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阮娘3
月洞门处传来紧密的脚步声，还有人不断地在呼喊，像是在寻人。
“徐娘子？”
“徐娘子！”
“徐娘子你在哪啊？”
“我是连枝啊。”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几人已经穿过月洞门走到了小院里。
自称是连枝的小丫头，双手拢在嘴边，一声喊得比一声响。
那架势，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又或者说她似乎确信这里就有她要找的人，且势要将她喊出来为止。
她后头三个家丁打扮的人，各自分散开来，冲着几间屋子边喊边上前敲门。
一一开了三间屋子都是空的，于是又去敲下一间。
其中一人走到了祁风面前。
祁风咳得胸腔震痛，人也没了什么力气。一手扶着膝，另一只手从水缸上挪开，缓缓摆了摆。
“没人。里头烟大，别进去了。”他哑着嗓子说。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紧闭的屋门。最终还是一脚跨上了台步，朝门而去。
“吱呀”一声门响。
“徐娘子！”
小丫头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邻屋跑去。
听见动静，手已经抬到半空的家丁立刻向后退了几步，歪头看向左侧。
门前除了那名叫连枝的小丫头，还站了两个人。
女子微微侧身躲在男人身后，背对着围拢上来的人。
“娘子你可算出来了。”连枝绕到女子的面前，语气里的欣喜一半化作了担心，“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
女子摇头，“没有。”
连枝松了眉头，却一眼瞥见徐娘子手里攥着男人的袖角。
她犹豫的开口，“徐娘子，我们回去吧。老爷……夫人会忧心的。”
女子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颤，“爹娘知道了？知道我们……”
“也是，你们都找到这来了。”女子声音渐轻，微微仰首看向那名男子。
“子铭”她唤他。
子铭握住她的手，又缓缓松开了。
“子铭？”
“夜已深，再不回去，老爷真的要生气了。”连枝焦急的催促。
那几名家丁也纷纷躬身齐言：“请徐娘子回府。”
祁风这下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境况。
那位小娘子是偷瞒着家中跑出来的。不论是出于何种原由，都能看出她一心只想与那男子在一起。
即便是此刻，她的侍女家丁都在等她点头，而男子已经在众人面前松开了她的手，她也只看着他一人。
她是希望他能带她走吧。
然而许久的静默后，她只是等来了一句她最不愿听的话。
“湘儿，回去吧。”
她的手微微一抖，“你……”
“回去吧。”男子抬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叹了声气，想伸手抱她，又犹豫了。
“我若回去，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她泣声。
男子执起她的手轻轻握住，深吸了口气，与她说：“不会的，相信我。我们会再见的。我一定，一定会风风光光的来娶你。”
“所以先回去吧。”
女子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许久才点了点头，将手松开。
“不许忘了我们的诺言。不论多久，我会等你。”
“好”男子喉头哽咽，平复了些情绪后展颜，最后唤了一声“湘儿”，目送他们离开。
一时之间人群散去，小院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祁风拾起地上的香炉，抬眸间却在余光中发现有什么东西忽的一闪而过。
那道亮光来自不远处的地上。祁风定睛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支镶了明玉的金簪。
一支发簪，怎么会落在了这里。
“莳花”
祁风抬眼看了眼簪子所处位置的那扇屋门。正是方才那位徐娘子与小郎君所在的那间。
如今那位徐娘子已经走远，好在小郎君还在。
祁风将它捡起，朝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走去。
“在下拾到一支簪子，不知是不是……”
那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转了身子。
祁风看见他面容时，口中的话忽然就顿住了，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他哭了？！
泪水淌满了他整张脸，新的又盈续在眼眶中，似乎怎么都流不尽。
他忽然走上前伸手抓住祁风的手，神情隐忍而痛苦，一声一声的问他。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祁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又似乎能理解一些。大概还是与那位徐娘子的关系。
“你先冷静一些。”
祁风挣了挣被他紧握住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微红。
那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手也越攥越紧。
