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辰州符箓
两人挪到顾爹身边。孙小月道，“顾爹，您怎么来了？原来您这么厉害！”
顾爹说，“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俩嘛。”
周道问，“陈庆呢？”
孙小月说，“出了山洞之后，碰到了一个姓吕的婆婆，她说和顾爹是邻居。我担心你，所以拜托她将陈庆先送回去了。”
顾爹听到孙小月的话，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恢复如常。说道，“倒不是我的邻居，不过也算认识。放心吧，应该没事的。”说完，又仔细看了看孙小月，脸上有一丝担忧。顾爹心下对这个“邻居”可不放心。两家住处怕相隔十多公里，也只有数面之缘。
周道狐疑地想，“这时才四点多吧？竟然能在这山上碰到人？”不过两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兴奋之下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而过。
顾爹仔细检查了周道和孙小月的状况。孙小月还好，只是有些擦伤。周道的情况严重得多。
孙小月关切地问：“顾爹，周道没事吧？”
顾爹笑道：“没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周道和孙小月相视苦笑。孙小月急道：“这还没事啊，得赶快上医院啊！”
顾爹道：“没事，一下就能好。”
顾爹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搪瓷碗和一根香。在小湖边舀了一碗水，再将香点燃。右手拿着香对着碗里的水比划，同时嘴里念着咒语：
“反眼看青天，师父在眼前。传度师父葛仙翁，显灵在眼前。筋断筋相合，皮断皮相牵，骨断骨相接，肉断肉相连。止了江河血不流，止了穴口血不翻。有肿肿消散，有病病必断。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咒完比，顾爹含了一口碗中水，朝周道肋骨断处喷去。他笑着对周道说，“你起来试试，感觉怎么样？”
周道将信将疑地爬了起来。发现断掉的肋骨竟然奇迹般复原了，没有丝毫受伤痕迹。孙小月在旁边也啧啧称奇。顾爹看两人已无大碍，便着急着要下山。
顾爹说，“我去找一下吕婆婆，你们慢慢地下山吧。要注意安全。”
两人齐声应了一下。顾爹匆匆下山。
两人精气神都消耗颇大，周道还受了伤，好在没伤及内脏。慢慢地走出山洞。这时已经五点多了，夏季天亮得早，东方已经鱼肚白。两人来到下山一条小溪旁边。周道蹲下来，先狠劲地喝了两口，再用清凉的溪水擦了两把脸。
想起夜间力斗山魈，不过在两个小时之前。要不是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周道感觉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虚幻而陌生。再想想以前自己的理想生活不过当一个山中隐士。不由得吟出《诗经》上的句子，“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孙小月咯咯地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初出的霞光印红了她的脸。她低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周道读的诗不少，倒没听过这个。转头问道，“什么？”
孙小月似乎脸更红了，“没什么！”数年以后，周道读到这首古诗，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还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周道突然想起来，问道，“哎，你怎么会那些奇怪的咒语？”
孙小月不好意思起来。她扭捏地说，“我爸爸是我们那的司公子，我小时觉着好玩，也学着一些咒语。没想到还真有一些用。”湖南的乡下，管巫师为司公子，或者叫“老司”，也有称“端公”的。
现代科学发达了，司公子慢慢被人们所遗忘。
往前推二十年，人们有个三灾两病，也没条件去医院，往往都找司公子念咒解决。《黄帝内经》上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司公子念咒治病之法，其实就是一种祝由术。
周道没想到这么思思文文的一个女孩，竟然学会了一套巫术。他瞬间想起来格林童话里的那些女巫，没来由打了个寒噤。又细细地看了下孙小月，只见她脸庞光洁如玉，在朝阳下散发神圣的光辉。哪和西方的女巫有相似？
两人回到民宿，陈庆果然被吕婆婆安全送回，目下已无大碍，只是精神比较萎靡。经过这一闹，大家都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坐在一块商量着要回家。
