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九回 出战高句丽
河西走廊从西汉开始贯通，至唐兴盛。
大唐如今大败西突厥，复拥安西四镇，通往西方各国的道路畅通，河西走廊又提高到一个历史制高点。不过两三年光景，道路整修，驿站增加，商队络绎不绝。
玛纳斯河是大唐为波斯安排的一个据点，雪晴随哈特王子去冬到达，哈特王子将在玛纳斯河聚拢早期逃到大唐的波斯百姓，同时等待哥哥贝鲁斯带领败归大唐的军队。
据点距离古尔班沙漠不远，冬季连日暴风雪，气温极低。
前庭州刺史来济在任期间，重修了庭州城，同时也奉命为波斯王在玛纳斯河畔修建了住宅。
住宅刚刚完工，来济战死。哈特王子抵达的时候，宅子内部空空荡荡。他赶在极寒来临前，把宅子内部装饰起来，也为大批波斯百姓购置毡房，安置他们过冬。
今春三月，贝鲁斯依然滞留吐火罗。
陆续有波斯的商队和百姓在庭州安家，哈特王子和王妃忙着为波斯人民筹建家园和作坊。
虽然安西四镇已经归属大唐，暗中势力却依然涌动，逃亡的突厥人不时回来骚扰，玛纳斯河区域仍不安宁。
波斯人被挤到古尔班沙漠附近，不断迁徙的波斯人几百年前就结束了游牧生活，手工业、商业成了主流，做金银器、陶器、玻璃、地毯、铁具、锡具的匠人很多。
玛纳斯是东西贸易的必经之地，哈特王子充分利用好匠人和商队两个有力条件，努力在新据点打开一片天地。
古尔班沙漠因为冬日积雪融化生长出一层茂密的植被。春天花朵遍地、天蓝云低、蝶舞鸟鸣、黄羊欢跃，比之盆地绿洲毫不逊色。
哈特王子携王妃到来，早有居民载歌载舞欢迎他们，把他们请到最好的毡房，为他们准备丰盛的食物。
居民的热情，雪晴领略过。她尽量多吃，夸赞味道。哈特王子知道她有多大胃口，不一会儿便吩咐随从们留下公干，找个理由，把王妃带出毡房。
他和雪晴跑过一片开满黄色花朵的蒲公英花丛，越过沙丘，又进入另一片美丽的花海。
浅粉、深红、紫色的花朵出自同一种植物，花柄上开着无数朵小花，带着牛奶般的清香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哈特王子和雪晴骑上马，一路驰骋，穿过花海，来到一个巨大沙垅前面。他们脱掉靴袜，爬到沙脊上，嬉笑玩耍。
沙脊的最高点，哈特王子把滑沙板放好，雪晴在前，王子在后从数十丈高的沙丘上尖叫着滑下来。
雪晴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头上、身上全是沙子，大声笑着、闹着。
哈特王子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
她那样睿智、温婉平和，帮哈特搞定西域复杂的外交；她那样坚韧，忍受水土不服、不辞辛苦、不厌其烦解决民生；她那样活泼，与初见判若两人；她那样体贴，无微不至照顾爱人；她那样有才华，琴棋书画，尽显闺秀风采……
哈特王子为她着迷，为她倾倒，幸福让他从亡国之恨中解脱出来，踏踏实实做好眼前的事情。
晚上回到王府，凯归牧场的商队给雪晴带来坏消息。雪晴联系阿吉丽，想办法为楚家伸冤。
***
四月的最后一天，太阳直射着大地。楚文记着日子，到河对岸把留在那里的几丛小麦收了回来。
早先他已经把小麦周围插上篱笆，怕羊或鹿给吃掉。还给小麦施粪肥，浇水，除草，呵护着长大。
麦穗儿不算太大，楚文小心地掐下来，晒干保存。麦秸秆也都连根拔起，回去准备按老家的方法做些纸张。
前段时间，楚文用草做纸，几次都没有成功。王氏不愿意让他做，然而楚文一直坚持，她也不能不帮忙，少不得还要到齐夫人那里抱怨。
齐夫人知道楚文的辛苦，一天到晚忙活一家人的口粮，还要考虑晾晒储存。
造纸是特别辛苦的活计，干草要在石臼里反复舂到烂碎，况且楚文不得方法，都要重头再来。
齐夫人劝他说：“叔叔为何一意做纸，逃亡在荒山野岭，哪里还用得到纸张？”
楚文憨笑道：“我看楚瀚和楚博都拿笋皮、树皮写写画画，所以就想给孩子们做些白纸。是我太粗苯，反复不成，让嫂嫂看到辛苦。”
齐夫人甚是感动：“你大哥久病，孩子们难免缺少管教，平日玩心太重，胡乱捣鼓些什么也不知道，叔叔不必如此认真。”
“我从小不学无术，就种种庄稼还行，所以心里一直崇拜、敬重我哥。楚兴如今也和我一样愿意撒播耕种，不愿意习武、做学问。”
“叔叔过谦了。楚浩净知道玩闹，回头我让他多带带楚兴。”
“楚浩、楚瀚和楚博平时怎么带他教他，他都不开窍。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抝孩子，这辈子的念想也就灭了。但是几个侄子用功上进，我怎么能不喜欢他们、帮着他们呢？不过做些手边的活，不累。”
五月初六是楚博的生日，一家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羊肉、鹿肉、野鸡、野兔，鸡蛋、蘑菇、各种莓子……长安都吃不到的美食，摆了满满三大桌。
哥哥们把随身带的乐器都拿出来，尽情地吹奏、舞蹈。
楚文则拿着一叠微黄细腻的纸张和两杆兔毫毛笔递给楚博。
纸张楚博已经用过了，叔叔造的纸由差到好，楚博一直用着，只是那毛笔，需要挑野兔颈背上最长的几根毛，而且需要长短、软硬一致，得来却非常不容易。
楚博感激地收下，一家人也都能感觉到叔叔带给大家的温暖，从心里爱戴这位淳朴、勤劳、聪明、手巧的农夫！
楚瀚的礼物是一块平如水面的波璃。
楚博惊喜道：“做出来了？！”
“要多少有多少。”
这是楚博一直期盼的答案。
楚浩送给楚博一个刻度尺，尺子是马车的一个零件改制的。
从长安拉过来的马车大都由楚浩设计定制，他知道每一个零件的尺寸。根据一个零件的确切长度，他用一块竹板，削平，抛光，整形，烫上刻度，就变成一把精致的尺子。
楚博高兴地说：“再也没有比这些更好、更用心的礼物了！我觉得在山后郡比长安快乐，一家人团结互助，没有世俗的一切，只有真心！”
然后他脸色凝重起来，提起他最想念的两个人：“自古天下的匠人都不画图，只有我的师傅教我和五哥制图、打样。”
楚涛说：“你的恩师阎立本才华横溢、严谨高洁、知人善用，不遗余力教导、举荐徒弟。他力排众议，才使旷儿和你小小年纪便在工部担当重任。如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弟子陡然离别，不能在身边孝敬。生日拜过父母了，也趁今日给你的师傅磕个头吧。”
