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躺平叔

    躺平叔原名刘糖瓶，今年79岁，比刘希奶奶小一轮。听奶奶说，由于小的时候整天抱着个糖瓶啃，他爹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他一辈子有糖吃。后来因为爹娘死的早，又娶不上媳妇，无牵无挂的他就彻底躺平了，就被村里的同辈喊成躺平哥，刘希小他一辈，就喊他躺平叔了。

    他和刘希是三代以外的亲戚，追溯起来他爷爷的爷爷和刘希他爷爷的爷爷的爹是一个人。

    两人目送着救助站的灵车把老八卦的遗体拉走，直到车变成了一个小白点，他们才回到屋子。此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躺平叔吃了刘希从母亲药箱里找出来的特效肠胃药后已明显好多了。

    昨晚二人一夜未眠，除了帮老八卦修剪头发清洗身体外，还换上干净衣服，刘希还把屋子打扫干净。他俩帮老八卦清洗身体时，刘希不止一次落泪，他从未想象到人真的可以瘦得前胸贴后背，一幅皮包骨头的景象。

    救助站的电话号码是刘希在屋内的墙上看到的。由于空巢老人和断亲人群的增多，政府设立了专门的救助站，并把宣传画贴到了相关群体的家中。如有突发情况，可以拨打救助电话，救助站会及时派出救援小组进行援助，此时救援小组正把老八卦的遗体运至火葬场的冷柜保存，计划第七天进行火化。

    午饭后，躺平叔又吃了一次肠胃药，精神已明显好多了。刘希帮他剪了头发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喷了爽肤粉，经过清理，躺平叔身上的臭味已经消失，他的精心照料也让年近八十的老人潸然落泪。

    眼前的老人，已经和社会脱节多年，而且双腿不便，刘希正思考着以后怎么安顿他。一夜未眠，困意阵阵袭来，眼皮也开始打架，他转头看了坐在椅子上的躺平叔，早已睡熟，刘希帮其盖好毛毯后，回家倒头便进入了梦想。

    不知睡了多久，“砰砰砰”的敲门声把刘希吵醒。他从床上爬起，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一看时间，已经晚上8点半。他已经睡了5个小时，他穿好衣服打开门，躺平叔抱着一个竹筐坐在门口，竹筐里有鸡蛋、牛肉罐头、各种蔬菜和一瓶酒。

    刘希抱他进屋坐好。不到一会功夫就开饭了，做过厨师的刘希摆上一桌饭菜，有青椒炒腊肉、油焖茄子、韭菜炒鸡蛋、罐头做的红烧牛肉和干酸菜汤。

    这些菜看得躺平叔直咽口水，他打开酒瓶斟满了两杯。能喝酒，看来他的肠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刘希坐定，劝它不要喝酒。

    “放心吧，小希，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给我的药真灵，吃第一次的时候就感觉要好了，现在已经吃了3次了，我感觉肚子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说完哈哈大笑，之后便夹了一块腊肉大口嚼了起来。

    看着他大口嚼着腊肉，刘希心想：“这躺平叔果真是有天养着，生了病这么快就恢复了，而且胃口还这么好。”

    之后他举起酒杯说到：“叔，我敬您一个，感谢年少时你对我的照顾。”说完一饮而尽。

    躺平叔也端起杯子回敬到。“小希，你回来，叔高兴，干了。”刘希听到干了伸手刚要劝阻，但躺平叔已一口闷了。

    躺平叔看刘希阻拦，对着他呵斥到：“拦我作甚？你敢小瞧你叔，谁不知道你叔的酒量。想当年，抬你爷爷的时候，我一个人喝翻一桌人，最后一个人硬生生的把松棚搭了起来，谁不夸我酒量大！谁不夸我手艺高！今天叔高兴，咱们得好好喝一顿。”说完让刘希加满酒。

    刘希给躺平叔斟满酒说：“那是，谁不知道叔的海量，想当年，村里的酒席上要是没有您，那多没意思，那得多冷清。”说完又举起酒杯说道：“叔，这第二杯还得我敬您，感谢您当年在我爷爷，奶奶，父母过世的时候来主持大局。”说完一饮而尽，躺平叔见状，二话不说，也一饮而尽。

    躺平叔边吃菜边夸刘希手艺好，个个菜都合他胃口，刘希也夸躺平叔以前做的烤肉和肉干好吃。

    两杯酒下肚，躺平叔对刘希说道：“小希，村里那么多后辈，你是最灵光的一个，你这孩子心眼好，人聪明，本来有好前程的，但造化弄人。”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刘希刚要接话，他接着说道：“但现在也不晚，有志不怕年高，你要趁早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能学叔，叔是个没出息的人，混吃等死一辈子，老了后悔呀，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真是活着没有啥意思。”说完举起酒杯一口闷了。

