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十五回 陌刀
每次雨过之后，院子砖砌的路上杂草便偷偷冒出来，若大两个院子，没有人踩踏，管家只得带两个小厮拿着花铲除草。
今年长安的雨水格外大，杂草更是连屋顶的瓦缝都不放过，屋顶像是荒草坡。
看到此景，更引起楚岳心中无尽的仇恨：父亲和母亲、大哥和雪晴、自己和如梅还有弟弟们，若不是李义府、张祥之徒，岂不在这里幸福团聚？大哥去世前，一家人是何等和睦美满！如今竟然天各一边，如梅和楚旷生死未卜，家里冷清到连杂草都上了房顶。
仇恨不断积聚，楚岳拿起宝剑到后院里练到筋疲力尽，无论白天黑夜，忧愤地斩杀着无形中的仇人！
张祥的案子已经到大理寺，大理丞正在查办此案，楚岳本来想主动去找武后承认，毕竟他们有约在先，武后答应不干涉他复仇。
但是楚岳没有张祥父子杀死楚勋、栽赃父亲谋反的实际证据，李义府已经死了，此事死无对证。他主动投案、空口指认肯定说不过去。
楚岳想，当天在事发现场，他做得没有破绽，大理寺侦查的角度只能从与张祥有仇的人开始，如果查到了张祥的仇人，也就查到了楚岳需要的证据，到时候再摊牌自己就安全了。
“二哥。”
一进家门楚岳就看到楚瀚：“瀚，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二哥呢。”
“饿了吗？我让小茂去准备晚饭。”
楚岳出去吩咐安排，楚瀚脱掉汗透的外衣，冲了个凉，正好饭菜端上桌。
“父亲还好吗？”楚岳问。
“最近好些了。
“浩春天来跟我商量要不要告诉你，我们都认为应该让你知道。你回来说明你心里并没有放弃阿吉丽，不过那李沦的父亲毕竟是一方王爷、荆州都督，他若不放人，你也不要莽撞，我们一块儿合计办法。”
“好。当年我错过阿吉丽，发誓终身不娶。没想到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不管多困难我一定要接她出来。”
“我这就写封信给刘仁轨大人，麻烦他侧面周旋一下，先试试纪王的口风。”
“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二哥帮忙。”
“什么事儿？”
“二哥一直推崇陌刀，只是陌刀制作太过繁琐，未能推广。这几年我在山后研究炉子的构造和各种金属的混合，找到一种锻打相对方便、简单即刻出刃的方法。想请二哥呈奏给皇上。”
“那太好了！你知道吗……”
忽然大门外一阵嘈杂，一个太监带几个士兵进来大声说道：“圣旨下，宣南衙统领齐楚岳即刻进宫。”
楚岳知道大理寺已经破案，是武后召见他的时候了。
“走吧，瀚，你跟我一起去见皇上，直接介绍陌刀给皇上。”
麟德殿西北，有一顶巨大露台，凉风送爽，皇上脸色却不好看，暑热的天气刚刚过去，他就穿上双层套衬。
楚岳跪在阶前行礼，武后站起身来走到楚岳近前。
“齐楚岳，西郊的案子怎么说？”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是末将杀了张祥、张贺北父子。”
“你大胆！此案虽不能公开交予大理寺受理，可是那张祥父子毕竟在军中任职，你公然杀了朝廷命官，不来自首，还要让大理寺花费人力侦查是何道理？”
“末将杀了张祥，是因为他亲口承认当年杀死我大哥、陷害我父亲谋反是他父子所为。张祥和张贺北已死，末将若投案自首，空口无凭，无人为末将作证。只有督查此案的官员才能拿到特权，查问当时右军的士兵，找到事实证据。”
武后忍着气走开，顿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既然我们有约在先，就饶你这一回。”
然后她又度回到楚岳面前。
楚岳磕头谢恩，看着武后的台履鞋翘，围着自己转。
“皇上爱惜人才，多次照顾你和你们家的安危。可是你师傅刘仁轨不在长安，你做事难免冒失，从现在起南衙暂时由本宫直接节度，有什么事情到本宫这里来报。明天你到大理寺，让大理寺以父子矛盾引起争斗为由了解此案吧。”
“末将遵旨！”
皇上此时方才开口：“齐将军，朕听说你南衙十二卫治军操练非常严谨、富有成效，将军到朕的御林军那边指导一二如何？”
