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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讲的故事

    母亲身体好些,精神头就足了。她经常给我讲她的故事。

    她小时候的故事:

    母亲给我讲:“我小时候跑得可快啦,八九岁时在HEB省BD市西区小学参加过运动会。当听到喊‘各就各位,站好预备’时,心里咚咚地跳,一敲鼓就跑,跑起来就感觉不到心跳了。那次我跑了第二名(至于多少人跑及跑的项目她也说不清了)”。

    我问:“你得奖没?”

    母亲很自豪地说:“得奖了。”

    我问:“奖品是什么?”

    母亲很得意地说:“书和本。”

    我问:“得多少奖品?”

    母亲就用双手比划着说:“得了一大抱。”

    我问:“奖品在哪呢?”

    母亲笑着说:“拿回家了呗。”

    我问:“我怎么没看见呢?”

    母亲说:“我都用完了。”

    我问:“为什么不给我留点儿呢?”

    母亲想了一会儿说:“那时还没有你呢”,说完就哈哈地笑了。

    我问:“你上了几年学?

    母亲表情很凝重地说;“上了两年学。”

    我问:“为什么只上了两年学呢?”

    母亲有些失落地说:“事变啦(应该是七七事变),日本鬼子进攻中国,兵荒马乱的,还闹胡子,都不能上学了。

    我问:“什么是胡子?”

    母亲提高声调说:“这你都不知道?胡子就是土匪。”

    我问“不上学你干啥呀?”

    母亲皱着眉说:“开始逃难呗,你姥领着我们跑了挺多地方,那会儿可遭罪了。”

    我试探着问:“你愿意上学不?”

    母亲有些兴奋地说:“愿意呀,我学习好,老师、同学对我可好了。”

    我问:“你恨日本鬼子不?”

    母亲气哼哼地说:“怎么能不恨!日本鬼子侵占我们的国家,让我们当了亡国奴,要不然的话,我哪能只上两年学呢?”

    我说:“你上了两年学就能当老师,真了不起!”

    母亲很自豪地说:“后来我是自学的。”

    我说:“要是赶到现在,你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

    母亲脸上就洋溢着愉悦的神情说:“咱们得谦虚,自大一点就是‘臭’”。说完,母亲自己就哈哈大笑了。

    母亲睡觉时经常说梦话,有时哈哈地笑,有时也发脾气。但这几天母亲在梦中多次喊一个人的名字,开始时我没在意,后来听清了,母亲喊的是“赵林森”。我就想,这个人是谁呢?他一定和母亲有关系,但我以前从没听母亲说过呀。我得问问。

    我说:“老娘,我问你个事儿。”

    母亲看着我说:“啥事儿?你说吧”。

    我问:“谁是赵林森?”

    (母亲楞了一下,眼里充满了疑惑。沉默了一会儿后)

    母亲说:“他是我养父。”

    我吃惊地问:“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母亲说:“那现在就告诉你吧。”

    (我盯盯地看着母亲)

    母亲继续说:“咱们老家在HEB省BD市满城县协议村。你老爷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他出去就再没回来。当时兵荒马乱的,也没地方找,不知是死是活。从那以后,你姥儿就带着我姐桂英和我还有我小弟国柱生活。你姥儿是小脚,家中坐吃山空,生活越来越困难,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在我七岁的时候,有一个人多次来咱家。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的制服,头上戴着大盖帽,腰里还挎着枪。开始时我挺怕他,但他哪次来都给我们带好吃的,还逗我玩,渐渐就熟了,就不怕他了。我和他叫‘盖帽叔’。那年秋季的一天,盖帽叔又来了,他和你姥儿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看你姥儿点头了。盖帽叔给了我一块大皮糖,摸着我的脸问:‘你愿意上学不?’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上学,但却说了‘愿意’。盖帽叔就说:‘我们家附近有学校,你跟我去上学吧’。我当时就看你姥儿,你姥儿笑着说:‘你跟盖帽叔去吧,过段儿时间我去接你。’我没出过村,对外面也好奇,就同意了。盖帽叔领我走时,我发现你姥儿流泪了,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

    母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盖帽叔家住保定西区,那地方挺大,人家也多。为防止走丢,盖帽叔让我记住了地址:保定西区---路门牌19号。后来我知道盖帽叔是保定西区警察队长,和你姥儿是远房亲戚。他家房子大,房间也多,屋里有柜子,桌子,凳子,还有照人的大镜子,反正是什么都有,我在村里没见过那么富有的人家。盖帽叔送我到保定西区小学上学时,报的名是赵宝鸾,从那之后,我就改名叫赵宝鸾了。

    母亲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我上了两年多小学,那期间,我吃的好穿的好学习也好,礼拜天盖帽叔白天领我去教堂听讲道,晚上经常骑自行车带我去看戏……这期间你姥儿没来看过我,更别说接我了,因为我已被送人了。我也知道了你姥在盖帽叔领我走时为什么流泪。”

    我问:“盖帽叔是谁?”

    母亲说:“盖帽叔就是我的养父,他的名字叫赵-林-森。我不知道养母叫什么名,听养父叫她‘小嫣’。他们没有孩子。”

    我问:“你在盖帽叔家生活了多长时间?”

    母亲说:“在我十岁那年七月的一天,养父突然把我从学校接出来,匆匆送回了乡下的家。他跟你姥儿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走的时候抱了我,还亲了我的脸,我看见他眼里汪着泪。我就这么回到了原来的家,名字又叫于桂芹了。”

    我问:“你不是叫于桂芬吗?”

