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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五回 波斯王子

    时光荏苒,转眼楚瀚在‘九住’做学徒三年。

    他由一个烧火的伙计,变成了可以抡锤打铁的学徒,手臂和胸部的肌肉隆起、肚子有明显的六块肌、一顿饭可以吃掉二斤肉,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病死了。

    秋天,连经常在耳边‘叽叽喳喳’的阿吉丽都很少见了,万物萧瑟,心情凄凉。

    终于熔炼玉刚的程序就要开始,他习惯性把九住的院落里收拾的井井有序。

    三年来他已经熟悉熔炼、锻打的全部过程,而且每一轮锻打都有新的领悟。

    他爱着那赤如朝阳的颜色,爱着炉火‘噼啪’声中潜心感知炉内的变化,爱着玉钢出炉后那份欣喜和满足,更爱玉刚在折叠锻打后,刚好是想要的颜色,用超然的心思琢磨,感悟每一把刀剑的精神。

    早晨,落叶上结了一层霜,像往常一样,他天不亮就到了九住,换上衣服干活。

    莹儿过来说师傅叫他进去。

    屋子里,神龛前面的桌子上准备了两杯茶,师傅让他坐下:“楚瀚,你来‘九住’三年了吧?”

    “是的师傅,整整三年了。”

    “嗯,你不是想要拜师学铸刀剑吗?今天师傅就正式收你为入室弟子。”

    楚瀚立刻站起来行大礼,激动地眼含泪花:“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等等。我罗家铸刀技艺是经过祖上几代积累下的,不能轻易传人,须要应下三个条件。”

    “师傅请讲。”

    “第一非唐不传。”

    “我明白。”有莹儿父母的前车之鉴,这一条楚岳当然明白。

    “第二非男不传。”

    “是。可是女的怎么不行?”

    “因为女子不知道要嫁到何处,嫁给谁。这也是为什么,最后一道密室程序要到你们都成婚后方可传授。”

    “是,师傅。”

    “第三非言不传。”

    “就是不能写下来,要言传身教。我知道。”

    “对,把你平时记在纸上的遍数撕了吧,要牢牢记在这里。”师傅用右手拍拍胸脯。

    “是,师傅。”

    “好,来,在老君面前起誓吧。”

    楚瀚跪下说:“我楚瀚,今天对神灵起誓:严守师规,若有违反,神灵降罪!”说着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林学明把一杯茶递给楚岳,楚岳接过茶杯:“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师傅庄严地站起来,端起茶一饮而尽,然后对楚瀚和林学明说:“入室弟子只有你们两位,修行自在人心。去吧,准备月底点火开工。”

    一切铸造程序照旧,师傅认真给楚瀚讲解每一个步骤。

    有了师傅的讲解,楚瀚才了解到铸造学问的博大精深,原来自己每天记得笔记不过是皮毛而已。

    像师傅说的那样,铸造锻打不光是要抠时间和遍数,而是要和文人写文章一样,把你要表达的意念赋予铸造的每一个过程,这样制出来的刀剑才有生命,否则刀剑只不过是冰冷的一块钢铁。

    ***

    驻守熊津的第二年秋,在刘仁轨的治理下,贸易恢复,城周围秋粮丰收。官兵日夜守护,等晾晒的庄稼入仓,才松了口气。

    这时北方传来军报:百济旧将僧道琛、扶余福信等人立故王子扶余丰为王,起兵反抗唐军,围攻刘仁愿所部于府城。

    刘仁轨找新罗驻军首领新罗王金春秋的少子金仁泰商议后,派出大批细作,秘密监视百济旧部的反抗活动。

    好不容易盼来战机,楚岳踌躇满志,频频请愿。

    刘仁轨计划妥当,派他和蒋朔各带兵两千分两路解围府城,新罗兵则斡旋到北面,包抄后路。

    敌军绝大部分是集散旧部,军容军纪不整,驻扎城外,集柴烤火取暖、席草休息,防备唐军夜袭。

    十月底的百济,已是天寒地冻,楚岳按原作战计划,急速行军,实行突袭。因为他不熟悉地形,怕天黑看不见路,根本就没有打算等到晚上。

    所部到达附近山坳,截断敌军秘线,稍做修正,楚岳带一千步兵,趁敌军中午打盹,神不知鬼不觉杀到营中,悄无声中,泛起血光。

    这是楚岳的又一个规矩: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能喊杀,即便是最激烈的争斗,也要绷紧嘴巴。

