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牧王之心
云佳儿同杜灵肃及千官冢、孙丁卯四人在大堂用膳，而贺落城与贺落郡则在院子里喝酒。
酒过三巡，贺落郡道：“三弟海量！只是……二哥不中用啊不中用！待二哥去缓缓再回来。”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贺落城也立刻起身去搀扶贺落郡，被贺落郡万分坚持地劝留在原地。
贺落城只好看着贺落郡自己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走向茅房。
转过墙角，贺落郡靠着墙缓了口气。
“你是……‘小郡’吗？”
贺落郡一激灵，仅有的一丝醉意散去，目光阴沉了一下，又立刻抬起眉眼和善地看向来人。
他仔细打量来人一番——妇人发髻，面容姣好，但确实没什么印象。
“夫人是……”
方整整试探着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朔台的邰女主……”
贺落郡愣住，就像是有人拿着木桩锤了他的脑袋。
“我是她的好友方整整。”
贺落郡悬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似乎放下了，他微笑道：“‘整整’是吗？小邰时常提起你，还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方整整点点头，眼中有光亮点点。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方整整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决定从邰女主说起，说着说着再拉入正题。
……
“好。”贺落郡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件事情我会办妥的，不过你绝对不能在我的妻面前提起和小邰有关的事。”
“嗯。”
……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贺落城道，“也可算把鞋穿上了。”
贺落郡笑笑不说话，两个人继续喝酒。
又喝了一阵子，贺落郡先问了武帝与皇后近况，绕了一大圈结果绕到了邰女主身上。
“确实遗憾。”贺落城抱歉道，“只是没想到二哥与女主认识。”
贺落郡也不隐瞒，说了邰女主的事。
他站了起来，看着王府的草木与牧州的高天，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要说邰女主，就不得不说起朔台的邰家。
朔台处在农牧交界带，邰家世代务农，家族一步步发展壮大，朔台原先的地方大家族柳家因十九年前漠国皇帝慕容可托儿发动的战争彻底灭族，于是邰家趁此机会崛起，成为朔台新的大地主。
邰家相当不服管束，同时家族内部极为轻视女子。——当然，这也是整个朔台的风气。
朔台远离中原皇都，因此朝廷的政策教化在这里的影响都相对较小。
邰女主出生无名，甚至差点被沉溺在井水之中，是邰女主的母亲一命换一命，她才得以活下来，只是成长的过程万分不顺。
贺落郡被贬到银川郡后，立刻去了朔台巡视边防，正遇到邰家要将一个看着像少女又像女孩的姑娘强架上花轿，贺落郡于心不忍，便将那姑娘带回了王府。
那姑娘便是后来的邰女主。
女主这个名字是邰女主读书识字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她说，她想主掌自己的命运。
邰女主在牧王府待了几年，渐渐对贺落郡生出些情愫。
杜灵肃是在那一年，跟着她的母亲从蜀中来到银川，因为当时她的父亲杜晋被调为军事重镇郎中关的守将。
一来是杜家与贺落郡的母亲于守中出身的于家门户相当，二来贺落郡自认自己对邰女主没有什么男女之情，面对邰女主对他的情愫，实在不知所措，就顺势同意了杜晋嫁女给他的想法。
“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贺落郡结束回忆，却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邰女主入皇都参与选妃，嫁给了你。我原以为你们能够琴瑟和谐、白头偕老，那也能让我这心，安一些……哪知道……唉！”
“女主因病早逝，二哥实在不必介怀，毕竟天有不测风云，非人力可以转圜。”贺落城宽解道。
贺落郡还是心情沉郁。
“来，二哥，再喝两杯，一醉解千愁。”贺落城举杯。
“好。”
……
夜晚，贺落郡回房的时候，云佳儿已经坐在床上泡上脚了。
云佳儿问：“怎么样？现在能有人过来支援我们吗？”
贺落城走到床边坐下：“你在异想天开什么？这里是银川，牧王的势力中心，被看得死死的，哪来的人。”
贺落城说着，脱了鞋袜把脚伸进脚盆。
