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十二回 监运
在洛阳修整三天，船队再次出发，载着夏季军服和两船弓箭向东前行。
几场雷雨使得河水上涨，从洛阳向东的黄河河段水流湍急，河面也比早春出发宽了两倍。
船上新增一批加长的浆，浆手们努力控制船在水里的平衡，一路惊险十足来到板渚，从板渚右转向南是通济渠南段。
河水上涨得早，通济渠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黄河冲下来的泥沙，河面已经几乎和河堤一样高了，河边有专门的纤夫负责拉纤，以防船队搁浅。
安全过了堰塞地带，船队进入平稳航运。
从古代赵国的城池遗址到吴国的水利设施，通济渠的两岸人文鼎盛，名胜古迹随处可见，南朝的佛寺掩映在夏日的绿荫里，散发着历史气息。
战乱已经远离江南几十年，河面上遍布商船和渔船，人们行色匆匆，追名逐利就写在脸上。
楚浩太喜欢这种情景了，在现实的世俗里，他的心是那么安逸。江南是他的乐土，他喜欢这里的气息、自在和安宁。
船队一路经过通济渠、邗沟，到达江南运河。南方枝枝叉叉的河道众多，形形色色的桥一座挨着一座，有石桥、木桥、砖桥、砖木混合桥、石木混合桥……单独一个桥洞的，双桥洞、三个桥洞、多个桥洞、拱桥、平桥甚至凹桥。
楚浩也见识了很多官卡，那些商船在各个关卡上停留交费，如果没有足够的利润，商船跑一遭可能赚不到钱。
杭州、扬州、苏州昌盛繁华。大批名贵的锦缎丝绸、彩绢薄纱从河北道运到这里，再从这里转买到岭南。
当地成箱成堆的茶叶，却被河面上的层层关卡所困扰，到了河北和两京，价格翻了几倍。
楚浩试过去认识关卡的人，只是每个关卡都有不同的利益，只有政府和当地的船只可以通行，外来商船难以为继。
回京的船装满了大米，船吃水很深，夏季阴雨连绵。楚浩不敢怠慢，全力控制船队的航行。
来时行进缓慢，耽误了时日，等待大米上船又耽搁了日期，所以过了江南运河东北向航段，楚浩想趁着南风，杨帆提速前进。
驾驶帆船要靠经验和感觉，掌握好风帆和舵，行驶的速度要比划桨快很多。船队里有几位略有经验的舵手，加上严尚，楚浩决定试一试。
楚浩边学习，边上手掌舵，夏季东海的季风强劲，一路无阻过了长江到达扬州。同行的一支船队要留在扬州等待当地物资。
在扬州修整一日，补齐供应，楚浩来不及进城，就带领余下的船队继续前行。
有几天的掌舵经验，楚浩要自己开一艘船。
从扬州到淮河的邗沟段倒也平稳。进入淮河，变成西稍偏南向航行，风向和帆不像原来正北向那样好控制。楚浩经验不足，感觉却对，船速明显加快。
在泗洲向北转弯处，又有一部分船停下装货，河面只剩下楚浩的船队转弯向北，进入通济渠。通济渠沿途没有大的停靠站，船只上的食物供应在泗洲加满。
就在船队从西南向调整到北向转弯的时候，忽然刮起大风。每一艘船都挂了满帆，一艘失去控制的船撞上了前船。士兵紧急收帆，匆忙中，绳索打结，桅杆吹断，意外状况连连出现。
风越来越大，也吹来满天乌云，眼看就要下雨，此次出行最糟糕的天气来了。
楚浩一路顺风走惯了，事发突然，需要一点儿心理准备和适应，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后面的船再次向前船撞上来，一带二，二带三，好几条船都翻了，士兵纷纷落水。
楚浩命令保命第一，不要管粮食。
真有两个水兵，水性不佳，在水里“噗通”着喊救命，楚浩立刻招呼身边的人去救。紧接着一阵瓢泼大雨，掉进河里的粮食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
楚浩能做的就是稳定住剩下的船只，做好防雨措施。
他冒着雷雨在船头指挥各个船奋力划桨，停靠回刚离开的河湾里。等他们停好船，雷电更加密集，雨也下得更大了，迅速上涨的河水和通济渠过来的强劲水流，又把一条船打翻……
