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历史军事 > 武夫:金瓯缺 > 卷一 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十五章

卷一 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十五章

    看看这厮脑后一排细长的小辫子,正是回鹘的索头造型。李小喜跳下马,热情地说:“阿撒马,叫我李小喜。我家商队明日便到,带了些布帛、盐茶等物,遣我先来问候,以免误会。”说着从后面马背上取下两包盐和一卷帛,递过去,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盐和绢都是草原稀罕之物。两包盐有一百斤,帛有五匹,礼不轻了,搬起都很累。阿撒马下来接过礼物搬上马背,满脸堆笑地说:“李郎远来,客气了。”回手牵过随从的一匹坐骑,将缰绳交给李小喜。

    小李子知道这是回礼,并且远比他的礼物值钱,态度非常友善。李小喜与胡儿做惯了的,并不推辞,只道声谢,便接过缰绳交与从人。

    遂一路回营。

    阿撒马是个热情朴实的草原汉子,一路走,一路给李小喜介绍他们南下的经历与在北地的艰辛。

    因回鹘汗国崩溃,回鹘各部落就成了散居在草原、坚苦求存的丧家犬。近来几年,云、代之地的沙陀和土浑打得不可开交,空出了许多草场,一些北面的部落就蠢蠢欲动,开始陆续南下。这边水草丰美啊。当然,其中苦楚岂能少了。

    有商队来,阿撒马作为部落继承人很高兴,等于部落有了条获取外部物资的渠道。招呼李小喜一行进了大帐,摆下筵宴,杀羊摆酒,又将族中女儿们叫来,敬酒献舞。

    瞅着场中一个个肤白貌美、身高腿长、能歌善舞的回鹘女子,李小喜心说刘公子定能满意。就安排两名随从回去报信,说一切安顿妥当,自己等三人继续吃酒。李小喜几个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又颇具大唐风流,不似草原人那般粗陋,很受部中女儿喜欢。姑娘们纷纷上来祝酒,场面十分热闹。推杯换盏之间,几人酒意上头,李小喜拉过两个女子,跌跌撞撞就钻帐篷去了。

    看看几个唐人走了,帐篷里安静下来。部落大人亚古柏喝得尽兴,也有些疲惫,可是看看几个长老、勇士皆无离去之意。头发花白的亚古柏双眼迷离地说:“怎么,还有话说。”

    一长老为难道:“大人,我部迁来此地,一路损耗不小,全族不过两万牲畜,唐人财货虽好,无以交换啊。”

    亚古柏一个激灵,酒也醒了,道:“你意思是?”

    那长老道:“方才我已问明。唐人数十车货,百多车夫伙计,护卫区区一百。尽起族中勇士,能有四百骑,今夜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亚古柏听了,脑门见汗,道:“你等可想好了,这是蔚州唐军商队。唐城据此不过二百余里,走了风声,我等就别想在此呆了。眼看天凉,牛羊都要上膘,不能再动啦。”

    那长老道:“难道用牛羊换布帛盐铁么,换了我等吃什么。”

    看着众人殷切的目光,亚古柏看向自己的儿子,“阿撒马,你怎么说。”

    气氛反转太快,热情好客的阿撒马一时有些犹豫,内心天人交战了片刻,一咬牙道:“大人,做吧。盐不多了。”为了部落生存,忠厚的草原汉子果断地决定给唐人放血。

    见部落大人亚古柏还在踟蹰,帐中一虬髯汉子道:“大人,家里不能不留人。唐人已回去报平安,今夜必然无备,俺带二百人去足够。多带马,现在出发,数十里地,天明前准能到。后半夜睡得沉,直接杀进去,一定能成。”

    说话的是族中勇士撒勒,瞧瞧帐内气氛,亚古柏终于下了决心,恶狠狠道:“阿撒马,挑二百勇士,你跟撒勒一起去,不留活口。”

    “这帐中几人?”

