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事犹过三
“染啊，我觉得我快死了~”
乐霖霖趴在桌子上对着好友慕染吐槽。
“怎么啦？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
“没有好好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染坐在对面抱着奶茶的杯子，也不说话，静静等着乐霖霖组织好语言自己开始吐槽。
“自从上次去X市出差以后，我的工作强度和难度都提升了一个量级。我已经连续加班三个月了，每星期都有一天加班超过12点。”
乐霖霖从桌上抬起头，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有说服力，茫然的小眼神看上去挺可怜……
“最近有什么大型活动吗？一般来说你们部门日常工作不会那么饱和啊。”
“12月初，堃合要参加一个世界级展会，我们部门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宣传物料。这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上星期堃合接到个相关部门的临时安排，要我们主办两个月后的K省“一带一路”文化名品展……这两周就得出策划案……我已经快要累死了。”
“……你们部门……这些总不能都交给你一个新人做吧？”
“虽然不是我一个人做……但是你也知道的……我们部门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创意的碰撞？就是……每个人都得有想法。正好我上次又出了个还不错的展会的策划案……所以，这次大家对我期待度也比较高。”
慕染笑道：“那是好事啊。”
乐霖霖把头埋回了桌上的手臂里：“啊！工作好累，想回去上学。”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上学倒是有可能，考研吧。”
“考研也是不可能考研的啊……我觉得我就不是做学术的料……你倒是比较合适，学霸啊……不过……我们专业的话，工作经验挺重要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对了，你不是要考注会么？准备的怎么样了？”
慕染喝了一口怀里的奶茶：“我大学就开始准备了，明年直接考6科，理论上来说……应该能一次过吧。”
乐霖霖从桌上抬起头，行了一个拱手礼：“哎……学霸不愧是学霸，请接收我的膜拜。”
慕染看着穿职业西装的乐霖霖做了一个如此违和的动作，觉得非常搞笑，差点把珍珠给喷了出来。
“别逗了……你要想考也很容易……只不过你大学都去拍照片、打游戏了，收获不同而已嘛。”
“我现在也很后悔啊，哎，如果我是个学霸多好，说不定就能保研，然后再在学校多待两年。”
“反正或早或晚都要工作啦，在堃合，工作经验也不会差……你要想上学，以后考在职研究生就好了嘛，反正你也是要往管理层走的。”
“哎，道理我都懂，殊途同归。但我是……真的不想上班啊。”
说到最后，霖霖还哼了一句：“算了……哎……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嗯，还有心情哼歌，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一起加油吧，快年底了，财务最近也忙到头都快炸了，下个月估计就要开始疯狂加班……还有……吃盒饭。”
“哎，感觉你们比我们更惨，天天看各种数字，头都晕了，还都是巨额资产，不能出一点错。像我这种高数刚刚及格的，看见数字头就疼，我要是你，一准早就秃了。”
慕染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头……还好……姬发本就显得发量多，她自己也是蓬松柔软的发质，看上去就更多了……
“术业有专攻嘛，你让我去写活动策划案、写稿子、做视频，我头更晕……不过可惜的就是……你现在周末都没时间出来给我约拍了……要找个值得信任的摄影……好难啊……”
“这没问题，等我去摄影交流群里面给你勾搭两个两个妹摄。”
“嗯……没事儿……也不急，等你有时间。”
“发个消息的时间还是有的。走吧，先回去，下午还有一堆工作，关姐刚刚还在工作群里面催我们交材料。”
慕染一边起身一边说：“对了，你看到公司刚发的公告了么？要开始选聘管培生了。”
乐霖霖一连不知所云的茫然：“没有，什么时候发的？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看。”
“这周一才发的，我看了一下，我们都符合条件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你要参加么？”
“我就算了吧，虽然工作业绩我是有信心啦……但是还要当着那么多公司高层领导述职……你知道的……我最怕这种场合了。”
“我想试试诶……不过，最近真的太忙了。天呐！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挤在年末这几个月啊！”
谈话间两人走进了电梯，往常午饭时间挤都挤不进去的员工电梯，今天因为她们回来得比较迟而空无一人。
正待她们暗自庆幸着站定，电梯门即将合上之际，门外伸进来一个黑色文件包。
那皮质男士商务包挡住了电梯门，门感应而开。
先是包裹在竖条纹西装里面的修长手臂和露出一道边的衬衫和袖扣，再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电梯门的夹缝里。
门的范围越拉越大，直到电梯外的人完全清晰地呈现在了两个妹子的视网膜上。
“颜总好。”
慕染虽然没见过颜麒，但也跟着乐霖霖点头问好：“颜总好。”
颜麒笑着点点头，眼睛微弯，看着特别温柔：“下午好。”
乐霖霖和慕染面对着电梯门往里退了一步，让颜麒进来。
颜麒进门来摁上电梯，侧身站到左边，面对着右侧的电梯墙，视线范围完美覆盖了在他右前方四十五度的乐霖霖和慕染。
没有背对而立的骄傲，也隔了一段安全礼貌的距离。
乐霖霖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颜麒日常工作地点并不在堃合集团大楼，这还是乐霖霖在出差以后第一次见到他。这让她又回想起了几个月前那趟一路丢脸的出差之旅……
颜麒不说话，她们不好意思兀自聊天也不好玩手机，电梯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尴尬因子布满了每一个角落。