大雨一直到过午才停，楚浩在码头借到两艘空船派人到下游去寻找失落的船只，等了半天的时间，只打捞回一艘，而且损坏严重，至少需要几十个工时整修。
楚浩无奈只好放弃，第二天带剩余船只出发。
一路无话，到达洛阳，交接督运铜符，由洛阳当地的督运分拣转运到长安。
交差之后，楚浩坐船返回长安。
同船的顶头上司是执失思力和九江公主的儿子邵武校尉执失奉节。
执失思力是东突厥的名将，后来投降唐朝，成为太宗皇帝的亲信，升任左领军将军，太宗还把妹妹九江公主嫁给他。
执失思力为唐朝立下赫赫战功，楚浩听父亲讲起过贞观十九年执失思力在下州诱敌深入大败薛延陀，对他很是佩服。永辉年间，执失思力因高阳公主谋反案受到牵连被流放，后来虽被任用，但是再没有回过京城。
楚浩上任时就知道他这位上司的来头，只是当时执失奉节在洛阳，楚浩从兵部直接接到命令从长安出发，两人没能见面。
不想翻了船，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不免有些尴尬，楚浩没有解释，也没有推卸责任，听候执失奉节发落。
执失奉节操着不太标准的长安平仄口音，让人很容易亲近。他有着突厥人特有的长相：小眼睛，方额骨，大脸短项，身材魁梧，说话确有着皇家的风范和教养。
“我走过两趟江南，知道一路的艰辛。不过丢了两船粮食，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罚你两个月军费就算了。只是我听说今年恰逢官员考核，回长安那一关可不怎么好过。”
他直接说了处罚的办法，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还给楚浩提了个醒，楚浩不禁对他有好感。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话题就是马。突厥人对马的理解是楚浩以前从没有想过的角度，他们对喂养、训练马匹的见解非常新颖，尤其在打仗时对战马的状态、集结调配让楚浩大为钦佩。
楚浩带骊龙在军中这些年能深刻感觉到它情绪的变化，需要专门有马童陪它，否则骊龙与其他马匹根本没办法相处，当然大部分士官都带专属马童。
但在特殊情况，马匹必须集中安置，难免会出现群居问题。执失奉节从马的习性讲了很多巧妙的办法，新奇而实用。等船到达长安，他们已经如老友一般熟悉。
与执失奉节相识让楚浩犹豫是否辞职的。生意上事务他大多已经放手，李林和范签、杨卫州、杨一山几位都很得力，下面大正、二正和南瓜头也都能独当一面。
楚浩不停思量着进退，到了考核官面前，见礼，交出粮簿，没有注意考核官是谁。
听到执失奉节带着特别尊敬的态度给他介绍，他才抬头看到堂上坐着的官员穿着赤色官服，头戴棕色拢纱官帽，官帽下垂着赤色的飘带，穿戴说明他的官阶应该在三品以上。
这位大人一定超过了七十岁，透过纱帽可以看到他的头发大多都白了，银白的胡须飘在胸前，被赤红的袍子衬托的很鲜明，经过官海沉浮的沧桑面容不失威严从容。
楚浩想‘老成这样子不也挺好吗，一辈子鞠躬尽瘁，为国效忠’。而心里另一个自己告诉他，他向往的是广阔天地，而不是拘谨在官场里。
考官仔细翻看他的督运簿子，然后合上说：“监运损粮，考中下。”
听到考评，楚浩的心定下来，他知道他当不好官，不如就辞了算了，所以作揖要退下。
执失奉节忙解释说：“卢大人，齐司曹首次监运，没有经验，有些小闪失在所难免，况且风暴中他尽可能避免人员伤亡，已经难能可贵了。”
如果碰到其他督运官，一定例数困难，极力争取，楚浩的从容着实让这位卢大人欣赏，他对执失奉节说：“好吧，非人力所及，考中中。”
见执失奉节替他求情，楚浩停在原地。卢大人给执失奉节面子，抬手让他考了中中，楚浩只好再次施礼感谢。
卢大人见他没有像其他人那么高兴，也没有借故推卸责任，提笔说：“宠辱不惊，考中上。”
“诶，我还真为你捏了一把汗。”从吏部出来，执失奉节都替楚浩高兴。
