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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外务

    老刘叫我是因为这么一个事,山底下派出所先接到了群众报警,说他们村附近山里的河沟边边,因为最近一直下雨山里泄洪,冲出来个墓,叫警察同志去瞧瞧。

    严格来说这可以不算派出所的负责范围,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是就把这事顺手交接给隔壁的文研所,文研所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本来人手就不够,本来最近几乎所有人员都在忙一个唐藩王的墓,之前秦王墓都抽调了大量人力,还是同市上联合发掘。

    现在又要另外协调人员外出去新的现场,一时之间实在抽不出时间和人手,听报警群众的描述初步判断这个墓的规模不大,听描述的规格根据县志推测时间应该是晚清到民国时期,且不是当地村民的祖坟。

    所里决定让协助的贾师带着我先去看一看,对这座墓做初期考察的基本测量,总之先保护起来了解下情况,确定好墓的基本情况给所里汇报,再根据它的性质判断接下来怎么处理。

    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更何况只要简单的帮忙干些活就能吃公家食堂,免了开灶的麻烦,虽然说就算啥也不干,我也能腆着老刘的老脸去蹭,但我还是有羞耻心的,更乐意干点活作为报酬,所以我很乐意他们给我派活,这样才能吃得我问心无愧。

    而且我经常做的无非就是这些,自小耳濡目染,具体该怎么做已经相当老练,年龄十七工龄十一,要不是我看着显小,其实都不用人带我,我自己就能把事办了。

    陕西是14朝古都,尤其关中这一片,四关之中,东临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南为武关,北有萧关。

    地理位置占据优势,进可攻退可守,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各方都很看好。

    狼烟四起之时,兵家必争之地。

    从周开始到唐结束,这里见证了太多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的辉煌时刻。

    周时期陕西及周边的自然环境是非常好的,周人善于耕种,人们勤劳有智慧,随着时代发展建立政权,取商而代之;秦始皇一统六国,建立起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制国家;文景之治后的汉武帝命张骞出使西域连接欧亚大陆,开辟官方认可的丝绸之路;还有经过贞观之治之后,万国来朝的开元盛世。

    毕竟是天子脚下,文化底蕴浓厚,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空前繁荣,带动居民的稳定和发展,国家的中心使得人口关系更加错综复杂,时代变迁也使这里集中有更多的坟墓。

    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从商周至民国,墓葬的时间跨度大,分布较为密集。

    之前在西安,就跟着老师去了好几个考古现场实地学习,他们也会调侃说,地上住的人没地下的多。

    正因如此,历朝历代的混乱时期,关中地区的盗墓活动猖獗且屡禁不止,由古至今,数不胜数。

    盗墓,是相比于抢劫活人、打家劫舍这些活动之外,低投入、损失小、成本低、成功率高、轻易能够发财致富的绝好方式,继承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贯彻“古为今用”的思想理念,为避免暴露,他们在月黑风高之时行动,天光未亮之时结束,还轻易不会在阳间落下坏名声。

    每个时代都有盗墓贼的身影,他们争分夺秒,敢在人们察觉之时,迅速进入得到最有价值的商品再离开,只要他们够快、够隐蔽、够迅速,降低被怀疑的可能性,等有人察觉也晚了,只能看到他们炸毁的盗洞,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闷声发大财”的地方黑色商人、行动派、不存在道不道德。

    我听一些老师傅说之前的故事,曾经的盗墓贼很放肆,引起村民怀疑就收买或者撵走,拿村民的亲人威胁;曾经有猖狂到,能冲到考古人新发掘的墓葬中,举着枪、刀具,绑了文物工作者,把队员清理的东西装车拉走,威胁要杀其全家,甚至把人打的住医院;七几年的时候,就有一个知青,那次也许是和盗墓贼起了冲突,一时失手被活活打死,那伙盗墓贼不简单,上面的老爷关系亨通,父母被塞了钱死死堵住嘴,之后很快不了了之。

    盗墓贼,叫的名头确实挺多,历史上可能最早的,比较正式的记录来自于“建安七子”陈琳的《为袁绍檄豫州文》。

    “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就是曹操这个混球为了凑军饷刨无辜百姓的祖坟,太缺德,曹操站在正统的对立面,政权是不会长久的,就应该被正义人士来剿灭。

