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

    旭日东升,骄阳似火,春深君不见。

    那日被迫成婚之后,常胤一直都要求与令狐襄榕分房睡,女人睡卧房,他睡书房,在男人看来,这便是他对她最后的仁慈。见自家儿子如愿娶了亲,常涔这个做老父亲的也不好多管小两口,只觉得过段时间常胤便会想通了,暂且先由着他们去吧。

    将军府。

    “什么?此话可当真?”

    令狐猷从没想过,被自己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居然一朝沦落为他人的笑柄——全京都都知道了,常胤不待见令狐襄榕,他们自结婚以来从未同房共寝,自家乖女儿成了全城的笑话。

    “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将军,这不妥吧,皇上今日休沐,恐怕是不见外人啊。”

    “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丞相府亏待榕儿吗?”

    “……”

    管家没有多言,只是吩咐下人速去备马。

    男人匆忙赶出门,单跨上马,扬长而去直奔皇宫。

    “圣上,将军求见。”

    皇帝正在御书房中处理未完的政事,本就是休沐之日,还需要耗费心力来批阅那成堆而又冗长的奏折,男人心生烦闷。

    “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他们这群文武百官敢在休沐之日整些什么幺蛾子。”

    男人单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半举起一本奏折,是丞相府今早递过来的。

    “没一个省事的。”

    谁说当皇上不累呢……

    “拜见皇上。”

    令狐猷刚进殿就朝座上的男人行礼。

    “免礼,何事?”

    龙椅上的男人眼神极不耐烦。

    “皇上,您可要替微臣做主出口恶气啊。那丞相府想来是不将您的话放在眼里,小女这才刚嫁过去就受了冷落,这要是等到以后该要如何是好啊。臣请求皇上发落他常家!”

    不愧是将军大人,“单刀直入”殿堂就算了,一开口便是恳求皇上责罚丞相一家。

    “哦,竟有此事?今日休沐,不便召丞相入宫,朕便罚他个三月俸禄可好?”

    “皇上,这点钱对他常涔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令狐猷被惹急了,这点钱什么也改变不了,皇上不过只是应付他罢了,哪里会真心有意为难常涔他这个手握重权的丞相呢。

    “够了,将军大人,朕已经说过了,今日休沐诸事不便,你这是在成心为难朕吗?”

    “微臣不敢。”

    “那便好,朕即刻拟旨,由你送去他丞相府宣读可好?也可去看看你那女儿。”

    “微臣,遵旨。”

    皇上的年龄不大,可手段却高明得不行。先是表面压下令狐猷的怒火,再命他去丞相府宣旨,一来二去便悄然化解了两家的僵局。尽管,这并改变不了什么。

    有皇上在,令狐猷也不敢多言,圣旨一宣,他又还能在此事上做什么文章呢?也罢,这大概就是令狐襄榕的命数吧,谁教她当初还一心爱慕常胤。

    自那天回府后,令狐裴绾再也没有见过哥哥,府里有关他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好像是她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少年从未走进过她的生活。

    几个月来,哥哥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入梦,人们总说梦是日有所思的结果,令狐裴绾觉得大概也是如此吧。

    早在令狐裴绾回府的前后,令狐猷便猜到叛军的事情全都是令狐司裘一人所为,可他身为少年的父亲,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免不了一场祸患,索性便由着他,对外宣传儿子出门游历,任他在外逍遥,朝廷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居然出自他将军府内。

    少年把妹妹送回将军府后,自己留在了旧部的营帐中,决意与将军府断离关系,筹谋着第二次反击。下一次,他一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江山……夜里,他时常梦见妹妹的身影,小小的,软乎乎,嘴里一口一个哥哥。

    梦中。

    “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女孩蹲坐在花丛中,手中捧着一束野花。

    “花。”

    “嗯!送给哥哥。”

    令狐司裘接过女孩的花,她便冲他一笑,勾得兄长满心欢喜。

    他若是想她想得急了,便会趁着夜色的深沉偷偷潜入府内,安静地看她入睡后的神情模样。他是多么想让那张小嘴再开口喊一声哥哥啊,可他不敢——只怕她早已对他心生厌恶。

    她应该已经忘了吧……小孩子都不大记事的……

    时间一长,女孩渐渐将少年淡忘。记忆里的哥哥,身影不断拉长……变得模糊不清。

    可她没忘!

