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陪伴（2）

    雨后的紫金山弥漫着新翻的泥土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芬芳。

    一轮明月宛如一个高冷艳丽的美女，悄然沐浴在幽蓝色的夜空中，月光柔和地飘洒在每一片树叶上，徜徉在每一条山路上，为喜欢迎月爬山的人们铺亮一层银色的地毯。

    丛林里的虫鸟好像被轻盈欢快的脚步声惊醒，发出懒洋洋的唧唧啾啾，或高或低，时缓时急，一路宛转悠扬，悦耳动听，盈满了耳朵，惬意了心房。

    苏可和志华走的很慢，当他们一路闲聊、互相打趣来到山顶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准备下山了，只剩下遥远的车鸣声，衬托着雄浑隽秀的紫金山，更加梦幻，更加幽静。

    大山里的夜色如同深蓝的海水将整座山城包围，绘成一幅水墨丹青，厚重而又温润。

    清风温柔，星月交辉，款款深情，脉脉清幽，并肩同坐，斟酒入杯，与月对酌，与友畅饮，笑语盈盈，悠然自在的清退世事纷扰。

    在两人追忆年少、畅聊往事的时候，苏可的手机响了。

    早上接了秋明打来的电话后，她就把手机关了，一直到傍晚，老谭在电脑上留言，她才开机处理工作。

    电话是秋明打来的，她没有回避志华，盯着屏幕迟疑几秒，滑开绿色的浮标。

    她屏气凝思的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喘息声，始终没有先开口，而秋明急切又温柔的呼唤，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心：“宝贝...你在哪...我想见你...宝贝...求你了...无论如何让我见你一面，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苏可只觉头晕目眩，心跳越来越快，震的她静不下心来，只好用力提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来，等待身心安稳一些。

    她呢哝几下嘴巴，克制着所有的情绪，努力保持镇定平和的状态：“秋明...早上我们已经说的很多了...我不会允许自己带着负担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继续下去...”

    “秋明...人生中有很多遇见...我希望和你的遇见里，只关乎你我两个人的美好与遗憾...我不想任何人，任何事掺与进来，更不应该给任何人带来任何伤害...”

    秋明冷静而沉重的语气中带着哀求：“宝贝，我在努力...只需要一个月...一个月...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安稳稳的等我...宝贝...一个月你就可以嫁给我，完成你梦想的婚礼...你难道不想吗...”

    苏可看了一眼远处的志华，志华也如心灵感应一样，转过脸来给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强压着胸腔里翻腾不已的潮水，缓慢而悠长的呼着气，仿佛要把所有的心事统统扔出去，但一开口，又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似仿佛她已无力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第一个颤音发出，她也只能硬生生的往下说：

    “秋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太累了...不要再给我压力了...我想清清静静的一个人，至少不会没完没了的辛苦...如果你还心疼我一点...请你放手吧...秋明，你知道的，就算你做好一切，我也不会再回去。”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如果真的伤害到年幼的孩子们...我一辈子都会于心不安，也不会再与你有任何一丝瓜葛...而且我们所有的遇见都会被阴霾所笼盖...你愿意这样吗...”

    “秋明，我会做好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我不会消失，我们也不会走散...就像我们约定好的，你问我，我回答...我问你，你回答...我会在每一个远方，为你邮寄精心挑选的礼物，摆满你办公室里的展示柜...秋明，余生，我们一直在...好吗...”

    秋明手握拳头狠狠砸在树干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低吼，而另外一头的苏可，牙齿用力的咬着拳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静静的感受着他宣泄痛苦。

    志华察觉到苏可的肩膀抖动的厉害，急忙走过来，轻轻用力的环抱着她。

    等秋明的喘息声不再那么沉重，等苏可的身体渐渐安定，等彼此的心绪都不再山呼海啸，等月亮穿过那一大片厚厚的黑云，重新傲然于夜空。

    月光如水，婉转流淌，为傲然天地的大山蒙上一份温暖和诗意，好似世界万物都各自回到了应有的位置上，规律而有序的往下进行。

    秋明用力捶打胸口，把里面轰隆隆的雷鸣声按压出去，在苏可只言片语的安抚中，他冷静了很多，深而缓的呼吸也让他说话的语气更加沉稳：“那...宝贝，我想再去一次紫金山，晚上去，还和以前一样...好吗...”

    苏可听着他的话，把失重晕疼的脑袋靠在志华的怀里，用他的体温给与自己安宁和力量。

    她闭上眼，压抑着猝痛的心窝，呼吸轻柔而低缓的说：“我现在就在这里。”

    秋明猛地一惊，用力吞咽口水，喉结发出汩汩流水的响声，他神情激动的呼唤着心爱的女孩：“宝贝...宝贝...我去找你...你等我...等我...宝...我马上就到...”

    苏可听见手机里传出粗重的喘息声和隐隐的跑步声，她急忙坐起身大声呼喊：“秋明...秋明...听我说...我...志华陪我来的...”话音落下，听筒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呼气，随即变成哽咽颤抖的鼻息声。

    苏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秋明...谢谢你...谢谢你的所思所想...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是我贪心了...是我命不好...无福消受美好的东西...就此结束...让我归于平静吧...”

    秋明哭了，彻底绝望的哭了，此时此刻，他知道，他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女人了。任凭他怎么努力，怎么坚持，苏可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他的心好痛，痛的肝肠寸断，痛的全身抽搐。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深深的躬着背，终于支撑不住的瘫坐在路边，像个孩子一样，抽动着双肩，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苏可把想要安慰的话咽到肚子里，闭上眼，自我平复后，如泣如诉的吟诵：“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卑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劳忧者自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与人方便，随遇而安...”

    她说的很慢很慢，每个字、每个音都拖的很长很长，像舍不得什么，又像留恋着什么...像等待着什么，又像释放着什么...在她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手机里已没有了秋明的哭声，只剩下沉重而缓慢的喘息。

    短暂的静默后，苏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清甜的笑声中弥漫着令人心疼的哭腔，与深爱的男人道别：“秋明...珍重...”

    她感受着秋明的呼吸和心跳，不停地唤她宝贝，她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点亮屏幕，手指放在那个刺痛双眼的红色浮标上。

    苏可和志华并肩而坐，吹着山风，数着星星，抿着瓶里的白酒，一言一语的说着话。

    温柔的微风送来清新氤氲的水汽，松松软软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冲洗了脸上的苦涩忧愁。

    月亮也心疼这个可怜的人儿，为她披上一层柔和的光纱，小心翼翼的呵护她温婉又凄美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