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七回 人性
每年的十一月份，长安街上的康国人就会赤膊上阵，鼓舞乞寒，以水相泼，盛为戏乐，唐人把这一活动叫做泼胡。
泼胡从隋朝风行洛阳，胡人喝酒歌舞嬉戏于闹市，别说普通百姓，有身份的大臣、皇族也都着便服围观。
无数盆的冷水被扬洒起来，人们躲呀、笑呀，跟着胡人跑着、闹着。
突然，炸了街的欢乐气氛戛然而止，一具身首两处的男尸，横在街边！
太子贤被废，牵涉众多皇族国戚。武后忙于边境安危，天皇全权处理贤的余党。
天皇仁义之名天下皆知，除了曹王、蒋王、宰相张大安等几位被降职贬斥，其余官僚都官复原位。
高政是长孙皇后的舅舅高士廉的孙子，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兄弟自小在舅舅家长大，与高氏亲如一家。天皇念及母亲长孙皇后，没有直接治高政的罪，而是把他交给高家，让高家家长自己教训。
藉由长孙无忌之死在前，伙同太子谋逆的高政进了家门，就被高家家长乱刀刺死，割掉脑袋扔到大街上。高家家长大义灭亲，抛尸街道让众人看见，好传到天皇耳朵里，以示忠贞。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每次皇权波动，人性就呈现出底色，发人深省！
太子贤一朝成为庶人，自己做饭，自己裁衣。两个老婆，五个孩子，八口人，由当差的把吃的、用的送进幽禁的院子。
米、柴常常不够，冬日只送了布，却不见棉絮。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接济。李贤越跟守卫发脾气，得到的供给越少。
废太子利益攸关，动辄可能以谋逆同犯论处，没有人敢理睬，也没有人敢帮忙。杨卫州按玛瑞娜的指派，上下打点，仍然没能送给李贤一粒米。
到了十一月，洛阳的帮派为杨卫州推荐了一人---现任南衙统领丘神绩。
丘神绩果然敢作敢为，亲自带着随从抬着箱子送了棉衣和粮食给李贤。
丘神绩的手下振武威校尉陈集负责看押太子。陈集见丘神绩此举，惊恐道：“大人这是为难属下，属下接的是督察院的差，大人明着送东西，属下怕不好交差啊。”
“有人怪罪，我顶着。庶人贤问起来，也说是我丘神绩送来的。”
李贤是皇子，即便现在做不了太子，将来也可能翻云覆雨。丘神绩如此确定，陈集首先猜想到李贤可能很快将脱罪，他没有阻拦，当然也保持谨慎，不敢向李贤献殷勤，把“善举”全都记在丘神绩头上。
层层严密监控之下，李贤的一举一动牵涉众多。
天皇、天后銮驾到了长安，玛瑞娜陪太平公主进了蓬莱宫（大明宫），还没有来得及回通善坊，就被天后叫到面前。
大殿久未住人，尽管空气暖烘烘的，四周依然阴霉。
外面的雪花无声地飘着，屋里炭盆的火“噼啪”作响，玛瑞娜听着武后在远处跟女官们说话，“嘤嘤嗡嗡”似有一种活力传过来。
太监进来加炭，侍女来往铜壶里加水。
玛瑞娜实在无聊，就拿起一个铜炭铲玩。
炭铲头上是个光滑的圆球，柄上刻有双龙环绕。她转动着炭铲，从龙的尾巴看到龙头，再到顶上的圆球，一不小心，铲子掉了，砸在炭盆上，“叮铃咣啷”响。
太监慌忙跑过来，侍女放下水壶，拿起抹布问：“郡君还好吗？”
“我没事儿。”玛瑞娜也弯腰去捡，抬头时武后已经站在面前。
“来，来，娜蒂，就在这边坐下。”武后说。
玛瑞娜跟着武后踏上一块厚厚的地毯。武后坐到榻上，把脚放在被炭熏着的金踏板上，指了指旁边的矮榻给玛瑞娜。
玛瑞娜坐下，侍女为武后送来了药，给玛瑞娜上了茶。
武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漱了漱口，含了一枚蜜饯在嘴里。
“娜蒂今年几岁？”
“回天后，虚岁二十六。“
“比贤儿大一岁。”
“娜蒂不知道贤的年龄。”
“贤儿是否有托与娜蒂？”
玛瑞娜诚实答道：“贤曾让娜蒂帮忙照顾孩子？”
“哪一个？”
“全部。”
“娜蒂陪着月儿（太平公主）、带着亚瑟，一个人顾不来那么多。今后贤儿的事儿就交给本宫，本宫会派那个丘神绩去照看。”