    那长老道:“这仨还成,收在我这儿放羊吧。”

    ……

    队伍早早扎下了营盘,刘能张罗着将马车围了一围,伙计们喂马扎营,各自忙碌不提。郑哥带了几个队员,从随队的羊群中捡出几口来,就在小河沟边宰杀切割。那边已架起火堆大锅,烧滚了水撒下盐,丢几把现挖的野菜,羊肉炖起阵阵飘香。刘守光拉着李三、郑二一口锅里搅马勺,让人开了坛汾清,简单筛了就吃。酒本来是要拿到草原上卖的,但刘公子哪管这些,该吃就吃,天知道最后能卖出几坛。

    刘守光有两个心腹部下,一个叫李小喜,一个叫元行钦,都是马上的高手。李小喜去前面联络部落,此时就只有元行钦在。此人为人十分低调,只是默默吃肉,酒却一口不沾,谁劝也无用。

    月上中天,李三果然借酒发疯,引吭高歌,将凉州词唱了一遍又一遍,吵得郑哥耳朵都出茧子。有酒有肉,刘公子却吃得有点魂不守舍,多次走神,李崇武一都以为是自己歌喉引人入胜。直到晚间等到报信的回来,才知这厮是在等人,非常自作多情。

    听说前面是个回鹘部落,那两人又添油加醋将所见所闻一讲,说得刘守光心里跟有七十二只小猫抓挠一样,恨不能立刻插翅飞过去。郑二这才明白原来这厮惦记前面的草原姑娘,刘公子说:“放心,就郑哥你这等英雄汉,定招娘儿们喜欢。”听说明夜有酒有姑娘,做了多日和尚的郑哥也是心驰神往。末了刘守光恨恨想道,李小喜这孙子定是自己快活去了,奶奶的,看不抽他。

    酒足饭饱,元行钦排好了值夜的明哨暗哨,各自进帐休息。

    睡到半夜,突感肚内翻腾。正在梦中与美人相会的郑哥不想离开,奈何腹中翻江倒海得太狠,谷门实在忍受不住,只好爬起方便。半梦半醒间,郑哥寻思是哪把野菜吃坏了么。

    出得帐来,正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奈何四下的鼾声此起彼伏,太煞风景。尤其那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短促,有的悠长,还有的似追魂的曲子,一语难进,直欲使人抓狂。

    扎营自有规矩,元行钦一丝不苟地划了区域如厕,不许乱拉乱尿。

    此时夜半露重,顶着漫天星河,郑哥深一脚浅一脚,在草丛中穿梭。寻得一块净土,手脚利索解了腰带,腚后便听噗噗啦啦丢了一地金黄,顿觉心情畅快。这里稍稍离开营地不远,没了粗汉们的嘈杂之音,只听得虫鸣阵阵,鸟语连连,还有远处呦呦鹿鸣,静谧中透着灵动,恍如梦境。

    突觉腚上隐隐刺痛,伸手一拍,打死一只硕大的蚊子,恨得黑哥暗骂草原蚊子猖狂,哪里都敢叮咬。忽然,听到一支尖利的响箭直冲云霄,打破了宁静的夜。

    糟了!敌袭。

    被搅了兴致的屠子哥大骂贼人好大的狗胆,会挑时候。这会儿也顾不得揩屁股了,提起裤带就往回跑,边走边喊:“敌袭,有敌袭!”

    不用他喊,一声响箭已经告警。

    此时营地里是一片忙乱。汉子们纷纷钻出帐篷,捻弓的捻弓,搭箭的搭箭。要说这百骑精锐那真是精锐,短暂混乱后,便由伙长们各自吆喝着整理了队伍,众军士迅速按建制集结,呼喝声一片。不等胡儿冲到近前,连商队伙计都依靠马车摆好了阵势,打算向外放箭了。刘守光则已整顿好了马匹,准备出击。

    营中重新安静下来。

    时间紧迫,冲回帐篷,兜头戴上铁盔,囫囵罩上锁甲。哦,顺序反了。囫囵罩好锁甲,兜头戴上铁盔,草草再把护心镜挂起。这护心镜还是从河东兵手里捡来,又经张铁匠垫了新牛皮休整所成,前面两片,背后一片。至于护胫、护臂都先不管,黑哥提起两口刀就准备杀敌。当年在营州那边,郑哥就被秃头蛮打过突袭,那夜的混乱至今记忆犹新,吹牛皮归吹牛皮,其中凶险可骗不了自己。

    看看自家弟兄都在身边,郑哥心中稍定,一把抓过老马匪问道:“王郎,你看是个甚情况。”这小子干过马匪头头,此时不问你问谁。

    但今晚是刘守光的人值夜,马匪头子这忽儿也是刚从梦中惊醒,晚间吃了两口酒,睡得稍沉,头脑迷糊、眼神迷离,揉揉眼屎表示啥也不知道哇。支起鼻子在空气中嗅嗅,大寨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胡儿,隔着三五里都闻到彼辈身上那股骚味了。”

