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女频频道 > 棺爷 > 第六章 奚仲3

第六章 奚仲3

    祁风在一院门前停了一瞬后又往后退了几步,再次确认了一番,无牌无匾、土墙木门和一路走来见到的人家几乎一模一样。硬着头皮打算再次上前扣门时,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你找谁啊?”

    祁风立刻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位老妇立在西侧拐角处,应当是路过见到在此徘徊不停的他这才好心开口的。

    “哦,我是来找奚仲的,头一次来不认门。”祁风哈哈一笑,见妇人微点了头,顺势一指面前的屋门:“他家可在此处?我没寻错吧?”

    “就是这一户,他媳妇和他娘都在的,你敲门便是。”

    祁风欠身:“多谢了。”再抬眼时妇人已经挎着竹篮走远了。

    院门从里打开,一妇人手牵着三岁模样的孩童站在门内打量着祁风。

    祁风忙收回举在半空的手,拱手作揖:“在下祁风,来此是想见一见奚仲。”

    妇人一手牵着孩童,一手依旧把着木门不曾松开:“方才你们在门口的话我都听见了,这门不隔音。不知公子找我家奚仲所为何事啊?”

    祁风本也不想弯弯绕绕的多生事端,指明了来意:“为祈愿一事。此前奚仲可是共祈了四次愿?我就是为此事来的。”

    妇人闻言怔了神,不可思议惊呼出声:“棺爷?!你,啊!原来您是……”

    “啊?不是不是……我”祁风忙摆手解释,身后又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打断了他,“阿兰,门外是谁啊?”

    “娘啊!咱家来活神仙了!”妇人欢喜的冲着房内一喊,回首就将门敞开立刻把人请了进来。

    “您快进里头坐,我这就去烧壶水来,很快的。”妇人抱起女娃娃,只管引着祁风进了里屋就高兴的忙活去了。

    奚大娘拢了拢头发,从袖中取了块布巾弯腰就要擦拭凳子,祁风忙上前拦道:“奚大娘,您不必如此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神仙。”

    “在下祁风,就是一普通人。我虽认得棺爷,但也绝不敢冒认他的名讳。此前奚仲多次祈愿但皆中道而止,我想凡事出有因这才来问问,也好助奚仲早日达成所愿不留遗憾。毕竟七日之后过了奈何桥即便是棺爷也难以再让阴阳两隔之人相见了。”

    奚大娘闻言微叹气,牵着祁风坐下:“原来是这样,这事儿我是知晓的,只是这其中的原委仲儿也不曾与我们明说。还得等他回来再亲自告诉你。”

    祁风颔首,心中不禁也跟着悄悄叹了一气。

    回想方才满心欢喜的跑去徐府吃了个闭门羹,好不容易从小厮打听到奚仲已经回了家,不识路的他又费了不少周折才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找对了门,结果心心念念的人还是没能见着。

    “公子是哪里人啊,来时可用饭了?”

    “在下江陵人。路上吃了一些。”

    奚大娘起身从壁橱里拿了一盒点心,将纸衣敞开道:“不知公子喜不喜甜食,阿兰还做了饼,公子若不嫌弃一会儿也可尝一尝。”

    祁风心头一暖,看了眼那壁橱道:“多谢奚大娘好意,只不过甜食易果腹,我这会儿尚且还饱着。若是饿了再向大娘讨口饼吃。”

    “公子太客气了。”

    祁风抽空环顾了下四周,简单的陈设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本就不宽裕的空间里摆了两张床榻,一大一小。

    “奶奶!”

    一声稚嫩的轻呼,孩子从门外跑了进来,见有人在便顺势躲到了奚大娘的身后。

    “这是我的孙儿。”奚大娘笑,对着身后那孩子柔声道,“好孩子,这是我们家的贵客,快与公子问声好。”

    祁风笑笑:“无妨。”

    那孩子看着年纪不过八九岁,身形偏瘦,眉目间与奚仲很是相像。

    “公子好。”

    祁风抬手轻揉了下孩子的头,见他看着桌上的点心,一副想吃不敢拿的模样。

    “你多大了?”祁风温声问道,顺势将纸盒轻轻往孩子那儿一推。

    孩子细声细语:“九岁了。”

    整好大了十岁。

    “我原有个弟弟,也与你一般大,个子应当也差不多吧。”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

    孩子双眸一亮,好奇道:“哥哥是许久没见你家弟弟了吗?”

    “嗯。”祁风想了一会儿无奈的笑,“出了趟远门,很久没回去了。”

    “奚仲何时回来?”

