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故人相怜同病 得知己莫道无情（五）
这一睡便到第二日清晨。
天光刚亮，便有家里下人到房中分别将三人唤起，要几人到后宅二娘王氏房中，说是有话吩咐。
东阳其时已是打坐了数个时辰，精力已复，听家人说毕，心里便猜道只怕那王氏是要逐自己出门了。原本这件事已经柳先生事前料到，东阳也早有了准备，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孟归农方才下葬，可以说是斯人初去，尸骨未寒，想来这二娘也未免忒也心急了些。
东阳穿戴已毕来到后院，见楚歌和湘灵也草草起身，三个人刚好会在一起。正要走去王氏房中，却忽然见孟三叔从王氏房中出来，步履甚是匆忙，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看起来又是悲伤，又是愤然，与平日十分不同。
湘灵以往每次闯出祸事来，都是孟三叔帮着遮遮掩掩，或者在孟归农面前百般求情，端得十分疼爱着她，因此湘灵一向与孟三叔十分亲近，这时忙上前拦住，问他道：“三叔，你这是怎么了，气咻咻的，难道是二娘她骂你了么？”
楚歌和东阳虽然没说话，也同样将眼睛看向孟三叔，俱是有些不解。
孟三叔年纪已有四五十岁开外，此时见了三个孩子，停下步来，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叹了口气，眼圈有些泛红，竟似要流下泪来。
楚歌见状忙道：“三叔，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怎么这般模样？”
孟三叔摇了摇头，平定一番心绪，方道：“两位公子，小姐，你们以后自己多多保重吧！方才二娘叫我进去，说道咱们家里老爷过世，今非昔比，府中没那么多进项，养不起这许多下人，象我和我屋里老婆子这样的，更是没什么用处，给了几两银子的路费，让我们回家养老了。”
湘灵道：“三叔，那你就答应她啦？”
孟三叔苦笑一声，道：“你们几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老爷去了，留下你们几个小孩子，我怎么能忍心不管。可是二娘……她哪里是跟我商量的，她……她要我现下收拾完就离开村子，一刻也不许耽搁。”
三人闻言，立时明白了状况，都不禁怒由心生。湘灵怒道：“哼，爷爷方才过世，她就要赶三叔走，她以为她是我奶奶和妈妈么？三叔你不要走，一会儿我们去跟她理论理论，哼哼，我看咱们先把她赶出去才对。”
孟三叔见她如此说，连忙拦住三人，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回头看了看二娘王氏的房门，见并无异动，方才低声道：“你们几个且听我一句劝。老爷在时，就常说道：百善孝为先。如今这孟家，老爷不在了，就只有二娘是主母之身，她不说了算谁还说了算？你们若是顶撞了她，且不要说到哪里也讲不出一分道理来，只怕……只怕这往后的日子也还要更难过些。唉，我总归也不能这辈子一直服待公子小姐们，回乡养老也不算什么坏事，公子小姐要是记着老奴，将来能到家乡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是了。只是……只是你们……你们可要自己多多保重，互相多照应着，学会忍耐些，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等长大成人再说不迟。”
孟三叔经世多年，这些事情早都看得透了。可孟湘灵哪里听得进去，连声道：“不听不听，我不听！我要和二娘说，三叔走不得，要走也是她自己走！”
说着便向王氏房中闯将过去，东阳和楚歌见状，来不及跟孟三叔再说什么，也急忙跟了过去。
孟三叔见拦他们不住，只得叹口气，知道终是无用之功，转身回房收拾行装自去不提。
三小闯进王氏房中，一进门便看见王氏身着一袭白衣，正襟危坐于正堂上，旁边立着四五个家人，其中有两个原本就是跟她同到孟家的，另外两三个甚是面生，从来不曾见过。
孟湘灵几步冲到王氏跟前，大声喝问道：“你为什么要赶三叔走？三叔跟了爷爷几十年，早就是孟家的人了，这里是孟家，又不是王家李家，凭什么要你说了算？”
王氏听她大声喝叫，却一反往日沷辣之态，脸上出奇的平静，等湘灵问完，方才开口道：“嗯，你说的对，他是孟家的人，我却不是孟家的人。更不是你奶奶，也不是你妈妈，对么？”言下之意，显是听到了方才三人与孟三叔的话语。
湘灵“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听见我们说话了，就该知道我们要说什么。我听三叔说过，你当初不过是我妈妈的丫头，陪着嫁到我们孟家，是妈妈心肠好让你做了我二娘，可你以为你真是我妈么？跟我们摆起当娘的架子！”
这王氏原是孟母的贴身丫环，孟夫人心地善良，入门后劝着自己夫君同娶了这随嫁的小丫环为二房，但孟父结发情深，并不喜欢王氏，因此很少与之同房。孟家伉俪故去后，她也是不甘寂寞，与家人之间明里暗里的事情也颇有些不堪。
这些陈年旧事，本是王氏极不愿意提及的，此时被孟湘灵说出来，不由心头火起，“忽”地站起身来，恨恨地对湘灵道：“你这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小贱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湘灵也正在火头上，不退反进道：“你才是个贱人，你听好了：我要三叔回来，要你滚出孟家！”
