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天启十三年，兵马大元帅蔺旭一贬再贬，最后被贬至大乾和孟国接壤的一个小县城——玉阳县，成为了一名守城护卫。

    玉阳县又穷又乱，时常会有蛮夷来犯，彼时的蔺旭已经年过五旬，因为常年征战，落下一身病痛，可即便这样他也每天坚持卯时站岗，亥时归家。

    蔺府一家人来到这边境小城时，蔺笙才三岁，虽然小但也察觉到家里发生了很大变故，首先住的地方从那能跑着都会迷路的元帅府，变成如今这勉强能抵挡风雨的两间茅草屋。身边的嬷嬷奶娘丫鬟全都不见了，吃的就更不用说了，自己最爱的乳糖没有了，每日精心搭配三餐变成了馒头和干菜。

    一开始蔺夫人骗她说是出门游玩，她还挺开心，可住了小半个月后，蔺笙实在想念京中小伙伴，她问娘什么时候能回去，丫丫还等着她回去一起放风筝呢。蔺夫人听了，不说话一直抹眼泪，后来她也问过几次，可娘看上去好伤心，她也就不在问了。

    直到一个午后，她偷偷跑出去玩，可街上小孩没人愿意靠近她，有个年纪和她一般大的小男孩想上前牵着她的手，却被家里大人一把抱走，嘴里还骂着什么罪臣之后，万不要沾边……

    她那时候太小了，根本不懂这是何意？但是还是能感知到周遭的恶意。后来大一点她就自己玩，可每次都会莫名其妙被围殴。有一次被打的有些狠了，蔺夫人看着满脸血污的蔺笙，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边哭边哀求她不要出门。

    打那以后，她真的很少出门，每天就在院子里玩。

    一日她在院子墙角处抓蝈蝈，却听到父亲和母亲谈话，说祖父痹症越发严重，每日站岗疼痛难忍，这边也没有一个好点大夫能瞧瞧，两人一直相互叹气，蔺笙心道祖父每次见到自己都很开心，如果自己去瞧瞧祖父，会不会让他的病好一些，于是蔺笙偷偷包了两个馒头和一些干菜，背上小布包，偷偷溜出门，向祖父所站岗的城墙走去……

    小暑刚过，那天出门还是阳光明媚，蔺笙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城墙影子，可天却突然黑了起来，狂风四起，雷声夹杂闪电，街上小贩早就跑的无影无踪，大雨将倾，蔺笙看了四周也找不到一个避雨地方。

    后来是街上一个老乞丐见她可怜，拉着她去城东一个破巷子里避雨，那里住的都是一些流民，乞丐，巷子里散发恶臭味，熏的蔺笙有些发晕。

    雨下了好一会也没停，破巷里突然来了个雪白粉嫩的小女孩，穿的也是干干净净，不由得引起众人好奇心，一个脸上有道醒目的刀疤，衣衫褴褛的秃子开口道：“小孩，你这是要去哪？”

    小蔺笙眨着大眼睛开口道：“去找我祖父。”

    说罢，还搂紧怀中白面馒头。

    “你祖父是谁？你可知去哪里找他？”

    小蔺笙：“我祖父是边城一名护卫，他就在城墙那里。”

    小蔺笙指了指东南方向，秃子一听，凑过来热情道：“那里远着呢，这样待会我带你坐葛叔的牛车去那边，怎么样？”

    蔺笙听着很高兴，忙感谢对方，可带她过来老乞丐却拉住她的袖子缓缓道：“娃，你说那个地方，普通人是不能进去的，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蔺笙想问怎么样才能进去？可这个时候又来了两个年轻乞丐，说老乞丐住的那个地方漏雨，被子什么都湿透了，让他去看看。

    待老乞丐回来时，小蔺笙已经跟秃子走了，他们坐着牛车一路南行，越走越偏僻，蔺笙看着天越来越黑，可却不见城墙影子，她有些害怕了。

    “那个，叔，怎么还没到？”

    之前还和颜悦色的秃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他不耐烦道：“催什么？在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

    就在这时，蔺笙手腕上的银手镯掉了，那是她周岁时，祖父让京城中最出名的银匠——张怀远大师亲手打造，她一直戴着，从未取下来过。

    天黑也瞧不清掉到哪里去了，蔺笙只得慢慢在柴堆了摸索着，手指头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蔺笙拨开干柴一看，下面居然藏了两把明晃晃的刀，这不是砍柴的刀，蔺笙在祖父兵器库见过类似刀，这是杀人的刀！

    蔺笙吓得有些懵，浑身止不住发抖，她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前面赶车两个人，所幸这两个人没人发觉她的异样，她想起祖父的曾经教导：“遇到危险，一定要先冷静，看清周边形势，和自己当下局面，想好对策。”

    “叔，我肚子疼，你能停一下吗？”

    前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葛叔突然转过身打量着蔺笙，蔺笙也终于看清他兜帽下的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高鼻深目，卷曲的毛发胡须，典型突厥人长相。

    祖父这辈子宿敌——突厥一族。蔺笙在元帅府时，总听那些侍卫讲祖父战绩，说祖父把那些东突厥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的滚回老家。她就闹着要看突厥人长什么样，后来有人拿了一幅画给她看，她看到的就是眼前葛叔这种长相。

    那葛叔看了小蔺笙一眼，低声道：“拉在裤裆里。”

    说罢还挥鞭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