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四回 宝藏

    楚岳的小心谨慎从跟随相王后升级为提心吊胆，因为相王不过十四岁，不住在相王府，而是住在皇宫里。

    原来太子弘的班底有一部分留在东宫，还有一两位跟了相王，楚岳认不出他们，他们却记得楚岳，有的人友善，有的充满敌意，是真情还是假意，楚岳分辨不清楚。

    这倒是小事儿，麻烦的是天皇和天后都认识他，而他对天皇和天后却没有任何印象。每次相王朝见，天皇和天后时不时提他问话，他的唯唯诺诺像是变了一个人。天后先察觉到问题所在，越发想踏踏实实把他留在皇宫里，守在相王身边。

    相王身边有一个女侍卫，麻烦更大，她身材魁梧，着男装，动作也像个男的，使得原本还算秀气的脸看起来也像个男的。她来自云贵的一个少数民族，名字楚岳记了好几次，因为发音实在奇怪，就随其他人叫她潇露儿。

    潇露儿自认为武功第一，楚岳一个新来的，不跟他过过招，怎么能显出她高超的本领来呢。偏偏遇见楚岳这个提心吊胆的新人，赔笑脸、讲好话，就是不跟她正面接触。

    潇露儿哪里肯罢休，死缠烂打皆被楚岳巧妙躲过去，她知道在皇宫外拦截楚岳。楚岳用腰剑只出了三招，就让潇露儿明白真正的高手，本事都是藏起来的。这位情窦从未开的侠女从此五迷三道，像个狗皮膏药缠着楚岳不放。

    去年在九成宫，没有宫里规矩多，潇露儿为所欲为，整日跟在楚岳身边，连相王都拿他们两个玩笑。潇露儿像是得到主子的恩准，一切骚扰楚岳的言行都成了理所当然。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开始严格按照含元宫（大明宫）的排班，楚岳总算在皇宫轮值期间摆脱了潇露儿。

    去冬武后把萧淑妃之子郇王素节降为鄱阳王，皇族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贤登上太子之位一年，不光武后置之不理，就连皇上也没有分派他任何实差。

    如此境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的所作所为尽被天皇、天后掌握。这一条很快就被他否掉了，因为他清楚他的手段之黑暗，若是昭然在天皇、天后面前，就不可能当上太子。

    那就只能是第二个原因，他的确不是武后亲生，让他当上太子，只是做给天下看，最后必定死在东宫，由武后的亲生儿子取而代之。

    太子贤就像是一头困兽，不得不冒天险联络皇族和大臣，李素节就是皇族中最重要的一位。天后惩治李素节，就是对太子李贤的警告。太子李贤日日琢磨安身的良策，靠他一个人的脑子怎么能做到呢，只安静了几日，他又开始勾结鄱阳王素节人等。

    皇上眼看武后一步步惩戒太子贤的‘臂膀’，而太子贤却越陷越深，难以挽救。天下父母心，天皇自觉身体不济，太子贤集文武才貌于一身，若能正道而驰，定是大唐的不二接班人。皇上煞费苦心，把最信任的大臣郝处俊、高智周、李义琰派到太子身边监管。

    太子贤经过单独的‘小集体’合谋，得到的最有效、最有利的办法就是领兵，走当年太宗皇帝的路子。然而讨伐新罗他没能参与，讨吐蕃派了周王显和相王轮，也没有他的份儿。

    如果两个弟弟周王和相王出征，那么他们中的一个可能成为当年的太宗。太子急了，数次请缨，闹到最后，天皇不得不让周王和相王留京不出。

    太子贤仍然坚持，今春几次要面圣请战，天皇身体欠佳，三番推诿，令郝处俊出面解决。

    郝处俊给太子讲了有关西汉吕后跪求汉高祖，阻止儿子刘盈挂帅平叛英布。然后让太子回答几个问题：

    战吐蕃如果打输了怎么办？

    征伐吐蕃的主力是契苾何力等猛将功臣，太子如何驾驭他们？

    天皇为何留两位王子不出？

    太子贤虽心有不服气，从此真的取消了领兵的念头。偏巧这天在回东宫的路上，他遇见了楚岳，楚岳当年在太子弘跟前如何被重用，太子贤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立刻派手下官员私底下送重礼，拉拢楚岳。

    此时如履薄冰的楚岳哪里敢得罪太子，他需要一个靠山，而太子贤能不能依靠先不管，顺从应该准没错。

    楚岳特有的警觉让他很容易猜到太子贤手下官员后面的眼线是谁派来的，以及行动的路线。多年的线报经验，虽然没有具体记忆，也足以让楚岳顺藤摸瓜，搞清楚体系，这也是让他增加安全感的最有效办法。

