯着眼前那扇门，那天夜里，他带着风鸾儿就是从这逃出去的，而此刻，它仿佛代表了一座坟墓。
“你怎么了？”炎子矜问道。
轻轻摇了摇头，令狐刀迈步走进大门。
院内的房屋基本都已被大火烧毁，只剩下几个焦黑的骨架歪歪斜斜的立着。十几个人正在用麻袋从后花园向外搬运尸首。说是尸首，其实只是没有燃尽的骨骸。
炎子矜叫停了手下，让他们暂时先出去，然后自己也退到门口处。
令狐刀目光扫过眼前那些森森白骨，虽然它们还在冒着热气，他却感到阵阵寒意。
“她一定不在这里！”令狐刀心中断定。即便她真的也变成这样的白骨，他也会感觉到她的存在。或许这是一种默契，抑或是什么神奇的能力。
“红二娘说过，她还不到时候，就说明还不会这么快就用她来炼万血阵。等鸾鸟恢复后，它会吐出巅火，然后救走鸾儿。钢铁头陀也说过红二娘惧怕枯潭老怪的巅火……”令狐刀越想越觉得真实，仿佛自己亲眼看到风鸾儿获救。他越发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却扯动了身上的伤。
令狐刀感到全身剧痛，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他感到脚下踩到一样东西，还以为是谁的骨骸急忙抬脚。低头却见从灰烬中露出半页纸来，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七十二字经文。
……
令狐刀彻底从恍惚中苏醒过来，是在一个精致的房间内。套着灰色帷幔的单木床，一桌两椅，茶壶四盏，洗净而且已经晾干的衣服，还有墙角的一小株盆景。房间内的物品都是崭新的，或者是被精心布置过的。
西墙上开着一扇小窗，微风徐徐，吹来微甜的潮气。令狐刀慢慢走过去，全身的骨头如针刺一般，但已经没有了之前呕血的感觉。窗外是一条涓涓流淌的河，流经一座石桥时河水由宽变窄，速度陡然快起来。几棵垂柳沿着河堤排开，柳枝随风而斜，浸在水面，像少女的长发。
忽然，一簇琴音飘然而来，时缓时急，忽有似无，仿佛有人在轻声低吟。循着那悠然音乐，令狐刀看到树下坐着一人。他一身白衣，盘膝独坐，腿上横着一架木琴；只见他左手轻按在弦上，右手勾画拨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琴上跃动，美妙的琴音便随之漾出。
令狐刀还注意到，白衣人身旁竖着一把长剑，约有六尺长，三指宽，剑刃呈青银色，剑柄用红带包裹，剑身上刻着两个黑字“荡岳”。长剑笔直的插在那里，剑尖儿没入石板约两寸深，任凭风吹柳摆，它却纹丝不动。
白衣人的身后十米开外，并排站着六位武者打扮的人，便也如那长剑一样岿然。
此时那琴音倏而急促起来，音调也比先前高了不少。令狐刀对音乐一窍不通，但那些跃动的音符丝丝入耳，却似牢牢的牵住了他的心神，令他随之迷醉，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风夜卷，雪茫茫，白银勾月，独画天廊；
美人舞，花飞扬，赤穹云海，双宿寒广。”
白衣人伴着琴乐轻轻颂起一首词，他声音低转朦胧，娓娓动听，将每个字都清晰的送入令狐刀耳中，不曾扰乱琴律，却又与其相依相偎合而为一。
令狐刀置身在冥茫之中，他追随着那乐律，看到了雪山、花海、月夜，以及舞动的美人。只见她一身长裙，赤着脚，正在随风而舞。令狐刀从未想象过如此的景致，花与雪，夜与月，美女与高山竟完美的组合在一起。
那美女踏入花丛中，把长发挽住，忽而回头对令狐刀莞尔一笑，忽然喊了一声“刀儿”。
便如横空一声炸雷，将眼前的景象劈得粉碎。
“铮！”
令狐刀被惊醒，他睁开眼，见河边的白衣人停在那里，腿上的琴弦断了两根。忽然，他回过头，与令狐刀四目相对。
竟是一位少年！
他眉清目秀，鬓若刀裁，长相十分英俊，一双朗目中却透着无比的刚毅，把令狐刀看得心中发慌，好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退到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那白衣少年从门外径直走了进来。
“希望你不要见怪，因为担心你随时醒来，所以门便一直开着。”少年笑道。
令狐刀站起身偷眼打量，没有珠光宝气没有玉佩金饰，可眼前少年却散发出一股难掩的高贵气质，令人不敢懈慢。
“没事……”明明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却只挤出来两个字。
“你好，我叫炎子矜。”
“令狐刀。”