“看来你的策略是对的，求饶没有用。这位考官是雍州长史、司刑太常伯卢承庆卢大人。他颇具慧眼，太宗时就被任命为检校兵部侍郎，知五品选。当今皇上也非常重视他举荐的人才，看来你升迁不远了。”
楚浩不想花时间纠结，回去就递交了辞呈，不想却被裴行俭叫了过去。
裴行俭去年从西州调回长安升任吏部侍郎，掌管选官。楚家兄弟里，他最倚重楚勋，最看重楚岳，最喜欢楚浩。
当年兄弟三个在裴家念书，楚浩最会捣乱，裴家学堂规矩严，少不了挨罚，只要被裴行俭遇上，一定会帮楚浩开脱。
时隔多年，楚浩有些不太愿意见到裴行俭，省得被他揪出小时候的糗事。而且裴行俭颇有些通神之术，似乎什么事情都被他预料的精准。
出身名门，加上一手好字好文章，自然有一种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楚浩怕他一见面就讨论自己的命运，仿佛你没有按照他的期望走就不对。
可裴行俭却把楚浩当亲儿子，每每无不谆谆教导。
这次楚浩知道躲不过，不如直接跟他摊牌，这个官他就是不想当了。
裴行俭还是那套老词儿：“你现风华正茂，凭仗门第和战功做到致果校尉，前途不可限量。那卢承庆选了一辈子官，眼睛多毒啊，他都那么看重你、把你引荐给皇上，可见我当初没有看错你。我早说过，你的气度比岳大，将来定为郡候。可如果你官都不做，岂不是自毁前程？我是代你父亲引导你，你莫要意气用事。”
“如果我有气度，将来为郡候，那定然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裁夺。要是都依从长辈，那就是长辈的气度了，不是吗？”
“不要把小时候那些油嘴滑舌拿出理论你的仕途。你父亲深陷囵圄，全家就靠你和岳来翻身，你怎么还能任性妄为？”
“好像我做了七品的小官就能力挽狂澜、救家人与水火？”
“你用你的脑子想想，如今你被封为靺鞨县男。县男是实封，有封地有食邑，当朝功臣有几个被封为县男？虽然你的官阶低，来年你若在靺鞨为大唐守住国门，封公候只是早晚的事儿。”
“做一个天边的公候，与家人又有何补？况且我也问过了，那靺鞨分成大小十几个部，封给我的只有粟末、白山那二里地，不过是让我父亲有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我不管你怎么振振有词，决不许你辞官，踏踏实实当好你的差，等吏部的封印下来，好好到你的封地守着，有你腾达的……”
眼看着裴行俭要发火，“嗖”，一个纸筒打过来，裴行俭眼疾手快，伸手抓住才没让这个纸筒打到脸上。
他转过头喊：“宝儿，不要闹，来，过来见过楚浩。”
一个深眼窝，高鼻梁的美女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一头长发编成无数条发辫，垂到肩上，头上戴着四方小帽，身着红黄印花彩衣，脚踩黑色绒靴，一眼便知是自西域民族。
她嫣然一笑，眼睛不离开裴行俭的脸：“为什么骂人家，就因为他是您的侄子吗？”
“这位是吐谷浑郡主，库狄萨允宝。宝儿，来，我给你提起过的，楚家三公子。”
“在下楚浩，见过郡主。”
库狄萨允宝冲楚浩笑笑，注意力仍在在裴行俭那儿：“我要无聊死了，上次大人答应要带我到曲江玩儿。这么长时间都见不到大人的影子。”
“诶，正好，浩的牧场可是游玩的好地方，浩，盖洛家的小姐是不是也在长安，回头你带宝儿去认识一下，宝儿一定喜欢她们的聚会。”
楚浩还没开口，库狄萨允宝拧眉道：“谁要跟什么小姐玩，我要大人带我去骑马。”
“浩的牧场有的是骏马随你挑，你约他去玩也行啊，我这几天当值，脱不开身。”
楚浩抿嘴笑着，不说话。
见库狄萨允宝失望而归，裴行俭却暧昧地跟楚浩说：“怎么样？这个孩子还看得过去吧。我可以向皇上请旨，把宝儿嫁给你。”
楚浩大笑：“叔叔，您看别人都清楚，怎么到自己这儿就糊涂了呢？哈哈哈……”