楚博点点头，冲长安方向磕头跪拜。
怕勾起父母的伤心，他把对楚旷的思念藏在心里。
他们兄弟二人自小形影不离，楚旷敦厚、缄言，是楚博再好不过的兄长、朋友和同学，如今他生死不明，怎能不让楚博日日担忧。
若有他在，将是个多么好的搭档，与他共同完成山后郡的建筑计划……
***
野外生存几个月，骊龙已经成了群马的首领。楚浩除了为它们打理马蹄、鬃毛，其它不用费心。骊龙是混伦江两岸的王者，连躲在树林的老虎都让它三分，它完全有能力把马群照顾得妥妥帖帖。
逾狮心气儿高傲，天天守着骊龙，公马难以接近，其它公马只能追着它和骊龙转，所以当楚岳骑着陆离回来的时候，公马们对陆离的敌意可想而知，见面就要打架。
楚岳已经把在高句丽的唐军谍报都集聚起来，重新安排到了各个城镇。他亲自远途而来是为摸清突厥支援泉男建的线路。路过半圆洞，记得今日是楚博的生日，就拐到山后郡探望父母、家人。
楚岳能来无疑给了楚博又一个惊喜。
当楚岳见到山后郡的景色时，也虔诚地拜了大神，一家人绝处逢生，居然能偶遇宝地，也稍稍纾解了他心中的忧愤。
楚旷在的时候，大家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不见了，每一个人对他的思念和担忧都那么强烈。
楚岳在山洞停留一夜，兄弟几个整晚都在聊楚旷。
如今居于山后郡有了充足的食物来源，不打猎也能维持生计，楚涛执意要楚岳带楚浩到高句丽军中出力。
楚岳急道:“浩每日打猎、劈柴、养马、巡山。他走了，父亲身体虚弱，万一有突发情况，谁来抵挡？”
“有群山做天然屏障，山后郡非常安全，不用担心。”
楚岳还要争辩，楚浩把他拉到一边：“二哥，我跟你一起去吧，高句丽处处惊险，你一个人身单力薄，确实需要个帮手。我整天无所事事，都快憋闷死了。”
“可是……”
“没有可是，走吧，父亲身体不好，别让他老人家生气。”
在家人的嘱托声中，楚浩骑上骊龙跟随楚岳出战高句丽。
***
他们刚到新城，谍报就传来消息：泉盖苏文死了，由泉男生继承了大莫离支。
楚岳知道时机已到，他和楚浩马上赶往泊汋城。
不出楚岳所料，泉男建依仗势力强大自称大莫离支，集合弟弟泉男产讨伐泉男生。泉男生不是他两个兄弟的对手，举家被赶出平壤城，不得不派他的老丈人温思文来找楚岳。
温思文在家门上挂起了旗子。
楚岳这次有了谈判的条件，拿捏温思文道:“我早劝过大莫离支，让他与我大唐结盟，大莫离支摆架子、要面子。如今失了势再来找我，事情就难办多了。”
“唐使，您给想个主意吧，只要能稳住局面……”
“稳住局面？”
“只要能活命，听任唐使大人怎么安排。”
“好吧，那就让他的儿子到大唐去救援吧。这样显得有诚意，您说是吧，温大人？”
“是，是，大莫离支也是这个意思，恳请唐使尽快护送公子入唐啊。”
谈判目的达成，楚岳派谍报暗中护送泉男生的儿子泉献城到大唐边境驻军军营。
然而泉献城这一走却久久没有消息，泉男生处境岌岌可危，高句丽时局动荡，瞬间万变，正是剿灭高句丽的最佳时机。
楚岳日日焦虑，急切盼着大军到来。
直到六月辽东安抚大使契苾何力才率军到边境，楚岳激动万分，以为决战的机会到了，谁知武后派军队来是为了与泉男建讲昔日援助旧情，要和！
右骁卫将军庞同善和副将高品作为特使到达新城，却不敢出面。他们通过谍报暗线来到新城，找到楚岳，派楚岳去见泉男建。
楚岳心里虽然一万个希望讲和，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以他对时局的掌握，讲和的希望太过渺茫。
大唐为彻底剿灭高句丽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拉拢新罗、消灭百济、扶持泉男建……如今就差一步棋，却犹豫不决！对峙双方的士兵、百姓还要在无尽的等待中绝望，又是多少人力、物力的投入。
况且被庞同善和高品两个无知鼠辈指使，楚岳心里无名之火狂烧，无处发作。
几经周折，楚岳终于见到泉男建，自然与上次会面是另一番景象。
没等楚岳开口，泉男建故作高傲地说：“楚将军这个时候来见我，是条汉子！温思文的嘴可不够严实，你秘密与泉男生接触我早就知道了。唐朝皇帝出尔反尔，唐和高句丽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你回去告诉大唐皇帝，我是不会接受册封的。”
“那副莫接受我大唐皇帝援助的时候，背地里结交突厥意图何在？并非我大唐皇帝出尔反尔，是副莫大人和平的诚意不够，背叛合约在先。唐与高句丽交战多年，胜者八九；高句丽国小力弱，如今已形如枯躯。副莫内忧胞弟、外御强敌。我大唐皇帝仍以天下苍生为计，不想发动战争，副莫又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中原自隋末觊觎高句丽，从未想过共处。吐蕃和西突厥大兵压境，你们在西部战事吃紧，今日讲和不过是缓兵之计。我且放你回去，告诉武后，我作为泉盖苏文的儿子永远不会接受唐的慰纳！”
楚岳可不是带着讲和的目的来的，高句丽如大厦将倾，需要速战速决。既然泉男建如此傲慢强硬，楚岳可不吃灰，乐意跟他谈崩，引诱泉男建出战。
当年消灭百济没能顺势剿灭高句丽，大军西撤，致使刘仁轨坚守百济五年之久。楚岳知道孤军坚守的滋味，这也是他一定要促成战争尽快结束的一个重要原因。
庞同善和高品窝藏在新城却不肯老实呆着，私自频繁使用谍报暗线，新城据点暴露。
泉男建趁与楚岳谈判期间，连夜派兵袭击新城。薛仁贵率军及时赶到，才解救了庞同善和高品，护送二人回撤至金山。
楚岳见薛仁贵出兵，心中大喜，把事先从新城撤出的谍报人员并入到薛仁贵旗下，只留三个得力暗线放在新城。
楚岳早就听说过当年三箭定天山的英雄人物薛仁贵，而薛仁贵也听说过在灭百济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小将楚岳，两人一见如故。
楚岳与薛仁贵尽述高句丽西部城防，提出自己的建议。
“将军与家父早在贞观十九年就跟随太宗皇帝攻打高句丽，对高句丽的地形、敌情一定非常熟悉。如今招纳已是泡影，只要将军肯出战，我们一定可以攻城略地，在西部建立稳固据点。等大军到来，就可以内外响应。”
“他娘的，我薛仁贵也想痛痛快快打仗，讨厌磨磨唧唧，怎耐上面说先不能轻举妄动。”
“据我这半年的探究，时机已经成熟，为什么迟迟不肯开战?”