顾爹一看也留不住，于是说，“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到山间去抓一些野生的沙梆，吃完饭再走。”李平是个吃货，一听到吃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连忙问道：“沙梆是什么啊？”
顾爹笑着说，“我们这管石蛙叫沙梆。周道还有孙小月，你们帮我拿着竹笼子和工具，我们一起去。”周道和孙小月忙应了一声，跟顾爹出了门。
三人沿着山溪走。顾爹向周道两人说起了辰州符的历史。上古的时候，黄帝有两个大臣，一名歧伯，一名祝由。黄帝与歧伯的对话记录下来，形成了中医祖经：《黄帝内经》，经过中医几千年的传承，歧伯之名被熟悉中华文化的人熟知。
而与歧伯医术不相上下的祝由，传下来祝由术，即辰州符。
顾爹的说法，正和《黄帝内经》上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己”相呼应。可见辰州符的不一般。
周道和孙小月听得津津有味。周道对道教符箓的了解还不过皮毛，总觉得辰州符与道教符箓虽然不完全一致，却也有相通之处。“一定要找时间仔细研究下辰州符！”周道想。孙小月却想，这辰州符和她家传的巫术却是相通的，似乎出于同源。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相对平缓宽阔的溪流处。周道便准备下水抓石蛙。顾爹一把拉住他，“先别忙，等下有得你忙的。”只见顾爹从竹笼中取出三个辣椒，把辣椒柄取下来，插到砂石之中。接着顾爹对辣椒柄作了三个揖，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在溪水中画了几画。
周道看到画的形状，似乎是一道符箓。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顾爹开始在树荫下闭目养神。周道和孙小月面面相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经历过近几天的事情，他俩也就见怪不怪了。
已经临近中午，按说石蛙都是晚上出来活动。“这个时间怕是不好抓。”周道心想。
顾爹突然笑了。“你们看！”
周道和孙小月顺道顾爹手指，惊讶得“哇”地叫出声来。只见石蛙从石洞里、石头底下纷纷爬了出来，全部汇集到三根辣椒柄周围。
三人挑大的捡了上十斤，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午餐简单而丰盛。湘菜重辣、重油，色香味俱全。周道等人吃了好些年学校食堂，能尝到野生红椒石蛙、农家小炒肉，不啻于传说中的龙肝凤髓。几个男孩放开膀子吃了起来，女孩子也少了份矜持。餐桌上充满了笑语，将几天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饭毕，众人收拾东西准备返程。顾爹又将周道和孙小月拉到一边，郑重地递给孙小月一本书册。孙小月接过来一看，只见书册上有四个篆字：“辰州符咒”。周道似有所悟，孙小月疑惑地看向顾爹。
顾爹缓缓地说，“我知道你有家学渊源，你的爷爷我应该认识。我们年轻的时候曾一同闯荡江湖。”顾爹抬头看着静谧的天空，流露出追思之色。那是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当年几兄弟间的争执和无法化解的分歧，如今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顾爹和孙小月爷爷等人江湖游历之时，碰到一件棘手的大事。几兄弟意见相左，产生了严重后果。最后几个人一拍两散，几十年没有往来。不过数十年过去，其实大家都看淡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当面说破罢了。
顾爹看到孙小月使用巫术，立即猜出她是故人之后，不由心中生出一番怜爱之意。他的辰州符后继无人，见到孙小月这般的良才美质，如何不喜？顾爹看出周道和孙小月关系不一般，趁此时将辰州符传授给孙小月，也有让周道将来多帮忙看顾的意思。
顾爹接着说，“口口相传，我们这一系的辰州符传承自三清道祖之一的通天教主，属截教门。你们可不要看不上我们的辰州符。”
通天教主与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是师兄弟。虽然在封神一战中落败，但最起码也是三清一级的大神，其传承自然非同小可。
周道和孙小月慌忙摆手，不敢小视辰州符箓的威力。顾爹一笑，接着说，“以前辰州符在全国都是有名的，会辰州符的人走南闯北的多。”这话倒不假，周道曾看过一本清朝的笔记小说，里面有很多关于辰州符的故事。