    一句话音落,在场的除了祁风通通都唬了一跳。孩子半咬着甜糕,双眼隐隐泛着红,下意识的往大娘怀里钻。奚大娘则搂着孩子,双眼也是惊恐未定的满屋子的打转。

    “这……是,是谁,在说话?”奚家媳妇一手颤巍巍的拎着茶壶,一手死死护着女娃倚在门边不敢进来。

    祁风心下无奈的叹气,开口向惊慌的众人解释道:“大家莫怕。出声的正是棺爷,他只是不方便现身。”

    奚家媳妇将信将疑的走了进来,搁下水壶,四下打眼瞟着,仍心有余悸,胡乱向上一指悄声道:“棺爷?他就在这间屋子里?”

    祁风含笑点了头,接过她递来的茶盏道:“我见这天色也不早了,夫人可知奚仲何时回来?”

    奚家媳妇瞧了眼外头,叹了口气,搂着女娃坐下道:“估计又被那恶虫耽搁,留下使唤了吧。”

    “恶虫?”祁风疑惑的看向她。

    奚家媳妇对上他的眼,噗呲一笑:“嗐,就是那徐府的管家周平。”

    一提起这名字,她又收了笑转为正色道:“尽会克扣月钱,使唤下人给他做私活,若是有人不听就暗地里将人揍一顿再随意给人扣个罪名,活脱脱一个吸血恶虫!”

    “听说他手上可出过不少人命。就连前不久的蔺……”

    一声干咳及时打断了后话。

    奚家媳妇看了眼奚大娘,猛然惊觉,随即低下头看了看坐在怀中的女娃娃,当下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祁风一怔,还未等他出声,就又听奚大娘开口道:“我还是带着孩子们上我那屋去吧,你们聊。”说完朝着祁风微微一欠,牵着俩孩子走出屋子。

    奚家媳妇抿了抿嘴,冲祁风歉笑:“怪我一时口快,竟当着孩子的面就说了出来。祁公子莫怪啊。”

    祁风摇头,温言:“不会。只是在下有一处不解,不知当问否。”

    “公子你尽管问。”

    祁风望了眼东侧的屋子,开口道:“那孩子,并非是夫人与奚仲的孩子吧?方才见你与奚大娘神色紧张,莫非那孩子与徐府也有关系?”言毕微末的一声叹息传入耳中,祁风回过头见她也盯着外头出神,忙道,“若有唐突,还请夫人见谅。”

    奚家媳妇收回视线,苦笑:“不会。不瞒公子,其实那孩子就是前不久死在徐府的蔺海,他唯一的女儿。”

    “蔺大哥与我家奚仲是一同进的徐府,二人一向要好,他家的情况我们自然也是晓得的。早年间因为旱事,他爹娘都饿死了,就留他一人在这华月城过活。后来结识了小他许多岁的姑娘,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父母早亡,四处漂泊要不是遇上蔺大哥险些就要被卖到花楼里去了。”

    祁风浅饮了口茶,心中仍有疑惑,问道:“如此说来,那他夫妻二人也算是孤苦同依了,那他妻子现在何处?莫非是也遭遇了不测?”

    奚家媳妇一声嗤鼻,摆了摆手道:“要不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姑娘看着柔弱温顺,却是个心术不正,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双手支着桌子,凑近了些身子道:“小玉儿才出生不久,她就在家里偷人了!蔺大哥在徐府做牛做马,赚钱供养她,她倒好在家养的白白胖胖偷汉子!我家奚仲都撞见过一次,与她言说,念在她年纪不大又苦苦哀求就替她瞒下了。唉,说起她就觉得犯恶心。”

    她坐回正身子,喝了口茶润嗓子,又替祁风斟满。

    “竟没想到会是这样。所以这孩子也是她丢下的?”祁风微微蹙眉道。

    “是啊。蔺大哥才一出事,她就跟那奸夫跑了,那么小的孩子说丢下就丢下了,你说说,这世间怎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啊!我看她跟那恶虫才真是天作的一对!只可怜了小玉儿,没了爹又没了娘,我们也实在忍心不过,就将她带了回来。你别看她才三岁,要糊弄也难得很,时不时就念叨着要见阿爹阿娘,只能日日哄着待他大了再告诉她,要去要留由她自己,反正这儿也是她的家。”

    祁风抬眸看向她,她双眼微微低垂,一提即孩子眼里泛起隐隐闪光,令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由得开口:“若是这世间的父母都能像你们一般,便也不会有这么多苦弱无依的孩子了。”

    奚家媳妇闻言吸了吸鼻子,微微展颜:“既为人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小玉儿她娘那样的毕竟是少数。”

    祁风沉吟片刻,微微颔首,理回了些思绪后才出声问道:“那蔺海既是在徐府出的事,徐府上下竟也无一句交代吗?”

