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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四回 避重就轻

    “我要见刘祎之。”库狄萨允宝截住楚岳的去路。

    楚岳不想跟她理论,转身往回走,库狄萨允宝跑过去再次拦住他。

    “你揭发刘大人的罪状,害刘大人身陷大牢、死在临头,你难道要去忏悔吗?”

    “揭发他是在救他,收受蛮夷的贿赂、与人私通和私下议论君权,哪个更让太后不能容忍?”

    楚岳被问住了,无奈道:“连你都见不到刘祎之,我有什么办法?”

    库狄萨允宝用下巴朝偏殿指了指。

    “皇上?你不是说皇上参与,涉嫌结交大臣,刘……”

    “皇上已经上疏太后求情,给你个去刑部探望的机会,总也合情合理吧。你虽然为太后做事,可毕竟是皇上身边的千牛卫,见皇上不会引起怀疑。”

    楚岳做过一次糊涂事,像是欠了刘祎之的一样,而且库狄萨允宝闹得他没办法,只好去求皇上拿了手谕。

    “女流之辈进大牢多有不便,我随你一起去。”楚岳提出条件。

    库狄萨允宝想了想答应了。两人一刻都不耽误,直奔刑部而去。

    长长的铁链锁和铁门、铁门闩摩擦的声音让人的汗毛都竖起来,楚岳在新罗和突厥都曾经被关在这样的铁牢,有点儿后悔跟来。

    正值夏日,典狱丁让犯人自己清理狱间里的稻草,堆放到铁栅栏一侧,恶臭的味道令人作呕。库狄萨允宝的脸皱成一团,捏住鼻子往里走。

    到了刘祎之的狱间前面,刘祎之见到库狄萨允宝转过身背对着她。

    “刘大人,某下楚岳请大人近前说话。”

    刘祎之这才不情愿地走到铁栏旁。

    “到了今天这一步,大人务必要求把案子经过凤台(中书省)、鸾阁(门下省),不能由王本立一人判决。”

    刘祎之和楚岳不解地看着库狄萨允宝。

    楚岳问:“你不是说太后让王本立审判是要宽恕刘大人吗?”

    “皇上没有参与以前是的,皇上参与以后,不经过凤台、鸾阁,只凭太后一人决断,刘大人难保周全。”

    “经过凤台、鸾阁就能避重就轻?”

    “对,大人是凤阁侍郎,经过凤台、鸾阁是理所应当。凤台、鸾阁只能拿真凭实据判大人的罪,顶多判大人受贿,贾大隐的话不能算做证据。”

    楚岳明白了原委,刘祎之却依然不正眼看库狄萨允宝。

    “大人为官多年,一定晓得比较厉害。大人如果决定了,我去说服贾大隐。”

    刘祎之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点头也不否定,慢慢回到木板上盘腿坐下。

    “大人,大人……”

    时间有限,在典狱丁的催促下库狄萨允宝和楚岳只好出来。

    不久,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均传来消息:“刘大人驳了太后的敕书,要求凤台、鸾阁审理。太后大怒,以刘大人拒抗使官王本立,论处死罪。”

    库狄萨允宝这下傻了眼:“什么?怎么会……?”

    郭翰说:“这不是御正想象的那样,要走正规程序就能走正规程序。”

    是的,楚岳和库狄萨允宝也充分认识到太后执政的意义。

    第二天,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均因赞叹刘祎之的临死谢表,太后贬郭翰巫州司法、周思均播州司仓。

    事情一步步恶化,楚岳和库狄萨允宝已经不是看清世事那么简单了,两人能不能毫发无损过了这一关都很难说。

    “刘祎之掌握了楚浩贿赂来俊臣、私放囚犯的事实。我接近他,是想为楚浩开脱。事情还没有眉目,刘祎之就被杀了。”库狄萨允宝颓道。

    楚岳并不需要她解释,但是事关楚浩,他需要好好动动心思,不能再不清不楚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决定从贾大隐身上入手。一开始是贾大隐陷害刘祎之,那贾大隐有什么把柄捏在刘祎之手上吗,还是贾大隐和刘祎之有什么矛盾,又或者贾大隐是受人指使。

    首先,若贾大隐受人指使,应该有个详细计划,不可能贸然拿一句莫须有的话来奏到太后面前。

    其次,刘祎之官位比贾大隐高,上下级发生矛盾的可能性小,即便有矛盾,依贾大隐的秉性也会退让。

    那么应该就是贾大隐有把柄抓在刘祎之手上。但是,刘祎之明知道受贾大隐陷害,为何死都不把那个把柄说出来或是拿出来呢?