“陛下，北卫统领杜爽是末将早前的上司，御林军乃是皇上近卫，末将自以为资历尚浅，不敢指教。末将正在把南衙十二卫训练之经验编纂成册呈报兵部，可作为交流习作之用。”
“如此甚好。朕会亲自阅览你的军报，到时再加以奖励。”
“陛下，末将的大哥当年编纂《西域行军要略》共二十四章，野战经验丰富实用，一直在兵部搁置。末将斗胆奏请把陛下过目，并把它作为军队训练的一部分加强我军野外生存能力。”
“哦，有这种事？来人，即刻到兵部去取。”
“陛下，末将还有一事要奏。”
“将军请讲。”
“末将的四弟是名铸刀工匠，经过几年改进调配，终于得到出刃较快的合适工序和配比来打制陌刀，弟弟想要把此项技艺敬献给陛下。”
“哦，快快呈报。”皇上高兴道。
“弟弟从靺鞨刚到长安，正在殿外候旨。”
“宣他进来。”
武后想起什么，问楚岳：“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四弟名叫齐楚瀚。”
武后转身跟皇上说：“若媚娘没有记错，麟德年间，齐楚瀚曾考过进士，写得一手好文章。”
“对，对，媚娘跟朕提起过，是裴行俭举荐的。”
“是呢。你弟弟不是文人吗？怎么还会铸刀？”
“启禀皇上、娘娘，四弟自小读书，十二岁学习铸造，至今已有十一年。”
“十年磨一剑，你们齐家孩子，个个有出息。想来父母也深感欣慰吧。”
这时两个太监把楚瀚引到露台，楚瀚上去大礼参拜。
皇上满怀期待：“来，说说你的出刃方法。”
楚瀚禀报说：“陛下一定懂得得到精钢利刃需要反复锻打、费时费力，不是普通士兵所能配给。小民去往辽东的路上，看到有铁匠用炒钢法制作农具，但是炒钢法需要精确掌握火候，若是过了，胚料烧损，只能全部废弃。近年小民隐居深山，改进炉灶及铁粉配比，结合炒钢和煅烧，得到一个相对简单的铸造方法。”
“什么方法？”
“生铁硬而脆，熟铁软而韧，小民的方法简要来说就是把生铁和熟铁融化，合并在一起，就得到软硬、脆韧合适的精钢，刃部经淬火，便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生铁、熟铁一起锻打，多少工匠都试过，你怎么短时间合并，扬长避短。”
“小人身居山林，潜心找到合并之术，用此方法制作一件陌刀可比原来省时七成。”
“陌刀，当年李靖将军推崇的陌刀？”
楚岳解释说：“是的，陛下，陌刀是一种长柄刀，刀柄可拆卸，通长约九尺。具有非常强的刺、砍、劈、削优势。骑兵骑在马上用陌刀，攻击和防护面积更大；步兵用陌刀，可以更有杀伤力地攻击骑兵、保护自己。”
“陌刀是前朝李靖将军发明的一种兵器，因为制作繁琐已经失传。我二哥一直推崇陌刀，想要在军中推广，并不断改进草图，得到最为简洁的制式给小民锻造。”
“可有现成的兵器。”
“是，陛下，就在殿外。”
“拿上来。”皇上激动地站起来。
太监从外面拿进来一个刀和一个长刀柄，楚瀚把两部分扣到一起。
陌刀上部约二尺多长双刃刀身，刀身比普通腰剑要厚，上宽下窄，锋利无比。刀尾一个环形铁扣固定到三尺长的精钢刀柄上，刀柄末端加三圈小圆环和一个尖顶圆球防脱。总体重约十二斤，相当于给一把加厚、加宽了的腰剑加了一个长柄，整件兵器发出摄人的威力。
“非常趁手，比之花枪、长矛多出更多刃部，可刺、可砍、可削、可劈啊！”皇上拿在手里试了又试：“嗯，长短、分量也非常合适，可见是用了心思的，古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陌刀可以推广到军中，那大唐的军队定将势不可挡！”
武后补充道：“尤其可以大大增加步兵的战斗能力，减少伤亡。”
“你们兄弟功不可没，各赏银千两，齐楚瀚，朕要封你为兵部卫尉寺丞，负责打造陌刀。”
“陛下，恕小民不能领旨。小民只是个铁匠，钻到深山里烧炉打铁，不看时辰，只看火候方能潜心铸铁，当官听差怕是做不来。铸造的程序和配比，小民会详细教会军部铸造师傅。”
“为什么不写下来呢？”
“禀陛下，炉灶小民已经画好图纸，只是程序和配方不能写下来。若是落到纸上被他国知道，必定想尽办法来寻。这点小民也要遵从小民师傅立下的规矩。”
“师傅立下的规矩？什么规矩？”
“非唐不传，非男不传，非言不传。陛下，铸刀剑先头程序倒还无妨，密室技艺决不可轻易传授。我师傅就是因为错将先头程序传给乔装改姓的倭国人才气绝身亡的。”
