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名声
乙酉年夏天，二十五岁的魏青来到百草山下，望着满山郁郁葱葱，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
山脚下的林荫道间，一个纤细、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就像是大山精灵的化身。
她的视线落在魏青身上，又穿过他的身体，投入无尽的远方，眼睛里许多情绪流转、消失，只剩下淡淡的哀伤。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觉得，你看上我了。”
魏青微微一笑，来到了薄荷面前。
薄荷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确实很优秀，就是太年轻了。我喜欢成熟一些的男人。”
魏青将拎着的盒子，递给薄荷：“这是礼物，我选的，跟老夏没什么关系。”
盒子里装着一个精致的炼丹炉，还有两张珍稀的丹方。对薄荷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礼物更有价值了。
薄荷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吧，允许你做两个时辰的客人。”
两个人徐徐向山上走去，树木的影子洒在两人的身上、脸上，微风轻轻吹拂。
魏青总觉得，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仔细回想，十五年间，他每年回来几次，加起来也才百次而已。
在这一百次间，他再度从一个瘦弱少年，成长为了二十五岁的强大男人。薄荷也失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迎来了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的失望，尽管她看上去，仍然那么年轻。
魏青每次看到薄荷，就忍不住想象，百草山上的时光是静止的，只有他回到这里时，时光才会短暂地流动片刻。
然而，百草山上，跟着薄荷学习的少女在不断长大，换了一批又一批，无情打碎了他的幻象。
在这座空荡、寂静的山上，薄荷又等了夏成凉十五年，等来的却只有偶尔回来一次的魏青，以及从魏青口中，说出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
魏青也常常分不清，这算是礼物，还是伤害。
“前不久，他去挑战了花翎宗花宗主。花翎宗是飞龙盟三大宗门之一，花宗主更是成名已久的暗圣高手，尽管老夏已经晋升暗师，还是被打得很惨。要不是你炼制的神梦游魂丹，他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
薄荷的细眉轻轻一蹙：“已经好了吗？”
“刚好没几天，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挑战牵机宗长老了，牵机宗也是三大宗门之一。大陆上的暗阶高手，他已经挑战得差不多，就剩下三大宗门那些了。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他竟然是这么疯狂的武痴。”
“我听说，他的名声不太好？”
魏青一怔，薄荷神情淡然，看起来只是轻飘飘问了一句。但是换做以前，她不会主动问起。
他也用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他的故事，都传到北芒国了吗？”
“是啊，那些来求丹的修炼者，时常提起他，说他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薄荷面带微笑，看着魏青。
魏青干咳了两声，说道：“三人成虎，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变味了，千万不能信他们。”
沉默了半晌，魏青又补充道：“他们说得也不算错。老夏挑战各大门派高手，一旦战胜，就是那个门派的敌人。
“还有几个门派的师祖，本来就十分苍老，跟老夏决战后，不久撒手人寰，这笔帐也算到了老夏头上，所以修炼界对他有一些敌视，传出了不少坏话。”
看到薄荷脸色微变，魏青连忙说道：“不过老夏不在乎这些。只要有一个人理解他，哪怕连这个人也没有，他也不会动摇。像他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天底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
“多的是，没什么了不起的。”薄荷轻声说道。
魏青转移话题：“对了，又有女孩子想要嫁给老夏。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铁焦派有个长老的孙女，对老夏一见钟情，当年老夏救了铁焦派，她就对老夏表白了。老夏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无情地拒绝了她。
“那个女孩子很快就成亲了，还生下了一个小丫头，十几年过去，小丫头也十三四岁了，还对老夏喜欢的不得了，非要嫁给老夏不可。”
薄荷轻轻一笑：“那不是很好吗，便宜他了！”
“说起来，晋升暗阶之后，衰老就会减慢，老夏这么多年，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跟吃了驻颜丹差不多。”