“你是吃透了高句丽，不过大唐时局你可能不甚了解。皇上连年被头风病纠缠，修建宫殿、祭天巡游、醉心享乐，流水一样的花银子。主帅老迈，苏定方已经七十五岁啦，病重无法出战；李绩将军亦年逾古稀，一时没有人挑大梁啊。”
“我想将军比我明白，仗打得就时机和精神气儿，错过，就难再有。皇上当年要学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如今怎么……？”
“还不是武后撺掇的。大唐边境上凌强压弱，大规模用兵，在其他国家拉拢扶持自己的势力，树大国国威；内地修筑各种豪华宫殿，什么都要讲气派……哎。”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多么不同啊！恩师刘仁轨认为武后果敢有作为，薛仁贵却认为是不顾一切的激进。
大家都说皇上优柔，而武后又太过强悍，那中庸之道又在哪里呢？恐怕各人又有各人的标准吧。
薛仁贵毫无顾忌议论朝廷，楚岳沉默不语，楚浩想办法引开话题。
“那凭将军和二哥手下谍报拿他几座城池，也不是不可能。”
“行啊，小子，比我拼命十三郎还心急……”
话音未落有士兵进来报告：“启禀将军，高句丽大军开往金山城。庞大人和高大人有危险。”
原来高句丽军队偷袭了新城，薛仁贵把庞同善和高品转移到金山城。楚岳和楚浩在聚集谍报人员的时候制造假消息，让泉男建误以为唐大军就囤积在金山城，看来此时‘大鱼’上钩了。
薛仁贵会心地看看楚岳和楚浩：“正当出战的理由来了，走吧，去杀个痛快！”
楚岳负责带路，抄道延津，把高句丽大军拦腰截断，楚浩率队向北拼杀，薛仁贵所部向南追剿。两军大战至日落黄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高句丽几乎全军覆没。
待到薛仁贵与楚岳、楚浩会和，楚浩趁热打铁，鼓动薛仁贵道：“既然以正当理由开战，高句丽大军已灭，此时不攻城略地更待何时？”
“说吧，先打哪个？”薛仁贵痛快地答应，从此次楚岳制定的出战线路和策略，他相信两位小将的能力和魄力。
“金山已破，南苏孤立，首当其冲。”
不过十几日，南苏、木州底、苍岩皆被唐军据为所有。九月楚岳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在同义城与泉男生会和。
捷报回传，皇上亲笔写信嘉奖薛仁贵，并封泉男生为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
玄菟郡乃是西汉地名，原址就在高句丽。楚岳知道这个封号的效果，泉男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
秋天的山后郡景色更加醉人，枫树艳丽的红色、银杏耀眼的黄色和松柏的翠绿比之春天更有一种大气、浑然的美。
野稻、莲子、莲藕、山药、干木耳、干蘑菇、干蔬菜和腌肉……堆满半圆洞可以储存的每一个空间。
桃子、苹果、梨、李子、琵琶、山楂、石榴、枣等等各式各样的的果子，每一种又有不同的品种。楚文和王氏带着两个小厮把果子用干树叶包好，放进木箱里，搁置在半圆洞深处的木架子上。
他们按照大约可以吃完的量采收，剩余的果子挂在树上，等冬日被白雪压落。
葡萄尤其是这样，新鲜的果子只能保存一天，绝大部分留在树上自然风干成葡萄干。
林间各种豆子装满麻袋，也都搁置到木架上。
秋天的收获到十月还没有结束。柿子熟透了，捡起来直接做成果酱，硬一些的晒成柿饼。饱满的栗子，掉落满地，带上皮手套，剥开外面带刺的壳，里面滚圆的、深棕红色的果子，装满一麻袋，两个人都抬不动。
拽着秋天的尾巴，中午避开狼，他们到半圆洞外面的混伦江对岸，收获野生葛根、姜、葱和萝卜。
马群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养得膘肥体壮，野性十足。
冬季山外冰天雪地，山后郡的小河却还在流淌，厚厚的积雪把河岸包裹成圆圆的“蘑菇”。树枝上的白霜也换成厚厚的雪棉袄。
山后郡的雪和夏天的雨一样多，天色一沉，鹅毛大雪便飘落下来。树林里有一些地方雪下上去，瞬间就化了，人走进那片林子里，暖烘烘的，如春日一般。
楚博在山沟里发现一个芬芳四溢的小水塘，水塘四周全是苹果树和葡萄树，春天的花朵和秋天的果实都落到小水塘里，天然酿成一塘无比甘醇的美酒，任人取用。
林间，埋在雪地里的苹果和葡萄冰凉脆甜，再喝上一杯玉液琼浆，神仙都羡慕。
各种干果榨的油，使得冬日饭菜鲜香诱人。
楚文把收来的豆子浸泡、磨浆、煮开，用一种草熬成酸汁，点进去做成豆腐，虽然不是地道的齐州卤水豆腐，却没有齐州豆腐的苦味，而且韧性十足。
一家人，尤其是楚涛想念这种老家的味道很久了，用豆腐做成的各种食物让他在离家、重病下舒适了许多。
温饱解决，王氏也停止了抱怨，把栏里的几头猪仔喂得滚滚圆，等着在半圆洞的第二个元日杀猪祭祖。
***
薛仁贵在高句丽的战果让朝廷的信心大增。
十月，李绩被任命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司列少常伯郝处俊为副总管，率领水陆诸军窦义积、独孤青云、郭待封，会同庞同善、契苾何力再一次组织进攻高句丽。
冬季正是商队最繁忙的季节，李林往返洛阳和长安管理钱库和账目。他腿脚不好，骑马不太方便，到哪儿都坐轻便马车，索性把书案也移到马车上。
这天，李林在牧场盘货，头都顾不上抬，一个小厮来报，说有位姓杜的人来找他。
李林想不起来自己还认识姓杜的人，既然人家都找到牧场，他也只能扔下手头的活去见一见。
来人四五十岁，衣服帽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李林还没来级的打招呼，来人就奔过去，把李林拉到一边说：“大侄子，我是你姑父，赶紧给我找个地儿躲起来啊，你姑姑和大爷爷正到处抓我呢。”
李林想起来了，大爷爷李绩的这位女婿杜怀恭游手好闲，前辈留下的家底儿被他挥霍殆尽，整日在李家蹭吃、蹭喝、蹭钱花，在李绩府上干着种花养草的差事，很被李家瞧不上。
李林本就不想掺和家里的事儿，何况是杜怀恭。为了不给冯伯添麻烦，李林先把杜怀恭带离牧场，拿了钱袋，准备把他打发了。
杜怀恭却恳求道：“你大爷爷想让我去辽东打仗，大侄子，你是知道的呀，隋炀帝几次征高句丽，先帝更是亲征，还不都败回来了，我去就是送死啊。”
见李林不说话，他又装可怜。
“你大爷爷一向看我不顺眼，嫌我没本事、家里穷，把我带到军队里，想以我施法，杀鸡儆猴，顺便也可以让你姑姑改嫁他人。我看你这牧场人多，插个人，肯定不会被发现。大侄子，你得帮姑父藏起来，要不然姑父就没命了。”