楚瀚提到师傅不禁悲咽。
“好一个至忠、至孝、至仁的工匠！你师父是哪家工坊的高人？”
“城南‘九住’。”
“‘九住’，媚娘，先帝的一口宝刀，就出自‘九住’。只是后来那个坊再难寻到，‘九住心，禅之境’，既然是嫡传弟子到了，就封你的师傅为‘九住真人’吧。”
“谢皇上隆恩！”
武后建议说：“皇上，明年春天，各国使臣都来朝贺。我们就增加比试刀剑这一项，一可以展示我大唐国威，二来可以探探邻国虚实，三来可以震慑邻国不敢轻易前来进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好，齐楚瀚，就由你来铸造唐刀。若能一举夺魁，到时候另有重赏。”
“小民领旨，只是，只是小民有一件事求皇上皇后帮忙。”
皇后喃道：“陛下只顾偏袒齐家，可是他们兄弟个个讲条件，跟陛下做起交易，越来越没有规矩。”
“民间有句俗语叫‘凭本事吃饭’，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讲条件。如果交易双方都得益，为什么不做呢？再说这孩子只是请朕和皇后帮忙，又没说交换，媚娘可是比朕还大气的人，不如先听听他要什么。”
“那你先说说什么事儿？”武后搀扶着皇上坐下。
楚岳也为楚瀚捏一把汗，这是他们在路上商量好的，此步虽然危险，但是好的时机不抓住就会马上失去。
“小民在长安自小与波斯公主阿吉丽熟识，后来波斯王与我大唐修好把公主嫁给纪王的儿子李沦，不想大婚不久，李沦就过世……”
“本宫知道了，你想与公主重结旧好，那纪王却不许她改嫁，对吧？”
“娘娘圣明。”
“皇上，您看又是一对痴情男女。”
“媚娘心软了，刚才还说人家交易，呵呵。不过纪王毕竟是朕的皇叔，要人家儿媳改嫁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要不就由皇后找个理由跟纪王先周旋一下吧。”
“哎，棘手的事情皇上倒推到我身上。好吧，明年春天的朝贺，就让纪王带着家眷来参加，到时候，本宫说个由头留住波斯公主不就得了。”
“小民谢皇上皇后隆恩。”
“尽人事，听天命。那纪王若不放人，皇上和本宫也没有道理可讲。”
“皇上、娘娘能为臣弟私事出面，我带父母家人谢恩！”楚岳也跪下行大礼，想要夯实皇上的承诺。
“好，真拿你们没办法，本宫尽力而为吧。”
楚岳再次谢恩，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奏折。
“皇上，娘娘，末将听说高句丽内乱不断，陛下又将发兵。近日末将读太宗皇帝文卷，看到房玄龄大人的抗表正是末将之所想又不敢言，特摘录奏陈皇上。高句丽自隋朝以来历经数代，皆未征服，唯有陛下彻底剿灭，设置管辖。故此，末将斗胆借元老之笔进言，望圣上采谏。”
楚岳和楚瀚告退，皇上拿起楚岳的奏折念道：“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且陛下每决一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者，盖以人命所重，感动圣慈也。况今兵士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于行阵之间，委之于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轊车而掩泣，抱枯骨以摧心，足以变动阴阳，感伤和气，实天下冤痛也。且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王雪耻，外为新罗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大之诏，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
武后听罢说道：“这个齐楚岳，进献兵器者是他，阻止用兵者是他，不是自相矛盾吗？”
“媚娘，这才是忠心爱国的良将啊。司马法说‘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亡。’”