几场雷雨使得河水上涨，从洛阳向东的黄河河段水流湍急，河面也比早春出发宽了两倍。
船上新增一批加长的浆，浆手们努力控制船在水里的平衡，一路惊险十足来到板渚，从板渚右转向南是通济渠南段。
河水上涨得早，通济渠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黄河冲下来的泥沙，河面已经几乎和河堤一样高了，河边有专门的纤夫负责拉纤，以防船队搁浅。
安全过了堰塞地带，船队进入平稳航运。
从古代赵国的城池遗址到吴国的水利设施，通济渠的两岸人文鼎盛，名胜古迹随处可见，南朝的佛寺掩映在夏日的绿荫里，散发着历史气息。
战乱已经远离江南几十年，河面上遍布商船和渔船，人们行色匆匆，追名逐利就写在脸上。
楚浩太喜欢这种情景了，在现实的世俗里，他的心是那么安逸。江南是他的乐土，他喜欢这里的气息、自在和安宁。
船队一路经过通济渠、邗沟，到达江南运河。南方枝枝叉叉的河道众多，形形色色的桥一座挨着一座，有石桥、木桥、砖桥、砖木混合桥、石木混合桥……单独一个桥洞的，双桥洞、三个桥洞、多个桥洞、拱桥、平桥甚至凹桥。
楚浩也见识了很多官卡，那些商船在各个关卡上停留交费，如果没有足够的利润，商船跑一遭可能赚不到钱。
杭州、扬州、苏州昌盛繁华。大批名贵的锦缎丝绸、彩绢薄纱从河北道运到这里，再从这里转买到岭南。
当地成箱成堆的茶叶，却被河面上的层层关卡所困扰，到了河北和两京，价格翻了几倍。
楚浩试过去认识关卡的人，只是每个关卡都有不同的利益，只有政府和当地的船只可以通行，外来商船难以为继。
回京的船装满了大米，船吃水很深，夏季阴雨连绵。楚浩不敢怠慢，全力控制船队的航行。
来时行进缓慢，耽误了时日，等待大米上船又耽搁了日期，所以过了江南运河东北向航段，楚浩想趁着南风，杨帆提速前进。
驾驶帆船要靠经验和感觉，掌握好风帆和舵，行驶的速度要比划桨快很多。船队里有几位略有经验的舵手，加上严尚，楚浩决定试一试。
楚浩边学习，边上手掌舵，夏季东海的季风强劲，一路无阻过了长江到达扬州。同行的一支船队要留在扬州等待当地物资。
在扬州修整一日，补齐供应，楚浩来不及进城，就带领余下的船队继续前行。
有几天的掌舵经验，楚浩要自己开一艘船。
从扬州到淮河的邗沟段倒也平稳。进入淮河，变成西稍偏南向航行，风向和帆不像原来正北向那样好控制。楚浩经验不足，感觉却对，船速明显加快。
在泗洲向北转弯处，又有一部分船停下装货，河面只剩下楚浩的船队转弯向北，进入通济渠。通济渠沿途没有大的停靠站，船只上的食物供应在泗洲加满。
就在船队从西南向调整到北向转弯的时候，忽然刮起大风。每一艘船都挂了满帆，一艘失去控制的船撞上了前船。士兵紧急收帆，匆忙中，绳索打结，桅杆吹断，意外状况连连出现。
风越来越大，也吹来满天乌云，眼看就要下雨，此次出行最糟糕的天气来了。
楚浩一路顺风走惯了，事发突然，需要一点儿心理准备和适应，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后面的船再次向前船撞上来，一带二，二带三，好几条船都翻了，士兵纷纷落水。
楚浩命令保命第一，不要管粮食。
真有两个水兵，水性不佳，在水里“噗通”着喊救命，楚浩立刻招呼身边的人去救。紧接着一阵瓢泼大雨，掉进河里的粮食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
楚浩能做的就是稳定住剩下的船只，做好防雨措施。
他冒着雷雨在船头指挥各个船奋力划桨，停靠回刚离开的河湾里。等他们停好船，雷电更加密集，雨也下得更大了，迅速上涨的河水和通济渠过来的强劲水流，又把一条船打翻……
大雨一直到过午才停，楚浩在码头借到两艘空船派人到下游去寻找失落的船只，等了半天的时间，只打捞回一艘，而且损坏严重，至少需要几十个工时整修。
楚浩无奈只好放弃，第二天带剩余船只出发。