李林知道他这位四十多岁、荒唐可笑的堂姑父烂泥扶不上墙，便让旁人给他指路，让他躲进岐阳山。可偏偏堂姑姑派人跟踪到牧场，堂姑姑找到李林，把李林带到李绩面前。
李林躲不过，只好把杜怀恭告诉他的话讲给大爷爷李绩，他以为这次大爷爷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李绩却流着泪摇头，说不再强求杜怀恭。
大爷爷戎马倥偬一辈子，谦逊谨慎才跻身高位，可惜子孙不争气，没有一个能像他那样有出息，包括自己，李林煞是惭愧，陪着李绩说话，当晚在大爷爷家住了一宿。
李绩的姐姐年事已高，李绩便把姐姐接来供养。即将出征，一早他亲自为姐姐熬粥，不小心胡子被火燎了大半。
姐姐劝他说：“家里那么多下人，你何必如此呢？”
“姐姐年纪大了，我也老了，想天天为姐姐煮粥，又怎么可能呢！”
李林看到此景，再也待不下去。他牵马出来，路过自家的门口，想着时代变了，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啊，爷爷一辈兄友弟恭，到他这一辈，却相互压制、权谋算计……
十二月（666年），军队整装齐备，李绩带兵两万驻守所攻城池。自此高句丽西北部成为稳固据点，与南部百济对高句丽正式呈夹击之势。
***
乾封二年（667）年苏定方过世，驻扎在百济的唐军没有兵力组织北上进攻。新罗得到这个消息意图不轨，刘仁轨一边跟新罗兜旋，一边集聚实力等待高句丽的决战时机。
此时高句丽西北的唐军努力巩固胜利果实，诸路军队准备合击高句丽。朝廷征调河北道州县的全部租赋以供辽东军用。
到了军中，楚浩终于与牧场通了信，去年发行的乾封泉宝钱，造假猖狂，楚浩只得让范签和杨卫州以货换货，用粮食来代替钱的流通。
一开春，新钱被废止，很多商人用新钱去换旧钱或是货物，都有不同亏损，楚浩他们轻松逃过一劫。
经过几年囤积粮食，杨卫州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和储存办法，粮食储存三年都完好如新。去年多地旱灾严重，东部战事吃紧，春天粮价大涨，楚浩让杨卫州把粮食全部出清，换成布帛、牛羊皮和开元通宝旧币。
夏天，楚浩又派杨卫州跑河南道去大批收购小麦，秋天到岭南收米，重新储满粮仓。楚浩鼓励他用自家的那条船试运，需要用人打点的费用记下来，等他回去再做明年的裁定。
楚浩结交各队队正、司铠参军、府铠参军和库部郎中等军需官，联系军需供应。薛仁贵部，因为有楚浩的商队支持，军备和军粮供应充足，战斗力极强。
魏启也随军来到高句丽，通过王建打听到楚岳和楚浩，几人约见在王建营中。
提到薛仁贵，魏启推崇道：“薛将军虽然粗鲁，却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建点头道：“贞观十九年三月，在辽东安地战场上，唐朝将领刘君邛被敌军团团围困，无法脱身，无人能救。在此危难时刻，薛仁贵单枪匹马挺身而出，直取高句丽一将领人头，将头悬挂于马上，高句丽军观之胆寒，于是撤军，刘君邛被救。”
“此役过后，薛仁贵名扬军中。后来又屡建战功，得到太宗皇帝的奖赏，提拔薛仁贵为右领军中郎将，镇守玄武门。显庆四年十二月，薛仁贵与辛文陵在黑山击败契丹，擒契丹王阿卜固以下将士，战后他因功拜左武卫将军，封河东县男。”魏启说。
“当年我在薛将军手下做过副官。你们听说过薛将军三箭定天山的故事吗？”王建问。
“听说过一些，那时候我正在百济。不知道具体情况。”楚岳说。
楚浩激动道：“这个我知道，龙朔三年我首次出征到西域就听说了。”
“龙朔元年，一向与大唐友好的回纥首领婆闰死，继位的比粟转而与大唐为敌。皇上诏命郑仁泰为主将，薛仁贵为副将，领兵赴天山击九姓铁勒。郑仁泰、薛仁贵率军赴天山后，九姓铁勒拥众十余万相拒，并令骁勇骑士数十人前来挑战。”
王建概述了当时的境况，然后让楚浩讲。
“薛仁贵临阵发三箭射死三人，其余骑士慑于薛仁贵神威都下马请降。接着，薛仁贵又越过碛北追击败众，擒其首领兄弟三人。薛仁贵收兵后，军中传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从此，九姓铁勒衰败，不再为边患。”
“不过，事无巨细，人无完人。薛仁贵大败九姓铁勒，把所降全部坑杀，把抓来的铁勒族女人当作姬妾，接受了很多贿赂赠送的财物，被有关官员向皇上检举弹劾。”王建撇嘴说。
“皇上因为薛仁贵立了大功宽恕了他。”魏启摇摇头。
三人从薛仁贵聊到时局，从时局聊到战局，从战局聊到胜局，直到天亮方才各自回营。
经过王建、魏启和楚浩的介绍，楚岳对薛仁贵重新认识。李绩大军到来，他随即建议薛仁贵进攻扶余城。
“扶余城是高句丽北部要塞，为贵族杨氏家族所居。高句丽军在金山受到重创，一时间难以重振旗鼓，此时进攻扶余城是最好的时机。扶余城一旦攻克，四周小镇群龙无首，定会不战而降。我们的谍报对扶余城中及四周地形非常熟悉，画有准确的防御图，以将军之英武定可手到擒来。”
“你又馋我。”薛仁贵也蠢蠢欲动。
“不，扶余城是块难啃的骨头，地处北端，两万军队防守，路窄人稀，大队人马出动，城中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我军将无法机动。”
“以你的意思？”
“少量精兵，快马偷袭。”
“这么说倒是吊起了我的胃口。点兵两千，精心准备，三日后出发。”
“大人果真愿意冒险？”
“你们兄弟的身手我见识过，一人可抵万人雄兵啊。我薛仁贵五十多岁啦，再不玩点儿刺激就老了。我同意，随兄弟你干他一票。”
楚岳一听薛仁贵跟他称兄道弟，忙说：“末将不敢与大人并肩，大人乃是传世英雄，怎可与晚辈称兄弟？”
“哈哈哈，可惜你是个有胆略的人，怎么老是拘着。咱们从死人堆里一块爬过，那就是兄弟。”
薛仁贵虽爽快答应出战，不想他部下将军却极力阻挠。
一个副将劝道：“那楚岳不过是一个暗线的小头目，哪里懂得带兵打仗？大人不能因为楚岳为大人出战提供过线索而一味听从与他。自古以少胜多之战确有，但多为被动。主动进攻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无疑是以卵击石，大人且不可轻进啊。”
薛仁贵是个大老粗，他打定主意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再说他最不耐烦婆婆妈妈，说什么不可能之类的话，急道：“你若是胆小不愿去就算了，不要贬低别人，也不用危言耸听。”
另一个副将也来劝阻，薛仁贵挥手拦住他：“一直以来楚岳提供的线索可谓精确？”
众人无奈点点头。