云佳儿一看自己的脚被踩住，用力一抬脚，把贺落城的脚给顶出去。
洗脚水湿了地面。
“云佳儿，”贺落城压着怒气，“我们现在在一根绳上。”
“是关于牧王的事在一根绳上，洗脚的事和牧王的事是两码事。”云佳儿道，“所以，现在王爷可以再打一盆水，或者委屈王爷洗妾身洗过后的水。”
贺落城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王爷对此事怎么看呢？”
“什么事？”
“牧王的事。”
贺落城拉过云佳儿的手写道：“有夺嫡之意。”
“至于是不是……”贺落城将猜测写到云佳儿的手上，“还不好说。”
云佳儿认了认手上两个字，“兵变”。
“时间也不好说。”贺落城补充道，“不过我想，他若是为了那件事，恐怕不会等到……”
武帝寿终正寝。
贺落郡如果真的是因为被贬的往事而对武帝怀恨在心，起事必然是在武帝归天之前。
而武帝年至七十，又沉迷长生之道，近年身亏体虚，什么时候归天都不好说，如果要赶在武帝归天之前，那时间就是……随时。
“我想也是。”云佳儿道，“否则他也不会……”
在春城外对他们动手。
“而且……”云佳儿附到贺落城耳边低声道，“白天的时候那个门客千官冢说到什么前年的事，我问了一下方整整。她说前年的时候，漠国有一次南下劫掠，纠集了不少人马，当时郎中关差点失守，所以加紧修缮了防御工程，只是还差瓦片的时候，天刚好下雨，烧不了瓦，牧王下令银川郡全郡捐瓦，两天之内就凑齐了瓦片。”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贺落郡如果想起事，正规军的确是主力，但牧州的守军对上朝廷的守军必然没有太大胜算，这是人数的差距。
可贺落郡得尽人心，振臂一呼，牧州百姓若是群而助之，加之战略得当，成事的可能性便提升不少。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
近一点的，大阮太祖就是占尽人心，率十五万军队在边地起事，推翻了有八十万大军的旧朝。
人心所向，最难阻止。
当务之急，还是要拿到贺落郡试图起事的切实证据，将这件事上报武帝。
——云佳儿与贺落城对视一眼，达成默契。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两人双双转头看向门口，能看出来有个女子的身影映在门上。
“谁？”
“是我，”来人道，“三弟、三弟妹，我是嫂子。”
酒过三巡，贺落郡道：“三弟海量！只是……二哥不中用啊不中用！待二哥去缓缓再回来。”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贺落城也立刻起身去搀扶贺落郡，被贺落郡万分坚持地劝留在原地。
贺落城只好看着贺落郡自己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走向茅房。
转过墙角，贺落郡靠着墙缓了口气。
“你是……‘小郡’吗？”
贺落郡一激灵，仅有的一丝醉意散去，目光阴沉了一下，又立刻抬起眉眼和善地看向来人。
他仔细打量来人一番——妇人发髻，面容姣好，但确实没什么印象。
“夫人是……”
方整整试探着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朔台的邰女主……”
贺落郡愣住，就像是有人拿着木桩锤了他的脑袋。
“我是她的好友方整整。”
贺落郡悬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似乎放下了，他微笑道：“‘整整’是吗？小邰时常提起你，还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方整整点点头，眼中有光亮点点。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方整整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决定从邰女主说起，说着说着再拉入正题。
……
“好。”贺落郡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件事情我会办妥的，不过你绝对不能在我的妻面前提起和小邰有关的事。”
“嗯。”
……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贺落城道，“也可算把鞋穿上了。”
贺落郡笑笑不说话，两个人继续喝酒。
又喝了一阵子，贺落郡先问了武帝与皇后近况，绕了一大圈结果绕到了邰女主身上。
“确实遗憾。”贺落城抱歉道，“只是没想到二哥与女主认识。”
贺落郡也不隐瞒，说了邰女主的事。
他站了起来，看着王府的草木与牧州的高天，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要说邰女主，就不得不说起朔台的邰家。