    有些人的天分足以震慑到见之毙命,楚岳身手快成虚幻的影子,飘过之后,敌兵躺倒一片。

    根据剑谱秘籍,他把齐抢、楚剑所有的花式都去掉了,结合成的每一个招式都体现了快、准、狠,余光扫到之处,战友谁有危险,顺手飞出地上的木柴或是石块,危险即可解除。

    十多年苦练勃发出的魅力令属下顶礼膜拜;拼杀时眼睛里迸发出来的仇恨像困兽出笼一般令人畏惧。

    围城的敌营被他们撕开一个大口子,旗兵登上高地放出信号,蒋朔带领骑兵,从隐蔽的山林里冲了出来。陆离跑在最前面,楚岳飞身上马与蒋朔分东西两路横扫敌军。

    陆离和楚岳在一起磨合两年,却没有见过如此混乱的场面,它腾起四蹄,遥遥领先。

    楚岳本身就是敌军的重要目标,甩开部队暴露在广众之下,箭像雨点一样朝他飞来。为躲过箭雨,楚岳拽住缰绳让陆离飞奔当中跨上左侧的陡坡,人和马几乎横向倾斜窜到敌军的面前。

    在敌人嘴巴大张的惊恐中,楚岳所向披靡,不到半个时辰,只剩寥寥敌军残余向北逃窜,落入新罗部队的网中。

    刘仁轨与刘仁愿顺利会师,退保百济城,赏赐官兵。

    这一仗打得干净、漂亮,打扫战场的士兵发现倒地毙命的敌军,很多都是从脖子左侧被锁喉,长约一寸的伤口,惊人相似,一看就知道出自一人之手。

    战斗结束再看楚岳,衣冠齐整,靴不沾灰,脖子里那条围巾洁白如初,浑身上下没有染上一滴血迹!

    刘仁轨“秘密”写信给僧道琛,附赠大箱金银,信上说‘感谢阁下提供线索,即成唐军之事,特送上之前承诺的金银若干’。

    信使在外故意兜旋两天,果然被扶余福信拿住,他当晚立即斩杀僧道琛,而太子扶余丰对扶余福信斩杀僧道琛非常恐惧和不满。

    敌军从内部开始分裂,刘仁轨的离间计顺利达成。

    冬降大雪,苏定方征讨高句丽,不克而还。皇上敕书刘仁轨,命他拔营退到新罗,如果新罗王让他们在新罗驻扎则以,如果不让,即刻开拔渡海归国。

    刘仁轨把皇上的意思告诉刘仁愿。刘仁愿高兴地问:“将士们在百济征战两年,都盼早日西归。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我不是跟你商量回家,而是想办法留守。”

    “新罗奸诈,一定容不下咱们大军驻扎,消耗他的粮资、对他们构成威胁。皇上不是敕书说可以回撤吗?我们怎么能违抗圣旨呢?”刘仁愿惊奇道。

    “《春秋》义理言道:大夫将军出征在外,只要是可以使朝廷安宁、国家有利的事,就得专心一意地去做。如今皇上准备消灭高丽,我军已经征服了百济,留下部队镇守,控制了百济的要害。虽然叛贼扶余福信势力渐强,但他的兵卒劳役并不充足。我们应当养精蓄锐,趁他们没有准备,打它个措手不及。”

    “大人说得是。”刘仁愿捋须沉思。

    “到了胜利无疑的时候,摆开决战阵势,再请求朝廷增派军队,声援接应,一定会把敌军一并消灭的。眼下平壤还没有攻克,熊津又要放弃了,若百济死灰复燃,消灭高丽便遥遥无期。”