“我怎么冷静。我骗了她！我让她等我，可我不会再回来了你知道吗！我不想放手的，真的不想，可是……”
他的声音嘶哑发颤。他紧盯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手腕，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而下一刻，手中就又落了空。
祁风狠狠将他的手甩开。腕上的指印清晰可见，他却根本顾不得多看一眼，而是死死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腕。
黑缎生气了。
祁风用尽了力气才没叫它蹿出手腕，却也因为它这么一闹，才令意识到他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他抬头往“焚香”那间屋子看去，心头猛地一抖。
他忘了里头还有一个人！
祁风暗暗叫了声不好。
只怪自己冲得太快，冲出来时门也关得太快，全然忘了棺爷的存在。
他抬脚就往那屋里冲，也是因为冲得太快，所以没听到在他离开之际那位小郎君的低语。
“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可我真的没有选择……”
“这人呐，还真是有趣！没皮没脸活着也就罢了，还偏能寻着各种托辞，惺惺作态。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好事？你究竟凭着哪门子好福气，想都沾一边，还要与人哭惨？”
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语气懒散却字字带着讥讽。
“你胡说，我没有！”小郎君捂着双耳嘶声辩驳。
“是吗？那要不我替你证实一下？”
“走开！你是谁，走开。”
小郎君双手在空中一顿挥打，但他面前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心中的惊恐顿时盖过了愤怒、悲伤与愧疚。他立即抱头拼了命的往外跑去。
烟已经消散，室内如同最初见到时一般，干净整洁，且空无一人。
“棺爷？”
无人回应。
不曾见他出过这屋子，他会去哪？
祁风从屋里走出，门外已经不见小郎君的身影，想来也已经离开了吧。
寻着来时的路，祁风往前厅走去，一路上留意了角角落落都没见到棺爷的身影。
前头的琴声已经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随着离水台越来越近，女子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那位阿苑姑娘。
听她声情并茂的像是在说什么故事。
两侧的水台上，除了来时就坐着的那对男女，还多了俩人。
赵方衡和小容并肩而坐，微微托腮听着台上人说话。二人的面色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都泛着红潮，眼神也略显游离。
小容最先注意到走来的祁风，笑着与他点了点头。赵方衡也瞧见了，朝他招招手，咧嘴笑了笑。不料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碰倒了面前的酒盅。
啪的一声清冽的碎响，打断了台上人的话语。
阿苑看了眼声音的出处，又侧头看向祁风所在的位置。眼里没有丝毫的恼意，而是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探究。
“阿苑姑娘，后来那二人怎么样了？那穷书生可娶到了小娘子？”有人催促，急着想继续听还未说完的故事。
祁风对于他的到来抱歉的冲阿苑点了点头，尽量安静的继续找路寻人。
阿苑收回了视线，脚尖在地上轻轻地一点，秋千就又荡了起来。
她清丽婉转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后来那穷书生呀收到了家里的一纸书信。信上头寥寥写了几行字，说的是他家中母亲生了病，时日无多，望他早日归家，兑现与邻家苏琴的婚事。老人家也就算死无遗憾了。”
一时之间坐下客虽不多，却也惊起阵阵唏嘘。
“那小书生竟然是有婚约在身的，那他与小娘子怎么办？”
“还能如何，自古孝义两难全。他总不能让老人家抱憾而终吧。可是……唉，那小娘子对他也是一片痴情啊。”
“是啊……”
“那小书生是怎么选的？”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唏嘘后片刻的宁静。
小容抬眸看向赵方衡，眼中透着一层朦胧的白纱，看不清丝毫的情绪。
“他选择了欺瞒。”阿苑漫不经心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双脚，眼神轻轻扫过众人，最后对上赵方衡的视线。
“他决定遵照信上所说，回家娶妻生子。于是他约了小娘子出来相见作为最后的告别。可一日下来，他反悔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声清冷。
祁风不由地放缓了脚步。
“临走时他让小娘子等他，等他一一实现与她的承诺。待他有朝一日考取功名，获得小娘子家的认可，他便来娶她。”
“那会不会，是这书生想回家将事情处理好，然后如他所说再实现他的许诺？”
有人说话，结果话才出口，立时就遭到了他身边女子的反对。
“还会什么会呀。他原本就动了要回去娶别人的心思，纵然是反悔了他也没有和小娘子说清真相。这算什么？相互喜欢的人却事事相瞒，算哪门子喜欢。”
