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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河源3

    城里人太多,山中还得防着猛兽,树上成了他唯一能栖息的地方。

    偶尔下来活动活动,太阳落山后就回到树上,和以前一样靠着野果野味度日。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河水上涨,不少鱼虾都涌出水面,它们欢腾,他也欢腾,美味戳手可得。

    弯腰立在水中,映出半张干净的脸,他迟疑了一瞬,抬手遮去下巴,露出上半张满是浓毛的脸,又缓缓上移,遮去上半张,露出下面被剃得干净独留一张大嘴的部分。

    脸还是那张脸,但似乎要比以前好一些了。

    他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拿出那把剃刀,将脸上余下的长毛全都剔干净,往水里照了照,瞧着好像是更顺眼一些了。

    心头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麻利的抓了几条鱼,用竹钩子一串,离开河边,往城中而去。

    在山中待了许久,再次回到城中,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即便此刻头戴斗笠,帽檐被压得极低,还是无法拥有十足的安全感。

    坐在街边,坐在旁人身边,透过细缝看着来往的人群,静静等待着来买他鱼的人,静静享受着身处热闹之中独属于他的这份安逸。

    他不再是他,是街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的双手和其他人一样赚钱养活自己,在同一片天空下过着寻常而简单的日子。

    有人来买他的鱼了,因为价钱便宜,四条鱼很快就卖完了,他又坐了好了一会儿才离开。

    第二日还是同样的位置,还是四条鱼,还是早早的卖完了。

    买鱼的人还与他说了几句话。

    往后的每一天,不论他抓了多少鱼都能全部卖光,还有时间看看夕阳,看看街头打闹的孩子,看看对面街铺三天一吵的小夫妻。

    盘算着等慢慢攒够了钱就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或许有一天他的脸也能治好。

    若不是斗笠被玩闹的孩子不小心揭开,或许这样平常而简单日子会一直进行下去,他期待的计划也终会实现吧。

    即使他每日都会修理不断长出的浓毛,但那张大嘴还是无法被世人接受,没有人敢再买他的鱼了,他常去的那个位置也变得空无人烟。

    他其实可以选择回到山中,继续躲藏,可渐渐的他不想了,大概是那段时日的人烟让他有些迷了心。

    这里真的很可怕,一旦待久了就想留下。即使这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不欢迎他,可他还是想离他们更近一些。

    他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成为山中的野兽。

    他用衣服蒙着嘴,去买了白布条,裹满脸仅露出眼前的两个洞。

    鱼卖不了就去打杂,因为身体瘦削所以一般的铺子都不要他,又看他纱布缠满了头以为生了什么大病更不敢用他。

    只有一家糕点铺子留下了他。

    老板人还不错,每日卖不完的点心都会包一些给他,还时常关心他脸上的伤,提出要为他寻个大夫瞧瞧,都被他含糊过去。

    他以前听过一句话,有些人注定没有福运,生来就是来赎罪的。

    他大概是就这种人吧,没有福气,没有天佑。

    糕点铺进了贼,不偷银钱只拿糕点也是少见,可偏偏就发生了,还不止一次。

    这事儿论谁也想不明白,他估摸着应该是巷角那些饿急了走投无路的吧,但他没有证据,而且似乎怎么看他的嫌疑反倒是更大。

    老板身边多了许多张嘴,那些嘴议论纷纷。

    有说他终日没病装病,有说他来路不明,也有说他来了之后才发生这样的事,还有嚷嚷着叫他揭开纱布的。

    他解释,但没有人听,或许有吧,但声音太多了,谁也顾不上谁。

    有人突然就上手扯他的纱布,一时间朝他伸来的手越来越多,布条被扯的凌乱不堪,垂在身前。

    他清晰的看到那一张张指责的脸转为惊诧和恐惧。

    因为解释而落在他们眼中不断张合的大嘴就跟要吃人一样,恐惧最后变成了厌恶。

    大大小小的东西落在他的身上,儿时的那些可怕经历再一次重演,只是这一次似乎更痛。

    他发疯了一般的逃跑,横冲直撞,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那些忽闪而过的嘴脸让他一刻也不敢停下。

    本不宽裕的街道上顿时哄然一片,有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有人躲跑便也跟着躲跑,听见有人尖叫便也跟着嘶声尖叫。

    孩子的哭声划破这场混乱的天际,人流串动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个被人撞倒跌坐在地的孩子。

    四处飞散的东西几次堪堪落在孩子身边。

    他看见了,看着那孩子出现在视野中又飞快的消失在视野中。

    听见身后凄声哭喊,他的心在一寸寸的生疼,最终还是折了回去抱起那孩子,在人少的屋檐下将他放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眼角有冰凉的东西随着风滑落。

    要是从前也有人这样抱起痛哭的他该有多好。

    可惜从未有过。

    他一路跑回大山中,和受了惊的野兽一样,痛声嘶吼,惊起一片山鸟。

    他倒在落叶之上,双眼看见的那片天被树叶割裂成无数碎片,没有云,没有风,什么也没有了。

    忽然一阵劲风从上空呼啸而过,接着传来一阵兽类的呜咽声。

    他虚弱的支起身子,看见身中羽箭的野猪落荒而逃,紧随其后传来脚步声。

    “你没事吧,怎么躺在这里,还好我路过这儿,那畜生差点就扑上来了!”

    脚步声走近,他没做理会,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那人又追了上来,“我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受了伤啊?”

    这次他未闪躲,而是平静的注视他。

    果然不出意外又是惊声尖叫。

    只不过那人不光叫还逃了,逃得比他还快,甚至连路也不看就慌不择忙的乱窜。

    他立刻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悬空而下的身子,费力的将仍在挣扎的人托了上来,结果一不留神竟被他一脚踢了下去,落在数丈深的兽坑中。

    那人连看也未看一眼就撒腿跑了。

    这样的陷阱他从来都很小心,绝不会让自己掉下去,因为他知道一旦掉下去没有人会救他。

    此刻他倒在兽坑里,嘴角却缓缓扬起了笑意。

    一命换一命,谁也不欠谁。

    小小一方洞,从前是,现在也是。

    困住了一个苟活了十五年的“怪物”,结束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妄念。

    不论这世间如何待他,他都从未放弃过生的念头,因为于他而言能活着就够了,但最后到底还是他贪心了,想要的更多,还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如今在这兽坑中他也残活了三日,直到什么希望也没了,那小小的剃刀才帮他结束了一切痛苦。

    到最后他也没能感受到老者说起这世间时眼中流露的明光。

    “还是有些遗憾的。”

    河源抬眸看向棺爷,苦笑道:“那一方小洞实在太小了,而我始终没能走出去。我想最后以河源的身份,用河源的双眼,去看一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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