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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与无声

    我叫路博文,我从来没想过,从我呱呱落地发出第一声开始,就开始承载着不幸。这种不幸预示着一个家庭的不幸,也预示着我自己的不幸。

    下手术台的母亲在听见爱女夭折的消息后,悲痛的不能自已,对于刚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她不能产生一丝丝的好感。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女儿治病,而现在的他的出生直接带来了女儿的辞世。即使这两者看起来毫无关联,但他们仍旧固执的责怪这个孩子。

    这种责怪已经到了不能相见的地步,所以我被送养到了其他人家。也许谁都知道,我是不受宠爱的,在那一群孩子里,我总显得格格不入。每当我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都会被“灾星”这个名号给打回原形,久而久之我变得不爱说话。

    对于养父母的偏心,我常常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自己并非他们的亲生儿子。上天似乎听到了我的祷告,八岁那年,我听见养父母无意吐露了我的身世,所以对于那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我有了很大的期待。

    迫切的想要见到他们,我不再乖巧甚至渐渐有些顽劣,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但我开始和家里的其他孩子打架。目的是为了让养父母能够将我送回,这是属于孩子的小小心机。当然,养父母家里确实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抚养这么多孩子,再加上我足够顽劣,如愿被送回。

    小孩子再怎么聪明也终究只是孩子,我沉浸在自己能够逃离不太爱自己的家庭,却没能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或许是因为生活困苦?我如是想。

    但现实远比想象残酷,亲生父母对我的到来并不待见。虽然换了一所较大的房子,但这里却不是属于我的,甚至于在我梦想中的温情也只属于房子里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子的。

    我被分在最偏僻的房间,吃饭也都是在最角落的位置,偶尔承受一下来自父母的辱骂。其实这都没什么,只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是不是?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个小不点一样的孩子也开始慢慢长大。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但父母总是阻止我的靠近,他们觉得我会伤害这个孩子,但我只想吻吻他。所以我总是在半夜偷偷摸摸的进入弟弟的房间,在他睡着的时候静静的看着他,在他没睡着的时候和他戏耍,当他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时候,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那些小动作很难不被他们发现了。生平第一次,我对自己的这种待遇感到不公平,那天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不是为了乞求获得那莫可名状的来自父母的温情,而是为了和弟弟亲近一些。

    也许是被我的抗争愣在了原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我,在那个女人的眼里,一直是个哑巴。这样也好,免得听见那糟糕的声音。如果上天能稍稍怜悯一下我,该多好啊。但似乎所有的不如愿都降临在了我头上,就在那个女人给她丈夫打电话的时候,被通知出了车祸。

    在车上的爷爷奶奶抢救无效死亡,而丈夫虽说捡的一条性命,但却落下了残疾。所有对我的恨意连同我出生那时开始,全部都在这一时候爆发了。我不仅没能如愿和弟弟更亲近一些,甚至被剥夺了居住在那个家里的权利。

    十几岁的孩子几乎没人愿意收养,他们只好把我安排在更远的地方,远到不能看见、不能听见、也不会遇见的地方。我的少年时代,几乎是在那样逼仄矮小的地方度过的。

    约莫小孩子都是有舐犊之情的,那样相爱的两个人,总会有机会见面的。也许是放学上学接送,也许是假期的聚会,这样的短暂的相处无疑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我们把彼此称之为“秘密”。

    暖风总是让人忘乎所以,但现实总是比童话要残酷。年岁愈长,所要面对的事情也就更多了。我开始要为自己的未来发愁了,从我反对路父路母的安排读了艺术院校开始,就被断了生计,我要自己养活自己,要交学费,要生活。他花了很多时间去学习,也花了更多的时间去努力生活。

    虽然在学校里我仍旧是格格不入,但上天似乎就是喜欢让这些人对艺术有着不同寻常的理解。在路博原升高中的那一年,我获得了去英国继续进修绘画的机会。那样的一个机会简直是我那段灰暗世界里的一丝曙光,几乎没做太多犹豫,我就答应了导师去英国学习。那个时候的我,怀揣着梦想,却忽略了来自截然相反的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以及那个要如何养活自己的问题。