要问基层员工在公司里面最害怕经历什么，却又不可避免地经常遇到——恐怕很多人都会回答：和领导一起坐电梯。
在这样一个逃无可逃的狭窄密闭空间里，不管是没话找话还是沉默无语，都会让气氛变得像过年走亲戚时一样尴尬。
特别是作为新进员工，心里的感受差不多就和过年时坐在一堆亲戚中间接受注目礼一样。没对象就算了，更尴尬的是，花呗加上信用卡的透支已经用去了三个月工资。
明明想说自己是个独立个体别人无权置喙，但却总缺了那么几分理直气壮。
乐霖霖现在就是那个尴尬而又贫穷的单身狗，没对象不是错，贫穷也不是，加在一起，合成了个“一无所成”的tag，怎么就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原罪？
“最近怎么样？”
颜麒突然开口打破了电梯里面的沉默。
慕染性格比较内向，她比乐霖霖更加尴尬，对待一个从未见过的上司，她是万万不会主动搭话的……
乐霖霖只得被逼上阵，敬业地“答记者问”。
“呃，都挺好的，一切顺利。颜总……是刚从外面回来？”
“嗯，刚从B国回来，最近会经常留在K市。”
“是这边有新项目吗？”
“不是，是黎总让我‘常回家看看’。”
面对这明知故问的寒暄，颜麒居然没有应付，而是认真回答了。
这下乐霖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黎总”是指总裁吗？颜麒这尊佛是有多大？一个子公司的总经理还要总裁亲自请才愿意“回家”？
在霖霖感觉自己的窘迫值快要突破天际之前，电梯总算是到了楼层。
站在靠外位置的颜麒也没有刻意谦让，先行走出了电梯，乐霖霖和慕染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慕染先到财务的办公区，二话没敢说，只悄悄跟霖霖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午休时间晚归虽不是什么大过，但高调毕竟不是新人应有的姿态。
乐霖霖则只能继续蛋疼地跟在颜麒身后，走向位置靠里的企宣部。
这时候……她恨不能把自己的工位调到电梯口旁边的洗手间。
正在霖霖默默走着路，即将神游之际，颜麒突然放慢了脚步，和她并肩而行，边走边问道：“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
乐霖霖愣了一会儿，四顾没别人在旁边，这才确定这句没有主语的问话是对自己说的。
“最近部门项目性工作是比较多，不过还好，我觉得……我还可以。”
颜麒又笑了起来：“那就好，注意休息。”
企宣办公室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尽头，一路上颜麒也没再说什么。
乐霖霖直接把这段对话归结于领导怕气氛尴尬没话找话，顺便表示一下对下属的关心。
到了企宣办公室门口，乐霖霖礼貌地道：“颜总，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过去办公室了？”
入职快四个月，阅领导无数的乐霖霖认为——在这种时候，普通的上司会说“去吧”，热情温和的上司会说“去吧，加油好好干！”，高冷的上司会说“嗯”，然后继续自己走自己的。
总不过就这么几种选择，万变不离其宗。
天真的她已经调转方向打算往企宣办公室大跨步前进，远离这个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尴尬源泉。
没想到，颜麒这个“非典型性”上司果然不会让人失望，直接祭出了一个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正好，下午你工作多吗？如果不是太忙的话，过来帮我一个小忙？”
乐霖霖听见这回答的瞬间就无语凝噎，不但脚步顿住，连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她心内满是黑人问号：不是吧？还真有人会借用其他部门的员工吗？还不通知人家部长一声？
然而……
即使她内心再不情愿，作为一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小渣渣”，还是在这位领导面前极度丢脸过的“小渣渣”……
她也只得勉强地回道：“没什么紧急的工作，只是，我需要先去和关姐说一声。”
从颜麒眉眼弯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更加开心了：“不用了，我等下微信跟她说一声就行，你先跟我过来。”
乐霖霖满心委屈，可是她不能说，只能扪心自问：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他客套？中午吃太多撑到了吗？
颜麒作为子公司总经理，他的办公室在楼层的最里面，门外是几个子公司驻本部员工的工位，这时工位上空无一人。
考虑到他们作为业务部门，经常在外面跑，人不在也是常事。乐霖霖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颜麒要“借”人帮他干活儿了。
跟着颜麒一路走进宽敞的总经理办公室，因为是子公司的总经理，他实际上和关姝晗同级，办公室的规格也是一致的。
但是他的办公室因为处在楼层最靠里的位置，没有走道的占用，面积比起其他部长还要更大一些。
乐霖霖还是第一次进他的办公室，忍不住悄悄四下打量起来。
门口待客区放了一个超大的茶桌，上面摆放了公司统一配发的各色茶叶和一套透明玻璃茶具。
现在茶杯全部倒扣在茶台上，杯子里还有蒸汽氤氲出的水珠，明显是刚刚才洗的，茶叶也都很充足，估计是后勤部不久前才来处理过。
乐霖霖看着这一系列的场景又开始心念电转……
颜麒他应该是很久没有回来过堃合本部，至少不是常驻，今天可能是突然临时决定过来的。
……也许是子公司在这边有接待一类的活动？又或者是总部需要他解决某些紧急的事情？
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
如果有什么大事，企宣一定是最先知道的部门之一。
但是这几天都从没听说过……
再加上……子公司这边驻本部的员工竟然倾巢而出……
应该是……他们自己有要事要处理？
乐霖霖想来想去，时间也不过就过去了几秒钟。没让她多等，颜麒下面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早上刚接到黎总通知，市里面一个调研团明天路过要来调研。里面有一些职级比较高的人，对我们这块业务非常感兴趣。我的人都去收集数据和安排实地接待了，汇报材料这边，就麻烦你帮我一起弄了。”
乐霖霖听完这段话，心里的大石瞬间就落下了。