曾有个盖房子的人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当地有名的郎中判定其五脏都已破损，无药可医。恰好有个游方的辰州术士经过，只画了一碗符水，便将此人救活。
周道看到这个故事时本来是不信的，现在他的断肋骨经顾爹的画水治理，已经完全恢复。不得不令周道相信辰州符的威力。
孙小月也是少年心性，看到顾爹传法出于一片赤诚，也就没有再扭捏作态，欣然接受了。
顾爹哈哈大笑。得英才而教育之，本为人生一大乐事。到年老时技艺终有传承，更可谓人生一大快事。顾爹仔细将辰州符入门功夫教授给孙小月，最后讲到最神奇的掌中符等。
与常人理解相反，辰州符最难的是入门的功夫。这与道教法术如出一辙，周道所修行的是上清道法是道门正宗。高深的法诀，只要有心倒不难找到。可要找到入门的关键却难。
其实何止是上清派？整个道门修炼都是这样。高深的修行法门都是公开的，早在汉朝便有《周易参同契》，高阶修行方法尽有，但普通人如何入门却始终不得其法。
道教中有“圣人传药不传火”之说。修行最关键的反而是入门的口诀功夫。这在道门之中是不立文字的，只在师徒间口口相传。周道幸运地得到司马承祯神识传承，当然明白顾爹所说非虚。
顾爹是周道遇到的第一个对道法有了解的人。虽然司马承祯传授给周道很多高深道法，但毕竟是神识相交，只能择最紧要的功法传承。很多修道的基础知识，周道却只能全凭自己的认知去理解。趁着孙小月在一边修行的机会，周道将心中迷惑不解之处，一一向顾爹请教。一番对谈下来，周道受益匪浅。
最后，周道问起了自己担心的一个问题：如果命魂不全，是否有办法补齐？
顾爹说，如果在七日之内命魂受损，可以将残破的命魂找齐。通过道家秘术，还有机会补全。如果超出七天，那就没办法了。
生死有命，既然顾爹也无法可想，周道索性放下。沉吟一会，周道好奇地问：修道之人到底有没有五弊三缺一说？
顾爹说，“从前的上清派法术，应该没有这个弊端。像上清派的创派祖师魏华存夫人，便生了两个儿子。上清派祖师之中，不少都是父子相传。不过也难说，从第九代祖师陶弘景开始，上清派的宗师似乎都没有子嗣。如果有问题，那一定出在陶弘景这。”
周道知道陶弘景是上清一派的重要祖师，即是自己先祖周子良的师尊，还是南北朝时著名的道士，深受梁武帝的器重，被尊为“山中宰相”。如果这样一个人都可能有五弊三缺，周道担心自己修行也会有这样的弊端。其实这完全是他多虑了。上清派宗师出家修行，只是为了不被俗事所累，专心精进而已。
顾爹接着说，“道教正宗的正一道首领张天师家族，天师之位世代相传，到解放前已经传到第六十三代。我年幼的时候，和父亲偶遇张天师。我父亲当面问了五弊三缺这个问题，张天师认为五弊三缺纯属胡说八道。不过也可能是张天师受到祖宗福荫，能够不受五弊三缺之罚。”
周道想起司马承祯的教诲，修道本是逆天之事，盗取万物之生机，或许真会有一些弊端。这可能是全真道士都被要求必须出家修行的原因。不过作为修道之人，身负更重大的责任，修炼的这些弊病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要在两年内解决自己命魂不全的问题。否则即便修行了极为高深的道法，但在大限面前，也无能为力。
顾爹又说，“辰州符也凋零了。子孙要奔生活，多不愿意学这个，都认为是封建迷信。今天能将这部符咒传给你，我也算了了人生一件大事。”他又叹道，“赶尸自不必提，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了。蛊术也没人肯学啦。晚上山上碰到的吕婆婆，就是一个蛊女。学习者越来越少，她们这一门怕也是要绝了。”
湘西放蛊的人，一般不会承认自己是蛊女。不过顾爹为辰州符的传人，和吕婆婆也认识，对巫蛊一门也有些提防。他在晚年能找到孙小月这样一个佳弟子，高兴之余。恨不得一时间将自己所知的全部告诉孙小月和周道。这时再次说起吕婆婆，未始没有提醒周道注意防范的意思。
周道却没仔细思量顾爹的话。令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之后，他不得不再次前往辰州，正与吕婆婆有关。
周道又想起心中的一个疑问：“赶尸门的那们廖前辈，和您熟识吗？”顾爹呵呵一笑，说道：“我跟你说说吧。”
赶尸一门和辰州符关系最为密切。如周道所见，赶尸匠一般身穿黑色道袍。法宝离不开四样物事，一为定魂海螺。海螺上刻满了天师咒，僵尸都是听海螺之声行动。另外三样分别为罗盘、招魂铁骨铜锣，还有辰州符。这其中属辰州符最为重要。而赶尸匠只会画粗浅的符箓，高深的辰州符则必须辰州符的传人画制。
因此，自古以来赶尸门的传人就和辰州符的传人亲如兄弟。周道这才明白廖森攻击他果真是为了保护顾爹。他本想问问顾爹有什么仇人，需要这么警惕，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思量顾爹的话。令周道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之后，他不得不再次前往辰州，正与吕婆婆有关。