今年长安的雨水格外大，杂草更是连屋顶的瓦缝都不放过，屋顶像是荒草坡。
看到此景，更引起楚岳心中无尽的仇恨：父亲和母亲、大哥和雪晴、自己和如梅还有弟弟们，若不是李义府、张祥之徒，岂不在这里幸福团聚？大哥去世前，一家人是何等和睦美满！如今竟然天各一边，如梅和楚旷生死未卜，家里冷清到连杂草都上了房顶。
仇恨不断积聚，楚岳拿起宝剑到后院里练到筋疲力尽，无论白天黑夜，忧愤地斩杀着无形中的仇人！
张祥的案子已经到大理寺，大理丞正在查办此案，楚岳本来想主动去找武后承认，毕竟他们有约在先，武后答应不干涉他复仇。
但是楚岳没有张祥父子杀死楚勋、栽赃父亲谋反的实际证据，李义府已经死了，此事死无对证。他主动投案、空口指认肯定说不过去。
楚岳想，当天在事发现场，他做得没有破绽，大理寺侦查的角度只能从与张祥有仇的人开始，如果查到了张祥的仇人，也就查到了楚岳需要的证据，到时候再摊牌自己就安全了。
“二哥。”
一进家门楚岳就看到楚瀚：“瀚，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二哥呢。”
“饿了吗？我让小茂去准备晚饭。”
楚岳出去吩咐安排，楚瀚脱掉汗透的外衣，冲了个凉，正好饭菜端上桌。
“父亲还好吗？”楚岳问。
“最近好些了。
“浩春天来跟我商量要不要告诉你，我们都认为应该让你知道。你回来说明你心里并没有放弃阿吉丽，不过那李沦的父亲毕竟是一方王爷、荆州都督，他若不放人，你也不要莽撞，我们一块儿合计办法。”
“好。当年我错过阿吉丽，发誓终身不娶。没想到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不管多困难我一定要接她出来。”
“我这就写封信给刘仁轨大人，麻烦他侧面周旋一下，先试试纪王的口风。”
“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二哥帮忙。”
“什么事儿？”
“二哥一直推崇陌刀，只是陌刀制作太过繁琐，未能推广。这几年我在山后研究炉子的构造和各种金属的混合，找到一种锻打相对方便、简单即刻出刃的方法。想请二哥呈奏给皇上。”
“那太好了！你知道吗……”
忽然大门外一阵嘈杂，一个太监带几个士兵进来大声说道：“圣旨下，宣南衙统领齐楚岳即刻进宫。”
楚岳知道大理寺已经破案，是武后召见他的时候了。
“走吧，瀚，你跟我一起去见皇上，直接介绍陌刀给皇上。”
麟德殿西北，有一顶巨大露台，凉风送爽，皇上脸色却不好看，暑热的天气刚刚过去，他就穿上双层套衬。
楚岳跪在阶前行礼，武后站起身来走到楚岳近前。
“齐楚岳，西郊的案子怎么说？”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是末将杀了张祥、张贺北父子。”
“你大胆！此案虽不能公开交予大理寺受理，可是那张祥父子毕竟在军中任职，你公然杀了朝廷命官，不来自首，还要让大理寺花费人力侦查是何道理？”
“末将杀了张祥，是因为他亲口承认当年杀死我大哥、陷害我父亲谋反是他父子所为。张祥和张贺北已死，末将若投案自首，空口无凭，无人为末将作证。只有督查此案的官员才能拿到特权，查问当时右军的士兵，找到事实证据。”
武后忍着气走开，顿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既然我们有约在先，就饶你这一回。”
然后她又度回到楚岳面前。
楚岳磕头谢恩，看着武后的台履鞋翘，围着自己转。
“皇上爱惜人才，多次照顾你和你们家的安危。可是你师傅刘仁轨不在长安，你做事难免冒失，从现在起南衙暂时由本宫直接节度，有什么事情到本宫这里来报。明天你到大理寺，让大理寺以父子矛盾引起争斗为由了解此案吧。”
“末将遵旨！”
皇上此时方才开口：“齐将军，朕听说你南衙十二卫治军操练非常严谨、富有成效，将军到朕的御林军那边指导一二如何？”
“陛下，北卫统领杜爽是末将早前的上司，御林军乃是皇上近卫，末将自以为资历尚浅，不敢指教。末将正在把南衙十二卫训练之经验编纂成册呈报兵部，可作为交流习作之用。”