    郑二紧忙也吸了两口,没闻到什么味儿啊。回手给了他一掌,太他妈扯了,草原深处不是胡儿还能是汉儿么。

    这还真是郑二见识短了,草原里的汉儿马匪也不少呐。

    渐渐的,就感觉地面有些微微颤抖,这是有奔马靠近,风中亦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叫声。郑伙长四下里观瞧,看见一个瘦子在一辆马车上趴着,正手搭凉棚向外眺望,那不李老三吧,站那么高嫌命长么。赶紧一把给他拉下来,却看他两腿筛糠,把孩子吓坏了这是,呵呵。

    一骑突然来到近前,是刘守光。这厮一脸兴奋叫道:“哈哈,守营交给刘能,都是老手出不了岔子。走,我等出去冲杀一阵,让胡儿们知道爷爷手段。”屠子哥哪里含糊,松手将李三丢在一边,抢过匹也不知道谁的马儿坐上。

    众人呼喝一声,数十骑从车阵驰出,绕开营地,向北方劈面撞了过去。

    ……

    黑暗中,影影憧憧地敌骑正在奔来。

    郭大侠和王寨主几个箭术准的已开始嗖嗖放箭。

    刘守光肋下夹着一杆长槊,俯低了身子带头猛冲。

    要说这个槊是个什么玩意,跟枪有些相似,都是一根棍子挑个铁头。要说不同,一是长短,一在这个铁头上。一般铁枪也有丈许长,但槊不同,通长得有丈八,按后世说就得有五六米长了。再说这铁头,一般枪头很短,连刃带尾也就尺把长,也有更短些的,槊又不同,仅槊锋即刃长就过两尺,说是柄加了长杆的短剑亦无不可,破甲最是犀利。至于遇上没甲的,比如这些胡儿,那还用说么。

    刘守光冲在最前威猛异常,槊锋轻点,借马力就将一胡儿脖颈切开一半,噗噗飙血。二马错身时,水龙般的血水正喷了刘公子一身。小伙子浑当不觉,肋下稍松卸了力道旋即夹紧。一骑又至,刘公子刃口微动,端端扎在那厮胸前,戳出前后两个窟窿。力道放松,趁二马交错时,抓紧槊杆将大槊又从敌骑身上拔出,顺势一扫,又将一贼砸翻。转瞬连毙三敌,端地了得。

    郭大侠、王马匪几个放箭的来不及切换兵刃,放完两箭便俯身马鞍,借着刘守光等人遮挡躲避。待与胡儿错身过去,再回首,各自又射落一人。

    周富贵、王有良两个比较虎,跟着刘公子冲在最前。小周手里一杆卜字戟,小王抱着几只短枪。见有敌来,小王借着马力就将短枪投出,这厮骑射不成,投枪神准,转眼戳倒二贼。待敌近了,小王马速稍慢,周福贵便舞者长戟顶上,轻轻一划,便将一胡儿开膛,肚子破了半边,整个身子歪在一面,被坐骑驮着乱走。

    张顺举、张全、张忠三人,各夹了一杆大槊,前后错落呈一个小三角,你挑我刺,他拍我扫,打得很有章法,配合十分默契。刘四跟着刘三哥俩,各擎一弓,跟在三个铁匠身后放冷箭。别看天黑,是则星光灿烂,隔着数步距离,哥俩也是箭无虚发,颇有斩获。

    胡儿们是没甚队形,就乌泱泱地闷头冲。

    可这边是有章法的。持槊拿刀的顶在前面,放冷箭的躲在后头,加上都有铁甲傍身,或三人或五人配合起来,交手就分了高下,胡儿们倒下大片。

    唯独苦了咱们郑哥。

    他这一伙人,说起来这才是第一次战斗,结果又是突袭又是夜战,等于过了科目二就直接上路浪了。跨度太大,不慌那不可能。一冲起来,是人人都发命催马狂奔,倒把郑哥孤零零地扔在了后头。

    郑哥左手持缰,右手提刀,怒从心中起是恶向胆边生,只想要把敌人杀落。要说这临时抓来的马儿也有四尺四五高矮,腿脚亦称得粗壮,若是旁人骑了,不说健步如飞吧,也能奔跑几合。怎奈屠子哥身形过于魁伟,连人带甲二百来斤扛在身上,负担太重,叫这马爷实在是飞不起来。走不几步,就越落越后。

    眼看越跑越慢,一人掉在最后,屠子哥心里急呀,把两只粗腿一顿猛夹,捶得马爷腹中汹涌澎湃,十分难受。真是不顾马爷死活。可恨这黑厮形象险恶,纵使吃痛,马爷也不敢闹个脾气,只在胸中憋着闷气,低头快走。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