原来不是要被骂，自己真的只是恰好被抓了壮丁。
本职写稿的顺便帮忙写一下汇报材料……听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颜总。”
“调研汇报材料你写过吗？”
“……没有，这块都是战略投资中心负责。”
“我们没有那中心，从来都是自己写调研报告，自己应付上头。”
“行……吧……”
“数据和框架我会给你，包括一些网上查不到的最新政策风向。你主要就是负责润色一下，懂吗？。”
“……”
“拔高，确定立场无误，说点官话，吹吹风，你们部门应该很擅长做这个吧？”
“那倒确实是……”
“ok，那就开始？”
“嗯！”
“咖啡还是茶？没有肥宅快乐水，不过好像还有燕麦牛奶。”
“咖……算了，茶吧……”
工作起来的颜麒十分地雷厉风行，如他所说，跟关姝晗微信汇报了一下乐霖霖的去向之后，两人就开始专注地写起汇报材料。
颜麒一边指点着乐霖霖怎么做材料，一边各方联系着，汇总信息。
乐霖霖发现，颜麒工作时候那种专注的神情和平时的随意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个说法不对，你听我说，这个政策实际上是这样的……”
他看过来的目光全没了温柔，而是带上了挑剔的审视和探究。
这让乐霖霖觉得，连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会是灭顶之灾。
乐霖霖正在打字，一个杯子递到了面前。
“喝水，我的杯子都倒了三次了，你一杯都还没有喝完。”
但是他行动又很温柔，细腻到……有点像她妈……
乐霖霖接过杯子，那边颜麒喝了口水，又打起了电话。一会儿英语，一会儿中文，一会儿又是她听不懂的一种语言……大概率是……法语。
皆是流利自然，就英语来说，她听着发音跟看美剧差不多……
看颜麒做事，有种驾轻就熟的轻松感，以及井井有条的韵律感，总之……赏心悦目。
乐霖霖悄悄从电脑屏幕上面露了个头，打量着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的颜麒。
从背后看……
衬衫塞进了西裤，未束皮带，裤子的长宽都刚刚好。逆着光……从衬衫宽松的轮廓好像都可以勾勒出腰线……肩很宽，腰臀却窄，直接收成了一个“V”。
这衣服是定制的吗？这么合身？
乐霖霖如是想……
正在打着电话的颜麒突然回过了头，乐霖霖低下脑袋，视线赶紧回到了电脑屏幕前。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颜麒说了结束语，走回了桌子旁。
乐霖霖心里有点小紧张，不知道自己摸鱼加偷窥有没有被发现。
“做了多少了？”
颜麒回到了沙发上，他先前坐的位置，离乐霖霖不远的地方，方便交换材料。
“做到第三点。”
“嗯，速度还行，前面的先发给我看一眼。”
“好，已经共享了，你在那边登录账号就可以。”
“嗯。”
颜麒抱着一台和乐霖霖手上完全不同的笔记本，她这台MacBook也是刚进来的时候颜麒递给她的，说是用台式不方便……做个材料也没必要用上他的高配。
乐霖霖虽然不打游戏，但是要做后期的人对电脑配置也是非常熟悉的。
她一看颜麒的台式机——Alienware的机箱，夸张的27英寸iMac显示器……他手上那一台……17.3英寸的ROG超神2s……败家之眼挺亮，然而看着就够重的……不知道身为笔记本的尊严何在……
这不是个“傻速多”，就是个爱打游戏的——乐霖霖如是在心里给颜麒贴上了标签。
到了这时，她实在是……越来越搞不懂颜麒这个人了……
他处理事情非常成熟，同时和十几个地方的人对接也丝毫不乱阵脚。无论是大局还是细节，无论自己是忙中出错还是本就不懂，他都能一针见血点出来。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他也能很快找到解决方法。
一个普通员工工作能力的体现主要是技能和态度，一个管理者的格局如何，就看他/她怎么处理突发的事件。如果每天都能100%按部就班，AI一定会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从这一点来看，颜麒工作能力非常优秀，完全担得起公司总经理的职务。
然而，有时候他又实在是够搞笑的，让乐霖霖几次三番都以为他还在演戏。
“诶……怎么提示我电量低了……没插电源啊原来……我就说怎么屏幕亮度这么低。”
乐霖霖在一边看着他翻找电源，一边满脸冷漠，默然无语，内心吐槽不断。
您非要用游戏本开全功耗做材料，我特么还能说什么？是嫌集团电费梯度不够高吗？有没有点节能减排的意识？
“诶，刚刚那个零食是不是送了个小玩具？”
乐霖霖不明所以地道：“是……吧……有个小塑料袋儿。”
“给我留着。”
“啊？”
“我差一个‘巴斯光年’就全套了。”
“……哦。”看不出来，您还挺有童真的心和复古的情怀……
“诶……”
乐霖霖现在只要一听见他那把好听的嗓音说“诶”字就胆战心惊，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或者是又要被他莫名其妙的言行给“惊艳”到。
颜麒轻轻用手肘撞了乐霖霖一下，引起她的注意。
“啊？”
“你过来看这个。”
乐霖霖把头凑过去，以为是文件哪里有问题。
“他家这个广告做得好像还不错？让人挺有购买欲。”
“还……还行吧……”
接着，在乐霖霖不明所以的表情里，颜麒真的点开他们的官网——
直接下了单。
这下乐霖霖表情都扭曲了……
有谁会在做自己家报告的时候发现竞争对手的广告很有吸引力……然后，买了一波？？？
这人究竟是脑子有毒还是钱包有病……
……
然而，不可否认，虽然颜麒各种言行挺让人迷醉，但是跟他共事，轻松愉悦又效率贼高。
一下午转瞬即逝……
期间……乐霖霖喝了N杯颜麒泡的茶，再加上N种据他说从英国、香港、新加坡、法国、泰国……带回来的茶点。
她在忙碌中不忘感慨：不愧是涉足高端食材供应链的，她这辈子都没吃过品种这么齐全、口感这么丰富的茶点。做个汇报材料真是比吃自助大餐还撑人。
在他手下做事，估计一星期就能养出个美食家的刁钻胃口，顺便长肥个百八十公斤。
时已入秋，昼愈短夜愈长，7点多钟，下班两小时后，天渐渐黑了。
堃合集团的写字楼多层都关了灯，门口也已经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潮，只有零星几个在楼上健完身的健康人士从电梯里走出来。
颜麒的办公室里，专注工作的两个人因为室内光控灯早已自动亮起，丝毫未曾察觉夜已降临。
直到材料初稿汇总完成。
“没想到都这个点了……“
颜麒抬手揉了揉眉心。
“材料我已经发给黎总秘书了，他看过之后会报给黎总审批，我会继续跟进，你就不用管了。”