    “就算新罗王同意我们驻进新罗,但新罗狡诈,徒然变脸,到时候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派人离间扶余福信和扶余丰初见成效,扶余福信凶暴、残虐,扶余丰对他已经心怀猜忌、貌合神离,必然不会支撑多长时间。我们要守在这里等待时机消灭他们,而不能客居新罗,更不能恢恢西归啊。”刘仁轨慨然。

    刘仁愿听后深以为是:“大人深明大义,以国为重。末将目光短浅,实在惭愧,谨听大人吩咐。”

    刘仁轨替刘仁愿润色奏章,请求留守。皇上接到奏报大为赞赏,敕书同意他们的请求。

    扶余福信听说唐苏定方大军回撤,立即张狂起来,不断招收百济反唐势力,队伍迅速扩大,致使百济城周边连连失守。

    尽管如此,扶余福信因为畏惧刘仁轨手下奇兵、猛将,还是决心持久围困,他在真岘城临白江之险要,用石头加固城墙,重兵防守。

    刘仁轨孤军作战,粮草匮乏。

    他尽力封锁消息,不让敌军探到库储,耐下性子,不管谁提议,都不做任何突击动作,私下让金仁泰放出多名新罗精干士兵,精心安排到周边乡下,等着被扶余福信征收到百济的部队里。

    这些士兵进到真岘城后,用刘仁轨训练的信鸽,很快把城里的防守地形图送了出来。

    地图显示真岘城防守严密,而城外地势险峻,三面高山,一面有波涛汹涌、冰碴遍布的白江作为天然防护。

    不久,几条离间百济的假线索,又被扶余丰发掘走了。据线人来报,扶余丰对刘仁轨放出去的线索确信无疑,正在密谋开春除掉他那位飞扬跋扈的叔叔扶余福信。

    其他部分刘仁轨都很满意,只是“开春”这个词让他抓狂!百济城眼看粮草殆尽,大唐的援军迟迟不到,军粮不能按时送达,等到开春就麻烦了。

    百济西面与大唐隔着茫茫大海,北面是敌国高句丽,东、南面是新罗,长时间的驻扎,士兵的思乡、忧恐情绪可想想而知。

    有些的士兵开始冒死出逃,其中两人被扶余福信抓去,严刑拷打,供出唐军内部的很多信息。

    情况容不得半点迟疑,楚岳和蒋朔、杜爽制定了一套冒险计划,拿给刘仁轨。

    刘仁轨看完立刻反对道:“不行!你们要是掉进江里,不要说攻城,连百济都守不住。”

    “不会的,大人,您仔细听我们说……”

    ***

    冷冽的西北风把所有的动物都阻挡在家里,一队唐军悄悄把成堆的稻草运到江边,极低的气温凝固了奔涌的白江,只有江心两三丈宽的浮冰还在涌动,不时发出闷响的撞击声。

    浑浊的月色下,稻草被装上几艘小船,十几个白衣人推着小船行走在冰面上,船底抹了油,无声无息抵达江心。

    他们把船上的稻草卸下来,从船舱提出来装满水的木桶,放在冰面上,舀出里面的水洒在木桶底部。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桶里的水还没有舀完,几个水桶已经结结实实冻在了冰面上。

    一个水桶边站两个人,把一个长约一丈的木篱笆伸到水里,成捆的稻草,投进篱笆上游一侧。

    几个人脚抵着木桶,手用力推住绑在篱笆上的木棍,不让篱笆顺江飘走。

    一刻钟过去了,躲在稻草后面人都快要被冻僵了。另外几个人不时移动一下小船,怕船被冻在冰上。

    又一刻钟过去了,推篱笆的人不用再用力,篱笆已经固定住。一个篱笆凝固,下一个就容易多了,直到未封冻的江面,剩下不到三尺宽,把小船扣上去。士兵们一个挨一个坐在小船这一端,“咝溜”一下滑到对面坚固的冰面。

    三更天不到,新罗军穿着百济军的军装也迅速集聚到城下,扎成捆的稻草摞起半墙多高。押着三更锣的响声,带钩的绳索搂住城墙上的瞭望孔。

    楚岳和蒋朔顺着绳索飞身上去,登上哨所,闷倒两个正在取暖的岗兵,另外一个瑟瑟躲在角落里的百济兵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脖子就被加了铁丝的绳索勒住,嘴巴一张,一团布堵了进去。