“如此甚好。朕会亲自阅览你的军报，到时再加以奖励。”
“陛下，末将的大哥当年编纂《西域行军要略》共二十四章，野战经验丰富实用，一直在兵部搁置。末将斗胆奏请把陛下过目，并把它作为军队训练的一部分加强我军野外生存能力。”
“哦，有这种事？来人，即刻到兵部去取。”
“陛下，末将还有一事要奏。”
“将军请讲。”
“末将的四弟是名铸刀工匠，经过几年改进调配，终于得到出刃较快的合适工序和配比来打制陌刀，弟弟想要把此项技艺敬献给陛下。”
“哦，快快呈报。”皇上高兴道。
“弟弟从靺鞨刚到长安，正在殿外候旨。”
“宣他进来。”
武后想起什么，问楚岳：“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四弟名叫齐楚瀚。”
武后转身跟皇上说：“若媚娘没有记错，麟德年间，齐楚瀚曾考过进士，写得一手好文章。”
“对，对，媚娘跟朕提起过，是裴行俭举荐的。”
“是呢。你弟弟不是文人吗？怎么还会铸刀？”
“启禀皇上、娘娘，四弟自小读书，十二岁学习铸造，至今已有十一年。”
“十年磨一剑，你们齐家孩子，个个有出息。想来父母也深感欣慰吧。”
这时两个太监把楚瀚引到露台，楚瀚上去大礼参拜。
皇上满怀期待：“来，说说你的出刃方法。”
楚瀚禀报说：“陛下一定懂得得到精钢利刃需要反复锻打、费时费力，不是普通士兵所能配给。小民去往辽东的路上，看到有铁匠用炒钢法制作农具，但是炒钢法需要精确掌握火候，若是过了，胚料烧损，只能全部废弃。近年小民隐居深山，改进炉灶及铁粉配比，结合炒钢和煅烧，得到一个相对简单的铸造方法。”
“什么方法？”
“生铁硬而脆，熟铁软而韧，小民的方法简要来说就是把生铁和熟铁融化，合并在一起，就得到软硬、脆韧合适的精钢，刃部经淬火，便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生铁、熟铁一起锻打，多少工匠都试过，你怎么短时间合并，扬长避短。”
“小人身居山林，潜心找到合并之术，用此方法制作一件陌刀可比原来省时七成。”
“陌刀，当年李靖将军推崇的陌刀？”
楚岳解释说：“是的，陛下，陌刀是一种长柄刀，刀柄可拆卸，通长约九尺。具有非常强的刺、砍、劈、削优势。骑兵骑在马上用陌刀，攻击和防护面积更大；步兵用陌刀，可以更有杀伤力地攻击骑兵、保护自己。”
“陌刀是前朝李靖将军发明的一种兵器，因为制作繁琐已经失传。我二哥一直推崇陌刀，想要在军中推广，并不断改进草图，得到最为简洁的制式给小民锻造。”
“可有现成的兵器。”
“是，陛下，就在殿外。”
“拿上来。”皇上激动地站起来。
太监从外面拿进来一个刀和一个长刀柄，楚瀚把两部分扣到一起。
陌刀上部约二尺多长双刃刀身，刀身比普通腰剑要厚，上宽下窄，锋利无比。刀尾一个环形铁扣固定到三尺长的精钢刀柄上，刀柄末端加三圈小圆环和一个尖顶圆球防脱。总体重约十二斤，相当于给一把加厚、加宽了的腰剑加了一个长柄，整件兵器发出摄人的威力。
“非常趁手，比之花枪、长矛多出更多刃部，可刺、可砍、可削、可劈啊！”皇上拿在手里试了又试：“嗯，长短、分量也非常合适，可见是用了心思的，古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陌刀可以推广到军中，那大唐的军队定将势不可挡！”
武后补充道：“尤其可以大大增加步兵的战斗能力，减少伤亡。”
“你们兄弟功不可没，各赏银千两，齐楚瀚，朕要封你为兵部卫尉寺丞，负责打造陌刀。”
“陛下，恕小民不能领旨。小民只是个铁匠，钻到深山里烧炉打铁，不看时辰，只看火候方能潜心铸铁，当官听差怕是做不来。铸造的程序和配比，小民会详细教会军部铸造师傅。”
“为什么不写下来呢？”
“禀陛下，炉灶小民已经画好图纸，只是程序和配方不能写下来。若是落到纸上被他国知道，必定想尽办法来寻。这点小民也要遵从小民师傅立下的规矩。”
“师傅立下的规矩？什么规矩？”
“非唐不传，非男不传，非言不传。陛下，铸刀剑先头程序倒还无妨，密室技艺决不可轻易传授。我师傅就是因为错将先头程序传给乔装改姓的倭国人才气绝身亡的。”
楚瀚提到师傅不禁悲咽。
“好一个至忠、至孝、至仁的工匠！你师父是哪家工坊的高人？”
“城南‘九住’。”