玛瑞娜立刻起身跪下：“谢天后，娜蒂懂了。”
“娜蒂去陪月儿吧，本宫今日累了，要歇了。”
“是。”
“娜蒂。”武后本来已经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叫道。
玛瑞娜走出几步，转身回来：“娜蒂在。”
“他，贤儿有没有……”武后把眼睛再次闭上：“算了，你走吧。”
“天后现在就在长安，可以亲自跟贤谈谈。”
“不。”武后张开眼睛，皱着眉头，痛苦而决绝：“没有回头路。”
“孝敬皇帝弘和当今太子显小时候身体不好，贤是韩国夫人带大的，贤小时候跟韩国夫人亲近，长大了才觉得被忽视了，贤用功读书、练武，想引起天后的注意，可……”
“可相王、公主出生，皇上、显都病着，弘难以胜任太子，本宫只能垂帘听政，根本无暇顾及他。”
“是的，天后，即便没有传言，贤心里也会跟已故韩国夫人更亲近。”
“他可以来找本宫谈，他……”
“天后提起贤，一直说“他”，天后心里跟贤早就有了隔阂。”
“娜蒂说得没错。是的，从本宫的姐姐韩国夫人带着他，他就不再跟本宫亲了。本宫因为不喜欢姐姐，也开始不喜欢贤。他跟姐姐一样隐晦，做些显而易见的狡诈，到关键时刻退缩自责、内心崩塌。”
“既然天后都明白，为什么不赦免贤？”
“他们为什么退缩，为什么自责？是因为他们先做了恶事，伤害了别人。皇家不是炫技的地方，做了就要负责，靠软弱赢得原谅吗？”
怒气凝结在武后脸上，她心里也有解不开的结。
“贤是天后的孩子。天后留娜蒂问话，说明天后还在意贤。”
“作为母亲，能给他的本宫都给他了，路是他自己选的。本宫心里只有对儿子的关心，而不是对太子宽容。”
“母子情深，如何分的清楚？”
“无情最是帝王家，并不是真的无情，而是事实如此、必须如此。”
如果能见到太子，玛瑞娜多想给他一个母亲般的拥抱，多想在他小的时候，像呵护太平公主那样呵护他长大。
对，她一定要让太平公主远离权利的漩涡、远离皇宫。
一年多了，玛瑞娜还没有办过聚会。尽管元日还没到，她已经开始计划了，她要让公主选个情投意合的人嫁掉，安安稳稳地过生活。
泼胡从隋朝风行洛阳，胡人喝酒歌舞嬉戏于闹市，别说普通百姓，有身份的大臣、皇族也都着便服围观。
无数盆的冷水被扬洒起来，人们躲呀、笑呀，跟着胡人跑着、闹着。
突然，炸了街的欢乐气氛戛然而止，一具身首两处的男尸，横在街边！
太子贤被废，牵涉众多皇族国戚。武后忙于边境安危，天皇全权处理贤的余党。
天皇仁义之名天下皆知，除了曹王、蒋王、宰相张大安等几位被降职贬斥，其余官僚都官复原位。
高政是长孙皇后的舅舅高士廉的孙子，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兄弟自小在舅舅家长大，与高氏亲如一家。天皇念及母亲长孙皇后，没有直接治高政的罪，而是把他交给高家，让高家家长自己教训。
藉由长孙无忌之死在前，伙同太子谋逆的高政进了家门，就被高家家长乱刀刺死，割掉脑袋扔到大街上。高家家长大义灭亲，抛尸街道让众人看见，好传到天皇耳朵里，以示忠贞。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每次皇权波动，人性就呈现出底色，发人深省！
太子贤一朝成为庶人，自己做饭，自己裁衣。两个老婆，五个孩子，八口人，由当差的把吃的、用的送进幽禁的院子。
米、柴常常不够，冬日只送了布，却不见棉絮。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接济。李贤越跟守卫发脾气，得到的供给越少。
废太子利益攸关，动辄可能以谋逆同犯论处，没有人敢理睬，也没有人敢帮忙。杨卫州按玛瑞娜的指派，上下打点，仍然没能送给李贤一粒米。
到了十一月，洛阳的帮派为杨卫州推荐了一人---现任南衙统领丘神绩。
丘神绩果然敢作敢为，亲自带着随从抬着箱子送了棉衣和粮食给李贤。
丘神绩的手下振武威校尉陈集负责看押太子。陈集见丘神绩此举，惊恐道：“大人这是为难属下，属下接的是督察院的差，大人明着送东西，属下怕不好交差啊。”