    ***

    小溪一个人的时候,常常黯然而坐,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在宫女、太监眼里,她无忧无虑,独得圣宠,只有徐昭容知道她在想什么。

    徐昭容总是默默帮她打理一切,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到上课的时间,严格让她背书、答对、解释、默写。

    小溪不觉得是读书苦,她慢慢感受被爱,却刻意保持着师徒距离。

    小溪看到了那个少年,他的脚透过鞋子在花砖上划出一道血印,小溪非常不喜欢自残的人。

    可他说‘血债血偿’,那一定有天大的冤仇。究竟多么大的冤仇让他那样刚强,不惧死亡,大骂太后。

    小溪不想多想,而那个地方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她。

    太后听了几次太监来报,说小溪偷偷去见废太子贤的儿子们,叹气道:“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强。”

    “熙郡主每次去只是在门口站着,并无任何举动。”小溪的太监帮她辩护。

    西上阳宫的太监急道:“每次郡主去,里面的两个大孩子就疯了一样在门口骂,着实不好收拾。”

    “三羊,你先回,好生伺候郡主。”

    小太监担心西上阳宫的太监再说小溪的坏话,不情愿地说:“遵旨,奴家告退。”

    小太监三羊虽然出来了,却没走远,不一会儿西上阳宫的两位太监也从台阶上下来。

    三羊弯腰道:“公公,公公们,熙公主还小,平时爱上那儿就上那儿,太后从不管的。公公们告不上郡主的状,不如清闲了,买些果子吃。”说着递出去一个钱袋子。

    岁数稍大的太监接过袋子,掂量了掂量,两人相视一笑,就走了。

    “欸,公公,公……”三羊无奈摇摇头。

    废太子贤的大儿子李光顺,头贴着东墙等着,听到船桨声,就知道一定是小溪来了。他迅速跑向大门,招呼弟弟跟着。

    一股清香透过门缝的时候,李光顺便扯拽大门,眼睛瞪得跟门缝那么大,破口大骂,骂太后杀了他父亲,毒死亲儿子李弘,谋杀了先帝高宗……

    酷暑的早晨,背后树林中飘来湿热的空气,鸟儿们叽叽喳喳中掺杂着谩骂,声音似乎变得更加密集。小溪瞪着眼睛,看着‘疯子‘,自己也变得痴傻。

    就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听到里面一群人的脚步声,那只瞪大的眼睛离开了门缝,紧接着铁链锁‘哗啦啦‘响动,大门豁然打开了。

    一众太监把两个岁数小点儿的孩子控制住,把岁数大的那位少年按倒在地,扒掉上衣,捆绑在铁板凳上,少年的背上满是红色的伤疤。

    太监高高举起皮鞭,一鞭子抽下去,少年皮开肉绽。沾血带肉的皮鞭在空中飞舞,两个小孩子开始哭喊,少年惨叫……

    小溪挪不动步子,眼睛直了。

    三羊见郡主好长时间没有眨眼,上前问道:“郡主,郡主。”

    他立刻跳起脚喊宫女:“快,快,抱郡主上船。”

    宫女吓得躲到后边老远,三羊站在小溪前面护着:“快,快,我怕我弄脏了郡主,快。”

    两个胆子大的宫女把小溪抬起来,跑着送上船……

    小溪昏迷了两天,太后让太医在人中施了针,把楚浩和燕西宣进宫中。

    小溪慢慢恢复意识,当她看到太后,伸手出去,太后攥住她的手,坐到她旁边。

    “太后姥姥,小溪去看‘疯子’……”小溪转头,看到了楚浩和燕西,虚弱道:“‘疯子’死了。”

    “‘疯子’?”楚浩疑问。

    三羊忙说:“郡公有所不知,西上阳宫外墙有一拨唱秦戏的在排中元节的鬼戏,熙郡主好奇,从门缝看的时候吓着了。都怨奴家,没能护住郡主,奴家甘愿领罚。”

    太后不耐烦道:“戏班子撤了吗?”

    “回禀太后,撤了,撤到上林苑西北角了。”

    太后点点头,命楚浩先回家,燕西留在宫里陪小溪住了两天。

    两天之后,燕西见到楚浩说:“我觉得不是看到鬼戏那么简单。”

    “何以见得?“

    “小孩子若真见了鬼戏,一定毫不保留,甚至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告诉大人有多可怕。”

    “小溪也不告诉你?”