乐霖霖也终于从快节奏的紧张工作中转换过来：“好的，颜总。”
提起黎总，乐霖霖现在还是条件反射地联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被黎总“骂”没有服务意识的场景。顺便还有身旁的人在小仓库里……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颜麒看着只穿着单薄衬衫和西装裤的乐霖霖说道：“冷吗？室温应该在24℃左右的正常温度，你有没有带外衣？”
“我带了的，在我工位那边。”
“好的，那你快过去收收东西吧。等下先去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乐霖霖礼貌地拒绝：“不用了颜总，我家离得不远，我等下自己打个车回去，20分钟就到了。”
“没事儿，反正我顺路。”
乐霖霖稍微有点犹豫：“好吧，谢谢颜总。但是……我得回家吃饭，我爸妈还在等我。”
颜麒边点头边道：“正好，你这还为我省钱了。”
乐霖霖看了看垃圾桶里的一堆各色“各国高端零食包装纸”，再一想到他刚刚下的那个对家的单……
他竟然知道“省钱”两个字？
她礼貌地问了一句：“或许您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去我家吃？”
颜麒失笑道：“好啊，我不嫌弃。”
这下就换霖霖哑口无言了，她只得吐槽自己：乐霖霖啊乐霖霖，你脸不疼吗？这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下午还没体验够？客气话不能乱说的好吗？
“快去收东西吧，天都全黑了。”
直到跟着颜麒坐上了车，乐霖霖心里还满是一种不真实感……
自己居然要带领导回家吃饭？
还是一个只见过两次，哦不，三次的领导。
重点是这个领导……还挺年轻，不是父母的同龄人而是自己的同龄人……带他回家吃饭……要怎么和爸妈解释？
满心纠结的乐霖霖在颜麒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中到了小区门口。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这个时间，里面出来的车多不好掉头。”
“好的，颜总再见，谢谢颜总。您辛苦了，还麻烦您送我回来，谢谢您。”
飞速说完之后她就迅速打开车门跳下了车，生怕颜麒突然想起来要去她家吃饭。
颜麒在车里忍俊不禁，降下车窗对她喊道：“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乐霖霖头都没敢回，背对着他也大声吼了一句：“好的，颜总。”
颜麒升起车窗，终于忍不住笑开了。手肘支在门边，手心抵着下巴，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弯，仿佛闪着桂魄的光。都说冷月无情，眉眼弯出的新月，却奇异地含情脉脉。
这个新人实在是很好玩儿。
从共事的几次经历来看，工作能力挺强，脑子也很灵光，最可圈可点的是，学东西非常快。
下午自己随便提点了几下，第一次写汇报材料，她就能把工作完成到及格线以上。
但同时……缺陷也非常明显——在待人接物方面太稚嫩。
兴许是因为家人保护得太好，涉世未深的单纯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单蠢”。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一看就是从小受尽父母宠爱的小孩儿。”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路灯照不进驾驶室，车里的顶灯在门关后10秒自动熄灭。
颜麒整个隐没在黑暗中，迟迟没有发动车子离开。
乐霖霖走进小区，在转弯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她发现颜麒的车还停在那，银灰色的车身极低调，但明亮的车大灯却又给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跟颜麒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她突然觉得，那辆自己之前悄悄称赞过的价格不菲的车，在宽广的天地间显得有点落寞。
不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是不是太过分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要约其他人一起去吃饭也不现实……他是不是一个人住，会不会做饭，回家以后有没有饭吃？
内心想法极多，行动为零的乐霖霖……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给颜麒发了消息，但他估计是在开车，没回。
父母的嘘寒问暖，可口的热饭热菜，很快就让她忘记了刚刚的内疚，甚至，暂时忘记了有颜麒这么一个人。
直到睡前乐霖霖才看到颜麒回的消息。
很官方的一句：“好的，收到”。
正准备入睡的乐霖霖无意中又刷到颜麒刚刚更新的一条朋友圈。
一只修长的手在看上去很高档的地方端着一杯乳白色液体，旁边醒酒器里面还有一些，乍一看还以为是在品酒。
配文是：明天要作汇报，小颜今天很紧张，喝杯核桃牛奶补补脑。
就这么无厘头的内容，还有几个共同的公司好友在下面评论、点赞。
……乐霖霖十分无语……她内心毫不想吹彩虹屁，甚至连“点赞之交”都不想当。
让乐霖霖没想到的是，下面还有关部长的评论，这评论还cue到了她自己。
关姝晗：“颜总的美食是不是也该给我的人发一份？毕竟陪你死了不少脑细胞。”
颜麒：“一份不够吧，我记得你们部门好像有20多个人？明天汇报成功给你们送30箱。”
关姝晗：“现在部门有32个人了，34箱吧。PS：预祝你汇报顺利#龇牙。”
颜麒：“承关部长吉言，我给你送货上门。”
关姝晗：“我刚问了后勤部李哥，小推车在二楼仓库。对了，希望你屏蔽了那些叫你小颜的人。”
颜麒：“#滑稽那是自然。”
乐霖霖躺在床上，颇有点懊恼自己的杞人忧天。
就知道，他下午说要来家里吃饭就是耍自己好玩儿……
他朋友圈里全是工作果然只是因为分组……
他那样的人，要约个把人去吃饭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吗？
落寞是什么？他可能连这俩字的意思都不知道。
最后，想着饱和的项目性工作还有管培生竞聘，乐霖霖感觉压力很大，但她雷打不动的好睡眠还是让她沾上被子就睡了过去……
乐霖霖趴在桌子上对着好友慕染吐槽。