“‘九住’，媚娘，先帝的一口宝刀，就出自‘九住’。只是后来那个坊再难寻到，‘九住心，禅之境’，既然是嫡传弟子到了，就封你的师傅为‘九住真人’吧。”
“谢皇上隆恩！”
武后建议说：“皇上，明年春天，各国使臣都来朝贺。我们就增加比试刀剑这一项，一可以展示我大唐国威，二来可以探探邻国虚实，三来可以震慑邻国不敢轻易前来进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好，齐楚瀚，就由你来铸造唐刀。若能一举夺魁，到时候另有重赏。”
“小民领旨，只是，只是小民有一件事求皇上皇后帮忙。”
皇后喃道：“陛下只顾偏袒齐家，可是他们兄弟个个讲条件，跟陛下做起交易，越来越没有规矩。”
“民间有句俗语叫‘凭本事吃饭’，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讲条件。如果交易双方都得益，为什么不做呢？再说这孩子只是请朕和皇后帮忙，又没说交换，媚娘可是比朕还大气的人，不如先听听他要什么。”
“那你先说说什么事儿？”武后搀扶着皇上坐下。
楚岳也为楚瀚捏一把汗，这是他们在路上商量好的，此步虽然危险，但是好的时机不抓住就会马上失去。
“小民在长安自小与波斯公主阿吉丽熟识，后来波斯王与我大唐修好把公主嫁给纪王的儿子李沦，不想大婚不久，李沦就过世……”
“本宫知道了，你想与公主重结旧好，那纪王却不许她改嫁，对吧？”
“娘娘圣明。”
“皇上，您看又是一对痴情男女。”
“媚娘心软了，刚才还说人家交易，呵呵。不过纪王毕竟是朕的皇叔，要人家儿媳改嫁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要不就由皇后找个理由跟纪王先周旋一下吧。”
“哎，棘手的事情皇上倒推到我身上。好吧，明年春天的朝贺，就让纪王带着家眷来参加，到时候，本宫说个由头留住波斯公主不就得了。”
“小民谢皇上皇后隆恩。”
“尽人事，听天命。那纪王若不放人，皇上和本宫也没有道理可讲。”
“皇上、娘娘能为臣弟私事出面，我带父母家人谢恩！”楚岳也跪下行大礼，想要夯实皇上的承诺。
“好，真拿你们没办法，本宫尽力而为吧。”
楚岳再次谢恩，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奏折。
“皇上，娘娘，末将听说高句丽内乱不断，陛下又将发兵。近日末将读太宗皇帝文卷，看到房玄龄大人的抗表正是末将之所想又不敢言，特摘录奏陈皇上。高句丽自隋朝以来历经数代，皆未征服，唯有陛下彻底剿灭，设置管辖。故此，末将斗胆借元老之笔进言，望圣上采谏。”
楚岳和楚瀚告退，皇上拿起楚岳的奏折念道：“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且陛下每决一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者，盖以人命所重，感动圣慈也。况今兵士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于行阵之间，委之于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轊车而掩泣，抱枯骨以摧心，足以变动阴阳，感伤和气，实天下冤痛也。且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王雪耻，外为新罗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大之诏，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
武后听罢说道：“这个齐楚岳，进献兵器者是他，阻止用兵者是他，不是自相矛盾吗？”
“媚娘，这才是忠心爱国的良将啊。司马法说‘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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