    “是的,闭口不谈,问多了,就说吓傻了,忘了。”

    “你是她的母亲,把她从襁褓带大,有什么事儿,她都偷偷告诉你,若她不讲,肯定不用担心。”

    “后宫深似海,孩子才几岁,独自进了宫……”

    “‘后宫深似海’是说给嫔妃和宫女的,小溪是太后召进宫里养着的孩子。”

    “宫里那么多孩子,我担心小溪受欺负。”

    “皇子、公主都年幼,还有谁能欺负她?”

    燕西真是拿楚浩没办法,他一个大男人不知道养女儿是怎么回事儿,整天忙忙叨叨也顾不上,看来今后只能由她这个做母亲的经心了。

    她自责道:“都怪我,病了那么久,疏忽了孩子。”

    “说起受欺负,我想起件事儿。”楚浩试着让她放松:“博小时候嘴欠,总给学友起外号、嘲笑别人。有个小孩话很少,总被楚博和另外两个孩子嘲笑,有一天,急了,把楚博抓了个满脸花。”

    燕西掩嘴笑着:“官人定是帮小叔叔出了气,把人家打了。”

    “母亲比我更气,当晚找到裴家嚷嚷小孩的母亲,吵了先生。我计划第二天一早在学堂门口等着,那小子一出现,我就打蔫儿了他。”

    “母亲也会武功。”

    “是啊,母亲大人差点儿拿花枪挑人了。但是,当晚,母亲思量了过后,又跑到那个孩子家和教书先生那儿道歉。回来告诉我,如果我去揍人家孩子,就把我的腿打折。”

    燕西惊奇道:“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知道楚博的嘴有多欠,哈哈哈。”

    “哎,官人正经说话。”

    “靖恭坊有户人家的公子游手好闲,一天在大街上盯着一个右脚尖朝后的瘸腿人看,还不停跟同伴取笑瘸子的脚。瘸腿急了,问‘瞅谁啊瞅。’,公子以为对方是个瘸子,好欺负,凑近了说‘瞅你怎地?’”

    “哈哈哈。”

    “别笑,正经的在后面。”

    “好吧,好吧,我不笑了,认真听。”

    “瘸子猛地从腰间抽出一个竹签,扎瞎了公子的眼睛。”

    燕西张大嘴:“啊,别吓我,那瘸子一定被抓起来了。”

    “瘸子怎么样了不知道,那位公子反正成了独眼龙,一辈子登不上台面,仕途、学业全都耽搁了,媳妇儿都不好找。”

    “那倒是。”

    “所以母亲最知道嘲笑人的后果,拿来反复教育楚博。博呢,总也不长记性。母亲觉得那次弄个满脸花,他兴许就记住了。”

    “母亲这样讲的。”

    “对,母亲说‘幸好只是抓破点儿皮,若今后不改,可能还不如那位公子下场好’。而且,若我去把那个小孩打了,其他学友一定疏远楚博,先生又怎么看待楚博呢。想的更严重些,我打了那个小孩,小孩他家再寻人来报仇打我,往复不结,将不可收拾。”

    “婆婆真是个深明大义的母亲。”

    “呵呵,是,不过我今天想起来,当年没揍了那个兔崽子,依然憋气。”

    “你呀。”燕西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赞同婆婆的做法,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让孩子自行解决。”

    “嗯,那你当了母亲就糊涂了吗?小溪的事情应该让她自己解决。”

    “宫中可不是一帮小孩子那么简单,咱们的小溪才不到十周岁。”

    “皇宫里除了皇子、公主,就是太后、皇上、嫔妃,还有太后的男宠薛怀义,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欺负了小溪,小溪能正面回击吗?”

    “那小溪懂得迂回吗?”

    “小溪进宫两年,没出过大乱子,再说,有徐昭容教导,不会有事儿的,放心。”

    “我听说徐昭容的姐姐徐慧徐婕妤是位有名的贞洁才女,不但太宗皇帝赏识她,连当今太后都敬她三分。”

    “徐昭容显庆初年进宫,在太后手下熬过三十年,足可见其智慧睿智。昭容从未生育,对小溪视若己出,又懂得克制。”

    “福祸相依,望小溪在宫中能平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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