“怎么啦？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
“没有好好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染坐在对面抱着奶茶的杯子，也不说话，静静等着乐霖霖组织好语言自己开始吐槽。
“自从上次去X市出差以后，我的工作强度和难度都提升了一个量级。我已经连续加班三个月了，每星期都有一天加班超过12点。”
乐霖霖从桌上抬起头，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有说服力，茫然的小眼神看上去挺可怜……
“最近有什么大型活动吗？一般来说你们部门日常工作不会那么饱和啊。”
“12月初，堃合要参加一个世界级展会，我们部门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宣传物料。这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上星期堃合接到个相关部门的临时安排，要我们主办两个月后的K省“一带一路”文化名品展……这两周就得出策划案……我已经快要累死了。”
“……你们部门……这些总不能都交给你一个新人做吧？”
“虽然不是我一个人做……但是你也知道的……我们部门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创意的碰撞？就是……每个人都得有想法。正好我上次又出了个还不错的展会的策划案……所以，这次大家对我期待度也比较高。”
慕染笑道：“那是好事啊。”
乐霖霖把头埋回了桌上的手臂里：“啊！工作好累，想回去上学。”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上学倒是有可能，考研吧。”
“考研也是不可能考研的啊……我觉得我就不是做学术的料……你倒是比较合适，学霸啊……不过……我们专业的话，工作经验挺重要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对了，你不是要考注会么？准备的怎么样了？”
慕染喝了一口怀里的奶茶：“我大学就开始准备了，明年直接考6科，理论上来说……应该能一次过吧。”
乐霖霖从桌上抬起头，行了一个拱手礼：“哎……学霸不愧是学霸，请接收我的膜拜。”
慕染看着穿职业西装的乐霖霖做了一个如此违和的动作，觉得非常搞笑，差点把珍珠给喷了出来。
“别逗了……你要想考也很容易……只不过你大学都去拍照片、打游戏了，收获不同而已嘛。”
“我现在也很后悔啊，哎，如果我是个学霸多好，说不定就能保研，然后再在学校多待两年。”
“反正或早或晚都要工作啦，在堃合，工作经验也不会差……你要想上学，以后考在职研究生就好了嘛，反正你也是要往管理层走的。”
“哎，道理我都懂，殊途同归。但我是……真的不想上班啊。”
说到最后，霖霖还哼了一句：“算了……哎……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嗯，还有心情哼歌，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一起加油吧，快年底了，财务最近也忙到头都快炸了，下个月估计就要开始疯狂加班……还有……吃盒饭。”
“哎，感觉你们比我们更惨，天天看各种数字，头都晕了，还都是巨额资产，不能出一点错。像我这种高数刚刚及格的，看见数字头就疼，我要是你，一准早就秃了。”
慕染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头……还好……姬发本就显得发量多，她自己也是蓬松柔软的发质，看上去就更多了……
“术业有专攻嘛，你让我去写活动策划案、写稿子、做视频，我头更晕……不过可惜的就是……你现在周末都没时间出来给我约拍了……要找个值得信任的摄影……好难啊……”
“这没问题，等我去摄影交流群里面给你勾搭两个两个妹摄。”
“嗯……没事儿……也不急，等你有时间。”
“发个消息的时间还是有的。走吧，先回去，下午还有一堆工作，关姐刚刚还在工作群里面催我们交材料。”
慕染一边起身一边说：“对了，你看到公司刚发的公告了么？要开始选聘管培生了。”
乐霖霖一连不知所云的茫然：“没有，什么时候发的？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看。”
“这周一才发的，我看了一下，我们都符合条件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你要参加么？”
“我就算了吧，虽然工作业绩我是有信心啦……但是还要当着那么多公司高层领导述职……你知道的……我最怕这种场合了。”
“我想试试诶……不过，最近真的太忙了。天呐！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挤在年末这几个月啊！”
谈话间两人走进了电梯，往常午饭时间挤都挤不进去的员工电梯，今天因为她们回来得比较迟而空无一人。
正待她们暗自庆幸着站定，电梯门即将合上之际，门外伸进来一个黑色文件包。
那皮质男士商务包挡住了电梯门，门感应而开。
先是包裹在竖条纹西装里面的修长手臂和露出一道边的衬衫和袖扣，再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电梯门的夹缝里。
门的范围越拉越大，直到电梯外的人完全清晰地呈现在了两个妹子的视网膜上。
“颜总好。”
慕染虽然没见过颜麒，但也跟着乐霖霖点头问好：“颜总好。”
颜麒笑着点点头，眼睛微弯，看着特别温柔：“下午好。”
乐霖霖和慕染面对着电梯门往里退了一步，让颜麒进来。
颜麒进门来摁上电梯，侧身站到左边，面对着右侧的电梯墙，视线范围完美覆盖了在他右前方四十五度的乐霖霖和慕染。
没有背对而立的骄傲，也隔了一段安全礼貌的距离。
乐霖霖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颜麒日常工作地点并不在堃合集团大楼，这还是乐霖霖在出差以后第一次见到他。这让她又回想起了几个月前那趟一路丢脸的出差之旅……
颜麒不说话，她们不好意思兀自聊天也不好玩手机，电梯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尴尬因子布满了每一个角落。
要问基层员工在公司里面最害怕经历什么，却又不可避免地经常遇到——恐怕很多人都会回答：和领导一起坐电梯。
在这样一个逃无可逃的狭窄密闭空间里，不管是没话找话还是沉默无语，都会让气氛变得像过年走亲戚时一样尴尬。