    里面的“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这就是曹操政府给盗墓贼颁布的官方职称,中郎将、校尉都是官职名,发丘,就是挖坟的意思,摸金,顾名思义就是探宝。刨坟将军、盗宝长官,这放现在就类似于,强盗局长、土匪领导,明明白白字面意思的官方杀人越货指定人,这名起的够损,真不知道是表扬还是侮辱,古人大多含蓄,不知道的还以为操刻意讽刺。

    当然人间诨名更多,有地域差异,各地叫法都不一样,还有灰八爷、木(墓)泥鳅、趟地客等的别称。

    盗墓贼不把盗墓叫做盗墓,这一行也有自己的黑话,刨洋芋、翻斗、支锅、翻膛等。

    陕西甘肃山西一带多用支锅。

    我没见过盗墓贼,但我见过他们打的盗洞,还有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墓室,和被扯到盗洞边上的墓主人的尸骸。例如最近发掘的一座春秋的墓,墓地盗洞多达三百多个,这些盗洞从汉至今各朝各代基本都有,平均下来,不到十年这座墓就会被打扰一次。

    我之前听孟主任给我们讲过一个关于盗墓贼的故事,这个孟主任年纪也挺大的,整天笑眯眯,阅历深厚、知识广博而且级别很高,平时轻易不到这边来,一般不是大项目基本见不到孟主任,我能经常的见到他还是因为他喜欢找老刘喝酒,这两人从年轻就一直认识,还是酒友,爱凑在一起喝酒闲聊,谈古论今。

    私下里孟主任就会给我讲好多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吓人故事,真实性无法考证,把年幼的我吓哭是这两个老醉鬼的真实目的和共同爱好,慢慢的我长大了,胆子被吓大了也不怕了,反而越来越爱听,但他们也越来越不爱讲,因为糊弄不了我,没有成就感,还很容易被我猜出来结局。

    但他们喝酒的气氛不好,尤其上头之前,让人很不舒服。

    老刘是个把人生过得稀里糊涂的人,他会把聪明藏起来,在这个小地方混日子,作为一种自我保护,我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是让他减少很多痛苦的有效办法。

    但孟主任是个有浪漫主义情怀的人,他会把这些痛苦不断艺术化的加工,加工成他能接受的样子,所以他在宦海沉浮,只有和老刘一起在轻松一点。

    但他们两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人,并且都会把曾经真正的痛苦深埋在心底,他们不说话只喝酒的时候,是我最想离开的时候。

    他们喝醉了以后,才会很好玩。

    孟主任的队伍和研究所工作人员一起参与过一次考古,那也是唯一一次。大家当时在一起吃饭,他为了活跃气氛讲的,是一个关于盗墓贼的特别有意思的小故事。

    说是宋朝有一个盗墓贼,半夜挖坟盗宝,结果发现墓室内有光,隔着砖都从缝里透出来,好像里面特别敞亮而且灯火通明,玲珑环佩之声响不绝于耳。

    砸了砖头进去一看,豁,有歌伎唱歌,舞伎跳舞,乐伎伴奏,靡靡丝竹之音,人们穿戴富贵坐在白玉高堂之上,正在宴饮作乐,推杯换盏。

    酒香飘万里,玉盘叠珍馐。

    场面气派好不奢华。

    这时过来一个白衣人,以主人的身份邀请他入座一同喝酒,说来者皆是客。

    那人被眼前的一切迷了眼,高兴的忘乎所以,被酒香熏的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毫不客气的坐下一起与众人对饮,好不热闹。

    这人发现他根本没在什么墓里,而是在一处天上的宫殿!这些伎使都是仙人,身着没有缝合的彩衣,飘浮环绕在宫殿周围跳舞作乐,而他抬手就能摸到日月星辰!

    呜呼哉!原来月亮里真的有金蟾,太阳里真的有金乌。

    这里的人好生有趣,他们聊得好不快活!

    其他客人十分阔绰!还把许多珍宝赠与这个盗墓贼,他在这里喝得无比快活,香车宝马,美人美酒!简直没有什么比在这里更快活的事了!他们一同享受这极乐之宴。

    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宴会结束,主人像宾客一一道别,而宴会主人,赠给了这个盗墓贼一间纯金镶白玉腰带。

    盗墓贼恋恋不舍,无比失落,请主人再举行宴会一定要再叫自己,主人很高兴,说那请你就不要离开了。

    故事到这里孟主任不讲了,有人安耐不住好奇的追问他,“主任,那然后呢?”