    这一别就是八年。

    整整八年,当初的女孩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褪去了稚嫩的性子,变得越发成熟。

    她性格温柔,为人善良大方,自行笄礼一来,慕名前往将军府提亲的人家不在少数,可婚书和聘礼总是被将军打回,说什么都不愿意将自己府里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嫁出去。

    女孩的成长很孤独,父亲常年出征在外,哥哥八年未归,姐姐早已出嫁,一个人待在府里,除了观书学习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哥哥曾教她吹笛,她便夜以继日地勤加练习,为的就是有一天哥哥回来能吹给他听。这些年来,女孩虽然嘴上不说,心里终归还是挂念哥哥的,明明相处不久,却总是觉着跟哥哥无限亲近。

    八年过去了,常胤甚至都没有对女人动容半分,令狐襄榕心碎到无法自拔,整日以泪洗面,身子骨日渐消瘦,形容枯槁,她一直害怕回娘家,她不想承认——当初令狐猷的话是对的,或许她根本就不该爱慕他。

    令狐司裘一直在暗地里谋划着,旧部的势力一点一滴地壮大起来,慢慢渗透在整座京都城中。这些年来,少年变了很多,不止是因为成长而变得成熟稳重了,更多的是,他学会了伪装。即使从前他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选择埋在心里,现在的他藏的更加深,更加难以被人发觉。

    时光荏苒,不知蹉跎了多少岁月,时间的长河在指尖悄然流逝,弄得少年意气不再,熬得将军白了头。

    即使再忙,令狐司裘也会按照从前那般,溜进将军府,在昏暗的夜色下欣赏自家妹妹的睡颜。少女很美,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生怕一碰便给弄碎了,少年不敢接近,他只能远远的观望着,徘徊不前。

    大约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爱吧。少女睡相不好,经常将被子踢开,夜里总是受风寒给着了凉,每次听见咳嗽声,令狐司裘总会心头一紧,恨自己出现的不够及时,没有照顾好妹妹尽到自己身为哥哥的义务。

    说来也是奇怪,令狐裴绾明明不是令狐司裘的亲妹妹,却比他的亲妹妹还要亲。在男人看来,她只要还认自己这个哥哥一天,他便做她想要的好哥哥。今时不同往日,少年身份特殊,不便出面照顾,那便看着她长大吧,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少主,该用晚膳了。”

    “放那吧。”

    桌前的少年头也没有抬地盯着手中的书卷发愣。

    “是。”

    婢女乖乖退下,留少年一人在屋内。

    旧部在他的指导下日益发展壮大,成为了京都有名的商会,前朝的残余势力得以喘息,大家都指望着能在少主的带领下夺回失落的王朝,替先王一行人报仇雪恨。

    偌大的瀛淮,为何令狐司裘非得把自身藏于京都,这个离皇城最近,也是最危险的地方。难道他想让全族人都陪着他一起死吗……

    不,少年是有过考量的。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帝查遍了整个瀛淮,也没有找到一星半点关于他的消息,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但理智被感情占了绝大多数,少年不得不承认,自己打心底里是喜欢那个有些黏人的妹妹的,他舍不得离开她,恨不得天天守在她身边。

    这段日子,将军府几乎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拜帖、婚书,还能是为了谁呢?全是自家宝贝妹妹。哪个男子不爱慕性子温和又懂事的窈窕淑女……令狐司裘生怕哪天妹妹就嫁了人,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诉。

    夜已深了,少年用完膳后却并无睡意,于是,他翻墙而去,偷溜进了将军府。趁着夜深人静,偷摸着爬上了少女闺房的屋顶。

    少女此刻正在换衣,她解衣欲睡,不料这一幕都被头顶处偷窥的少年看了个干净。

    八年前,她还是个孩子;八年后,她在他眼里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少年还未意识到——妹妹已经长大了。

    衣衫被一件件地揭开,女子雪白的肌肤逐渐暴露在微凉空气下,乌黑的长发散落的披在少女细嫩的腰枝间,在微隆的胸口处半遮半掩,发丝任由她肆意拨弄、挑逗着……

    少年别过头去,不愿再做偷窥的贼人。

    那一夜,少女睡得很熟,少年却一夜未眠。不是他不想睡,一合眼,他满脑子便全是闺房里妹妹脱衣的样子,他恨这样的自己,使力掐着手臂上的肌肉,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如果今晚没去看她,该有多好……少女做梦都想和哥哥重逢,可他怕,怕她不理他,她也怕,怕再也认不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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