    转眼,三个哨眼失去作用,一百多个百济军装束的新罗兵安全爬上稻草,然后被楚岳和蒋硕用绳索接上去。

    他们组成两队巡逻兵,大摇大摆,走出去查岗,“叽叽呱呱”提醒着哨兵不要犯困。

    楚岳和蒋朔两人跟在后面,动作干净利索,刚从困意中勉强抬起头的哨兵,不一会儿都没了呼吸。

    城墙外稻草很快堆到接近城墙高,唐军随后轻松进城。四更天的时候,城东的新罗军和城西的唐军会和,打开了城门。

    几乎没有什么声响,真岘城已被唐军控制!

    为百济城送粮的新罗军队顺利通过真岘城关卡,唐军到明年春再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逃出真岘城的扶余福信领残兵投奔侄子扶余丰部,刚好此时扶余丰截获了刘仁轨埋线的信,说扶余福信想要杀他,所以扶余丰日夜提防他的这位叔叔。

    但凡天才,总有桀骜狂妄之徒,而楚岳立得数次战功依然自控内敛,令刘仁轨更加对他刮目。

    一冬的反击战之后刘仁轨升楚岳为翊麾校尉,和杜爽、蒋朔并肩统领守军。

    ***

    龙朔二年,皇上染风痹,武后以此为借口,转责太极宫地势低,风水不顺,请圣旨在永安宫旧址修建蓬莱宫。

    蓬莱宫的工程正式公布于天下,朝廷征收关内道延、雍、同、岐、幽、华、宁、鄜、坊、泾、虢、绛、晋、蒲、庆等十五州税钱,减在京官员一个月的俸禄,大规模的开工修建。

    二月高句丽传来消息,由于沃沮道总管蛮酋庞孝泰战败而亡、浿江道行军大总管任雅相在军中病逝、漠北铁勒九姓发生了叛乱、苏定方孤军无法攻克平壤,朝廷遂召苏定方班师回国。

    一系列变故,使得唐军无法增援百济,百济再次进入持久战。

    新罗的粮草总是推迟,唐军难以维持生计。

    刘仁轨为将士鼓气:“大家能听从我这个老头的话,留下来固守百济城的都是英雄!”

    “嗨,嗨。”将士踏足附和。

    “国家举十几万大军,日耗千金、损失兵将万名,才收获百济据点。为避免花钱、舍命从头再来,我们定要誓死守卫胜利果实!”

    “守卫胜利果实!”

    “今日西部蛮夷犯边,国家东西兼顾困难,生死存亡全在我们自己,所以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持士气。”

    “保持士气!”

    “众人都知道,我督海运失事落到白衣从军,由此可知,粮饷不宜长途转运,况且此去大唐须经汪洋狂澜。孙子兵法曰‘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所以我们的粮草要就地从敌军那里获得,方可充足。老天不会眷顾自怨自艾的懒汉,我们要靠双手填饱肚子,真正的战斗并不只是在战场上,勇士们,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拿出你们的勇气和毅力吧!”

    “嗨,嗨!”士兵们振臂响应。

    刘仁轨放出周密线报,掌握敌军军粮走向,瞅准时机拦截;另外组织士兵,在据点范围里开垦了大片荒地,闲暇之余帮助辖区百姓耕种。

    ***

    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楚瀚和林学明一样进到里屋学习包铁锻打法:把方皮铁裹起条芯铁用小锤锻打成长刀的雏形。

    长条芯铁柔韧,方皮铁坚硬,这样才能打造出即锋利又柔韧的长刀。

    师傅一面做一面讲,竭尽心思教诲徒弟。

    因为楚瀚和林学明都还没有成亲,所以不能去密室学最后的淬火程序,今年还是由师傅一个人进行密室操作。密室对两个人的无限诱惑,变得更加神秘起来。

    到了磨刀的阶段,师傅、师叔让他们用旧的刀剑练习,告诉他们因为铸造过程的创作,所以每一把刀剑都是一件艺术品,磨制时要让刀剑自身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而不是按部就班机械磨造。