特别是作为新进员工，心里的感受差不多就和过年时坐在一堆亲戚中间接受注目礼一样。没对象就算了，更尴尬的是，花呗加上信用卡的透支已经用去了三个月工资。
明明想说自己是个独立个体别人无权置喙，但却总缺了那么几分理直气壮。
乐霖霖现在就是那个尴尬而又贫穷的单身狗，没对象不是错，贫穷也不是，加在一起，合成了个“一无所成”的tag，怎么就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原罪？
“最近怎么样？”
颜麒突然开口打破了电梯里面的沉默。
慕染性格比较内向，她比乐霖霖更加尴尬，对待一个从未见过的上司，她是万万不会主动搭话的……
乐霖霖只得被逼上阵，敬业地“答记者问”。
“呃，都挺好的，一切顺利。颜总……是刚从外面回来？”
“嗯，刚从B国回来，最近会经常留在K市。”
“是这边有新项目吗？”
“不是，是黎总让我‘常回家看看’。”
面对这明知故问的寒暄，颜麒居然没有应付，而是认真回答了。
这下乐霖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黎总”是指总裁吗？颜麒这尊佛是有多大？一个子公司的总经理还要总裁亲自请才愿意“回家”？
在霖霖感觉自己的窘迫值快要突破天际之前，电梯总算是到了楼层。
站在靠外位置的颜麒也没有刻意谦让，先行走出了电梯，乐霖霖和慕染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慕染先到财务的办公区，二话没敢说，只悄悄跟霖霖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午休时间晚归虽不是什么大过，但高调毕竟不是新人应有的姿态。
乐霖霖则只能继续蛋疼地跟在颜麒身后，走向位置靠里的企宣部。
这时候……她恨不能把自己的工位调到电梯口旁边的洗手间。
正在霖霖默默走着路，即将神游之际，颜麒突然放慢了脚步，和她并肩而行，边走边问道：“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
乐霖霖愣了一会儿，四顾没别人在旁边，这才确定这句没有主语的问话是对自己说的。
“最近部门项目性工作是比较多，不过还好，我觉得……我还可以。”
颜麒又笑了起来：“那就好，注意休息。”
企宣办公室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尽头，一路上颜麒也没再说什么。
乐霖霖直接把这段对话归结于领导怕气氛尴尬没话找话，顺便表示一下对下属的关心。
到了企宣办公室门口，乐霖霖礼貌地道：“颜总，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过去办公室了？”
入职快四个月，阅领导无数的乐霖霖认为——在这种时候，普通的上司会说“去吧”，热情温和的上司会说“去吧，加油好好干！”，高冷的上司会说“嗯”，然后继续自己走自己的。
总不过就这么几种选择，万变不离其宗。
天真的她已经调转方向打算往企宣办公室大跨步前进，远离这个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尴尬源泉。
没想到，颜麒这个“非典型性”上司果然不会让人失望，直接祭出了一个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正好，下午你工作多吗？如果不是太忙的话，过来帮我一个小忙？”
乐霖霖听见这回答的瞬间就无语凝噎，不但脚步顿住，连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她心内满是黑人问号：不是吧？还真有人会借用其他部门的员工吗？还不通知人家部长一声？
然而……
即使她内心再不情愿，作为一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小渣渣”，还是在这位领导面前极度丢脸过的“小渣渣”……
她也只得勉强地回道：“没什么紧急的工作，只是，我需要先去和关姐说一声。”
从颜麒眉眼弯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更加开心了：“不用了，我等下微信跟她说一声就行，你先跟我过来。”
乐霖霖满心委屈，可是她不能说，只能扪心自问：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他客套？中午吃太多撑到了吗？
颜麒作为子公司总经理，他的办公室在楼层的最里面，门外是几个子公司驻本部员工的工位，这时工位上空无一人。
考虑到他们作为业务部门，经常在外面跑，人不在也是常事。乐霖霖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颜麒要“借”人帮他干活儿了。
跟着颜麒一路走进宽敞的总经理办公室，因为是子公司的总经理，他实际上和关姝晗同级，办公室的规格也是一致的。
但是他的办公室因为处在楼层最靠里的位置，没有走道的占用，面积比起其他部长还要更大一些。
乐霖霖还是第一次进他的办公室，忍不住悄悄四下打量起来。
门口待客区放了一个超大的茶桌，上面摆放了公司统一配发的各色茶叶和一套透明玻璃茶具。
现在茶杯全部倒扣在茶台上，杯子里还有蒸汽氤氲出的水珠，明显是刚刚才洗的，茶叶也都很充足，估计是后勤部不久前才来处理过。
乐霖霖看着这一系列的场景又开始心念电转……
颜麒他应该是很久没有回来过堃合本部，至少不是常驻，今天可能是突然临时决定过来的。
……也许是子公司在这边有接待一类的活动？又或者是总部需要他解决某些紧急的事情？
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
如果有什么大事，企宣一定是最先知道的部门之一。
但是这几天都从没听说过……
再加上……子公司这边驻本部的员工竟然倾巢而出……
应该是……他们自己有要事要处理？
乐霖霖想来想去，时间也不过就过去了几秒钟。没让她多等，颜麒下面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早上刚接到黎总通知，市里面一个调研团明天路过要来调研。里面有一些职级比较高的人，对我们这块业务非常感兴趣。我的人都去收集数据和安排实地接待了，汇报材料这边，就麻烦你帮我一起弄了。”
乐霖霖听完这段话，心里的大石瞬间就落下了。
原来不是要被骂，自己真的只是恰好被抓了壮丁。
本职写稿的顺便帮忙写一下汇报材料……听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颜总。”