男人被她拿话一赌，顿时吃了瘪，又忙自证道：“反正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对你始终如一。”
女子轻哼一声，但神色已经软了下来。
另一边的赵方衡和小容则静静的饮着杯中的酒。也不知是酒没了力度，还是嘴里没了味儿，二人像是越喝越清醒了。
祁风则彻底停下了步子，立在原处，低头怔然地看着手中的那支金钗。
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答案。
阿苑注意到了祁风这边，微歪了下头，视线顺着他脖颈的衣领慢慢下滑到他修长的手指。
她抓着藤蔓的手微微一勾，祁风手里的东西就不动声色的落入她的手中。
原来是她的金钗啊。
祁风转头，正对上盯着他看的阿苑。
她动了动嘴，没有声音，祁风却看懂了她的意思。
“我来还她。”
说完她笑盈盈的又张嘴，这回是出了声音的。
“这位小官人，见你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是在找什么？”
众人闻声，齐刷刷的都随阿苑的视线看去。
经她这么一提醒，祁风恍然想起自己的正事，迎着众人的目光尴尬道：“与我一同的那位，各位可有瞧见他的去向？”
阿苑唇角一勾，带起一抹悠长的笑，指着楼上东侧说：“二楼左转第柒间，他已经上去好久了呢。”
说罢袖纱轻轻一挥，一个黑峻峻的东西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祁风怀中。
是一块缺失了一半的小木牌，上头写着两个字，“柒号”。
阿苑说完了故事，琴师的琴音复又弹奏而起。
祁风上到二楼，上面的布局如同巨大的一个回环，中间镂空，倚栏可纵览楼下的景致。
他大致望了一眼，仅是这一层就约莫有不下十几间房。
左转第柒间，祁风一一数了过去。
寻到第七间时，门边的小钉子上已经挂了个一模一样小牌子，也是只有半块，上头写着“行雅”。
祁风将手中的小木牌挂在了边上的另一个小钉子上，恰拼出完整的一块来。
“行雅柒号”。
底下的乐声倏忽停止，隐隐有什么吱呀作响和一小声抱怨。
“什么破败玩意儿。”
“再结实也经不住你这般折腾的。”
后头响起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埋怨也带了点委屈。
只不过对方根本没在意，又或者早就习以为常了，甚至还带着些蛮横的意味，反问：“东西你做的，修也是你修的，这说明什么？”
“手艺不行！凤姐姐怎么说来着，褚小莫怀大，瞎揽什么活儿。”
年轻琴师这下更委屈了，“哪是我揽活，分明是你找不着会做秋千的人，我这才勉为其难……”
后头的话越来越轻，一门之隔，通通被掩在了外头。
“徐娘子？”
“徐娘子！”
“徐娘子你在哪啊？”
“我是连枝啊。”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几人已经穿过月洞门走到了小院里。
自称是连枝的小丫头，双手拢在嘴边，一声喊得比一声响。
那架势，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又或者说她似乎确信这里就有她要找的人，且势要将她喊出来为止。
她后头三个家丁打扮的人，各自分散开来，冲着几间屋子边喊边上前敲门。
一一开了三间屋子都是空的，于是又去敲下一间。
其中一人走到了祁风面前。
祁风咳得胸腔震痛，人也没了什么力气。一手扶着膝，另一只手从水缸上挪开，缓缓摆了摆。
“没人。里头烟大，别进去了。”他哑着嗓子说。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紧闭的屋门。最终还是一脚跨上了台步，朝门而去。
“吱呀”一声门响。
“徐娘子！”
小丫头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邻屋跑去。
听见动静，手已经抬到半空的家丁立刻向后退了几步，歪头看向左侧。
门前除了那名叫连枝的小丫头，还站了两个人。
女子微微侧身躲在男人身后，背对着围拢上来的人。
“娘子你可算出来了。”连枝绕到女子的面前，语气里的欣喜一半化作了担心，“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
女子摇头，“没有。”
连枝松了眉头，却一眼瞥见徐娘子手里攥着男人的袖角。
她犹豫的开口，“徐娘子，我们回去吧。老爷……夫人会忧心的。”
女子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颤，“爹娘知道了？知道我们……”
“也是，你们都找到这来了。”女子声音渐轻，微微仰首看向那名男子。
“子铭”她唤他。
子铭握住她的手，又缓缓松开了。
“子铭？”
“夜已深，再不回去，老爷真的要生气了。”连枝焦急的催促。
那几名家丁也纷纷躬身齐言：“请徐娘子回府。”
祁风这下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境况。
那位小娘子是偷瞒着家中跑出来的。不论是出于何种原由，都能看出她一心只想与那男子在一起。
即便是此刻，她的侍女家丁都在等她点头，而男子已经在众人面前松开了她的手，她也只看着他一人。
她是希望他能带她走吧。
然而许久的静默后，她只是等来了一句她最不愿听的话。
“湘儿，回去吧。”
她的手微微一抖，“你……”
“回去吧。”男子抬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叹了声气，想伸手抱她，又犹豫了。