顾爹说，“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俩嘛。”
周道问，“陈庆呢？”
孙小月说，“出了山洞之后，碰到了一个姓吕的婆婆，她说和顾爹是邻居。我担心你，所以拜托她将陈庆先送回去了。”
顾爹听到孙小月的话，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恢复如常。说道，“倒不是我的邻居，不过也算认识。放心吧，应该没事的。”说完，又仔细看了看孙小月，脸上有一丝担忧。顾爹心下对这个“邻居”可不放心。两家住处怕相隔十多公里，也只有数面之缘。
周道狐疑地想，“这时才四点多吧？竟然能在这山上碰到人？”不过两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兴奋之下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而过。
顾爹仔细检查了周道和孙小月的状况。孙小月还好，只是有些擦伤。周道的情况严重得多。
孙小月关切地问：“顾爹，周道没事吧？”
顾爹笑道：“没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周道和孙小月相视苦笑。孙小月急道：“这还没事啊，得赶快上医院啊！”
顾爹道：“没事，一下就能好。”
顾爹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搪瓷碗和一根香。在小湖边舀了一碗水，再将香点燃。右手拿着香对着碗里的水比划，同时嘴里念着咒语：
“反眼看青天，师父在眼前。传度师父葛仙翁，显灵在眼前。筋断筋相合，皮断皮相牵，骨断骨相接，肉断肉相连。止了江河血不流，止了穴口血不翻。有肿肿消散，有病病必断。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咒完比，顾爹含了一口碗中水，朝周道肋骨断处喷去。他笑着对周道说，“你起来试试，感觉怎么样？”
周道将信将疑地爬了起来。发现断掉的肋骨竟然奇迹般复原了，没有丝毫受伤痕迹。孙小月在旁边也啧啧称奇。顾爹看两人已无大碍，便着急着要下山。
顾爹说，“我去找一下吕婆婆，你们慢慢地下山吧。要注意安全。”
两人齐声应了一下。顾爹匆匆下山。
两人精气神都消耗颇大，周道还受了伤，好在没伤及内脏。慢慢地走出山洞。这时已经五点多了，夏季天亮得早，东方已经鱼肚白。两人来到下山一条小溪旁边。周道蹲下来，先狠劲地喝了两口，再用清凉的溪水擦了两把脸。
想起夜间力斗山魈，不过在两个小时之前。要不是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周道感觉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虚幻而陌生。再想想以前自己的理想生活不过当一个山中隐士。不由得吟出《诗经》上的句子，“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孙小月咯咯地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初出的霞光印红了她的脸。她低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周道读的诗不少，倒没听过这个。转头问道，“什么？”
孙小月似乎脸更红了，“没什么！”数年以后，周道读到这首古诗，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还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周道突然想起来，问道，“哎，你怎么会那些奇怪的咒语？”
孙小月不好意思起来。她扭捏地说，“我爸爸是我们那的司公子，我小时觉着好玩，也学着一些咒语。没想到还真有一些用。”湖南的乡下，管巫师为司公子，或者叫“老司”，也有称“端公”的。
现代科学发达了，司公子慢慢被人们所遗忘。
往前推二十年，人们有个三灾两病，也没条件去医院，往往都找司公子念咒解决。《黄帝内经》上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司公子念咒治病之法，其实就是一种祝由术。
周道没想到这么思思文文的一个女孩，竟然学会了一套巫术。他瞬间想起来格林童话里的那些女巫，没来由打了个寒噤。又细细地看了下孙小月，只见她脸庞光洁如玉，在朝阳下散发神圣的光辉。哪和西方的女巫有相似？
两人回到民宿，陈庆果然被吕婆婆安全送回，目下已无大碍，只是精神比较萎靡。经过这一闹，大家都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坐在一块商量着要回家。