    我已经深深知道了孟主任讲故事的尿性,通常的反转就在这里,便没多嘴,只安静听着,等待结尾。

    孟主任换了语气,说他们发掘一个唐朝的贵族墓里,有一个宋朝的古代人死在墓主人棺椁的旁边,蛇骨缠绕在这人的脖子上,也许是蛇缠着脖子将他勒死的,后期检验这个人一肚子石头和草块,墓室的周围墙壁包括地面上是一整幅仙乐飞升宴饮图,非常精美完整,墓室顶部是完整的星宫图,日月向照,金乌金蟾遥相对望。

    全场鸦雀无声,然后大家齐声叫好鼓掌,孟主任成功做到了调节气氛。

    干考古这一行的素来不喜盗墓贼。

    早年被外国入侵的时候,国家混乱,政权频繁更替,每个阶级争先恐后的登上历史的舞台,要么想着怎么维护自己的统治,要么想着怎么救国,然后要么因为纲领的落后做不成倒台了,要么是被后起之秀赶下去。连年打仗军阀混战,打仗是劳民伤财的事情,钱币是永远在印,民脂民膏统统搜刮到肚子里去,上面当官的永远不一样,钱却一样的不如纸。

    因此最底层大多数的人民吃不饱肚子,那时候外国来的想控制贸易逆差的福寿膏也祸害了很多人,好听的名字却是要人命的东西,抽了就上瘾,不抽还不行,昂贵稀少,最后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人心都是贪婪自私的,为了活下去,贩卖烟土枪支、倒卖妇女、小孩,干蝇营狗苟勾当的人多了去,前人干了后人还赶不上,没有人不想活命。

    于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另辟蹊径去做地下手艺,有的是挖自家,用老祖宗换粮食让后辈活下去,有些是挖别人,那些陪葬的东西就卖给或者送给大财主、大军阀和当官的,尤其是外国人,他们格外好这个,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或者谋个好出路,甚至一个地方因为地下摸金,能富得流油惹人红眼。

    挖小的毕竟不如挖大的,皇陵王墓里的才都是好东西。

    做得阴阳买卖,干得下流活计,把墓破坏的一塌糊涂,还亵渎尸体。

    时间久了,国家局势就像书里说的那样,论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虽然还在打仗,但国家的政权都慢慢的集中在那么几个人手里,单打独斗的散户也渐渐消失,他们也顺应时代趋势,或是洗白从良,或是慢慢抱团,或是家族关系,或是地方宗族,或是长期相处产生默契,形成几多派别,各有各的区域划分,互相有规矩互相有制约,给自己披上诸多名头,摇身一变成为社会中上层。

    成了当官的、当兵的、从商的、从政的等等,反正不是盗墓的,本质都是披着羊皮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掘坟盗宝。

    毕竟来钱快嘛。

    解放以后抓了不少,也枪毙了一批又一批,国家的严厉打击有所成效。

    社会刚发展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社会的螺丝钉,全民都斗志昂扬,干生产搞发展,没有闲人,这些剩余的人难成气候,也确实低调了些。

    但总还是有的。

    不管为财为名,总有人愿意去趟这浑水,不劳而获还充满诱惑力,重压之下便全面沉入地下,层层分工,严格把控,互相只有单线对接人,有专门负责交涉,对外进行倒卖,有专门下地,四处探墓掘宝,有做中间保举人,只做两头牵线,想办法钻法律的空子,赚的是钵满盆满。

    老话说得好,每一条快速发家致富的方法,都写进了刑法里。

    有的地方发现古墓不会上报,官民同贼搜刮完全,再将墓彻底炸毁了事,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还是要承认,国家发展九年义务教育,进行全民扫盲是多么的明智,人民是可以警醒的,有责任感的人会上交这些文物,早之前的旬阳学生宋清捡到独孤信的印章,还有更早时候,那时候建国刚有20年,有个孔忠良也是。

    觉悟忒高了。

    又扯远了。

    我已经习以为常,考古初步勘测的步骤不麻烦,那些流程我早已烂熟于心,回去迅速收拾工具包,换上工作服就出发了。

    大学志愿已经填好交了,不打算去远的地方,就在省会西安,一个普通的工科学校,念完大学回来就能转成正式职工,要把殡仪馆帮忙维持的更加井井有条,也让老刘不再发愁招不到人。

    不过未来的事情那能说得准,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出门顺便给窝在招待室的老刘打招呼,老刘捧着茶杯抬抬下巴示意我跪安,平静的目送我离开,一如往常的看不出他的情绪。

    远远好像还能听到老刘咕咚一声,一口热茶下肚,以及满足的那一声“哈——”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人生无常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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