“我若回去，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她泣声。
男子执起她的手轻轻握住，深吸了口气，与她说：“不会的，相信我。我们会再见的。我一定，一定会风风光光的来娶你。”
“所以先回去吧。”
女子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许久才点了点头，将手松开。
“不许忘了我们的诺言。不论多久，我会等你。”
“好”男子喉头哽咽，平复了些情绪后展颜，最后唤了一声“湘儿”，目送他们离开。
一时之间人群散去，小院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祁风拾起地上的香炉，抬眸间却在余光中发现有什么东西忽的一闪而过。
那道亮光来自不远处的地上。祁风定睛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支镶了明玉的金簪。
一支发簪，怎么会落在了这里。
“莳花”
祁风抬眼看了眼簪子所处位置的那扇屋门。正是方才那位徐娘子与小郎君所在的那间。
如今那位徐娘子已经走远，好在小郎君还在。
祁风将它捡起，朝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走去。
“在下拾到一支簪子，不知是不是……”
那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转了身子。
祁风看见他面容时，口中的话忽然就顿住了，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他哭了？！
泪水淌满了他整张脸，新的又盈续在眼眶中，似乎怎么都流不尽。
他忽然走上前伸手抓住祁风的手，神情隐忍而痛苦，一声一声的问他。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祁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又似乎能理解一些。大概还是与那位徐娘子的关系。
“你先冷静一些。”
祁风挣了挣被他紧握住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微红。
那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手也越攥越紧。
“我怎么冷静。我骗了她！我让她等我，可我不会再回来了你知道吗！我不想放手的，真的不想，可是……”
他的声音嘶哑发颤。他紧盯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手腕，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而下一刻，手中就又落了空。
祁风狠狠将他的手甩开。腕上的指印清晰可见，他却根本顾不得多看一眼，而是死死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腕。
黑缎生气了。
祁风用尽了力气才没叫它蹿出手腕，却也因为它这么一闹，才令意识到他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他抬头往“焚香”那间屋子看去，心头猛地一抖。
他忘了里头还有一个人！
祁风暗暗叫了声不好。
只怪自己冲得太快，冲出来时门也关得太快，全然忘了棺爷的存在。
他抬脚就往那屋里冲，也是因为冲得太快，所以没听到在他离开之际那位小郎君的低语。
“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可我真的没有选择……”
“这人呐，还真是有趣！没皮没脸活着也就罢了，还偏能寻着各种托辞，惺惺作态。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好事？你究竟凭着哪门子好福气，想都沾一边，还要与人哭惨？”
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语气懒散却字字带着讥讽。
“你胡说，我没有！”小郎君捂着双耳嘶声辩驳。
“是吗？那要不我替你证实一下？”
“走开！你是谁，走开。”
小郎君双手在空中一顿挥打，但他面前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心中的惊恐顿时盖过了愤怒、悲伤与愧疚。他立即抱头拼了命的往外跑去。
烟已经消散，室内如同最初见到时一般，干净整洁，且空无一人。
“棺爷？”
无人回应。
不曾见他出过这屋子，他会去哪？
祁风从屋里走出，门外已经不见小郎君的身影，想来也已经离开了吧。
寻着来时的路，祁风往前厅走去，一路上留意了角角落落都没见到棺爷的身影。
前头的琴声已经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随着离水台越来越近，女子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那位阿苑姑娘。
听她声情并茂的像是在说什么故事。
两侧的水台上，除了来时就坐着的那对男女，还多了俩人。
赵方衡和小容并肩而坐，微微托腮听着台上人说话。二人的面色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都泛着红潮，眼神也略显游离。
