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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时代疾病

    赵章朝着大帐随意的扫了眼,较之昨夜临战会议时、此刻明显少了几张面孔。

    不过胜利的战果亦是颇丰,活下来的人们正一脸激动地讨论着今日战场上的情形。

    面对众将不时恭维而来的声音,赵章一一拱手回礼,听着那些冰冷的数字,他已经有些麻木。

    但战争仍然未曾结束,杀伐还得继续。

    很快主将许钧便率先开口、引出了赵军之后进兵的路线。

    大伙儿讨论了一阵儿,赵章坐在一边、依旧没有选择插话。

    至如今,许钧统帅的左军,其实已算是完成了赵王所交代的既定战略目标。

    之后若再图进军,无外乎两条行进路线。

    其一:全军转而西进,取元氏封龙后,或可继续北进;其二:分兵两路,另分出一军东摧杨邑(河北宁晋)、棘蒲(赵县),抢据渡口,扼守两线。

    听罢众将讨论出的两条结果,许钧沉默了片刻,方道:“今日苦战,我军虽得覆中山贼兵,然自身之力亦去其三。

    赞皇山一线、山路多崎岖,封龙、元氏又为石堡要塞,以我军今日之力、若再图分兵取之,或言北进,恐为不智。”

    众将闻言神色不明,也许是前后的话题反差太大,一时竟然没人吭声。

    许钧目光扫过大伙儿,见没人打断,又接着道:“吾欲继续东进,取杨邑、棘蒲后即刻抢占渡口,以待候王命。”

    赵章坐在一边认真听着,虽然觉得许钧太过稳妥了些,但细细想来也有几分的道理。

    封龙元氏虽是赵国北取井陉口的必行之路,但此刻若图取井陉要塞以他们的兵力显然无望。

    而封龙元氏虽可强取,亦有风险。

    今河间一线双方主战兵力的战况未明,燕军又没了动静,若河间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故,那他们这支偏军就成了唯一的助力。

    而彼时他们这支偏军若再被中山给拖在了赞皇山内,那岂不捉鸡不成蚀把米。

    虽然不知道许钧是否真如同自己所虑这般。但从许钧之前的战略部署来看,此将行兵虽然稳妥,但也有着足够的大局观,行兵之事也够果断。

    赵章没有开口,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他不愿意冒险、更没必要冒险!

    然而扩大战果的引诱、往往让人难以克制,且,并非是所有将领都如同太子赵章这般、晋升无望。

    虽然今日野战的斩获不少,但若能再取得拱卫井陉的那几个重要城邑,战功无疑是更加丰厚的。

    这时坐在对面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武将首先起身,朝着许钧抱拳道:“大王命吾等分兵破敌,本就是为取封龙、元氏。今主将破敌后,却选择困兵待守,这等抉择、恐同王命相左。”

    又一人起身抱拳道:“今日破敌歼贼九成,余者皆溃散于北,封龙、元氏贼兵正值困顿之际。仆只需步卒三千,十五日内必克二城!”

    此言刚出,又有几人附和请命。

    其中几将甚至还把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太子。

    赵章感受着对方的眼神,心下顿时有些无语。

    但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大概率是在探明自己的分兵倾向。

    若赵章真是个十六七的热血青年,可能也就干了,但此刻细思得失后,却也只能当没看到。反正装傻充楞又不是第一次干。

    许钧这时眼神微凝,大王命他统帅的左军各部,很多将领原本就是和他爵位同级,心下不服者必然是有的。但他也不在乎,他有大王赐予的主将兵符,战场上若真有不尊号令者、或拘或斩皆由他意。

    但年轻气盛的太子终究是个变数。

    许钧的目光这时也跟着瞥向太子,过了会儿、见得对方仍然没有发话,许钧心下不禁对太子的评价再度高了几分。

    意欲分兵者有之,但多数还是选择遵从主将的号令。

    许钧不再犹豫、随即下令:各部整集军队,明日卯时大军继续向北挺进,先取棘蒲!

    战后议事有些不欢而散,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个别武将虽然意见相左,但此刻也只能依照军命行事。

    ***赵章回到自己大营,骑旅众将士立刻迎了上来。

    虽然彼此的身份差距巨大,但赵章前些日子几乎都混在军营,虽算不上同吃同住,但几乎日日陪着将士们一块训练,感情自然有所增进。再加上今日一同行战,也算得上是共同经历了生死。

    赵章下了马,从将士们身边走过,

    “太子。”“太子……”在赵章经过将士们的身边时,人们纷纷作礼揖拜。

    只不过他们看向赵章的眼神、却和以前的恭敬、敬畏又有些不同,营地里的火光映照着将士们的眼睛,眼神中火光映现,赵章从那些注视来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信任。

    他朝着大伙儿点头示意,在帐前大声道:“二三子都是好样的,各位战阵用命、吾心甚微、大王之心甚慰!”

    众将士齐声高呼,随即朝东方沙丘的方向深深揖拜。

    进了大帐,赵章的心思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也不知是因为看到将士们方才的狼狈之样.还是因为念起了、那些阵亡的儿郎静止下来、仰看天际的模样。

    现在念起来,后世那所谓的战后应激心理创伤,该是这個时代恐怕人人都会患上的疾病吧。

    但这就是彼此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军医正在帐内等着,赵章先让人给自己去甲,胸甲连着箭头一除,“嘶!”赵章顿时发出一声痛呼。

    胸前血迹斑斑,淌在衣裳的血迹早已干涸,但锋利的箭头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着甲的时候还没感觉怎么着,但此刻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

    向来见贯大场面的老军医、此刻显得小心翼翼,双手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把无轴的小剪刀、先剪开赵章伤口处的衣裳。

    赵章看着老者那颤抖的手,背后也不禁生出把冷汗,光怕对方手一抖再给自己多开个口子。

    好在军医还算稳健,有条不紊的剪开衣裳后,又拿来一块干净的帛巾在铜盆里浸湿了温水。

    然而当帛巾碰到伤口的一瞬间,赵章差点没痛的叫出来。

    那盆水特么的是掺了盐的盐水!赵章紧紧咬着牙,大冷天里,硬是给疼的满头大汗,那种刺痛可比刚中箭时要疼的多,但他也知道这是为了消毒。

    老军医被他这么一搞,花白的鬓发上也生出了大汗,缠帛带时,不住地看向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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