顾爹一看也留不住，于是说，“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到山间去抓一些野生的沙梆，吃完饭再走。”李平是个吃货，一听到吃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连忙问道：“沙梆是什么啊？”
顾爹笑着说，“我们这管石蛙叫沙梆。周道还有孙小月，你们帮我拿着竹笼子和工具，我们一起去。”周道和孙小月忙应了一声，跟顾爹出了门。
三人沿着山溪走。顾爹向周道两人说起了辰州符的历史。上古的时候，黄帝有两个大臣，一名歧伯，一名祝由。黄帝与歧伯的对话记录下来，形成了中医祖经：《黄帝内经》，经过中医几千年的传承，歧伯之名被熟悉中华文化的人熟知。
而与歧伯医术不相上下的祝由，传下来祝由术，即辰州符。
顾爹的说法，正和《黄帝内经》上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己”相呼应。可见辰州符的不一般。
周道和孙小月听得津津有味。周道对道教符箓的了解还不过皮毛，总觉得辰州符与道教符箓虽然不完全一致，却也有相通之处。“一定要找时间仔细研究下辰州符！”周道想。孙小月却想，这辰州符和她家传的巫术却是相通的，似乎出于同源。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相对平缓宽阔的溪流处。周道便准备下水抓石蛙。顾爹一把拉住他，“先别忙，等下有得你忙的。”只见顾爹从竹笼中取出三个辣椒，把辣椒柄取下来，插到砂石之中。接着顾爹对辣椒柄作了三个揖，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在溪水中画了几画。
周道看到画的形状，似乎是一道符箓。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顾爹开始在树荫下闭目养神。周道和孙小月面面相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经历过近几天的事情，他俩也就见怪不怪了。
已经临近中午，按说石蛙都是晚上出来活动。“这个时间怕是不好抓。”周道心想。
顾爹突然笑了。“你们看！”
周道和孙小月顺道顾爹手指，惊讶得“哇”地叫出声来。只见石蛙从石洞里、石头底下纷纷爬了出来，全部汇集到三根辣椒柄周围。
三人挑大的捡了上十斤，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午餐简单而丰盛。湘菜重辣、重油，色香味俱全。周道等人吃了好些年学校食堂，能尝到野生红椒石蛙、农家小炒肉，不啻于传说中的龙肝凤髓。几个男孩放开膀子吃了起来，女孩子也少了份矜持。餐桌上充满了笑语，将几天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饭毕，众人收拾东西准备返程。顾爹又将周道和孙小月拉到一边，郑重地递给孙小月一本书册。孙小月接过来一看，只见书册上有四个篆字：“辰州符咒”。周道似有所悟，孙小月疑惑地看向顾爹。
顾爹缓缓地说，“我知道你有家学渊源，你的爷爷我应该认识。我们年轻的时候曾一同闯荡江湖。”顾爹抬头看着静谧的天空，流露出追思之色。那是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当年几兄弟间的争执和无法化解的分歧，如今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顾爹和孙小月爷爷等人江湖游历之时，碰到一件棘手的大事。几兄弟意见相左，产生了严重后果。最后几个人一拍两散，几十年没有往来。不过数十年过去，其实大家都看淡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当面说破罢了。
顾爹看到孙小月使用巫术，立即猜出她是故人之后，不由心中生出一番怜爱之意。他的辰州符后继无人，见到孙小月这般的良才美质，如何不喜？顾爹看出周道和孙小月关系不一般，趁此时将辰州符传授给孙小月，也有让周道将来多帮忙看顾的意思。
顾爹接着说，“口口相传，我们这一系的辰州符传承自三清道祖之一的通天教主，属截教门。你们可不要看不上我们的辰州符。”
通天教主与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是师兄弟。虽然在封神一战中落败，但最起码也是三清一级的大神，其传承自然非同小可。
周道和孙小月慌忙摆手，不敢小视辰州符箓的威力。顾爹一笑，接着说，“以前辰州符在全国都是有名的，会辰州符的人走南闯北的多。”这话倒不假，周道曾看过一本清朝的笔记小说，里面有很多关于辰州符的故事。
曾有个盖房子的人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当地有名的郎中判定其五脏都已破损，无药可医。恰好有个游方的辰州术士经过，只画了一碗符水，便将此人救活。