“兄弟两个武艺可谓出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家兄弟在战场上的骁勇有目共睹，他们也只好点头承认。
“你们因为楚家兄弟得到多少军功、奖赏，自己心里清楚，所以草包的话不要再说了。兵将不在多而在于机智、妙用！”
薛仁贵不听劝阻，执意与楚岳、楚浩联手偷袭扶余城。
结果远远超乎了想想，他们攻拔扶余城，杀敌万余，其余扶余川四十三城纷纷降服，具被唐军占领。
这一战给了泉男建最致命的一击。
是年九月十四，李绩派兵攻下军事重镇---新城，留契苾何力镇守，其余大军南下进攻。
庞同善和高品的营地最为薄弱、松懈，泉男建报复性袭击了他们的营地。
薛仁贵和楚岳、楚浩领五千精兵再次迅速救援庞同善和高品两个孬种。
将泉男建击败后，大军又趁势攻下附近十六座城池。
大唐如今大败西突厥，复拥安西四镇，通往西方各国的道路畅通，河西走廊又提高到一个历史制高点。不过两三年光景，道路整修，驿站增加，商队络绎不绝。
玛纳斯河是大唐为波斯安排的一个据点，雪晴随哈特王子去冬到达，哈特王子将在玛纳斯河聚拢早期逃到大唐的波斯百姓，同时等待哥哥贝鲁斯带领败归大唐的军队。
据点距离古尔班沙漠不远，冬季连日暴风雪，气温极低。
前庭州刺史来济在任期间，重修了庭州城，同时也奉命为波斯王在玛纳斯河畔修建了住宅。
住宅刚刚完工，来济战死。哈特王子抵达的时候，宅子内部空空荡荡。他赶在极寒来临前，把宅子内部装饰起来，也为大批波斯百姓购置毡房，安置他们过冬。
今春三月，贝鲁斯依然滞留吐火罗。
陆续有波斯的商队和百姓在庭州安家，哈特王子和王妃忙着为波斯人民筹建家园和作坊。
虽然安西四镇已经归属大唐，暗中势力却依然涌动，逃亡的突厥人不时回来骚扰，玛纳斯河区域仍不安宁。
波斯人被挤到古尔班沙漠附近，不断迁徙的波斯人几百年前就结束了游牧生活，手工业、商业成了主流，做金银器、陶器、玻璃、地毯、铁具、锡具的匠人很多。
玛纳斯是东西贸易的必经之地，哈特王子充分利用好匠人和商队两个有力条件，努力在新据点打开一片天地。
古尔班沙漠因为冬日积雪融化生长出一层茂密的植被。春天花朵遍地、天蓝云低、蝶舞鸟鸣、黄羊欢跃，比之盆地绿洲毫不逊色。
哈特王子携王妃到来，早有居民载歌载舞欢迎他们，把他们请到最好的毡房，为他们准备丰盛的食物。
居民的热情，雪晴领略过。她尽量多吃，夸赞味道。哈特王子知道她有多大胃口，不一会儿便吩咐随从们留下公干，找个理由，把王妃带出毡房。
他和雪晴跑过一片开满黄色花朵的蒲公英花丛，越过沙丘，又进入另一片美丽的花海。
浅粉、深红、紫色的花朵出自同一种植物，花柄上开着无数朵小花，带着牛奶般的清香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哈特王子和雪晴骑上马，一路驰骋，穿过花海，来到一个巨大沙垅前面。他们脱掉靴袜，爬到沙脊上，嬉笑玩耍。
沙脊的最高点，哈特王子把滑沙板放好，雪晴在前，王子在后从数十丈高的沙丘上尖叫着滑下来。
雪晴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头上、身上全是沙子，大声笑着、闹着。
哈特王子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
她那样睿智、温婉平和，帮哈特搞定西域复杂的外交；她那样坚韧，忍受水土不服、不辞辛苦、不厌其烦解决民生；她那样活泼，与初见判若两人；她那样体贴，无微不至照顾爱人；她那样有才华，琴棋书画，尽显闺秀风采……
哈特王子为她着迷，为她倾倒，幸福让他从亡国之恨中解脱出来，踏踏实实做好眼前的事情。
晚上回到王府，凯归牧场的商队给雪晴带来坏消息。雪晴联系阿吉丽，想办法为楚家伸冤。
***
四月的最后一天，太阳直射着大地。楚文记着日子，到河对岸把留在那里的几丛小麦收了回来。
早先他已经把小麦周围插上篱笆，怕羊或鹿给吃掉。还给小麦施粪肥，浇水，除草，呵护着长大。
麦穗儿不算太大，楚文小心地掐下来，晒干保存。麦秸秆也都连根拔起，回去准备按老家的方法做些纸张。
前段时间，楚文用草做纸，几次都没有成功。王氏不愿意让他做，然而楚文一直坚持，她也不能不帮忙，少不得还要到齐夫人那里抱怨。
齐夫人知道楚文的辛苦，一天到晚忙活一家人的口粮，还要考虑晾晒储存。
造纸是特别辛苦的活计，干草要在石臼里反复舂到烂碎，况且楚文不得方法，都要重头再来。
齐夫人劝他说：“叔叔为何一意做纸，逃亡在荒山野岭，哪里还用得到纸张？”
楚文憨笑道：“我看楚瀚和楚博都拿笋皮、树皮写写画画，所以就想给孩子们做些白纸。是我太粗苯，反复不成，让嫂嫂看到辛苦。”
齐夫人甚是感动：“你大哥久病，孩子们难免缺少管教，平日玩心太重，胡乱捣鼓些什么也不知道，叔叔不必如此认真。”
“我从小不学无术，就种种庄稼还行，所以心里一直崇拜、敬重我哥。楚兴如今也和我一样愿意撒播耕种，不愿意习武、做学问。”
“叔叔过谦了。楚浩净知道玩闹，回头我让他多带带楚兴。”
“楚浩、楚瀚和楚博平时怎么带他教他，他都不开窍。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抝孩子，这辈子的念想也就灭了。但是几个侄子用功上进，我怎么能不喜欢他们、帮着他们呢？不过做些手边的活，不累。”
五月初六是楚博的生日，一家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羊肉、鹿肉、野鸡、野兔，鸡蛋、蘑菇、各种莓子……长安都吃不到的美食，摆了满满三大桌。
哥哥们把随身带的乐器都拿出来，尽情地吹奏、舞蹈。
楚文则拿着一叠微黄细腻的纸张和两杆兔毫毛笔递给楚博。
纸张楚博已经用过了，叔叔造的纸由差到好，楚博一直用着，只是那毛笔，需要挑野兔颈背上最长的几根毛，而且需要长短、软硬一致，得来却非常不容易。
楚博感激地收下，一家人也都能感觉到叔叔带给大家的温暖，从心里爱戴这位淳朴、勤劳、聪明、手巧的农夫！
楚瀚的礼物是一块平如水面的波璃。
楚博惊喜道：“做出来了？！”
“要多少有多少。”
这是楚博一直期盼的答案。
楚浩送给楚博一个刻度尺，尺子是马车的一个零件改制的。
从长安拉过来的马车大都由楚浩设计定制，他知道每一个零件的尺寸。根据一个零件的确切长度，他用一块竹板，削平，抛光，整形，烫上刻度，就变成一把精致的尺子。
楚博高兴地说：“再也没有比这些更好、更用心的礼物了！我觉得在山后郡比长安快乐，一家人团结互助，没有世俗的一切，只有真心！”
然后他脸色凝重起来，提起他最想念的两个人：“自古天下的匠人都不画图，只有我的师傅教我和五哥制图、打样。”