小容最先注意到走来的祁风，笑着与他点了点头。赵方衡也瞧见了，朝他招招手，咧嘴笑了笑。不料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碰倒了面前的酒盅。
啪的一声清冽的碎响，打断了台上人的话语。
阿苑看了眼声音的出处，又侧头看向祁风所在的位置。眼里没有丝毫的恼意，而是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探究。
“阿苑姑娘，后来那二人怎么样了？那穷书生可娶到了小娘子？”有人催促，急着想继续听还未说完的故事。
祁风对于他的到来抱歉的冲阿苑点了点头，尽量安静的继续找路寻人。
阿苑收回了视线，脚尖在地上轻轻地一点，秋千就又荡了起来。
她清丽婉转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后来那穷书生呀收到了家里的一纸书信。信上头寥寥写了几行字，说的是他家中母亲生了病，时日无多，望他早日归家，兑现与邻家苏琴的婚事。老人家也就算死无遗憾了。”
一时之间坐下客虽不多，却也惊起阵阵唏嘘。
“那小书生竟然是有婚约在身的，那他与小娘子怎么办？”
“还能如何，自古孝义两难全。他总不能让老人家抱憾而终吧。可是……唉，那小娘子对他也是一片痴情啊。”
“是啊……”
“那小书生是怎么选的？”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唏嘘后片刻的宁静。
小容抬眸看向赵方衡，眼中透着一层朦胧的白纱，看不清丝毫的情绪。
“他选择了欺瞒。”阿苑漫不经心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双脚，眼神轻轻扫过众人，最后对上赵方衡的视线。
“他决定遵照信上所说，回家娶妻生子。于是他约了小娘子出来相见作为最后的告别。可一日下来，他反悔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声清冷。
祁风不由地放缓了脚步。
“临走时他让小娘子等他，等他一一实现与她的承诺。待他有朝一日考取功名，获得小娘子家的认可，他便来娶她。”
“那会不会，是这书生想回家将事情处理好，然后如他所说再实现他的许诺？”
有人说话，结果话才出口，立时就遭到了他身边女子的反对。
“还会什么会呀。他原本就动了要回去娶别人的心思，纵然是反悔了他也没有和小娘子说清真相。这算什么？相互喜欢的人却事事相瞒，算哪门子喜欢。”
男人被她拿话一赌，顿时吃了瘪，又忙自证道：“反正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对你始终如一。”
女子轻哼一声，但神色已经软了下来。
另一边的赵方衡和小容则静静的饮着杯中的酒。也不知是酒没了力度，还是嘴里没了味儿，二人像是越喝越清醒了。
祁风则彻底停下了步子，立在原处，低头怔然地看着手中的那支金钗。
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答案。
阿苑注意到了祁风这边，微歪了下头，视线顺着他脖颈的衣领慢慢下滑到他修长的手指。
她抓着藤蔓的手微微一勾，祁风手里的东西就不动声色的落入她的手中。
原来是她的金钗啊。
祁风转头，正对上盯着他看的阿苑。
她动了动嘴，没有声音，祁风却看懂了她的意思。
“我来还她。”
说完她笑盈盈的又张嘴，这回是出了声音的。
“这位小官人，见你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是在找什么？”
众人闻声，齐刷刷的都随阿苑的视线看去。
经她这么一提醒，祁风恍然想起自己的正事，迎着众人的目光尴尬道：“与我一同的那位，各位可有瞧见他的去向？”
阿苑唇角一勾，带起一抹悠长的笑，指着楼上东侧说：“二楼左转第柒间，他已经上去好久了呢。”
说罢袖纱轻轻一挥，一个黑峻峻的东西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祁风怀中。
是一块缺失了一半的小木牌，上头写着两个字，“柒号”。
阿苑说完了故事，琴师的琴音复又弹奏而起。
祁风上到二楼，上面的布局如同巨大的一个回环，中间镂空，倚栏可纵览楼下的景致。
他大致望了一眼，仅是这一层就约莫有不下十几间房。
左转第柒间，祁风一一数了过去。
寻到第七间时，门边的小钉子上已经挂了个一模一样小牌子，也是只有半块，上头写着“行雅”。
祁风将手中的小木牌挂在了边上的另一个小钉子上，恰拼出完整的一块来。
“行雅柒号”。
底下的乐声倏忽停止，隐隐有什么吱呀作响和一小声抱怨。
“什么破败玩意儿。”
“再结实也经不住你这般折腾的。”
后头响起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埋怨也带了点委屈。
只不过对方根本没在意，又或者早就习以为常了，甚至还带着些蛮横的意味，反问：“东西你做的，修也是你修的，这说明什么？”
“手艺不行！凤姐姐怎么说来着，褚小莫怀大，瞎揽什么活儿。”
年轻琴师这下更委屈了，“哪是我揽活，分明是你找不着会做秋千的人，我这才勉为其难……”
后头的话越来越轻，一门之隔，通通被掩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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