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人与人之间究竟保持着怎么样距离才算合适?

    蔺笙赶到西院时候,季大夫已经在给乐师问诊了。

    乐师唇色惨白,面容清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好气色,全都消失殆尽。

    蔺笙就站在床沿直愣愣盯着乐师,旁边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动一下,季贤正看蔺笙这幅要吃人的模样,心中了然,忙道:“蔺小姐,乐师无碍,许是梅雨时节来临,屋里湿气重,他脾胃受寒,才吐的,我开几服方子调理一下即可。”

    蔺笙闻言点点头:“有劳了。”

    蔺笙耐心喂好药后,屏退众人。西院又恢复往日的清冷。她看了乐师一眼,便起身在屋内反复踱步,越走心越乱,乐师倚在床头静静看着她。

    终于蔺笙停下脚步,转身坐在床沿。

    “乐师你告诉我该如何做?”

    蔺笙额前点缀的梨花花钿在烛光下尤为动人,一时间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小姐是在为相亲之事而发愁?”乐师淡淡道。

    “乐师,你何必故意气我,我所思所愁之人是谁?你不知道吗?”

    蔺笙真的有些生气了,但乐师还在病中。她只能忍忍忍……

    乐师的桃花眼从蔺笙的纱裙、妆容轻轻扫过,蔺笙被看的有些心虚。

    “可我也从未见你如此盛装打扮过。”

    蔺笙心中不好预感果然兑现。真是百口莫辩,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化这什么该死梨花妆——晦气。

    “我连那相亲长啥样,都没记住,满脑子想的念的都是你,又怕太靠近你让你有负担,这几日我一边应付娘亲,一边又拼命忍着不去见你,玄月告诉我你吐了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心情吗?我……”

    蔺笙乐说越委屈,到后面都有些哽咽了。

    乐师见她是真的急了,便也不再逗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嗯?”

    蔺笙不敢置信望着乐师,这声道歉来的猝不及防,让蔺笙大脑有些懵。

    乐师轻叹一口气,他眼中似乎有无尽的忧伤。

    “我不该说那些话,蔺笙,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加珍视我的人了。”

    三年来第一次他没有对自己用尊称,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又痛又痒,这感觉太过奇妙,以至于蔺笙一晚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小小身影再次浮现,满身华服,前呼后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没亮,蔺笙便醒了,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后厨,已经有人在准备早饭,见大小姐过来,全都俯身行礼。

    掌厨的杨师傅忙不迭上前问候:“小姐,您怎么起的这么早,可是想吃些什么?”

    杨师傅精通八大菜系,是蔺相从京城最好酒楼——君悦楼挖过来,此人确实有点真本事,无论蔺笙提的要求多刁钻,他都能做到尽善尽美。蔺笙还是很欣赏他的,私下里赏了不少好玩意给他。

    “乐师这两天没什么食欲,你弄点开胃小粥和新鲜时蔬送过去。这几天的饭菜尽量清淡,切忌荤腥。”

    杨师傅连连点头道:“小姐,你放心吧,一切交给我老杨。”

    又叮嘱两句,蔺笙便离开伙房,回到房中,苏小碗已经带着侍女侯着。

    蔺笙洗了把脸,回头见苏小碗一副欲语还休样子,有些好笑。

    “有话就说,别给憋坏了!”

    小碗被点中心思,一脸严肃道:“小姐昨天你和玄月是飞走了,那个赵公子拽住我一直问乐师是谁?”

    “你如实告知便是了。”

    小碗俯身轻声道:“我哪敢多说,夫人知道还不揭了我的皮。”

    “你不说也好,乐师也不是他配知晓的。”

    小碗噎了一下,缓了一会继续道:“可那个赵公子见我支支吾吾,眼神瞬间就不对劲了,我就怕到时候他们瞎传。”

    蔺笙将手中碧钗一丢,冷声道题:“赵家还没那个胆子。”

    两人正说着话,蔺夫人正好带着颖姑姑一行人过来了。

    看着蔺笙冷着脸坐在梳妆镜前,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蔺夫人难得温声道:“蔺笙,我听闻那乐师并无大碍,就是受了寒,你也不必为这点小事把赵家公子丢在大街上吧。”

    “听闻?”

    蔺笙转过身,望着蔺夫人,语气极其生硬道:“那娘有没有听闻乐师本就患有顽疾,每天都得喝那苦的要死的药汤,一旦生病要许久才能痊愈,我熬了多少个日夜才让他身子好了些,前些日子还能陪我出府踏春,就这样机会我等了三年,娘你还觉得只是一件小事吗?”

    蔺夫人杏眸圆睁,她没想到女儿竟这般弥足深陷。

    “笙儿,他,他哪里值得你这般付出?他只不过是个伶人,大乾最下贱就是伶乐……”蔺夫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她一向注重仪容,可这会子什么端庄娴静在她身上再也瞧不见,剩下的只有无端的绝望。

    蔺笙闻言踱步到蔺夫人面前,蔺夫人一直以来都觉得女儿生的机灵可爱,尤其是那一双又黑又亮大眼睛,格外讨喜,可当这双眼睛不带情感,冷冷注视着自己时,蔺夫人只感觉有些瘆得慌。她直觉告诉自己蔺笙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她承受不住。

    “娘,你忘了,大乾最下贱的不是伶乐是——罪臣之后。”

    陈年旧疤猝不及防被狠狠撕裂,蔺夫人气的需要一旁侍女搀扶,才能站稳,她又痛又恨指着蔺笙鼻子道:“蔺笙,你的事我以后再也不会过问。”

    像是感知到什么,蔺相今日快速处理完军机阁要务,下朝回府便看到自家夫人坐在床边抹眼泪。

    蔺相拿起桌上丝帕给夫人擦眼泪,边擦边道:“前几日,我就劝过你,你不听,你说你非逼她干嘛?”

    蔺夫人本就一肚子委屈,现在小的她没法子,只得把怨气撒在老的身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啊,你之前怎么讲的,说什么笙儿只是一时新鲜,现在呢,三年过去了,你看看她,她为了那个什么乐师,说的话简直拿刀子戳我心窝。”

    蔺相耐心听她发泄完,拍了拍夫人的肩膀,柔声道:“这个乐师对笙儿来说意义不一般,有些事情我还没查清楚,当下不好告知你,你啊还是不要掺和他们俩。”

    “再说了,笙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蔺夫人拿起帕子拭去眼泪,无奈道道:“就怕只是你那傻女儿一厢情愿。”

    蔺相见夫人脸色舒缓下来,不由得玩笑道:“好事多磨嘛,想当初我追求你,不也费了好大功夫,才抱着美人归……”

    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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