楚涛说：“你的恩师阎立本才华横溢、严谨高洁、知人善用，不遗余力教导、举荐徒弟。他力排众议，才使旷儿和你小小年纪便在工部担当重任。如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弟子陡然离别，不能在身边孝敬。生日拜过父母了，也趁今日给你的师傅磕个头吧。”
楚博点点头，冲长安方向磕头跪拜。
怕勾起父母的伤心，他把对楚旷的思念藏在心里。
他们兄弟二人自小形影不离，楚旷敦厚、缄言，是楚博再好不过的兄长、朋友和同学，如今他生死不明，怎能不让楚博日日担忧。
若有他在，将是个多么好的搭档，与他共同完成山后郡的建筑计划……
***
野外生存几个月，骊龙已经成了群马的首领。楚浩除了为它们打理马蹄、鬃毛，其它不用费心。骊龙是混伦江两岸的王者，连躲在树林的老虎都让它三分，它完全有能力把马群照顾得妥妥帖帖。
逾狮心气儿高傲，天天守着骊龙，公马难以接近，其它公马只能追着它和骊龙转，所以当楚岳骑着陆离回来的时候，公马们对陆离的敌意可想而知，见面就要打架。
楚岳已经把在高句丽的唐军谍报都集聚起来，重新安排到了各个城镇。他亲自远途而来是为摸清突厥支援泉男建的线路。路过半圆洞，记得今日是楚博的生日，就拐到山后郡探望父母、家人。
楚岳能来无疑给了楚博又一个惊喜。
当楚岳见到山后郡的景色时，也虔诚地拜了大神，一家人绝处逢生，居然能偶遇宝地，也稍稍纾解了他心中的忧愤。
楚旷在的时候，大家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不见了，每一个人对他的思念和担忧都那么强烈。
楚岳在山洞停留一夜，兄弟几个整晚都在聊楚旷。
如今居于山后郡有了充足的食物来源，不打猎也能维持生计，楚涛执意要楚岳带楚浩到高句丽军中出力。
楚岳急道:“浩每日打猎、劈柴、养马、巡山。他走了，父亲身体虚弱，万一有突发情况，谁来抵挡？”
“有群山做天然屏障，山后郡非常安全，不用担心。”
楚岳还要争辩，楚浩把他拉到一边：“二哥，我跟你一起去吧，高句丽处处惊险，你一个人身单力薄，确实需要个帮手。我整天无所事事，都快憋闷死了。”
“可是……”
“没有可是，走吧，父亲身体不好，别让他老人家生气。”
在家人的嘱托声中，楚浩骑上骊龙跟随楚岳出战高句丽。
***
他们刚到新城，谍报就传来消息：泉盖苏文死了，由泉男生继承了大莫离支。
楚岳知道时机已到，他和楚浩马上赶往泊汋城。
不出楚岳所料，泉男建依仗势力强大自称大莫离支，集合弟弟泉男产讨伐泉男生。泉男生不是他两个兄弟的对手，举家被赶出平壤城，不得不派他的老丈人温思文来找楚岳。
温思文在家门上挂起了旗子。
楚岳这次有了谈判的条件，拿捏温思文道:“我早劝过大莫离支，让他与我大唐结盟，大莫离支摆架子、要面子。如今失了势再来找我，事情就难办多了。”
“唐使，您给想个主意吧，只要能稳住局面……”
“稳住局面？”
“只要能活命，听任唐使大人怎么安排。”
“好吧，那就让他的儿子到大唐去救援吧。这样显得有诚意，您说是吧，温大人？”
“是，是，大莫离支也是这个意思，恳请唐使尽快护送公子入唐啊。”
谈判目的达成，楚岳派谍报暗中护送泉男生的儿子泉献城到大唐边境驻军军营。
然而泉献城这一走却久久没有消息，泉男生处境岌岌可危，高句丽时局动荡，瞬间万变，正是剿灭高句丽的最佳时机。
楚岳日日焦虑，急切盼着大军到来。
直到六月辽东安抚大使契苾何力才率军到边境，楚岳激动万分，以为决战的机会到了，谁知武后派军队来是为了与泉男建讲昔日援助旧情，要和！
右骁卫将军庞同善和副将高品作为特使到达新城，却不敢出面。他们通过谍报暗线来到新城，找到楚岳，派楚岳去见泉男建。
楚岳心里虽然一万个希望讲和，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以他对时局的掌握，讲和的希望太过渺茫。
大唐为彻底剿灭高句丽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拉拢新罗、消灭百济、扶持泉男建……如今就差一步棋，却犹豫不决！对峙双方的士兵、百姓还要在无尽的等待中绝望，又是多少人力、物力的投入。
况且被庞同善和高品两个无知鼠辈指使，楚岳心里无名之火狂烧，无处发作。
几经周折，楚岳终于见到泉男建，自然与上次会面是另一番景象。
没等楚岳开口，泉男建故作高傲地说：“楚将军这个时候来见我，是条汉子！温思文的嘴可不够严实，你秘密与泉男生接触我早就知道了。唐朝皇帝出尔反尔，唐和高句丽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你回去告诉大唐皇帝，我是不会接受册封的。”
“那副莫接受我大唐皇帝援助的时候，背地里结交突厥意图何在？并非我大唐皇帝出尔反尔，是副莫大人和平的诚意不够，背叛合约在先。唐与高句丽交战多年，胜者八九；高句丽国小力弱，如今已形如枯躯。副莫内忧胞弟、外御强敌。我大唐皇帝仍以天下苍生为计，不想发动战争，副莫又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中原自隋末觊觎高句丽，从未想过共处。吐蕃和西突厥大兵压境，你们在西部战事吃紧，今日讲和不过是缓兵之计。我且放你回去，告诉武后，我作为泉盖苏文的儿子永远不会接受唐的慰纳！”
楚岳可不是带着讲和的目的来的，高句丽如大厦将倾，需要速战速决。既然泉男建如此傲慢强硬，楚岳可不吃灰，乐意跟他谈崩，引诱泉男建出战。
当年消灭百济没能顺势剿灭高句丽，大军西撤，致使刘仁轨坚守百济五年之久。楚岳知道孤军坚守的滋味，这也是他一定要促成战争尽快结束的一个重要原因。
庞同善和高品窝藏在新城却不肯老实呆着，私自频繁使用谍报暗线，新城据点暴露。
泉男建趁与楚岳谈判期间，连夜派兵袭击新城。薛仁贵率军及时赶到，才解救了庞同善和高品，护送二人回撤至金山。
楚岳见薛仁贵出兵，心中大喜，把事先从新城撤出的谍报人员并入到薛仁贵旗下，只留三个得力暗线放在新城。
楚岳早就听说过当年三箭定天山的英雄人物薛仁贵，而薛仁贵也听说过在灭百济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小将楚岳，两人一见如故。
楚岳与薛仁贵尽述高句丽西部城防，提出自己的建议。
“将军与家父早在贞观十九年就跟随太宗皇帝攻打高句丽，对高句丽的地形、敌情一定非常熟悉。如今招纳已是泡影，只要将军肯出战，我们一定可以攻城略地，在西部建立稳固据点。等大军到来，就可以内外响应。”
“他娘的，我薛仁贵也想痛痛快快打仗，讨厌磨磨唧唧，怎耐上面说先不能轻举妄动。”
“据我这半年的探究，时机已经成熟，为什么迟迟不肯开战?”