炎子矜笑着点点头，他忽然走上前抓住令狐刀的手腕，盯着他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令狐刀感到手腕上一股轻柔之力，缓缓将他缚住。
“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
“啊？”
“你的伤势。”炎子矜扶着他坐下，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伤的很重，肩胛骨、胸骨和肋骨几乎都断了，好在没有伤及内脏，否则……我虽学过些医术，但还不成器，可惜我老师又不在，本想就近带你来黑沙城寻医，没想到……”说到这，他握起拳头，神色黯然，眼中燃起怒火。
“你们……”令狐刀感觉自己是在鼓起莫大的勇气来提及这个问题，“见到活着的人了吗？”
炎子矜走到窗前，沉吟了一会儿，道：“只有你一个！整座郡城内，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
令狐刀心中侥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瞬间破灭。
“我们整整找了两天，翻遍了城中的所有角落，一无所获。尸体都被放在花园里，付之一炬了。”
他的话令狐刀仿佛听到，又好像没听见。
令狐刀感觉左肩微沉，炎子矜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你先休息吧”。
“想说什么？”令狐刀问道。
炎子矜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在这个大病初愈的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种类似冷漠的坚忍。
“我正在安排人埋葬那些尸体。可因为被火烧过，而且数量太多，没办法区分。我是想问你的家人……”
令狐刀摇了摇头，随即却又忽然站起。
“先不要埋，先……我想去看一眼。”
“可我担心你的伤。”
“我没事。你刚才不是也说我恢复的很好么。”
“的确。或许是你有灵基护体，但也是福大命大。”
“灵基护体？”
“是的。我能看出你并非修行者，但你体内的确已经筑起灵基，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的修行尚浅，还不能分辨你的灵根天属，要等回去问问我的老师了。”
“你的老师好像很厉害，什么都懂。”
“还不止这些，她有一项最厉害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令狐刀跟着炎子矜，再次来到郡守的府衙。一缕青烟正由院子中飘起，站在院墙外便能闻到令人作呕的糊臭味道。
他停在那里，盯着眼前那扇门，那天夜里，他带着风鸾儿就是从这逃出去的，而此刻，它仿佛代表了一座坟墓。
“你怎么了？”炎子矜问道。
轻轻摇了摇头，令狐刀迈步走进大门。
院内的房屋基本都已被大火烧毁，只剩下几个焦黑的骨架歪歪斜斜的立着。十几个人正在用麻袋从后花园向外搬运尸首。说是尸首，其实只是没有燃尽的骨骸。
炎子矜叫停了手下，让他们暂时先出去，然后自己也退到门口处。
令狐刀目光扫过眼前那些森森白骨，虽然它们还在冒着热气，他却感到阵阵寒意。
“她一定不在这里！”令狐刀心中断定。即便她真的也变成这样的白骨，他也会感觉到她的存在。或许这是一种默契，抑或是什么神奇的能力。
“红二娘说过，她还不到时候，就说明还不会这么快就用她来炼万血阵。等鸾鸟恢复后，它会吐出巅火，然后救走鸾儿。钢铁头陀也说过红二娘惧怕枯潭老怪的巅火……”令狐刀越想越觉得真实，仿佛自己亲眼看到风鸾儿获救。他越发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却扯动了身上的伤。
令狐刀感到全身剧痛，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他感到脚下踩到一样东西，还以为是谁的骨骸急忙抬脚。低头却见从灰烬中露出半页纸来，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七十二字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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