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父母亲恩（4）

    烧百天纸的前一天，云凯开车带着苏可，阿巧和孩子回到东路，爸爸提前好几天就在老家住着，准备祭祀的用品。

    由于中午天气太热，加上种田来往的人比较多，半下午的时候，一家人带上纸钱元宝，走路去坟地为妈妈烧纸。

    儿女们围在妈妈坟前诉说着思念，爸爸抱着云曦，和几个在地里忙活水稻秧苗的叔伯闲聊家常。

    云凯过来喊爸爸回家，爸爸让他先把孩子抱走，自己还想在田间逛一逛，说说话。

    苏可要留下来陪爸爸，爸爸笑着摆手：“我就看看秧苗，碰到人聊几句，你在这也插不上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回了，就打电话...去吧...”

    嫂子和阿巧在厨房准备晚饭，苏可照看三个孩子，苏海和云凯在搬搬抬抬的收拾院子。

    夕阳西下，晚霞昏黄，苏可问哥哥要不要去找爸爸，哥哥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擦了擦手，掏出手机看到是爸爸的号码，就对妹妹示意一下：“爸爸打来的...”说着就把手机放在耳边：“爸爸，我马上去接你...”

    电话那头传来的并不是爸爸的声音，而是一阵杂乱的吵嚷，紧接着就是慌张焦急的大吼大叫：“大海...喂喂...大海吗...老苏不行了...快来...你妈坟地...你妈坟地...快来...快点的...”

    对方的话把苏海喊懵了，脑袋里的嗡嗡声吵的他头晕目眩，紧握手机的胳膊止不住的抖动，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胸口堵着一座大山，难受的快要喘不上气，战战兢兢的哭声里透着绝望和恐慌：“爸...爸爸...不...不行了...快...坟地...快...”

    他刚要迈开步子，却双腿发软的栽倒在地，手机扔了好远，胳膊艰难的撑着地面，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像个陀螺一样连滚带爬的往门外跑。

    苏可早已吓得身体僵硬，手脚冰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快要把心脏呕出来，哥哥摔倒的那一下，一颗子弹射穿她的太阳穴，剧痛难忍、天旋地转。

    她一步踏下三个台阶，头重腿软的差点踩空，双腿猛地往下蹲，扑到云凯身上。

    云凯用力托住姐姐，惊恐万分的朝向厨房里大喊：“阿巧...嫂子...快来啊...出事了...”

    在屋棚里的时候，他只听见哥哥近乎哀嚎的哭声，再见到姐姐的反应，一种不好的预感像利剑一样，狠狠地刺入胸膛。

    苏可在云凯的喊声中清醒过来，用力拍打胸口站起身，骑上电动车冲出家门，一边使劲按喇叭，一边哭声漫天的喊叫哥哥。

    哭喊声划破了村庄的幽暗，左邻右舍纷纷跑出家门，关切的大声询问出什么事了，苏可没有时间理会，也无意识理会，只把电动车的把手拧到最底。

    当兄妹俩来到地头的时候，几个叔伯已经把气息微弱的爸爸，抬进一辆带车筐的电动三轮车上，苏可爬上车抱着爸爸，泪如雨下的哀声痛哭。

    到家的时候，嫂子和阿巧已哭的不成样子，冷静下来的苏海问身旁的老人：“七大爷，这谁的车...”

    七大爷说：“大田家的...”

    苏海对云凯喊：“我包里有钱...都拿来...”

    众人把爸爸抬进卧室放在床上，爸爸艰难的睁开薄如白纸的眼皮，望着痛哭流涕的儿女们，挤出一丝微笑，苍白无力的吐着气息：“不哭...你们都在...我很高兴...”

    儿女们强忍悲痛，不停说着让老人放心的话。

    苏海递给大田一沓钱：“这个车我买下了，不知道够不够，你先拿着。”

    大田连连后退摆手：“大海...这就见外了，都一个村的，谁还不用谁啊...你快收起来，咱们不信那。”

    几经推脱相让，在叔伯大爷的调和下，大田接过苏海手里一半的钱：“这些就够买个新的了...”