“有人怪罪，我顶着。庶人贤问起来，也说是我丘神绩送来的。”
李贤是皇子，即便现在做不了太子，将来也可能翻云覆雨。丘神绩如此确定，陈集首先猜想到李贤可能很快将脱罪，他没有阻拦，当然也保持谨慎，不敢向李贤献殷勤，把“善举”全都记在丘神绩头上。
层层严密监控之下，李贤的一举一动牵涉众多。
天皇、天后銮驾到了长安，玛瑞娜陪太平公主进了蓬莱宫（大明宫），还没有来得及回通善坊，就被天后叫到面前。
大殿久未住人，尽管空气暖烘烘的，四周依然阴霉。
外面的雪花无声地飘着，屋里炭盆的火“噼啪”作响，玛瑞娜听着武后在远处跟女官们说话，“嘤嘤嗡嗡”似有一种活力传过来。
太监进来加炭，侍女来往铜壶里加水。
玛瑞娜实在无聊，就拿起一个铜炭铲玩。
炭铲头上是个光滑的圆球，柄上刻有双龙环绕。她转动着炭铲，从龙的尾巴看到龙头，再到顶上的圆球，一不小心，铲子掉了，砸在炭盆上，“叮铃咣啷”响。
太监慌忙跑过来，侍女放下水壶，拿起抹布问：“郡君还好吗？”
“我没事儿。”玛瑞娜也弯腰去捡，抬头时武后已经站在面前。
“来，来，娜蒂，就在这边坐下。”武后说。
玛瑞娜跟着武后踏上一块厚厚的地毯。武后坐到榻上，把脚放在被炭熏着的金踏板上，指了指旁边的矮榻给玛瑞娜。
玛瑞娜坐下，侍女为武后送来了药，给玛瑞娜上了茶。
武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漱了漱口，含了一枚蜜饯在嘴里。
“娜蒂今年几岁？”
“回天后，虚岁二十六。“
“比贤儿大一岁。”
“娜蒂不知道贤的年龄。”
“贤儿是否有托与娜蒂？”
玛瑞娜诚实答道：“贤曾让娜蒂帮忙照顾孩子？”
“哪一个？”
“全部。”
“娜蒂陪着月儿（太平公主）、带着亚瑟，一个人顾不来那么多。今后贤儿的事儿就交给本宫，本宫会派那个丘神绩去照看。”
玛瑞娜立刻起身跪下：“谢天后，娜蒂懂了。”
“娜蒂去陪月儿吧，本宫今日累了，要歇了。”
“是。”
“娜蒂。”武后本来已经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叫道。
玛瑞娜走出几步，转身回来：“娜蒂在。”
“他，贤儿有没有……”武后把眼睛再次闭上：“算了，你走吧。”
“天后现在就在长安，可以亲自跟贤谈谈。”
“不。”武后张开眼睛，皱着眉头，痛苦而决绝：“没有回头路。”
“孝敬皇帝弘和当今太子显小时候身体不好，贤是韩国夫人带大的，贤小时候跟韩国夫人亲近，长大了才觉得被忽视了，贤用功读书、练武，想引起天后的注意，可……”
“可相王、公主出生，皇上、显都病着，弘难以胜任太子，本宫只能垂帘听政，根本无暇顾及他。”
“是的，天后，即便没有传言，贤心里也会跟已故韩国夫人更亲近。”
“他可以来找本宫谈，他……”
“天后提起贤，一直说“他”，天后心里跟贤早就有了隔阂。”
“娜蒂说得没错。是的，从本宫的姐姐韩国夫人带着他，他就不再跟本宫亲了。本宫因为不喜欢姐姐，也开始不喜欢贤。他跟姐姐一样隐晦，做些显而易见的狡诈，到关键时刻退缩自责、内心崩塌。”
“既然天后都明白，为什么不赦免贤？”
“他们为什么退缩，为什么自责？是因为他们先做了恶事，伤害了别人。皇家不是炫技的地方，做了就要负责，靠软弱赢得原谅吗？”
怒气凝结在武后脸上，她心里也有解不开的结。
“贤是天后的孩子。天后留娜蒂问话，说明天后还在意贤。”
“作为母亲，能给他的本宫都给他了，路是他自己选的。本宫心里只有对儿子的关心，而不是对太子宽容。”
“母子情深，如何分的清楚？”
“无情最是帝王家，并不是真的无情，而是事实如此、必须如此。”
如果能见到太子，玛瑞娜多想给他一个母亲般的拥抱，多想在他小的时候，像呵护太平公主那样呵护他长大。
对，她一定要让太平公主远离权利的漩涡、远离皇宫。
一年多了，玛瑞娜还没有办过聚会。尽管元日还没到，她已经开始计划了，她要让公主选个情投意合的人嫁掉，安安稳稳地过生活。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