“你是吃透了高句丽，不过大唐时局你可能不甚了解。皇上连年被头风病纠缠，修建宫殿、祭天巡游、醉心享乐，流水一样的花银子。主帅老迈，苏定方已经七十五岁啦，病重无法出战；李绩将军亦年逾古稀，一时没有人挑大梁啊。”
“我想将军比我明白，仗打得就时机和精神气儿，错过，就难再有。皇上当年要学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如今怎么……？”
“还不是武后撺掇的。大唐边境上凌强压弱，大规模用兵，在其他国家拉拢扶持自己的势力，树大国国威；内地修筑各种豪华宫殿，什么都要讲气派……哎。”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多么不同啊！恩师刘仁轨认为武后果敢有作为，薛仁贵却认为是不顾一切的激进。
大家都说皇上优柔，而武后又太过强悍，那中庸之道又在哪里呢？恐怕各人又有各人的标准吧。
薛仁贵毫无顾忌议论朝廷，楚岳沉默不语，楚浩想办法引开话题。
“那凭将军和二哥手下谍报拿他几座城池，也不是不可能。”
“行啊，小子，比我拼命十三郎还心急……”
话音未落有士兵进来报告：“启禀将军，高句丽大军开往金山城。庞大人和高大人有危险。”
原来高句丽军队偷袭了新城，薛仁贵把庞同善和高品转移到金山城。楚岳和楚浩在聚集谍报人员的时候制造假消息，让泉男建误以为唐大军就囤积在金山城，看来此时‘大鱼’上钩了。
薛仁贵会心地看看楚岳和楚浩：“正当出战的理由来了，走吧，去杀个痛快！”
楚岳负责带路，抄道延津，把高句丽大军拦腰截断，楚浩率队向北拼杀，薛仁贵所部向南追剿。两军大战至日落黄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高句丽几乎全军覆没。
待到薛仁贵与楚岳、楚浩会和，楚浩趁热打铁，鼓动薛仁贵道：“既然以正当理由开战，高句丽大军已灭，此时不攻城略地更待何时？”
“说吧，先打哪个？”薛仁贵痛快地答应，从此次楚岳制定的出战线路和策略，他相信两位小将的能力和魄力。
“金山已破，南苏孤立，首当其冲。”
不过十几日，南苏、木州底、苍岩皆被唐军据为所有。九月楚岳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在同义城与泉男生会和。
捷报回传，皇上亲笔写信嘉奖薛仁贵，并封泉男生为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
玄菟郡乃是西汉地名，原址就在高句丽。楚岳知道这个封号的效果，泉男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
秋天的山后郡景色更加醉人，枫树艳丽的红色、银杏耀眼的黄色和松柏的翠绿比之春天更有一种大气、浑然的美。
野稻、莲子、莲藕、山药、干木耳、干蘑菇、干蔬菜和腌肉……堆满半圆洞可以储存的每一个空间。
桃子、苹果、梨、李子、琵琶、山楂、石榴、枣等等各式各样的的果子，每一种又有不同的品种。楚文和王氏带着两个小厮把果子用干树叶包好，放进木箱里，搁置在半圆洞深处的木架子上。
他们按照大约可以吃完的量采收，剩余的果子挂在树上，等冬日被白雪压落。
葡萄尤其是这样，新鲜的果子只能保存一天，绝大部分留在树上自然风干成葡萄干。
林间各种豆子装满麻袋，也都搁置到木架上。
秋天的收获到十月还没有结束。柿子熟透了，捡起来直接做成果酱，硬一些的晒成柿饼。饱满的栗子，掉落满地，带上皮手套，剥开外面带刺的壳，里面滚圆的、深棕红色的果子，装满一麻袋，两个人都抬不动。
拽着秋天的尾巴，中午避开狼，他们到半圆洞外面的混伦江对岸，收获野生葛根、姜、葱和萝卜。
马群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养得膘肥体壮，野性十足。
冬季山外冰天雪地，山后郡的小河却还在流淌，厚厚的积雪把河岸包裹成圆圆的“蘑菇”。树枝上的白霜也换成厚厚的雪棉袄。
山后郡的雪和夏天的雨一样多，天色一沉，鹅毛大雪便飘落下来。树林里有一些地方雪下上去，瞬间就化了，人走进那片林子里，暖烘烘的，如春日一般。
楚博在山沟里发现一个芬芳四溢的小水塘，水塘四周全是苹果树和葡萄树，春天的花朵和秋天的果实都落到小水塘里，天然酿成一塘无比甘醇的美酒，任人取用。
林间，埋在雪地里的苹果和葡萄冰凉脆甜，再喝上一杯玉液琼浆，神仙都羡慕。
各种干果榨的油，使得冬日饭菜鲜香诱人。
楚文把收来的豆子浸泡、磨浆、煮开，用一种草熬成酸汁，点进去做成豆腐，虽然不是地道的齐州卤水豆腐，却没有齐州豆腐的苦味，而且韧性十足。
一家人，尤其是楚涛想念这种老家的味道很久了，用豆腐做成的各种食物让他在离家、重病下舒适了许多。
温饱解决，王氏也停止了抱怨，把栏里的几头猪仔喂得滚滚圆，等着在半圆洞的第二个元日杀猪祭祖。
***
薛仁贵在高句丽的战果让朝廷的信心大增。
十月，李绩被任命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司列少常伯郝处俊为副总管，率领水陆诸军窦义积、独孤青云、郭待封，会同庞同善、契苾何力再一次组织进攻高句丽。
冬季正是商队最繁忙的季节，李林往返洛阳和长安管理钱库和账目。他腿脚不好，骑马不太方便，到哪儿都坐轻便马车，索性把书案也移到马车上。
这天，李林在牧场盘货，头都顾不上抬，一个小厮来报，说有位姓杜的人来找他。
李林想不起来自己还认识姓杜的人，既然人家都找到牧场，他也只能扔下手头的活去见一见。
来人四五十岁，衣服帽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李林还没来级的打招呼，来人就奔过去，把李林拉到一边说：“大侄子，我是你姑父，赶紧给我找个地儿躲起来啊，你姑姑和大爷爷正到处抓我呢。”
李林想起来了，大爷爷李绩的这位女婿杜怀恭游手好闲，前辈留下的家底儿被他挥霍殆尽，整日在李家蹭吃、蹭喝、蹭钱花，在李绩府上干着种花养草的差事，很被李家瞧不上。
李林本就不想掺和家里的事儿，何况是杜怀恭。为了不给冯伯添麻烦，李林先把杜怀恭带离牧场，拿了钱袋，准备把他打发了。
杜怀恭却恳求道：“你大爷爷想让我去辽东打仗，大侄子，你是知道的呀，隋炀帝几次征高句丽，先帝更是亲征，还不都败回来了，我去就是送死啊。”
见李林不说话，他又装可怜。
“你大爷爷一向看我不顺眼，嫌我没本事、家里穷，把我带到军队里，想以我施法，杀鸡儆猴，顺便也可以让你姑姑改嫁他人。我看你这牧场人多，插个人，肯定不会被发现。大侄子，你得帮姑父藏起来，要不然姑父就没命了。”
李林知道他这位四十多岁、荒唐可笑的堂姑父烂泥扶不上墙，便让旁人给他指路，让他躲进岐阳山。可偏偏堂姑姑派人跟踪到牧场，堂姑姑找到李林，把李林带到李绩面前。
李林躲不过，只好把杜怀恭告诉他的话讲给大爷爷李绩，他以为这次大爷爷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李绩却流着泪摇头，说不再强求杜怀恭。
大爷爷戎马倥偬一辈子，谦逊谨慎才跻身高位，可惜子孙不争气，没有一个能像他那样有出息，包括自己，李林煞是惭愧，陪着李绩说话，当晚在大爷爷家住了一宿。