    母亲说:“我原先叫于桂芹,建国后当扫盲班老师时,有个同事和我重名,也叫于桂芹。校长刘辉说“芬”比“芹”好,就给我名改了个字。从那时起,我就叫于桂芬了。”

    我看着母亲,认真地听。

    母亲接着说:“我被送回来不长时间,日本鬼子就来了。当时听说赵林森投靠了日本人,还当警察队长。你姥儿挺恨他的,就说‘当汉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幸亏把孩子送回来了,要不将来一定得受牵连。’我当时不懂什么是汉奸,只知道养父对我好。”

    我问:“他为什么把你送回来了呢?”

    母亲说:“抗战胜利前,他率领警察大队炸了日本鬼子的军火库,起义了。这时我们听说养父是国民党的人,当初他是奉命‘投靠’,潜伏在日本鬼子身边,给抗日军队提供情报。因环境太危险,怕我受牵连,他才在‘投靠’日本鬼子之前把我送回了家。

    我问:“后来赵林森怎么样了?”

    母亲说:“听说他去了台湾,从此杳无音信。”

    我问:“你想他吗?”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八十年代时和台湾关系缓和了,从那时起我就盼着祖国统一,如果祖国统一了,或许还能见到养父。这些年我经常默默地想起他,心里惦记着他,因为他抚养我两年多时间,还供我上学了,我应该报答他。”

    我说:“你好好保养身体,很快就能统一啦,你一定能见到养父。”

    母亲就盼望着,盼望着。

    我默默祈祷:台湾早日回归吧。祖国统一,这是国家的需要,是民族的需要,也是我们老百姓的盼望啊。

    母亲说:“七十多年前,有个人叫二海,他眼睛看不见,腿还残疾,走是靠拄着双拐往前悠。那时他二十多岁,孤身一人开了个小商店。人们很好奇:他是盲人,却能准确地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还能摸出钱的数额。”

    我问:“你怎么想起这个人了呢?”

    母亲说:“以前有个事儿。”

    我问:“啥事儿?”

    母亲说:“有一天晚上,很晚了,那时没有钟,也不知道是几点。我纳完鞋底,吹了油灯准备睡觉的时候,隔着窗纸感觉外面有晃动的光。我很奇怪,出去一看,坏了,是仓房着火了!我忙喊‘救火’。咱家人缘好,邻居都来帮着救火,因发现及时,火没着大就被扑灭了”。

    我问:“怎么就能着火呢?”母亲说:“为弄清原因,第二天早上,我仔细查看了着火现场,找到了一只没烧完的火把。看着火把,我知道了:是有人把火柴捆在木棍的一头,再插上一支香,先将香点着,之后从杖子缝中将火把捅到仓房里,当香快烧完时便引燃了火柴,这么放火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问:“谁放的火?”

    母亲说:“当时我很生气,拿着没烧完的火把就报案了:控告二海放火。”

    我问:你怎么知道是二海放的火呢?

    母亲很得意地说:“我见过那个做火把的木棍,以前二海在商店总摆弄,已磨得很光滑了。”

    我笑着说:“你挺厉害呀。”

    母亲说:“办案人员找到二海,但他不承认。办案人员问:‘你在商店总摆弄的那根木棍呢?’做贼心虚呀,二海一听,不仅答话磕磕巴巴,而且手和腿还发抖,脑门和鬓角都紧张得冒了汗……案子就破了。”

    我问:“怎么处理他了?”

    母亲说:“因二海眼盲腿残,又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经批评教育,关了一天就放了。”

    我问:“二海为什么要放火呢?”

    母亲说:“二海是咱家的远房亲戚,就住在隔壁,了解咱家的情况。他眼盲腿残挺可怜,但品行不好,经常偷人家东西,邻居都防着他。放火的前几天,我从地里干活回来,发现二海在咱家院儿里偷鸡蛋,偷的鸡蛋放在裤兜里了,因为兜鼓着,是鸡蛋的形。我让把鸡蛋放下,他不承认;我让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他不肯,还用拐啪啪砸着地。我不敢靠近他,又怕他离开,就随手拿棵刺棘子在院儿的门口冲着他站着。他着急离开,就拄着双拐往前悠,正好撞在刺棘子上,扎了一脸的刺。他双手松拐捂脸,人就摔倒了,偷的鸡蛋也压碎了。”说到这,母亲就哈哈地笑了。

    我问:“后来怎样了?”

    母亲接着说:“他就到村长那告。村长问他为什么被扎?他不说;村长问他在哪被扎的?他说在咱家院儿里;村长问他到咱家院儿里干什么去了?他不吱声。村长发现有稠状的东西从他兜里渗出,问他兜里是什么,他说是鸡蛋碎了。村长说:你也不养鸡,哪来的鸡蛋?一定是偷人家鸡蛋才被扎的。二海自知理亏,就一悠一悠离开了。偷蛋不成还吃了亏,他怀恨在心就放火,但做火把用的木棍暴露了他。”

    母亲讲完这个故事,我很崇拜地说:“老娘,你真厉害,要是当警察,一定是破案高手。”但母亲看着我有些自责地说:“如果我不用刺棘子扎他,他也不能对咱家放火。记住: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能饶人处且饶人,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我说:“记住啦。”母亲点着头说:“那我就放心了。”

    母亲还告诉我:“你是在朝阳林场出生的。我怀你的时候,林场有个人叫张启元,他是闯关东过来的,靠理发为生,四十多岁没有孩子。他说你家这么多孩子,把这个给我得了。当时我和你爸都同意了。可等你出生后,见了面,我又舍不得了,就没给他”。母亲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我,伸手抚摸着我的头,笑着继续说:“幸亏当初没给他,如果给他了,我就没你这个好儿子了。”

    ……

    母亲给我讲童年时期的无忧快乐、战乱年代的东藏西躲、困难时期的吃糠咽菜、一个人在家时的孤独寂寞……这些点点滴滴,汇聚成她九十多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母亲向我述说的,那是她一辈子的风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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