薄荷目光摇曳，似是想起了那场风雪中，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男人。从二十五年前他第一次离开，这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只见了那一面。
她快要记不起来他的模样了。
“不要总是说他，一个邋遢大叔，能有什么新鲜事。你近况如何，修炼到什么层次了？”
薄荷随口一问，却戳到了魏青痛处，他只能尴尬地笑着。
有几世经验的加成，魏青轻而易举就修炼到了山圣。然而，晋升暗阶之路，他咬牙切齿地冲击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毫无反应。
他常常跟在夏成凉身边，耐心地观察夏成凉，耐着性子请教，还跟着他看了许多场暗阶高手的对决，可仍然没找到晋升契机。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山圣和暗阶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他自负的强大，在暗阶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大陆上的天才不在少数，晋升暗阶者寥寥，整个大陆也不过百人。魏青忍不住担忧，他永远都被困于暗阶之下了。
“你还年轻，不必急于一时。”薄荷看出魏青脸色难看，出言安慰，又问，“君子剑魂呢，修炼成了吗？“
这个问题又在魏青心头捅了一刀。
桃李谷绝学君子剑魂，魏青已经学了十五年，一年就将所有剑式学成，第二年就将剑气修炼大成。然而接下来十三年，他始终没有再前进一步，迟迟练不出剑光。
他的悟性绝不平凡，许多复杂的武技，都能在极短时间内初步掌握，唯独君子剑魂，百般钻研，无法练成。
魏青苦思冥想，倒是找到了端倪。
君子剑魂，必须有一颗正义之心。魏青并非邪恶之人，但是心中正义并不坚定。因为他知道，无论当下的世界发生什么，一旦他身死，一切都会回到四十年前。是非善恶，在天道面前，无关紧要。
可是，这些话不能解释给老师，所以桃李谷老师和弟子们常常怀疑，魏青心术不正，有一天会成为天下公敌。
在百草山上吃过晚饭，桌上多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薄荷炼制的各种救命丹药。
薄荷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
魏青收起盒子，平淡一笑：“过段时间我再来，有什么需要的我带给你。”
“盒子里有张纸，我需要的材料都写在上面了。”
“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魏青摆摆手，转身离去。到了屋外，他打开盒子，果然看到了一张纸，上面的字却很少：活人两个。
他抬头张望，夜空寂寥，无月亦无星光。这是薄荷常年所见的景象。
他的心中被温暖和苦涩两种情绪包围，难以言说。
魏青离开百草山，便飞速朝西方去，穿过中庭国，翻越昆余山脉，来到了大陆西侧。前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赶到了位于西地大泽的牵机宗。
魏青曾跟着夏成凉去过花翎宗，那里百花盛开，云雾缭绕，仿若仙境；同为三大宗派之一的牵机宗，则是另一番景象。
视野里是一片汪洋，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芝麻大的小岛漂浮在水面上。
汪洋尽头，水天相接，雾气从那里升起，天边还斜挂着一道绚丽的彩虹，看起来颇有几分灵气。
魏青掠过湖面，不断向彩虹靠近，心中却浮现起一点不详的预感。
朦胧之间，彩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突然间盖过日月，整个世界都染成七色。魏青低头一看，澄净的水面变成了浑浊的黑色，从黑色之中生出蓝色、青色、紫色、红色……各种颜色一一闪过。
魏青猛然意识到不妙，立刻放松身体，变得如羽毛般轻盈，随风向前飘荡。顷刻之间，一切幻象消失无踪，他已经身在彩虹之下，脚踏在岛上。
“公子好本领！”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拍着手从小径走出，赞叹道：“能够像公子这般，转瞬看破我宗彩虹秘术的人，也只有暗阶高手。”
“前辈谬赞，我只是区区山阶罢了。”
魏青心底暗暗惊疑，他早听说过，牵机宗是天下宗派中最神秘、诡异的宗门，擅长各种奇异幻术。有人称之为旁门左道，牵机宗却从不动摇。眼下一见彩虹幻境，便对牵机宗敬畏了几分。
男人轻声一笑：“公子年不过三十，已至山阶，此等天赋却不自傲，还有如此坚定的心性，必定前途无量。敢问公子是师承何派？”
魏青的视线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男人看起来只有五十来岁，年纪不大，气质温润，令人顿生好感。
魏青看不出他的深浅，便恭敬道：“在下魏青，桃李谷弟子。久闻牵机宗大名，刚好路过，不知能否在此游历一番？”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眼前的山川草木，清风明月却没有。牵机宗已经强占，若是还禁止外人踏足，未免太蛮不讲理了。”男人呵呵一笑，“魏公子来得正是时候，同为桃李谷出身的高人日前来牵机宗挑战，我派三长老已经同他战了五日，今日当分出胜负了，我带公子去看看吧。”