“调研汇报材料你写过吗？”
“……没有，这块都是战略投资中心负责。”
“我们没有那中心，从来都是自己写调研报告，自己应付上头。”
“行……吧……”
“数据和框架我会给你，包括一些网上查不到的最新政策风向。你主要就是负责润色一下，懂吗？。”
“……”
“拔高，确定立场无误，说点官话，吹吹风，你们部门应该很擅长做这个吧？”
“那倒确实是……”
“ok，那就开始？”
“嗯！”
“咖啡还是茶？没有肥宅快乐水，不过好像还有燕麦牛奶。”
“咖……算了，茶吧……”
工作起来的颜麒十分地雷厉风行，如他所说，跟关姝晗微信汇报了一下乐霖霖的去向之后，两人就开始专注地写起汇报材料。
颜麒一边指点着乐霖霖怎么做材料，一边各方联系着，汇总信息。
乐霖霖发现，颜麒工作时候那种专注的神情和平时的随意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个说法不对，你听我说，这个政策实际上是这样的……”
他看过来的目光全没了温柔，而是带上了挑剔的审视和探究。
这让乐霖霖觉得，连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会是灭顶之灾。
乐霖霖正在打字，一个杯子递到了面前。
“喝水，我的杯子都倒了三次了，你一杯都还没有喝完。”
但是他行动又很温柔，细腻到……有点像她妈……
乐霖霖接过杯子，那边颜麒喝了口水，又打起了电话。一会儿英语，一会儿中文，一会儿又是她听不懂的一种语言……大概率是……法语。
皆是流利自然，就英语来说，她听着发音跟看美剧差不多……
看颜麒做事，有种驾轻就熟的轻松感，以及井井有条的韵律感，总之……赏心悦目。
乐霖霖悄悄从电脑屏幕上面露了个头，打量着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的颜麒。
从背后看……
衬衫塞进了西裤，未束皮带，裤子的长宽都刚刚好。逆着光……从衬衫宽松的轮廓好像都可以勾勒出腰线……肩很宽，腰臀却窄，直接收成了一个“V”。
这衣服是定制的吗？这么合身？
乐霖霖如是想……
正在打着电话的颜麒突然回过了头，乐霖霖低下脑袋，视线赶紧回到了电脑屏幕前。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颜麒说了结束语，走回了桌子旁。
乐霖霖心里有点小紧张，不知道自己摸鱼加偷窥有没有被发现。
“做了多少了？”
颜麒回到了沙发上，他先前坐的位置，离乐霖霖不远的地方，方便交换材料。
“做到第三点。”
“嗯，速度还行，前面的先发给我看一眼。”
“好，已经共享了，你在那边登录账号就可以。”
“嗯。”
颜麒抱着一台和乐霖霖手上完全不同的笔记本，她这台MacBook也是刚进来的时候颜麒递给她的，说是用台式不方便……做个材料也没必要用上他的高配。
乐霖霖虽然不打游戏，但是要做后期的人对电脑配置也是非常熟悉的。
她一看颜麒的台式机——Alienware的机箱，夸张的27英寸iMac显示器……他手上那一台……17.3英寸的ROG超神2s……败家之眼挺亮，然而看着就够重的……不知道身为笔记本的尊严何在……
这不是个“傻速多”，就是个爱打游戏的——乐霖霖如是在心里给颜麒贴上了标签。
到了这时，她实在是……越来越搞不懂颜麒这个人了……
他处理事情非常成熟，同时和十几个地方的人对接也丝毫不乱阵脚。无论是大局还是细节，无论自己是忙中出错还是本就不懂，他都能一针见血点出来。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他也能很快找到解决方法。
一个普通员工工作能力的体现主要是技能和态度，一个管理者的格局如何，就看他/她怎么处理突发的事件。如果每天都能100%按部就班，AI一定会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从这一点来看，颜麒工作能力非常优秀，完全担得起公司总经理的职务。
然而，有时候他又实在是够搞笑的，让乐霖霖几次三番都以为他还在演戏。
“诶……怎么提示我电量低了……没插电源啊原来……我就说怎么屏幕亮度这么低。”
乐霖霖在一边看着他翻找电源，一边满脸冷漠，默然无语，内心吐槽不断。
您非要用游戏本开全功耗做材料，我特么还能说什么？是嫌集团电费梯度不够高吗？有没有点节能减排的意识？
“诶，刚刚那个零食是不是送了个小玩具？”
乐霖霖不明所以地道：“是……吧……有个小塑料袋儿。”
“给我留着。”
“啊？”
“我差一个‘巴斯光年’就全套了。”
“……哦。”看不出来，您还挺有童真的心和复古的情怀……
“诶……”
乐霖霖现在只要一听见他那把好听的嗓音说“诶”字就胆战心惊，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或者是又要被他莫名其妙的言行给“惊艳”到。
颜麒轻轻用手肘撞了乐霖霖一下，引起她的注意。
“啊？”
“你过来看这个。”
乐霖霖把头凑过去，以为是文件哪里有问题。
“他家这个广告做得好像还不错？让人挺有购买欲。”
“还……还行吧……”
接着，在乐霖霖不明所以的表情里，颜麒真的点开他们的官网——
直接下了单。
这下乐霖霖表情都扭曲了……
有谁会在做自己家报告的时候发现竞争对手的广告很有吸引力……然后，买了一波？？？
这人究竟是脑子有毒还是钱包有病……
……
然而，不可否认，虽然颜麒各种言行挺让人迷醉，但是跟他共事，轻松愉悦又效率贼高。
一下午转瞬即逝……
期间……乐霖霖喝了N杯颜麒泡的茶，再加上N种据他说从英国、香港、新加坡、法国、泰国……带回来的茶点。
她在忙碌中不忘感慨：不愧是涉足高端食材供应链的，她这辈子都没吃过品种这么齐全、口感这么丰富的茶点。做个汇报材料真是比吃自助大餐还撑人。
在他手下做事，估计一星期就能养出个美食家的刁钻胃口，顺便长肥个百八十公斤。
时已入秋，昼愈短夜愈长，7点多钟，下班两小时后，天渐渐黑了。
堃合集团的写字楼多层都关了灯，门口也已经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潮，只有零星几个在楼上健完身的健康人士从电梯里走出来。
颜麒的办公室里，专注工作的两个人因为室内光控灯早已自动亮起，丝毫未曾察觉夜已降临。
直到材料初稿汇总完成。
“没想到都这个点了……“
颜麒抬手揉了揉眉心。
“材料我已经发给黎总秘书了，他看过之后会报给黎总审批，我会继续跟进，你就不用管了。”
乐霖霖也终于从快节奏的紧张工作中转换过来：“好的，颜总。”