    琢磨到最后,磨石只有稻米粒大小,尤其到了刀尖部位,要在套间的套间,极为安静的环境下细细研磨,方成最锋利、最慑人心魄的锋刃。

    林学明也是个认真、悟性高的人,比楚瀚早两年入师门,技艺已经娴熟。

    楚瀚一面敬佩他,一面因为莹儿喜欢他的原因而疏远他。

    仲夏时分,刀剑俱已完工,只等着定做手柄和刀鞘。

    师傅会花上半个月时间拿着一块白布认真擦拭每一把刀剑,然后和师叔、林学明、楚瀚一起鉴赏、劈砍尝试。

    等到定做师傅到了之后,也一定要和定做师傅商榷、设计半个月左右才能确定方案。

    刀剑柄鞘做好了,再上油擦拭、欣赏,直到六月最后一天才让订货人取走。

    一年不管铸造刀还是剑,只出三把,一件都不多做。每一把都由师傅画图,取了名字,标上具体年份及成品日期,做成刀剑谱。

    交货之后,师傅会和师叔云游四方,等下一年的准备工作即将开始的时候才回来。

    八月初,莹儿的父亲来了,商量着要给莹儿和林学明办喜事儿。楚瀚第一次请假在家,没有去上工。

    中秋节月圆团聚的日子,母亲念佛,楚浩带楚旷和楚博出去玩了,只有秦姨坐在楚瀚的房间帮他做过冬的棉衣。

    楚瀚和秦铭在纸上写写画画,热情得讨论着什么。

    这时刘氏屋里带着哭腔的喊叫声传来,秦姨丢下针线跑了去,只见刘氏倒在血泊里。

    楚涛回家过节,刚到大门口,正赶上此景,急忙派人叫了大夫。

    大夫到了已无济于事,刘氏的孩子没有保住,她拉着楚涛陪在床边。

    夫人和秦姨来探望。

    忽然刘氏指着秦姨说:“是她,是她故意绊了我一脚,我才摔倒的,她是夫人的陪房丫头,本来是老爷的人,看到老爷娶我,她早就嫉妒我,呜呜……老爷你得给我做主啊。”

    秦姨懒得解释,低着头不说话。

    楚涛怒道:“不要瞎说,你在自己屋子里摔倒与秦姨什么相干?”

    “就是她,她平时就不爱搭理我,看我不顺眼,给我脸色看。”刘氏继续不依不饶。

    楚涛与夫人两小无猜,感情深厚,成亲后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见面定是浓情蜜意,两人从来没有红过脸。

    年轻时候的海誓山盟因为分离时的思念和相聚时的甜蜜而保鲜。夫人不理他是因为楚勋的死,这种情境下,有情有义的楚涛那里有心思跟刘氏一旁作乐。

    不管什么原因,夫妻两人不能长时间不讲话,否则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僵局,只能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醉酒一晚,到刘氏有了身孕,想着李义府知道此事的表情,楚涛懊恼至极,本来有时间还能回来一趟,如今,除了过节,其它时间都住在蓬莱宫的工棚里。

    现在夫人、秦姨就站在他和刘氏的面前,他尴尬不知所以。

    夫人拉了拉秦姨,面无表情地对楚涛说:“我念经去了,你陪她一会儿吧。”

    “去吧。”楚涛忙起身送她。

    刘氏一把拉住他继续告状:“凭秦姨她怎么敢!还不是那个老婆子教唆的,看到我得势她们就……”

    她话还没说完,楚涛勃然大怒:“夫人是让你这样混说的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再敢提夫人和秦姨半个字,老子拿鞭子抽你!”说完摔门、骑马而去。

    刘氏吓得目瞪口呆,丫头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晚上,秦姨到夫人的房间埋怨道:“难道夫人一辈子都要与青灯作伴,不管老爷的死活吗?”