山脚下的林荫道间，一个纤细、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就像是大山精灵的化身。
她的视线落在魏青身上，又穿过他的身体，投入无尽的远方，眼睛里许多情绪流转、消失，只剩下淡淡的哀伤。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觉得，你看上我了。”
魏青微微一笑，来到了薄荷面前。
薄荷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确实很优秀，就是太年轻了。我喜欢成熟一些的男人。”
魏青将拎着的盒子，递给薄荷：“这是礼物，我选的，跟老夏没什么关系。”
盒子里装着一个精致的炼丹炉，还有两张珍稀的丹方。对薄荷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礼物更有价值了。
薄荷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吧，允许你做两个时辰的客人。”
两个人徐徐向山上走去，树木的影子洒在两人的身上、脸上，微风轻轻吹拂。
魏青总觉得，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仔细回想，十五年间，他每年回来几次，加起来也才百次而已。
在这一百次间，他再度从一个瘦弱少年，成长为了二十五岁的强大男人。薄荷也失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迎来了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的失望，尽管她看上去，仍然那么年轻。
魏青每次看到薄荷，就忍不住想象，百草山上的时光是静止的，只有他回到这里时，时光才会短暂地流动片刻。
然而，百草山上，跟着薄荷学习的少女在不断长大，换了一批又一批，无情打碎了他的幻象。
在这座空荡、寂静的山上，薄荷又等了夏成凉十五年，等来的却只有偶尔回来一次的魏青，以及从魏青口中，说出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
魏青也常常分不清，这算是礼物，还是伤害。
“前不久，他去挑战了花翎宗花宗主。花翎宗是飞龙盟三大宗门之一，花宗主更是成名已久的暗圣高手，尽管老夏已经晋升暗师，还是被打得很惨。要不是你炼制的神梦游魂丹，他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
薄荷的细眉轻轻一蹙：“已经好了吗？”
“刚好没几天，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挑战牵机宗长老了，牵机宗也是三大宗门之一。大陆上的暗阶高手，他已经挑战得差不多，就剩下三大宗门那些了。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他竟然是这么疯狂的武痴。”
“我听说，他的名声不太好？”
魏青一怔，薄荷神情淡然，看起来只是轻飘飘问了一句。但是换做以前，她不会主动问起。
他也用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他的故事，都传到北芒国了吗？”
“是啊，那些来求丹的修炼者，时常提起他，说他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薄荷面带微笑，看着魏青。
魏青干咳了两声，说道：“三人成虎，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变味了，千万不能信他们。”
沉默了半晌，魏青又补充道：“他们说得也不算错。老夏挑战各大门派高手，一旦战胜，就是那个门派的敌人。
“还有几个门派的师祖，本来就十分苍老，跟老夏决战后，不久撒手人寰，这笔帐也算到了老夏头上，所以修炼界对他有一些敌视，传出了不少坏话。”
看到薄荷脸色微变，魏青连忙说道：“不过老夏不在乎这些。只要有一个人理解他，哪怕连这个人也没有，他也不会动摇。像他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天底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
“多的是，没什么了不起的。”薄荷轻声说道。
魏青转移话题：“对了，又有女孩子想要嫁给老夏。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铁焦派有个长老的孙女，对老夏一见钟情，当年老夏救了铁焦派，她就对老夏表白了。老夏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无情地拒绝了她。
“那个女孩子很快就成亲了，还生下了一个小丫头，十几年过去，小丫头也十三四岁了，还对老夏喜欢的不得了，非要嫁给老夏不可。”
薄荷轻轻一笑：“那不是很好吗，便宜他了！”
“说起来，晋升暗阶之后，衰老就会减慢，老夏这么多年，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跟吃了驻颜丹差不多。”
薄荷目光摇曳，似是想起了那场风雪中，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男人。从二十五年前他第一次离开，这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只见了那一面。
