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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诺 空欢喜(叁)

    她从睡梦中醒来,抬头看看窗外,天色还早。最近越来越懒了,不到日照三竿总是不想起的。她不自觉的往里靠了靠,偌大的床,从前总是嫌挤,如今却空旷的可怜。

    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近日总是做同一个梦,反反复复,总是梦到他回来了。每每欢喜异常时,就会从梦中醒来,发现那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她怀抱着被子,长叹了一口,哎,可见我是很想很想你了,你何时才会回来呢?

    --题记

    画面显得异常诡异,一个暗黑的山洞里,一个周身充满煞气的鬼魂蜷缩在角落,一个身穿红衣没有了灵力的鬼差站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盘算着离洞口有多远,那个姿势逃跑会胜算大一下,这不能怪我胆子小,一个没有灵力的鬼差,那就等于普通人,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充满煞气的鬼呢?如果他在世间徘徊的时日久了,很可能会变成恶鬼,攻击力不是一般的高。

    我一边不着痕迹的往洞口的方向挪了挪,一边用特别温和的声音对他说:“你已经死了。”

    他双眼紧盯着我,声音低沉沙哑的说:“我知道。你是来捉我下去的?”

    我看着他变得有些凶狠的神情,又咽了一下口水,努力假装很轻松的说:“你误会了,我刚刚从下面逃上来,怎么可能自己又跑回去呢?”

    他的神色放松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神也缓和了一些,他开口问我:“你为什么要逃出来呢?”

    我心里想着谁愿意逃出来啊,我在阴司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要不是那个讨厌的娘娘腔,我现在怎么会如此狼狈啊。谁知道我现在有多想念阴司啊。

    我光顾着感伤一直没说话,他有点不耐烦了,声音提高了一度又问我:“你为什么要从下面逃上来?你不是故意骗我的吧。”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急中生智,就开始编起故事来:“你是有所不知啊,阎王麾下有个极得宠爱判官,平日里仗着宠爱嚣张跋扈,欺男霸女!”我一边编故事,心里一边想着崔府君啊为了我能活命你就委屈当回坏人吧,“小女子我刚刚当上鬼差不久,就被那判官看上了,要强抢回去做他第十二个小老婆……”

    “阴间的官员也可以娶亲的吗?”他一脸疑惑的样子,打断我。

    我正编得起劲,准备照着前几天从崔府君那里抢来的话本子编一出恶霸强抢民女的故事,结果被他打断了,我一脸不悦的看着他:“别人讲故事的时候不要打断好不好?难道你生前听戏文有什么不明白也这么直接打断吗?你看你一打断我都不记得我讲到哪里了?”

    他觉得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对我说:“你说到了第十二个小老婆。”

    我茫然:“什么十二个小老婆?”

    他耐心的同我解释:“就是刚刚你说,地府里有个判官要抢你当他第十二个小老婆。”

    我恍然大悟,想起来我刚刚编的故事了:“哦,对,第十二小老婆。”随后义正言辞的说:“我讲的事情这么严肃,你不要在打断了。”

    他看着我严肃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郑重的点点头。接下来一个时辰里,我把崔府君树立成立了地府无恶不作的一个恶霸形象,我自己则是一个斗智斗勇,最后逃离苦海的侠女形象。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正义浩然的。

    他看着我一脸崇拜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说:“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侠义心肠的奇女子啊,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就一个心愿,完成不了怎么都不能安心投胎。”

    我看着他胸口插的那支箭,又看看他充满期待的表情,想着如果不帮他,他怨气积得重了肯定会变成恶鬼的,不如帮他一把,说不准跟着他还能见到鬼差,看见鬼差我就能阴司了。我把利弊衡量了一番,然后对着他点点头:“好啊,只要不是什么难事我尽力帮你。不过,你也知道,我从地府逃上来灵力被封住了,现在除了可以看见鬼魂,其他和正常人一样。”

    他听我这么说眼睛一亮,然后语气和善了许多:“我叫赵默,赵国人,怎么称呼你?”

    我一看他表情和善多了,准备报姓名的,可是又想起崔府君说的,一般女侠在外行走江湖都是不留真名的,略略想了一下,就对他说:“我叫崔孟。”

    赵默点点头,算是互相认识了,“我想让崔姑娘替我送一份家信,给我的妻子,可以吗?”