    “我答应过菩萨,只要不再带走我的孩子,我愿意余生吃斋念佛。岳儿去辽东已有两年,生死未卜,我一定要静心为他祷告。”

    “夫人的孩子也是老爷的孩子啊,老爷……”

    “听说王建从高句丽征调到西域去了,你不找个机会与他成婚,反来这里劝我。”

    秦姨低头不语,她知道她自己是不可能给楚涛开这个口的,只有夫人对楚涛说最合适,可是他们两个这个样子,显然不可能。

    “供品都摆上桌了,夫人去敬月神吧。”秦姨叹气道。

    圆月西落,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房进了刘氏的房间。

    刘氏刚刚睡熟,被来人捂住了嘴,她“哼哼”两声,挣扎坐了起来,抡起拳头无声地在来人身上一顿乱捶,小声抽泣。

    “哎呀,好了,好了,都赖我,不应该每天死缠着你。好了,你打我吧,别哭了,小心被别人听见。”

    “不是你,是我不小心,我着急去拿月阁上的东西,谁知道脚下踩空了。”

    “你怀着孕,为什么不让丫头拿?”

    “丫头们都忙着过节,举手之劳的活,谁知道怎么这么巧……呜呜,老头子一年难得一见,见面不灌醉不来我这里,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生生没有了……呜呜。”

    “别哭了,不是有我吗?我年轻力壮的,你想生几个不能啊。”

    ***

    由于刘氏小产,家里再次出现高压,楚瀚不得不决定复工。

    上午阿吉丽来了,问谁谁都不在家,好不失望。

    秦姨看到阿吉丽难掩亲切:“公主近来真是少见,秦姨可想你了,来秦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豆沙酥饼。”

    “谢谢秦姨,上个月我两个哥哥和小侄子都来到长安,我在家陪小侄子玩呢。”

    “秦姨觉得公主还是小孩儿呢,公主都能照顾小孩儿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公主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阿吉丽在厨房陪秦姨聊天,等吃完了豆沙饼,谢过秦姨,她还不想回家,支开下人们,就开始转来转去、东瞧西看,不觉来到西院雪晴的住宅。

    阿吉丽以前见过雪晴,觉得她温婉亲切,只是柔弱无骨,眉目间的愁楚感伤笑起来的时候也赶不走,所以阿吉丽老想逗她开心,不过见面的机会太少。

    她想‘今天既然一个玩伴都没有,就去“打扰”一下她吧’。

    但是内院大门紧闭,拍了几下也没有人应答,阿吉丽心急,见两个院子间的小门没锁,就推门进去了。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丫鬟嫣儿哭哭啼啼。

    “小姐可不能想不开,若没了小姐,夫人可怎么办,嫣儿怎么办啊?三公子不过是一时犯浑才说昨日那些话的。老爷不在家,夫人念佛,秦姨忙着照顾刘氏,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我本来想这里清静地过下去,老爷夫人留我,那是看着楚勋的情分。如果这件事情让他们知道了,我还有何颜面呆在楚家,怎么给楚勋交代……”

    阿吉丽想‘楚勋,楚勋不是死了吗?交代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不妨再听听。’于是她贴在窗户根儿下仔细听。

    “三公子是真心爱慕小姐,小姐就算是往前走一步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以嫣儿看,比小姐这几年守空房好多了。小姐纵然对大公子的情谊再深厚,也不能一辈子守着他的亡灵活着吧。毕竟你们连面都没有见几次。”

    “不管见过几面,我和勋哥哥已经生死相许!再说,撇开我和勋哥哥的情谊,单凭我是楚浩的嫂子就不能接受他任何爱慕之情。”

    “可三公子的脾气小姐是知道的,他想要得到的哪里放弃过?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求老爷和夫人应允,到时候必定大闹一场。”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怎么抬头?老爷夫人怎么做人?更会污了三公子的名声。我一定要想办法灭了他的这个念头,哪怕是死!如今母亲有了归宿,我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了。你不要再拦着,我死了正好去和勋哥哥团聚,我心里只有他,也只能有他!”

    阿吉丽听了个明白,悄悄出来,跟秦姨道个别就回家了。

    路上,她自己在心里琢磨,越想越觉得雪晴真是命苦,等回到王府还眉头紧锁。

    哥哥哈特王子问道:“你怎么了,我亲爱的妹妹,为什么不开心?”