一路无话，到达洛阳，交接督运铜符，由洛阳当地的督运分拣转运到长安。
交差之后，楚浩坐船返回长安。
同船的顶头上司是执失思力和九江公主的儿子邵武校尉执失奉节。
执失思力是东突厥的名将，后来投降唐朝，成为太宗皇帝的亲信，升任左领军将军，太宗还把妹妹九江公主嫁给他。
执失思力为唐朝立下赫赫战功，楚浩听父亲讲起过贞观十九年执失思力在下州诱敌深入大败薛延陀，对他很是佩服。永辉年间，执失思力因高阳公主谋反案受到牵连被流放，后来虽被任用，但是再没有回过京城。
楚浩上任时就知道他这位上司的来头，只是当时执失奉节在洛阳，楚浩从兵部直接接到命令从长安出发，两人没能见面。
不想翻了船，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不免有些尴尬，楚浩没有解释，也没有推卸责任，听候执失奉节发落。
执失奉节操着不太标准的长安平仄口音，让人很容易亲近。他有着突厥人特有的长相：小眼睛，方额骨，大脸短项，身材魁梧，说话确有着皇家的风范和教养。
“我走过两趟江南，知道一路的艰辛。不过丢了两船粮食，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罚你两个月军费就算了。只是我听说今年恰逢官员考核，回长安那一关可不怎么好过。”
他直接说了处罚的办法，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还给楚浩提了个醒，楚浩不禁对他有好感。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话题就是马。突厥人对马的理解是楚浩以前从没有想过的角度，他们对喂养、训练马匹的见解非常新颖，尤其在打仗时对战马的状态、集结调配让楚浩大为钦佩。
楚浩带骊龙在军中这些年能深刻感觉到它情绪的变化，需要专门有马童陪它，否则骊龙与其他马匹根本没办法相处，当然大部分士官都带专属马童。
但在特殊情况，马匹必须集中安置，难免会出现群居问题。执失奉节从马的习性讲了很多巧妙的办法，新奇而实用。等船到达长安，他们已经如老友一般熟悉。
与执失奉节相识让楚浩犹豫是否辞职的。生意上事务他大多已经放手，李林和范签、杨卫州、杨一山几位都很得力，下面大正、二正和南瓜头也都能独当一面。
楚浩不停思量着进退，到了考核官面前，见礼，交出粮簿，没有注意考核官是谁。
听到执失奉节带着特别尊敬的态度给他介绍，他才抬头看到堂上坐着的官员穿着赤色官服，头戴棕色拢纱官帽，官帽下垂着赤色的飘带，穿戴说明他的官阶应该在三品以上。
这位大人一定超过了七十岁，透过纱帽可以看到他的头发大多都白了，银白的胡须飘在胸前，被赤红的袍子衬托的很鲜明，经过官海沉浮的沧桑面容不失威严从容。
楚浩想‘老成这样子不也挺好吗，一辈子鞠躬尽瘁，为国效忠’。而心里另一个自己告诉他，他向往的是广阔天地，而不是拘谨在官场里。
考官仔细翻看他的督运簿子，然后合上说：“监运损粮，考中下。”
听到考评，楚浩的心定下来，他知道他当不好官，不如就辞了算了，所以作揖要退下。
执失奉节忙解释说：“卢大人，齐司曹首次监运，没有经验，有些小闪失在所难免，况且风暴中他尽可能避免人员伤亡，已经难能可贵了。”
如果碰到其他督运官，一定例数困难，极力争取，楚浩的从容着实让这位卢大人欣赏，他对执失奉节说：“好吧，非人力所及，考中中。”
见执失奉节替他求情，楚浩停在原地。卢大人给执失奉节面子，抬手让他考了中中，楚浩只好再次施礼感谢。
卢大人见他没有像其他人那么高兴，也没有借故推卸责任，提笔说：“宠辱不惊，考中上。”
“诶，我还真为你捏了一把汗。”从吏部出来，执失奉节都替楚浩高兴。
“看来你的策略是对的，求饶没有用。这位考官是雍州长史、司刑太常伯卢承庆卢大人。他颇具慧眼，太宗时就被任命为检校兵部侍郎，知五品选。当今皇上也非常重视他举荐的人才，看来你升迁不远了。”