    他抓住机会，花费所有心力排查皇宫内外的暗网，不觉之中把自己也编进了网中。

    ***

    梁溪的宝藏在一口方井下，为了防止土石塌陷，口字形井内上下左右都用木桩封盖，打开门就能闻到木头的香气。内设错金银烟台盒、错金银纸刀、错金银席镇，神兽错金银水盂等等，大约有三四百件，每一件都装在漆盒里。

    另有青铜缶，青铜盘，青铜炉，青铜殷簋，瓦纹斗，嵌错虺纹虎耳铜壶（春秋）提梁铜盉（战国）蟠虺纹铜鼎……清理出来八九十件，用木箱装了木屑保存。

    楚浩专门请了楚瀚来甄别。

    楚瀚进到井下，见各种大小的木箱、锦盒把洞里堆得满满当当，断定这绝对不是墓葬的摆放方式，应该是哪个重要人物的私产。

    不是墓葬，就没有墓志铭，宝藏只有一个竹简目录。

    楚瀚仔细看了一两件，认定是真品。

    他分析说：“汉代蟠螭纹眉上竖且内色，眼眶略有下坠，鼻梁出现了细线划纹，身体与战国时没有差别，只是尾部出现两个卷纹，三条腿。战国时期的蟠螭纹，圆眼大鼻，双线细眉，猫耳，颈粗大且弯曲，腿部的线条变弯曲，脚爪常上翘。身上多为阴线勾勒，尾部呈胶丝状阴刻线……”

    楚浩顾不上让他一件一件查，统统先装车，准备起船。

    后面门都锁了，楚瀚想起什么，拉住楚浩说：“记得来时我在船上说过的宝藏羊皮图吗？”

    楚浩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对，想起来了！你以为……？”

    “是的，楚博找到的金矿并不是图上的那个，那么……”

    楚浩立刻拿起钥匙回去开门，楚瀚、杨卫州和杨一山都跟着回去。

    三丈见方的石洞里，每一个缝隙都用刀子刮了，没有发现破绽。石头和沙岩都是用器物凿出来的，唯一可能的就是那对木头门。

    木门用厚约三寸的木板拼接，没有花纹，没有门环，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上下四个锁环，门是向外开的，用两根铁棍标起来封锁。

    楚浩让楚瀚到门口看看，楚瀚出门的一刹那，楚浩注意到卡门的石垛，他忙拉住楚瀚。

    卡门的方石垛在洞的外面，上下左右共四个，每个上面都有回字纹，他们一边念着那句“口在口中”一边试着按动石垛上的回字纹，但是反复几次无济于事。

    楚浩累了，招呼大家到门外歇一歇，他坐下来，想扒开石头边上的土，用力一掰，石垛竟然可以转动。

    当每个石垛露出来的两个字显示出“口在口中”，就听着“吱嘎、吱嘎”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噗通”一声，洞顶被一个巨大的铁球砸穿，幸亏他们当时站在门外，不然都成了肉酱。

    等尘土消散，楚浩从外面捡起一块石头，扔到那个大铁球上，上面“唰唰唰”下了一阵箭雨，顺势下来的还有一股浓烟。

    楚浩喊道：“捂住口鼻，撤后！”

    这座小山丘上面安置了简单的木头亭子，四周养了猪、羊、鸡、鸭子和水牛，各种叫声、各种味道和着满山的秀丽春花，翠叶、蓝天、蜂蝶，鸟猿、碗里的绿茶、山里的宝藏……内容多到让人不自觉想坐下平静。

    当时益智买下方圆五六里的山岭明面是想养家畜，就地销售皮毛和肉，主要是为修仓库囤货，因为附近连着一个天然码头，上下船、装载货物都很方便，走运河、海路都很近，不想却买了座“金山”。

    等井内的毒气散尽，楚浩他们踩着木梯下到井里，穿过前厅，进入内室，内室的顶上，被铁球砸开一个口字型的四方洞口。楚浩拿着盾，把梯子放到洞口，小心翼翼地上到顶层。

    顶层里箱、匣、盒、柜，纯金的宫灯、壶、盘、首饰……堆满了五六丈见方的空间，光马蹄金就有三大箱，玉器更是数不胜数，单谷纹的玉璧就有十几面。器物绝大部分是西汉时期风格，西周、春秋、战国的精致错金银器物几大箱，大多来自齐、楚、吴三国。

    青铜器都送到凯归牧场给冯伯，错金银、金铜的工艺品都送到山后郡，其他艺术品运到长安大业坊府邸，剩下的金子就地存储……宝藏的处理花费几月时间才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