    奚家媳妇一听又来了精神,将茶盏重重一搁,气得险些歪了嘴:“那蔺海活活被他们打死,还给人随便安了个罪名,尸体就扔到了西山的乱坟岗。还是我家奚仲在那找了整整一夜,将人背回来安葬了的。还交代!”

    “祁公子我不是对你啊。”见祁风被她唬了一跳,立刻软了语气,卸下架势道,“我是实在看不惯,那徐府,原本好端端的大户人家,现在被那四个东西弄得真是乌烟瘴气啊。”

    祁风笑道:“无妨无妨,你且慢慢说。”悄悄抬手在胸口轻揉了两下,却听见怀里一声微乎其微的轻笑。

    “好好,反正奚仲也还没回来,我就与公子好好说说。”奚家媳妇往外瞅了眼摸了摸鼻子道。

    “徐家老爷徐景年,虽称一句‘老爷’,可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靠着从商成了华月城响当当的大户。可他常年在外奔波,有时几个月才回来一两次。留这偌大的徐府,老太太身有旧疾无力掌家,大夫人温良敦厚,做事又随和毫无威信,这掌家大印就落到了二夫人头上。可她啊,根本也不是个管事儿的主,但她倒是聪明,把那林适家的扶了起来,替她管着。”

    “祁公子稍作啊”话至一半,奚家媳妇突然起身,拍了拍脑袋道,“锅里头还有饼呢,我这脑子光顾着说话都给忘了。”

    见她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祁风也顺势看了眼外头,眼看着日头都落了,那奚仲怎的还不见回来。

    “听故事上瘾了,连饭都要蹭上了?”

    祁风撇撇嘴,泄了气道:“那有什么法子,我身无分文的,棺爷您又不管饭,自是有一顿是一顿了。”

    “奚仲的事你就非要管吗,我看他本人都未见得比你上心。”

    祁风支着下巴,指尖轻搭在桌面,指腹沿着桌缝缓缓划过,小小一道裂缝盯着看久了,竟觉得犹如放大了数十倍,恍若下一瞬就会深陷在这沟壑之中一般。

    “来都来了,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而且这蔺海还有徐府的事,我听着总觉得与奚仲祈愿息息相关,若真是如此。”

    “真如此,你又当如何?祈愿可还愿,那府里头的家事你也想管不成,替人肃清家风,惩奸除恶?”

    祁风放下手,缓缓坐正了身子道:“可也不能让他们如此草菅人命。否则要那王法,要你们这些神官……”

    “来啦来啦,好在还是热乎的,我怕再热又耽误时间,祁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尝尝。我们家晚膳吃的粗淡,等奚仲回来,让他再买些好菜来招待您。”奚家媳妇将盘子放下,上头摆了几道自家腌制的小菜,一碗白粥还有一张大饼。

    祁风肚子早就饿得干瘪了,自从跟着棺爷就风餐露宿,没几顿吃得好的,就眼前这配置都已经算是数得上排面的了。

    他自是不加掩饰的感动到哭,道了谢就举筷开动。反倒是将奚家媳妇弄得不好意思了,见他吃得欢喜她便回厨房将自己那份也端了来,坐下边吃边又继续方才说到一半的话头。

    “说到那这林适家的,祁公子,你是不知道,就这人她也就是一甩手掌柜,仗着是二夫人的姨娘,那林适生前又是徐老爷的亲信,老爷去哪跟前都会带着的人。所以她在府上更是作威作福,将自己养个膘满肉肥的,我就见过一回,那模样……”她咽下嘴中之物,像是生怕会吐出来来一般,满脸的嫌恶。

    祁风被她的模样逗笑,强忍着笑意,管理好面部表情后才开口道:“那想来周平也是她的人,二人算是一丘之貉了。”

    “是啊,听奚仲说府上的银库账房,收租买卖都是林适家的管着,但说是管着,其实也就是从中捞捞钱做做样子。府上的事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扔给那周平肆意折腾。周平就是她带进府里头的,二人当也是有什么关系的。你说府上有这么两个毒瘤就已经够人受得了,结果他们又勾搭上了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和大夫人的通房丫头鸢儿。这下子是将整个徐府彻底翻了天了,这四人就是徐府的天。上头那几位主子就跟活在盅里的冤大头一样,活该被他们吸干了血,要说最冤的还是那徐老爷,白白撑起这一大家业,作孽啊。”

    她说完又讪笑道:“我这人没怎么念过书,说话粗鄙,公子别见怪啊。”

    祁风将空碗搁下,唇角噙着笑意:“无妨。话糙理不糙。”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