楚浩不想花时间纠结，回去就递交了辞呈，不想却被裴行俭叫了过去。
裴行俭去年从西州调回长安升任吏部侍郎，掌管选官。楚家兄弟里，他最倚重楚勋，最看重楚岳，最喜欢楚浩。
当年兄弟三个在裴家念书，楚浩最会捣乱，裴家学堂规矩严，少不了挨罚，只要被裴行俭遇上，一定会帮楚浩开脱。
时隔多年，楚浩有些不太愿意见到裴行俭，省得被他揪出小时候的糗事。而且裴行俭颇有些通神之术，似乎什么事情都被他预料的精准。
出身名门，加上一手好字好文章，自然有一种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楚浩怕他一见面就讨论自己的命运，仿佛你没有按照他的期望走就不对。
可裴行俭却把楚浩当亲儿子，每每无不谆谆教导。
这次楚浩知道躲不过，不如直接跟他摊牌，这个官他就是不想当了。
裴行俭还是那套老词儿：“你现风华正茂，凭仗门第和战功做到致果校尉，前途不可限量。那卢承庆选了一辈子官，眼睛多毒啊，他都那么看重你、把你引荐给皇上，可见我当初没有看错你。我早说过，你的气度比岳大，将来定为郡候。可如果你官都不做，岂不是自毁前程？我是代你父亲引导你，你莫要意气用事。”
“如果我有气度，将来为郡候，那定然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裁夺。要是都依从长辈，那就是长辈的气度了，不是吗？”
“不要把小时候那些油嘴滑舌拿出理论你的仕途。你父亲深陷囵圄，全家就靠你和岳来翻身，你怎么还能任性妄为？”
“好像我做了七品的小官就能力挽狂澜、救家人与水火？”
“你用你的脑子想想，如今你被封为靺鞨县男。县男是实封，有封地有食邑，当朝功臣有几个被封为县男？虽然你的官阶低，来年你若在靺鞨为大唐守住国门，封公候只是早晚的事儿。”
“做一个天边的公候，与家人又有何补？况且我也问过了，那靺鞨分成大小十几个部，封给我的只有粟末、白山那二里地，不过是让我父亲有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我不管你怎么振振有词，决不许你辞官，踏踏实实当好你的差，等吏部的封印下来，好好到你的封地守着，有你腾达的……”
眼看着裴行俭要发火，“嗖”，一个纸筒打过来，裴行俭眼疾手快，伸手抓住才没让这个纸筒打到脸上。
他转过头喊：“宝儿，不要闹，来，过来见过楚浩。”
一个深眼窝，高鼻梁的美女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一头长发编成无数条发辫，垂到肩上，头上戴着四方小帽，身着红黄印花彩衣，脚踩黑色绒靴，一眼便知是自西域民族。
她嫣然一笑，眼睛不离开裴行俭的脸：“为什么骂人家，就因为他是您的侄子吗？”
“这位是吐谷浑郡主，库狄萨允宝。宝儿，来，我给你提起过的，楚家三公子。”
“在下楚浩，见过郡主。”
库狄萨允宝冲楚浩笑笑，注意力仍在在裴行俭那儿：“我要无聊死了，上次大人答应要带我到曲江玩儿。这么长时间都见不到大人的影子。”
“诶，正好，浩的牧场可是游玩的好地方，浩，盖洛家的小姐是不是也在长安，回头你带宝儿去认识一下，宝儿一定喜欢她们的聚会。”
楚浩还没开口，库狄萨允宝拧眉道：“谁要跟什么小姐玩，我要大人带我去骑马。”
“浩的牧场有的是骏马随你挑，你约他去玩也行啊，我这几天当值，脱不开身。”
楚浩抿嘴笑着，不说话。
见库狄萨允宝失望而归，裴行俭却暧昧地跟楚浩说：“怎么样？这个孩子还看得过去吧。我可以向皇上请旨，把宝儿嫁给你。”
楚浩大笑：“叔叔，您看别人都清楚，怎么到自己这儿就糊涂了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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