    赵默在说我的妻子这四个字时,眼神很温柔,周身的戾气也散了许多,我觉得这是举手之劳,他完全可以由他的战友们代劳啊,我一个姑娘家去给他的妻子送信,岂不是不妥吗?我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应该有战友的,战争结束后可以有劳他们送回去,为什么拖到现在反而让我送呢?你千方百计躲过鬼差,不肯脱胎,就是为了找一个给你送信的人?”

    赵默沉默许久,然后喃喃自语了一句:“没有人了。”

    我不明白赵默的意思,然后问他:“什么没有人了?”

    赵默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眼神黯然,声音低沉,抬起头对我说:“你如果不害怕,我带你去看看我死去的地方,答案都在那里了。”

    我好奇心重,点点头同意了。于是赵默在前面带路,我跟在他后面,离了又两三步左右的距离。我们沿着白日里我见过的那条河一直往下游走去。越走我感觉阴气越重,从下游吹来的空气中夹带着一丝腥甜的味道,那是血腥味。

    走到一个高处,赵默停了下来,他眼睛紧闭着,神色悲伤的说:“下面那片平地就是战场了,我的尸体还在那里。”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下去,下面的平地上满目疮痍,显然刚刚不久经历过一场厮杀搏斗,两国的战旗破碎不堪,满地都是死尸,有些尸体彼此纠缠,相拥而死。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安静倾听,可以听到冤魂哭泣的声音。战乱蔓延不断的今天,这是最常见的战场。

    我略略看过战场上倒下的尸体中穿着秦字军服的士兵多一些,我转过头对他说:“似乎秦国的伤亡比你们严重一些啊。这么看,是赵国获胜了吗?”

    赵默的脸上露出凄然的表情,他凝视着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年轻将领,许久才说话,一字一句,沉痛无比:“赵括将军战死,群龙无首,将士投降了。”

    我仔细打量着他凝视的那个年轻的将军,他戴着银色头盔,身穿银色战甲,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长剑,另一手摸着穿透右胸的利箭。五官英气逼人,又带着书生意气,眼睛一直大大地睁着,神情是那般的不甘心。离他不远处有一名副将打扮的男子,也是一样的利箭穿心,他温柔的笑着,带着满满的不舍和眷恋,仿佛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他最为怀念的人。他的五官很好看,笑起来如春风般和煦,剑眉星目,温文有礼。那个人便是我身边站着的赵默。我想在最后那一刻,他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妻子吧,不然怎么会笑的那般温柔呢?

    我叹了口气,缓缓走了下去,避开一个又一个尸体,那些面孔都那么年轻,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那般的眷恋和不甘心。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还都稚气未脱啊。这一晚又有多少母亲妻子的梦中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们的身影呢?

    我走得很缓慢很小心,尽量避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不去看他们的眼睛,那些或是悲伤或是痛苦或是渴望或是绝望的眼神都凝固在了那一刻,变成永恒,风低吼着,呜咽着,那是天地间奏起的一曲哀歌,为这里倒下的数以万计的灵魂哀鸣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走到赵默的尸体旁边,小心翼翼的搜索了一下铠甲,里面果然有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帛书,用一个荷包装着,放在铠甲里,很庆幸没有被血然到。拿着荷包我准备起身走人,又想到一件事,手握着那支箭一使劲从赵默的胸口处拔了下来,然后把箭丢到一边,又看看离他不远的那个年轻将军,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帮他也把箭拔了出来,叹了口气,“哎,我果然越来越心软了。”

    在走回去的时候,赵默胸口的箭已经消失了,我对赵默说:“以后,你就不会在受利箭穿心的痛苦了。”然后又扬了扬手里的荷包问他,“这个是你要送回去给你妻子的家书吗?”

    赵默看着那个荷包,眼神温柔,点了点头。刚见面时那份戾气消散了,他冲着我笑了笑:“谢谢你了,你是好人。”

    我冲赵默挥挥手,浑不在意的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我们先回去吧,回去你再告诉我具体位置。”朝前走了两步,我又追问了一句,“那你们投降的那些人呢?是要押回秦国吗?其实投降也好,起码还有一条命在,你说是吧。”

    等了一回,后面半天没有声音,我好奇他怎么不出声了,回过头就看见赵默停在那里,双手紧握,浑身颤抖,眼神里是彻骨悲痛。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周身的戾气越来越重,他朝我说什么,开始声音很小,带着些许颤音,后来一声比一声大,最后是喊出来的。

    赵默有绝望的声音嘶喊着,他冲着我喊:“投降?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来得痛快。没有人活着,都死了。”

    他双眼失神,表情空洞,对着我说:“所有人,都死了。整整四十万人,都被活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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