提起黎总，乐霖霖现在还是条件反射地联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被黎总“骂”没有服务意识的场景。顺便还有身旁的人在小仓库里……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颜麒看着只穿着单薄衬衫和西装裤的乐霖霖说道：“冷吗？室温应该在24℃左右的正常温度，你有没有带外衣？”
“我带了的，在我工位那边。”
“好的，那你快过去收收东西吧。等下先去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乐霖霖礼貌地拒绝：“不用了颜总，我家离得不远，我等下自己打个车回去，20分钟就到了。”
“没事儿，反正我顺路。”
乐霖霖稍微有点犹豫：“好吧，谢谢颜总。但是……我得回家吃饭，我爸妈还在等我。”
颜麒边点头边道：“正好，你这还为我省钱了。”
乐霖霖看了看垃圾桶里的一堆各色“各国高端零食包装纸”，再一想到他刚刚下的那个对家的单……
他竟然知道“省钱”两个字？
她礼貌地问了一句：“或许您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去我家吃？”
颜麒失笑道：“好啊，我不嫌弃。”
这下就换霖霖哑口无言了，她只得吐槽自己：乐霖霖啊乐霖霖，你脸不疼吗？这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下午还没体验够？客气话不能乱说的好吗？
“快去收东西吧，天都全黑了。”
直到跟着颜麒坐上了车，乐霖霖心里还满是一种不真实感……
自己居然要带领导回家吃饭？
还是一个只见过两次，哦不，三次的领导。
重点是这个领导……还挺年轻，不是父母的同龄人而是自己的同龄人……带他回家吃饭……要怎么和爸妈解释？
满心纠结的乐霖霖在颜麒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中到了小区门口。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这个时间，里面出来的车多不好掉头。”
“好的，颜总再见，谢谢颜总。您辛苦了，还麻烦您送我回来，谢谢您。”
飞速说完之后她就迅速打开车门跳下了车，生怕颜麒突然想起来要去她家吃饭。
颜麒在车里忍俊不禁，降下车窗对她喊道：“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乐霖霖头都没敢回，背对着他也大声吼了一句：“好的，颜总。”
颜麒升起车窗，终于忍不住笑开了。手肘支在门边，手心抵着下巴，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弯，仿佛闪着桂魄的光。都说冷月无情，眉眼弯出的新月，却奇异地含情脉脉。
这个新人实在是很好玩儿。
从共事的几次经历来看，工作能力挺强，脑子也很灵光，最可圈可点的是，学东西非常快。
下午自己随便提点了几下，第一次写汇报材料，她就能把工作完成到及格线以上。
但同时……缺陷也非常明显——在待人接物方面太稚嫩。
兴许是因为家人保护得太好，涉世未深的单纯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单蠢”。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一看就是从小受尽父母宠爱的小孩儿。”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路灯照不进驾驶室，车里的顶灯在门关后10秒自动熄灭。
颜麒整个隐没在黑暗中，迟迟没有发动车子离开。
乐霖霖走进小区，在转弯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她发现颜麒的车还停在那，银灰色的车身极低调，但明亮的车大灯却又给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跟颜麒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她突然觉得，那辆自己之前悄悄称赞过的价格不菲的车，在宽广的天地间显得有点落寞。
不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是不是太过分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要约其他人一起去吃饭也不现实……他是不是一个人住，会不会做饭，回家以后有没有饭吃？
内心想法极多，行动为零的乐霖霖……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给颜麒发了消息，但他估计是在开车，没回。
父母的嘘寒问暖，可口的热饭热菜，很快就让她忘记了刚刚的内疚，甚至，暂时忘记了有颜麒这么一个人。
直到睡前乐霖霖才看到颜麒回的消息。
很官方的一句：“好的，收到”。
正准备入睡的乐霖霖无意中又刷到颜麒刚刚更新的一条朋友圈。
一只修长的手在看上去很高档的地方端着一杯乳白色液体，旁边醒酒器里面还有一些，乍一看还以为是在品酒。
配文是：明天要作汇报，小颜今天很紧张，喝杯核桃牛奶补补脑。
就这么无厘头的内容，还有几个共同的公司好友在下面评论、点赞。
……乐霖霖十分无语……她内心毫不想吹彩虹屁，甚至连“点赞之交”都不想当。
让乐霖霖没想到的是，下面还有关部长的评论，这评论还cue到了她自己。
关姝晗：“颜总的美食是不是也该给我的人发一份？毕竟陪你死了不少脑细胞。”
颜麒：“一份不够吧，我记得你们部门好像有20多个人？明天汇报成功给你们送30箱。”
关姝晗：“现在部门有32个人了，34箱吧。PS：预祝你汇报顺利#龇牙。”
颜麒：“承关部长吉言，我给你送货上门。”
关姝晗：“我刚问了后勤部李哥，小推车在二楼仓库。对了，希望你屏蔽了那些叫你小颜的人。”
颜麒：“#滑稽那是自然。”
乐霖霖躺在床上，颇有点懊恼自己的杞人忧天。
就知道，他下午说要来家里吃饭就是耍自己好玩儿……
他朋友圈里全是工作果然只是因为分组……
他那样的人，要约个把人去吃饭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吗？
落寞是什么？他可能连这俩字的意思都不知道。
最后，想着饱和的项目性工作还有管培生竞聘，乐霖霖感觉压力很大，但她雷打不动的好睡眠还是让她沾上被子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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