李绩的姐姐年事已高，李绩便把姐姐接来供养。即将出征，一早他亲自为姐姐熬粥，不小心胡子被火燎了大半。
姐姐劝他说：“家里那么多下人，你何必如此呢？”
“姐姐年纪大了，我也老了，想天天为姐姐煮粥，又怎么可能呢！”
李林看到此景，再也待不下去。他牵马出来，路过自家的门口，想着时代变了，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啊，爷爷一辈兄友弟恭，到他这一辈，却相互压制、权谋算计……
十二月（666年），军队整装齐备，李绩带兵两万驻守所攻城池。自此高句丽西北部成为稳固据点，与南部百济对高句丽正式呈夹击之势。
***
乾封二年（667）年苏定方过世，驻扎在百济的唐军没有兵力组织北上进攻。新罗得到这个消息意图不轨，刘仁轨一边跟新罗兜旋，一边集聚实力等待高句丽的决战时机。
此时高句丽西北的唐军努力巩固胜利果实，诸路军队准备合击高句丽。朝廷征调河北道州县的全部租赋以供辽东军用。
到了军中，楚浩终于与牧场通了信，去年发行的乾封泉宝钱，造假猖狂，楚浩只得让范签和杨卫州以货换货，用粮食来代替钱的流通。
一开春，新钱被废止，很多商人用新钱去换旧钱或是货物，都有不同亏损，楚浩他们轻松逃过一劫。
经过几年囤积粮食，杨卫州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和储存办法，粮食储存三年都完好如新。去年多地旱灾严重，东部战事吃紧，春天粮价大涨，楚浩让杨卫州把粮食全部出清，换成布帛、牛羊皮和开元通宝旧币。
夏天，楚浩又派杨卫州跑河南道去大批收购小麦，秋天到岭南收米，重新储满粮仓。楚浩鼓励他用自家的那条船试运，需要用人打点的费用记下来，等他回去再做明年的裁定。
楚浩结交各队队正、司铠参军、府铠参军和库部郎中等军需官，联系军需供应。薛仁贵部，因为有楚浩的商队支持，军备和军粮供应充足，战斗力极强。
魏启也随军来到高句丽，通过王建打听到楚岳和楚浩，几人约见在王建营中。
提到薛仁贵，魏启推崇道：“薛将军虽然粗鲁，却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建点头道：“贞观十九年三月，在辽东安地战场上，唐朝将领刘君邛被敌军团团围困，无法脱身，无人能救。在此危难时刻，薛仁贵单枪匹马挺身而出，直取高句丽一将领人头，将头悬挂于马上，高句丽军观之胆寒，于是撤军，刘君邛被救。”
“此役过后，薛仁贵名扬军中。后来又屡建战功，得到太宗皇帝的奖赏，提拔薛仁贵为右领军中郎将，镇守玄武门。显庆四年十二月，薛仁贵与辛文陵在黑山击败契丹，擒契丹王阿卜固以下将士，战后他因功拜左武卫将军，封河东县男。”魏启说。
“当年我在薛将军手下做过副官。你们听说过薛将军三箭定天山的故事吗？”王建问。
“听说过一些，那时候我正在百济。不知道具体情况。”楚岳说。
楚浩激动道：“这个我知道，龙朔三年我首次出征到西域就听说了。”
“龙朔元年，一向与大唐友好的回纥首领婆闰死，继位的比粟转而与大唐为敌。皇上诏命郑仁泰为主将，薛仁贵为副将，领兵赴天山击九姓铁勒。郑仁泰、薛仁贵率军赴天山后，九姓铁勒拥众十余万相拒，并令骁勇骑士数十人前来挑战。”
王建概述了当时的境况，然后让楚浩讲。
“薛仁贵临阵发三箭射死三人，其余骑士慑于薛仁贵神威都下马请降。接着，薛仁贵又越过碛北追击败众，擒其首领兄弟三人。薛仁贵收兵后，军中传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从此，九姓铁勒衰败，不再为边患。”
“不过，事无巨细，人无完人。薛仁贵大败九姓铁勒，把所降全部坑杀，把抓来的铁勒族女人当作姬妾，接受了很多贿赂赠送的财物，被有关官员向皇上检举弹劾。”王建撇嘴说。
“皇上因为薛仁贵立了大功宽恕了他。”魏启摇摇头。
三人从薛仁贵聊到时局，从时局聊到战局，从战局聊到胜局，直到天亮方才各自回营。
经过王建、魏启和楚浩的介绍，楚岳对薛仁贵重新认识。李绩大军到来，他随即建议薛仁贵进攻扶余城。
“扶余城是高句丽北部要塞，为贵族杨氏家族所居。高句丽军在金山受到重创，一时间难以重振旗鼓，此时进攻扶余城是最好的时机。扶余城一旦攻克，四周小镇群龙无首，定会不战而降。我们的谍报对扶余城中及四周地形非常熟悉，画有准确的防御图，以将军之英武定可手到擒来。”
“你又馋我。”薛仁贵也蠢蠢欲动。
“不，扶余城是块难啃的骨头，地处北端，两万军队防守，路窄人稀，大队人马出动，城中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我军将无法机动。”
“以你的意思？”
“少量精兵，快马偷袭。”
“这么说倒是吊起了我的胃口。点兵两千，精心准备，三日后出发。”
“大人果真愿意冒险？”
“你们兄弟的身手我见识过，一人可抵万人雄兵啊。我薛仁贵五十多岁啦，再不玩点儿刺激就老了。我同意，随兄弟你干他一票。”
楚岳一听薛仁贵跟他称兄道弟，忙说：“末将不敢与大人并肩，大人乃是传世英雄，怎可与晚辈称兄弟？”
“哈哈哈，可惜你是个有胆略的人，怎么老是拘着。咱们从死人堆里一块爬过，那就是兄弟。”
薛仁贵虽爽快答应出战，不想他部下将军却极力阻挠。
一个副将劝道：“那楚岳不过是一个暗线的小头目，哪里懂得带兵打仗？大人不能因为楚岳为大人出战提供过线索而一味听从与他。自古以少胜多之战确有，但多为被动。主动进攻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无疑是以卵击石，大人且不可轻进啊。”
薛仁贵是个大老粗，他打定主意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再说他最不耐烦婆婆妈妈，说什么不可能之类的话，急道：“你若是胆小不愿去就算了，不要贬低别人，也不用危言耸听。”
另一个副将也来劝阻，薛仁贵挥手拦住他：“一直以来楚岳提供的线索可谓精确？”
众人无奈点点头。
“兄弟两个武艺可谓出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家兄弟在战场上的骁勇有目共睹，他们也只好点头承认。
“你们因为楚家兄弟得到多少军功、奖赏，自己心里清楚，所以草包的话不要再说了。兵将不在多而在于机智、妙用！”
薛仁贵不听劝阻，执意与楚岳、楚浩联手偷袭扶余城。
结果远远超乎了想想，他们攻拔扶余城，杀敌万余，其余扶余川四十三城纷纷降服，具被唐军占领。
这一战给了泉男建最致命的一击。
是年九月十四，李绩派兵攻下军事重镇---新城，留契苾何力镇守，其余大军南下进攻。
庞同善和高品的营地最为薄弱、松懈，泉男建报复性袭击了他们的营地。
薛仁贵和楚岳、楚浩领五千精兵再次迅速救援庞同善和高品两个孬种。
将泉男建击败后，大军又趁势攻下附近十六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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