    草草的与弟弟进行了告别,至于父母,他们早就对我不闻不问了。我满心都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在道别的时候,我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因为我能看到了被强力控制下的弟弟已经有些不堪负重,我多希望弟弟能够有一天能挣脱这无形的牢笼,去过他想要的生活。就像“我”一样,至少在当时,我是那么认为的。只是后来,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也才知道我有多么天真,虽然公费免去了学费,但是住宿、饮食、其他生活都要自己解决。我被迫住在阴冷的下水道,要与下水道最卑鄙的老鼠为伍。也正是因为这些恶心的现实,让我更加沉浸在绘画之中,也只有在这小小的画卷里我才能感受到慰藉与掌控。

    现状稍稍得到改变的是在那场召集志愿者的实验中,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女人。之所以说她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同样的亚洲面孔,更是因为在那群活泼的学生中,她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但很奇妙的,你感受到的不是周围的人要把她单独孤立起来,而是她一个人孤立了在场的所有人。这种一个人的孤独,不是脱离了这个群体,而是与这个群体共生。出于兴趣,我向负责的导师提出让她作为我的负责人。导师只以为我们都是亚洲面孔,也许能够更通畅的进行交谈,很快的答应了。

    她似乎也对我抱有很大的兴趣,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的数次谈话中,我尝试着告诉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那些掩埋在我心底的创伤。她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在她面前你似乎会觉得无处遁形,她把你所有的阴暗面都看在眼底,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能做更加真实的。

    踌躇着生活,提心吊胆的生活,也许只有在她身边我才稍稍感到有些安心,我才能够在夜里安然入睡。这一切,并非基于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来自一种,怎么说,互相理解?我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词语了。

    只是,她终究会有自己的生活。她也并非是我,实验结束,回国,而我仍旧住在那个能够闻到腐烂尸体味道的下水道,每天计算着生活,时常饱一餐饥一餐。每到夜晚,那只来自我内心深处的野兽开始慢慢成长,张开饕餮大口,似乎要把我吞食进去,我快要控制不住它了。

    上天似乎是有好生之德的,也可能是我的运气不算太差,又或者和弟弟所说的那样“你是个被眷顾了的人”。在浑噩生活里,遇见了那个人。那个将我从那样生活拯救出来的人,教我生活,教我与人处事,教我一步一步从底层爬起,更要教我如何吞食自己的怪兽。在那场拉锯战中,我和它选择共生,我不再压抑着自己,不再让它不甘的呆在我的心底。

    我的狩猎开始了。我的狩猎对象是和我曾经一样,蜗居在地下室,与老鼠为伴的人,那些人甚至有的和我关系亲密,助我良多。但是这又怎样?在最底层的角落,利用远远多过真情,食物和金钱远远比温情可靠。在我心底的那头怪兽的帮助下,我如愿的完成了自己的心理幻想,我逐渐得到了满足感。但这种满足感,随着那个人的离去,随着怪兽逐渐有了饱腹感,而让我逐渐感到空虚,仿佛有什么东西丢了,心里闷闷的。所以,我选择回国了。

    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城市,唯一能让我稍稍感到安慰的,只有弟弟了。我满心欢喜的想要让他看看现在的我,想要帮他摆脱困境,想要给他未来。可是,我没想到,他挣脱牢笼的方式是那样决绝。我见过很多尸体,但是我没见过坠楼死亡的尸体。在我手下的人,几乎没有太痛苦的死去,因为我的幻想来自于死后给他们绘画。我只能根据新闻媒体的报道,以及报纸上的版面,甚至网络上模糊的照片来知道他当时的模样。不是当场死亡,全身骨折,挣扎抽搐着,最后失去脉搏与呼吸。

    我的内心似乎被挖走了一大块,那种空虚感更甚了。我开始以那些伤害过弟弟的人作为狩猎对象,但是杀戮仍旧不能填补上我内心的空虚。即使我将他们全都消灭,我仍旧不会感到一丝丝的快乐。我心里的那头怪兽,死去了,而我的似乎也要慢慢死去。

    在这之前,我要报复。报复那些用言语来伤害他人的人,报复无良的媒体,喧嚣的网络,仅仅用言语就能将人伤得体无完肤。所以,我故意让警察抓到我,我故意把案件的细节透露给媒体,看见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无所适从的样子,我的心里才稍稍感受到了一点安慰。

    我从一出生就被宣判有罪,而那些“性本善”的人却用着最廉价却最有效的武器攻击着别人。这个世界有些无趣,我的快乐都寄居在了那座平房里,充斥着我与弟弟欢声笑语的平房。在那里我获得了新生,自然要从那个地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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