只听得“啪”的一声！王氏终是怒火攻心，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地打了孟湘灵一个耳光。
两人相距咫尺，又在突然之间，可以说避无可避。孟湘灵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抬起小手捂住左脸。她自小便被家人宠爱，孟归农虽然教训他们甚严，却从不曾加一指于其身，此时被打了自小到大的第一个巴掌，自己也分外的不明所以，一时竟然呆住了。
楚歌和东阳俱是一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氏打了湘灵一巴掌，仍不解气，恨恨地道：“小贱人，你可知道我忍了你有多久？哼哼，如今这孟家就是我说了算，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不对，呸呸呸，今后这里哪还有什么孟家了，姓王姓李，那还不是由我说了算。”
湘灵被她一说，立时惊醒过来，她生来性子就较他人刚烈，吃了一巴掌岂能善罢干休，这时听她一番恶毒言语，心中更是气愤，提起小身子就要去扑王氏。
脚下刚刚一动，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提了起来，一双胳膊也象被铁链箍住，痛入肌肤，却原来被一旁的一个家丁从后面抓住，提在半空。
楚歌和东阳见湘灵被抓在家丁手上，手脚不住乱舞，连忙一起上前，见那家丁丝毫不理会二人，楚歌转头向王氏道：“二娘，你快叫他们放她下来，不要伤了湘灵。”
东阳却直接伸出手去抓了家人的胳膊，手上暗自用力一掐，低声道：“放手！”那家丁只觉手臂上蓦地一紧，接着便是痛入骨髓，不由“啊”了一声，将湘灵撒手放了下来。
那家丁本来不曾防备，待回来神来还要再抓孟湘灵，却见许东阳闪身拦在中间，身子虽小，却挺得笔直，口中沉沉地说道：“走开！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绝不跟你善罢干休！”
那家丁被他气势所慑，一边揉着手臂，一边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只见他面色肃然，眼中寒光闪现，心里没来由的竟有些惧怕，不由自主的将手收了回来。
楚歌见湘灵被放下，怕她再吃暗亏，急忙上前将她拉在一旁，不让她向王氏靠近。东阳也回过身来，把湘灵护在身后。
天光刚亮，便有家里下人到房中分别将三人唤起，要几人到后宅二娘王氏房中，说是有话吩咐。
东阳其时已是打坐了数个时辰，精力已复，听家人说毕，心里便猜道只怕那王氏是要逐自己出门了。原本这件事已经柳先生事前料到，东阳也早有了准备，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孟归农方才下葬，可以说是斯人初去，尸骨未寒，想来这二娘也未免忒也心急了些。
东阳穿戴已毕来到后院，见楚歌和湘灵也草草起身，三个人刚好会在一起。正要走去王氏房中，却忽然见孟三叔从王氏房中出来，步履甚是匆忙，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看起来又是悲伤，又是愤然，与平日十分不同。
湘灵以往每次闯出祸事来，都是孟三叔帮着遮遮掩掩，或者在孟归农面前百般求情，端得十分疼爱着她，因此湘灵一向与孟三叔十分亲近，这时忙上前拦住，问他道：“三叔，你这是怎么了，气咻咻的，难道是二娘她骂你了么？”
楚歌和东阳虽然没说话，也同样将眼睛看向孟三叔，俱是有些不解。
孟三叔年纪已有四五十岁开外，此时见了三个孩子，停下步来，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叹了口气，眼圈有些泛红，竟似要流下泪来。
楚歌见状忙道：“三叔，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怎么这般模样？”
孟三叔摇了摇头，平定一番心绪，方道：“两位公子，小姐，你们以后自己多多保重吧！方才二娘叫我进去，说道咱们家里老爷过世，今非昔比，府中没那么多进项，养不起这许多下人，象我和我屋里老婆子这样的，更是没什么用处，给了几两银子的路费，让我们回家养老了。”
湘灵道：“三叔，那你就答应她啦？”
孟三叔苦笑一声，道：“你们几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老爷去了，留下你们几个小孩子，我怎么能忍心不管。可是二娘……她哪里是跟我商量的，她……她要我现下收拾完就离开村子，一刻也不许耽搁。”
三人闻言，立时明白了状况，都不禁怒由心生。湘灵怒道：“哼，爷爷方才过世，她就要赶三叔走，她以为她是我奶奶和妈妈么？三叔你不要走，一会儿我们去跟她理论理论，哼哼，我看咱们先把她赶出去才对。”