    刘希谢过他的良言，把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刘希已有些微醺，他把两人的酒斟满，说道：“咱叔侄20多年没见了，今天团聚，本应喝个痛快，但我酒量不行，怕一会喝醉，没人陪您老说话了。”又摇了摇酒瓶说：“你看，叔，酒只有小半瓶了，咱两不干了，慢慢喝。”

    “行，咱叔侄俩今晚就慢慢喝。”他吃了口菜接着说：“小希，我可真佩服你妈，她是个有眼光的人呐。以前我们都不明白她为啥要买个机器人，把钱存起来不好么？前年你妈带着它回来后，我们才知道，那机器人不单单可以帮你去干活挣钱，还能照顾人，当儿子使唤，而且啥都懂，啥都会，可把我们羡慕坏了。你妈是今年2月8号正月初七走的，她走后交代机器人望望照顾我们，它照顾我们的这段时间，我和老八卦算是亲身感受到这个机器人的好了，现在你回来，我把它物归原主，你可要善待它，它可以做你的好帮手呀！”

    刘希听到这，接口说道：“叔，我知道机器人照顾了我妈和你们，但我还年轻，自己能照顾自己，不需要谁照顾，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机器人，我决定让它继续照顾您。”

    躺平叔开心的说到：“小希，你的好意我懂，但我已经有打算了，老八卦走了，我也没有伴了，我去养老院，政府有政策，像我这种孤寡老人可以申请养老院，政府会养我。去年二游子、老桃子他们都去了，我们村这几年去了好几个人，我去了也不孤单。我以前是在草垛子上躺惯了，怕去了养老院没地方躺，今年腿瘫了，躺不下去了，那堆草也就不挂念了。去到养老院，找二游子他们去，老人在一块还是自在些，所以叔还要麻烦你一个事，等办完老八卦的事后把我送到养老院。你还年轻，呆在这里没有发展，趁现在有冲劲出去外面好好干一番事业，将来娶个贤惠媳妇，生个好小子，不要像我，一辈子呆在这里混日子，浪费生命。望望对你有帮助，你带上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刘希应了躺平叔送养老院的要求，但机器人的事他没有应声，因为他另有打算。

    几杯酒下肚，两人都兴奋起来，话也越来越多，刘希问躺平叔村里的人都去哪里了，为什么只有他和八卦叔留了下来。

    躺平叔说道：“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或者有点办法的人都出去了，留下的全是老人，后来老人相聚离世，有的死在家里发臭了才有人知道，有的重病熬不住自己喝药走了。有一次刮大风，村里的大槐树被吹倒，压死了两个老人，大家都说这里风水差，上吊的上吊，喝药的喝药，还有飞来横祸，真是邪气，村里人就逐渐搬走了，一些断亲老人符合政策规定也去了养老院，我和老八卦胆子大，都是断亲人，没有去处，便留了下来。政府每隔一段时间会送些肉米油盐来，我们门口种点蔬菜，倒也不愁饿着，而且我们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去养老院也不一定待得习惯，后来我家房子倒了，压断了双腿，老八卦救了我，并照顾我直到康复。康复后，老八卦看我家房子也塌了，怪可怜的，便叫我过去一起住，从此我们便住在一起了，互相也算有个照应，以免哪天死了都没人在身边。从此后我们再也不斗了，还成了兄弟，虽然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

    听到这，刘希心里不免感慨万千。

    说着说着，躺平叔已老泪纵横。“老八卦是个好人，心肠好，学问高，就是太神叨了，有点受不了，总说他看到龙呀凤呀九尾狐什么的，又说自己阳寿过百，我信他个鬼呀，他个糟老头子！我要活那么久干嘛，我是想死死不掉的苦呀！”

    躺平叔擦了擦眼泪，之后带着哭腔说道：“有两次夜里说听到小鬼来敲门，让我别做声，做声了要被吸走阳气会减寿，大半夜的说那干啥，瘆的我心里发毛，我都怀疑他得了妄想症。那个老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也不等等我！”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只见他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个精光后放声大哭起来。

    刘希看着躺平叔哭得像个小孩似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之后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们叔侄俩忘情的痛哭着，怎么也停不下来，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伤心难过一次哭完……

    不知不觉已经12点，躺平叔靠在椅子上已经睡熟，他眼框上还挂着泪光，刘希给他盖好棉被，走向那个米白色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