周道看到这个故事时本来是不信的，现在他的断肋骨经顾爹的画水治理，已经完全恢复。不得不令周道相信辰州符的威力。
孙小月也是少年心性，看到顾爹传法出于一片赤诚，也就没有再扭捏作态，欣然接受了。
顾爹哈哈大笑。得英才而教育之，本为人生一大乐事。到年老时技艺终有传承，更可谓人生一大快事。顾爹仔细将辰州符入门功夫教授给孙小月，最后讲到最神奇的掌中符等。
与常人理解相反，辰州符最难的是入门的功夫。这与道教法术如出一辙，周道所修行的是上清道法是道门正宗。高深的法诀，只要有心倒不难找到。可要找到入门的关键却难。
其实何止是上清派？整个道门修炼都是这样。高深的修行法门都是公开的，早在汉朝便有《周易参同契》，高阶修行方法尽有，但普通人如何入门却始终不得其法。
道教中有“圣人传药不传火”之说。修行最关键的反而是入门的口诀功夫。这在道门之中是不立文字的，只在师徒间口口相传。周道幸运地得到司马承祯神识传承，当然明白顾爹所说非虚。
顾爹是周道遇到的第一个对道法有了解的人。虽然司马承祯传授给周道很多高深道法，但毕竟是神识相交，只能择最紧要的功法传承。很多修道的基础知识，周道却只能全凭自己的认知去理解。趁着孙小月在一边修行的机会，周道将心中迷惑不解之处，一一向顾爹请教。一番对谈下来，周道受益匪浅。
最后，周道问起了自己担心的一个问题：如果命魂不全，是否有办法补齐？
顾爹说，如果在七日之内命魂受损，可以将残破的命魂找齐。通过道家秘术，还有机会补全。如果超出七天，那就没办法了。
生死有命，既然顾爹也无法可想，周道索性放下。沉吟一会，周道好奇地问：修道之人到底有没有五弊三缺一说？
顾爹说，“从前的上清派法术，应该没有这个弊端。像上清派的创派祖师魏华存夫人，便生了两个儿子。上清派祖师之中，不少都是父子相传。不过也难说，从第九代祖师陶弘景开始，上清派的宗师似乎都没有子嗣。如果有问题，那一定出在陶弘景这。”
周道知道陶弘景是上清一派的重要祖师，即是自己先祖周子良的师尊，还是南北朝时著名的道士，深受梁武帝的器重，被尊为“山中宰相”。如果这样一个人都可能有五弊三缺，周道担心自己修行也会有这样的弊端。其实这完全是他多虑了。上清派宗师出家修行，只是为了不被俗事所累，专心精进而已。
顾爹接着说，“道教正宗的正一道首领张天师家族，天师之位世代相传，到解放前已经传到第六十三代。我年幼的时候，和父亲偶遇张天师。我父亲当面问了五弊三缺这个问题，张天师认为五弊三缺纯属胡说八道。不过也可能是张天师受到祖宗福荫，能够不受五弊三缺之罚。”
周道想起司马承祯的教诲，修道本是逆天之事，盗取万物之生机，或许真会有一些弊端。这可能是全真道士都被要求必须出家修行的原因。不过作为修道之人，身负更重大的责任，修炼的这些弊病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要在两年内解决自己命魂不全的问题。否则即便修行了极为高深的道法，但在大限面前，也无能为力。
顾爹又说，“辰州符也凋零了。子孙要奔生活，多不愿意学这个，都认为是封建迷信。今天能将这部符咒传给你，我也算了了人生一件大事。”他又叹道，“赶尸自不必提，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了。蛊术也没人肯学啦。晚上山上碰到的吕婆婆，就是一个蛊女。学习者越来越少，她们这一门怕也是要绝了。”
湘西放蛊的人，一般不会承认自己是蛊女。不过顾爹为辰州符的传人，和吕婆婆也认识，对巫蛊一门也有些提防。他在晚年能找到孙小月这样一个佳弟子，高兴之余。恨不得一时间将自己所知的全部告诉孙小月和周道。这时再次说起吕婆婆，未始没有提醒周道注意防范的意思。
周道却没仔细思量顾爹的话。令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之后，他不得不再次前往辰州，正与吕婆婆有关。
周道又想起心中的一个疑问：“赶尸门的那们廖前辈，和您熟识吗？”顾爹呵呵一笑，说道：“我跟你说说吧。”
赶尸一门和辰州符关系最为密切。如周道所见，赶尸匠一般身穿黑色道袍。法宝离不开四样物事，一为定魂海螺。海螺上刻满了天师咒，僵尸都是听海螺之声行动。另外三样分别为罗盘、招魂铁骨铜锣，还有辰州符。这其中属辰州符最为重要。而赶尸匠只会画粗浅的符箓，高深的辰州符则必须辰州符的传人画制。
因此，自古以来赶尸门的传人就和辰州符的传人亲如兄弟。周道这才明白廖森攻击他果真是为了保护顾爹。他本想问问顾爹有什么仇人，需要这么警惕，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思量顾爹的话。令周道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之后，他不得不再次前往辰州，正与吕婆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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