朔台处在农牧交界带，邰家世代务农，家族一步步发展壮大，朔台原先的地方大家族柳家因十九年前漠国皇帝慕容可托儿发动的战争彻底灭族，于是邰家趁此机会崛起，成为朔台新的大地主。
邰家相当不服管束，同时家族内部极为轻视女子。——当然，这也是整个朔台的风气。
朔台远离中原皇都，因此朝廷的政策教化在这里的影响都相对较小。
邰女主出生无名，甚至差点被沉溺在井水之中，是邰女主的母亲一命换一命，她才得以活下来，只是成长的过程万分不顺。
贺落郡被贬到银川郡后，立刻去了朔台巡视边防，正遇到邰家要将一个看着像少女又像女孩的姑娘强架上花轿，贺落郡于心不忍，便将那姑娘带回了王府。
那姑娘便是后来的邰女主。
女主这个名字是邰女主读书识字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她说，她想主掌自己的命运。
邰女主在牧王府待了几年，渐渐对贺落郡生出些情愫。
杜灵肃是在那一年，跟着她的母亲从蜀中来到银川，因为当时她的父亲杜晋被调为军事重镇郎中关的守将。
一来是杜家与贺落郡的母亲于守中出身的于家门户相当，二来贺落郡自认自己对邰女主没有什么男女之情，面对邰女主对他的情愫，实在不知所措，就顺势同意了杜晋嫁女给他的想法。
“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贺落郡结束回忆，却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邰女主入皇都参与选妃，嫁给了你。我原以为你们能够琴瑟和谐、白头偕老，那也能让我这心，安一些……哪知道……唉！”
“女主因病早逝，二哥实在不必介怀，毕竟天有不测风云，非人力可以转圜。”贺落城宽解道。
贺落郡还是心情沉郁。
“来，二哥，再喝两杯，一醉解千愁。”贺落城举杯。
“好。”
……
夜晚，贺落郡回房的时候，云佳儿已经坐在床上泡上脚了。
云佳儿问：“怎么样？现在能有人过来支援我们吗？”
贺落城走到床边坐下：“你在异想天开什么？这里是银川，牧王的势力中心，被看得死死的，哪来的人。”
贺落城说着，脱了鞋袜把脚伸进脚盆。
云佳儿一看自己的脚被踩住，用力一抬脚，把贺落城的脚给顶出去。
洗脚水湿了地面。
“云佳儿，”贺落城压着怒气，“我们现在在一根绳上。”
“是关于牧王的事在一根绳上，洗脚的事和牧王的事是两码事。”云佳儿道，“所以，现在王爷可以再打一盆水，或者委屈王爷洗妾身洗过后的水。”
贺落城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王爷对此事怎么看呢？”
“什么事？”
“牧王的事。”
贺落城拉过云佳儿的手写道：“有夺嫡之意。”
“至于是不是……”贺落城将猜测写到云佳儿的手上，“还不好说。”
云佳儿认了认手上两个字，“兵变”。
“时间也不好说。”贺落城补充道，“不过我想，他若是为了那件事，恐怕不会等到……”
武帝寿终正寝。
贺落郡如果真的是因为被贬的往事而对武帝怀恨在心，起事必然是在武帝归天之前。
而武帝年至七十，又沉迷长生之道，近年身亏体虚，什么时候归天都不好说，如果要赶在武帝归天之前，那时间就是……随时。
“我想也是。”云佳儿道，“否则他也不会……”
在春城外对他们动手。
“而且……”云佳儿附到贺落城耳边低声道，“白天的时候那个门客千官冢说到什么前年的事，我问了一下方整整。她说前年的时候，漠国有一次南下劫掠，纠集了不少人马，当时郎中关差点失守，所以加紧修缮了防御工程，只是还差瓦片的时候，天刚好下雨，烧不了瓦，牧王下令银川郡全郡捐瓦，两天之内就凑齐了瓦片。”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贺落郡如果想起事，正规军的确是主力，但牧州的守军对上朝廷的守军必然没有太大胜算，这是人数的差距。
可贺落郡得尽人心，振臂一呼，牧州百姓若是群而助之，加之战略得当，成事的可能性便提升不少。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
近一点的，大阮太祖就是占尽人心，率十五万军队在边地起事，推翻了有八十万大军的旧朝。
人心所向，最难阻止。
当务之急，还是要拿到贺落郡试图起事的切实证据，将这件事上报武帝。
——云佳儿与贺落城对视一眼，达成默契。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两人双双转头看向门口，能看出来有个女子的身影映在门上。
“谁？”
“是我，”来人道，“三弟、三弟妹，我是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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