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工作（7）

    候车室里，两人远离沸腾的人群，站在大玻璃窗前，各有所思的凝望着纵横交错的铁轨。

    文龙抖了抖肩膀，扭头看了一眼志华，缓声说：“我让你在南京停一下，其实是我有话想对你说...”

    志华注视着前方，默默的点了点头。

    文龙轻呼一下，随后百感交集的叹息道：“志华...我们这么多年的哥们，我有话就直说了...因为我不想，不想看着两个最好的朋友困住思想，陷入泥潭...我知道你现在很乱，道理呢...都懂，但问题真的落在自己身上，谁又能逃得开，看得清呢...”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苏可那么懂事，她情愿委屈自己，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唉...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志华，兄弟有些话，你就当听听...”

    “五千年的历史，朝代更替，英雄陨落，我们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又算的了什么呢...我们要做的就是怀念故去的人，陪伴存在的人...脚步是往前走的...我们这一群，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因为每个人都不想落入俗套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之间谁闹了矛盾，八十就拉在一起面对面的说开了，摊平了...她老是说自己是年岁最大的，呵呵...也就大那么几个月而已。”

    他没有观察志华的反应，调整一下站姿，接着说：“志华，你想想，当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可是承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她一个女孩子经历了那么多，还依然坚强努力的面对生活...换做是我，我可能做不到...”

    “她对你无限的包容，爱护，生怕你有半点为难...她爱你，但又怕耽误你...她想放开你，又怕你的倔强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到这，文龙停下来，长叹一声转头看向志华，只见他手臂靠在玻璃窗上，额头埋进臂弯里，失魂落魄的盯着地面。

    在触碰到文龙投来的目光时，他微微张嘴想说什么，但迟疑好一会才叹出一个：“我知道...”

    文龙收回目光，一声火车鸣笛落下，他平静的语气中带着许多期待：“我只希望你们能正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拿到桌面上好好沟通...不要互相折磨，也不要让对方猜测...很多感情都是在互相猜测，彼此误会中消失不见的。”

    “我知道你也在找出口，可感情的出口不是找出来的，是要用心，用眼睛，然后迈开双脚走出来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我也痛苦过，是八十劝我要用自己的心去生活，而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真诚坦白，你是她最重要的人，我也想请你对她真诚坦白...世界上要分对和错的事情多了去了，哪个道理才是真的对呢...你和苏可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时候，我更喜欢和她在一起...”

    说着，文龙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怜惜：“你知道我最新欢她哪一点吗...她聪明伶俐努力好学，但都比不上真诚善良...只要她认定的朋友，就算自己吃点亏，受点累，她也要尽力的提供帮助...她不讲究吃穿享受，却资助了好多贫困的学生...如果没有车祸那档子事，她的人生该是多么精彩，多么骄傲啊...”

    说最后一句话时，文龙声音里出现浓重的哽咽，然后双臂抱怀，静静的等待着志华的回应。

    志华一直凝神静气的聆听好兄弟倾诉的心里话，他很感激，更多的是动容。

    他直起身，双手用力搓了搓紧皱的脸庞，沉重而缓慢的说：“文龙，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这几天也想了好多，苏可是我要守护一辈子的人...你们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我知道该怎么做。”

    文龙看了看手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这么多年了，有一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多少次都想告诉你，但看到八十越来越好，我也就藏起来了...”

    志华看着他严肃端重的神情，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什...什么事...你...你说...”

    文龙长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喘息保持平稳镇定：“车祸住院的时候，她能慢慢走路的那几天，你不是去四姐家了吗...我和正宇在医院里陪她...有天傍晚，正宇送她妈妈去车站，我再回病房就没看见她...护士说她扶着墙一步步往走廊外走了。”

    说到这，浓重的哭腔把他的嗓音淹没，只好停下来轻咳几声，志华当然听的出来，他沉郁的面容更加恐慌起来，紧紧抿着嘴巴，压制住剧烈起伏的胸膛。

    文龙又轻咳两声才说话：“我刚开始也没多想，就在病区里东找找，西找找...可到处都没见她人影，我就让人去厕所看看，也没有...我就有点着急了，坐电梯下楼到院子里去找，也没看见她...就在我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楼顶边上有个人影...我的心...吓得啊...都不会跳了...一身的冷汗...腿肚子转的，怎么都迈不开…”

    文龙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心有余悸的腿脚发抖，他双手抱拳不停的揉搓着，以缓解此刻的心情。

    志华不敢置信的盯着说话的文龙，暗沉的眼眸陡然凛冽，如同深渊里的寒冰，被滚烫的血液融化成冰泉，止不住的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在下巴处汇集成河，连绵不断的落在他手臂上。

    他双手紧握捂在肚子上，心惊胆战的猜测不停地刺激着神经，令他脸色煞白，浑身发冷，颤抖的嘴唇无力的一张一合，只能发出低吼的呼气。

    文龙递给志华一张纸巾，大口喘了几口气，情绪才没那么的激动的往下说：“当我跑到楼顶的时候，她就站在最边上...我吓得头皮发麻...不敢喊，也不敢喘气...我一点点的挪过去，一手死死的拽住她的衣服，一手抱住她的那一刻，我才敢出声...她转过头看我的时候，脸上，脖子上，嘴巴里，全都是泪水，像暴雨淋过一样...”

    尽管文龙极力克制，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流出眼泪，喉咙像是被什么箍紧了一样，再也吐不出声音，只好停下来调整。

    看向志华的时候，他在无声流泪，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表情疯狂的扭曲着，紧握的拳头青筋显露，按在胸口上止不住的发冷打颤。

    文龙拍了拍他的肩背，叹息一声，竭力平静的说：“她趴在我肩膀上哭了很久...无论怎么问，她只是摇头不说话...志华...我每次想起来都后怕的要命...之后我俩从未提及过...我本该早告诉你的...可...可我感觉，她可能不太想让你知道...”

    文龙抹了抹潮湿的眼眶，情难自禁的长叹一声：“她只是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的痛，又有谁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只不过，我们都信了她嘴上说的不在乎...”

    志华双眼紧闭，默默的感受着苏可当时的无助和绝望，猛地抽泣几声，他急忙用双手捂在脸上，久久的克制着内心的波涛汹涌。

    文龙为他递上纸巾，缓而用力的拍打他的肩背，等着他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