孟三叔见她如此说，连忙拦住三人，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回头看了看二娘王氏的房门，见并无异动，方才低声道：“你们几个且听我一句劝。老爷在时，就常说道：百善孝为先。如今这孟家，老爷不在了，就只有二娘是主母之身，她不说了算谁还说了算？你们若是顶撞了她，且不要说到哪里也讲不出一分道理来，只怕……只怕这往后的日子也还要更难过些。唉，我总归也不能这辈子一直服待公子小姐们，回乡养老也不算什么坏事，公子小姐要是记着老奴，将来能到家乡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是了。只是……只是你们……你们可要自己多多保重，互相多照应着，学会忍耐些，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等长大成人再说不迟。”
孟三叔经世多年，这些事情早都看得透了。可孟湘灵哪里听得进去，连声道：“不听不听，我不听！我要和二娘说，三叔走不得，要走也是她自己走！”
说着便向王氏房中闯将过去，东阳和楚歌见状，来不及跟孟三叔再说什么，也急忙跟了过去。
孟三叔见拦他们不住，只得叹口气，知道终是无用之功，转身回房收拾行装自去不提。
三小闯进王氏房中，一进门便看见王氏身着一袭白衣，正襟危坐于正堂上，旁边立着四五个家人，其中有两个原本就是跟她同到孟家的，另外两三个甚是面生，从来不曾见过。
孟湘灵几步冲到王氏跟前，大声喝问道：“你为什么要赶三叔走？三叔跟了爷爷几十年，早就是孟家的人了，这里是孟家，又不是王家李家，凭什么要你说了算？”
王氏听她大声喝叫，却一反往日沷辣之态，脸上出奇的平静，等湘灵问完，方才开口道：“嗯，你说的对，他是孟家的人，我却不是孟家的人。更不是你奶奶，也不是你妈妈，对么？”言下之意，显是听到了方才三人与孟三叔的话语。
湘灵“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听见我们说话了，就该知道我们要说什么。我听三叔说过，你当初不过是我妈妈的丫头，陪着嫁到我们孟家，是妈妈心肠好让你做了我二娘，可你以为你真是我妈么？跟我们摆起当娘的架子！”
这王氏原是孟母的贴身丫环，孟夫人心地善良，入门后劝着自己夫君同娶了这随嫁的小丫环为二房，但孟父结发情深，并不喜欢王氏，因此很少与之同房。孟家伉俪故去后，她也是不甘寂寞，与家人之间明里暗里的事情也颇有些不堪。
这些陈年旧事，本是王氏极不愿意提及的，此时被孟湘灵说出来，不由心头火起，“忽”地站起身来，恨恨地对湘灵道：“你这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小贱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湘灵也正在火头上，不退反进道：“你才是个贱人，你听好了：我要三叔回来，要你滚出孟家！”
只听得“啪”的一声！王氏终是怒火攻心，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地打了孟湘灵一个耳光。
两人相距咫尺，又在突然之间，可以说避无可避。孟湘灵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抬起小手捂住左脸。她自小便被家人宠爱，孟归农虽然教训他们甚严，却从不曾加一指于其身，此时被打了自小到大的第一个巴掌，自己也分外的不明所以，一时竟然呆住了。
楚歌和东阳俱是一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氏打了湘灵一巴掌，仍不解气，恨恨地道：“小贱人，你可知道我忍了你有多久？哼哼，如今这孟家就是我说了算，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不对，呸呸呸，今后这里哪还有什么孟家了，姓王姓李，那还不是由我说了算。”
湘灵被她一说，立时惊醒过来，她生来性子就较他人刚烈，吃了一巴掌岂能善罢干休，这时听她一番恶毒言语，心中更是气愤，提起小身子就要去扑王氏。
脚下刚刚一动，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提了起来，一双胳膊也象被铁链箍住，痛入肌肤，却原来被一旁的一个家丁从后面抓住，提在半空。
楚歌和东阳见湘灵被抓在家丁手上，手脚不住乱舞，连忙一起上前，见那家丁丝毫不理会二人，楚歌转头向王氏道：“二娘，你快叫他们放她下来，不要伤了湘灵。”
东阳却直接伸出手去抓了家人的胳膊，手上暗自用力一掐，低声道：“放手！”那家丁只觉手臂上蓦地一紧，接着便是痛入骨髓，不由“啊”了一声，将湘灵撒手放了下来。
那家丁本来不曾防备，待回来神来还要再抓孟湘灵，却见许东阳闪身拦在中间，身子虽小，却挺得笔直，口中沉沉地说道：“走开！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绝不跟你善罢干休！”
那家丁被他气势所慑，一边揉着手臂，一边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只见他面色肃然，眼中寒光闪现，心里没来由的竟有些惧怕，不由自主的将手收了回来。
楚歌见湘灵被放下，怕她再吃暗亏，急忙上前将她拉在一旁，不让她向王氏靠近。东阳也回过身来，把湘灵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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