    “哦,没什么事儿。”阿吉丽心不在焉的掠过哥哥,忽然她转身回来,上下打量着哈特王子,即刻有了主意,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说:“哥哥,我前两天听你说要安置边境逃出来的难民,还没有详细的地形图,不知道这会儿找到了没有?”

    “没有。只在大唐的藏书处找到一些图纸,非常粗略,没有帮助。”

    “我知道一个人有详尽的西域地形图。”

    “谁啊?”

    “楚瀚的嫂子。”

    “楚瀚的嫂子是女人,大唐的女人都不怎么出门,怎么会有地形图?”

    “她是没有出过门,可是她的夫君楚勋以前常年在西域作战,有详细的地形札记和地图。瀚给我讲唐灭西域之战,带我去借读过,很详细呢。”

    “你怎么不早说。快去借来我看。”

    “早不是没想起来嘛。我这就去……诶,慢着,雪晴嫂子也是堂堂三品夫人,人家宝贝一样的东西,你让我去借,显得多没有诚意。”

    “那你带我去吧。安置难民要紧!”

    阿吉丽冲他竖起大拇指。

    “什么意思?”哈特不懂她的手语。

    阿吉丽无奈的摇摇头,跟着哈特往外走了几步,忽然装作想起什么来一样:“干嘛我带你去,你自己去吧。我陪小侄子玩一会儿。”她拿捏哥哥最在行了。

    “我汉语说不好,你要帮忙翻译,再说我跟人家还不认识。”

    “那这次你欠我的。”

    哈特无奈笑道:“欠你的,后面一定还你。”

    波斯王这次败逃到唐,领有几千兵马,朝廷在永安坊另外为他建了王府和袄教教堂。永安坊也在南城,距离通善坊更近。

    阿吉丽和凯特骑马,不时来到雪晴的大门前。

    扣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一个丫鬟粗声粗气地问:“谁呀?”

    “是我,阿吉丽。”

    “阿吉丽?”打开大门,丫鬟看到阿吉丽,赶忙施礼道:“拜见公主。”

    “免礼,请问雪晴嫂子在吗?”

    “在里面,公主这边请。”西院没有来过客人,丫鬟都不知道程序,直接把阿吉丽和哈伦王子带到了内院雪晴的正屋里。

    雪晴满脸泪痕,惊慌失措,嫣儿看到阿吉丽和后面高大的哈特王子,也吓一跳,愣在了原地。

    阿吉丽说明来由,哈特王子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补充道:

    “我很感谢大唐的皇帝让我们在西域边境的都阿地区安置难民,但是我需要给我们的指挥官一个详细的地形图,好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可以更好地生活下去。”

    雪晴想了想说:“王子、公主请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取。”

    她进到里间,慌忙将眼泪擦干,然后把柜子里的资料拿出来,挑选一些取出来,拿到外屋:“请王子摘抄了还给我。”

    “谢谢您,这真是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我们一定好好保管,尽快奉还。”哈特王子诚恳地感谢,眼睛却离不开雪晴的眼睛,被这位温婉迷人的美丽女子彻底勾去了魂魄。

    阿吉丽推推哈特王子,他才在连声道谢中告辞了。

    路上哈特王子问阿吉丽:“她怎么了?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我很吓人吗?而且我注意到她应该正在流泪,她很伤心。这么美丽的女人怎么会伤心呢?”

    阿吉丽把雪晴的境况告诉了哥哥。

    哈特王子沉思一会儿说:“她是个令人尊敬的女人,但是我不赞同的她的做法。一生的时间都在祭悼死去的丈夫,让自己永远痛苦是不可取的做法。”

    阿吉丽笑笑没有说话,她猜到雪晴会走进哥哥的心中的,她的这位二哥和大哥贝鲁斯不同,贝鲁斯是波斯的国王,一心为国。哈特王子虽然征战,心底里却是个浪漫、纯情的王子。

    这边嫣儿问雪晴:“小姐为什么不让我去取地图,而把客人晾在厅里,亲自去取呢?”

    “行军札记和其他物品不同,那些资料是勋哥哥打仗时搜集的,大部分是作战地形,怎么能随便交到异邦手里,我只把都阿的地形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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