她快要记不起来他的模样了。
“不要总是说他，一个邋遢大叔，能有什么新鲜事。你近况如何，修炼到什么层次了？”
薄荷随口一问，却戳到了魏青痛处，他只能尴尬地笑着。
有几世经验的加成，魏青轻而易举就修炼到了山圣。然而，晋升暗阶之路，他咬牙切齿地冲击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毫无反应。
他常常跟在夏成凉身边，耐心地观察夏成凉，耐着性子请教，还跟着他看了许多场暗阶高手的对决，可仍然没找到晋升契机。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山圣和暗阶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他自负的强大，在暗阶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大陆上的天才不在少数，晋升暗阶者寥寥，整个大陆也不过百人。魏青忍不住担忧，他永远都被困于暗阶之下了。
“你还年轻，不必急于一时。”薄荷看出魏青脸色难看，出言安慰，又问，“君子剑魂呢，修炼成了吗？“
这个问题又在魏青心头捅了一刀。
桃李谷绝学君子剑魂，魏青已经学了十五年，一年就将所有剑式学成，第二年就将剑气修炼大成。然而接下来十三年，他始终没有再前进一步，迟迟练不出剑光。
他的悟性绝不平凡，许多复杂的武技，都能在极短时间内初步掌握，唯独君子剑魂，百般钻研，无法练成。
魏青苦思冥想，倒是找到了端倪。
君子剑魂，必须有一颗正义之心。魏青并非邪恶之人，但是心中正义并不坚定。因为他知道，无论当下的世界发生什么，一旦他身死，一切都会回到四十年前。是非善恶，在天道面前，无关紧要。
可是，这些话不能解释给老师，所以桃李谷老师和弟子们常常怀疑，魏青心术不正，有一天会成为天下公敌。
在百草山上吃过晚饭，桌上多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薄荷炼制的各种救命丹药。
薄荷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
魏青收起盒子，平淡一笑：“过段时间我再来，有什么需要的我带给你。”
“盒子里有张纸，我需要的材料都写在上面了。”
“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魏青摆摆手，转身离去。到了屋外，他打开盒子，果然看到了一张纸，上面的字却很少：活人两个。
他抬头张望，夜空寂寥，无月亦无星光。这是薄荷常年所见的景象。
他的心中被温暖和苦涩两种情绪包围，难以言说。
魏青离开百草山，便飞速朝西方去，穿过中庭国，翻越昆余山脉，来到了大陆西侧。前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赶到了位于西地大泽的牵机宗。
魏青曾跟着夏成凉去过花翎宗，那里百花盛开，云雾缭绕，仿若仙境；同为三大宗派之一的牵机宗，则是另一番景象。
视野里是一片汪洋，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芝麻大的小岛漂浮在水面上。
汪洋尽头，水天相接，雾气从那里升起，天边还斜挂着一道绚丽的彩虹，看起来颇有几分灵气。
魏青掠过湖面，不断向彩虹靠近，心中却浮现起一点不详的预感。
朦胧之间，彩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突然间盖过日月，整个世界都染成七色。魏青低头一看，澄净的水面变成了浑浊的黑色，从黑色之中生出蓝色、青色、紫色、红色……各种颜色一一闪过。
魏青猛然意识到不妙，立刻放松身体，变得如羽毛般轻盈，随风向前飘荡。顷刻之间，一切幻象消失无踪，他已经身在彩虹之下，脚踏在岛上。
“公子好本领！”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拍着手从小径走出，赞叹道：“能够像公子这般，转瞬看破我宗彩虹秘术的人，也只有暗阶高手。”
“前辈谬赞，我只是区区山阶罢了。”
魏青心底暗暗惊疑，他早听说过，牵机宗是天下宗派中最神秘、诡异的宗门，擅长各种奇异幻术。有人称之为旁门左道，牵机宗却从不动摇。眼下一见彩虹幻境，便对牵机宗敬畏了几分。
男人轻声一笑：“公子年不过三十，已至山阶，此等天赋却不自傲，还有如此坚定的心性，必定前途无量。敢问公子是师承何派？”
魏青的视线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男人看起来只有五十来岁，年纪不大，气质温润，令人顿生好感。
魏青看不出他的深浅，便恭敬道：“在下魏青，桃李谷弟子。久闻牵机宗大名，刚好路过，不知能否在此游历一番？”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眼前的山川草木，清风明月却没有。牵机宗已经强占，若是还禁止外人踏足，未免太蛮不讲理了。”男人呵呵一笑，“魏公子来得正是时候，同为桃李谷出身的高人日前来牵机宗挑战，我派三长老已经同他战了五日，今日当分出胜负了，我带公子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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