    苏海和叔伯说了几句话，便匆匆来到爸爸床边。

    苏可的嗓子已经哭哑，筋骨裂开的疼痛，撕碎了她的身体：“爸爸，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救护车马上就到了...爸...爸爸...一定要好好的，我们不能没有爸爸了...”

    嫂子端着水杯跪在床边，泣不成声的呼喊：“爸...爸...你先别说话...呜呜...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云凯找来一根吸管放在爸爸嘴里，强忍哭声让爸爸喝水，爸爸缓缓的摇头。

    感觉爸爸想要说什么，苏海急忙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爸爸面含微笑，一一看向自己的孩子：“我去找...找你们妈妈去了...不要...难过...一定...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闺女...要平安...要开心...云凯...你要好...看好她...照顾好...巧儿...孩子...”

    说到这，爸爸的气息已经微弱的只剩下出气了，所有人都围在床边，捂着嘴巴，憋着哭声。

    苏海握着爸爸的手，声泪俱下的让爸爸休息。

    云凯用吸管往爸爸嘴里滴一些温水，爸爸艰难的眨了眨干瘪凹陷的眼睛，好似有了一点力气：“大海呀...当爸爸的也没能力帮你，啥都是你一个人...”

    “小静，这么多年...照顾...照顾我们老两口...把两个孙子...孙子教育的很好...我和...你妈...都很高兴...高兴有你们...你们这一帮好孩子...”

    “大海...让我...在家里...不要...不要去...去医院了...”说着眼睛偏向衣柜下面的抽屉。

    阿巧急忙跑过去拉开抽屉，一看里面全是药，很多都原封不动的没有打开，所有人都突然惊惶不安的意识到什么。

    苏可接过阿巧递过来的药，泪如泉涌的崩溃大哭：“爸爸...你这几个月...都...都没...都没吃药啊...”

    爸爸想露出一点笑容给孩子们，最后只能虚弱的动了动嘴角，眨了眨眼睛。

    年迈的村医在大田的搀扶下来到床边，一边为床上的老人做检查，一边说着老哥俩之间的乡土话。

    老村医走出房门，对着苏海摇摇头：“让老苏安静的走吧...去医院也是受罪...别哭...好好和他说说话，让他走的放心。”

    苏海让大田把孩子们领到院子里，此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邻里相亲，他来不及一一招呼，对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就急忙回到屋里。

    阿巧和嫂子在喂爸爸喝水，云凯和苏海一边和爸爸说话，一边为爸爸擦拭身体，苏可拿来爸爸准备好的衣服。儿女们都强忍着巨大的悲痛，说着让爸爸安心的话。

    爸爸突然回光返照，呼吸平稳的看向床头柜，嫂子把妈妈的照片放在爸爸的手里，爸爸嘴角微微抽动，脸上露出笑容，在儿女们的守候中，平静而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办完父亲的丧事，志华陪苏可在老家住了两天，回南京的路上，苏可憔悴不堪的蜷缩在座椅里，又红又肿的眼睛还在流泪，望着窗外极速消退的景物，不知在想些什么，志华和她说话，她也只是有气无力的点头或摇头。

    静了音的手机不停的闪灯，在服务区的时候，她回了两个工作的信息和电话，其他都是朋友，同学，伙伴们的关心问候，她也都让志华回复了。

    志华把苏可带到自己家，吃完饭，两人在沙发上看电视，苏可黯然失魂的躺在志华怀里：“志华...你还是搬回去吧...正儿八经的找个人...”

    志华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脸苦瓜的说：“我就怕找不到正儿八经的人。”

    苏可绷着嘴巴，神情复杂的盯着男人，一张口又是泪水涟涟：“志华，你要好好享受生活，不要让我拖累你了...以后我们除了大聚餐，就不要经常见面了。”

    志华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宝贝，怎么，嫌我老了...”

    苏可蜷缩成团，双手捧着脸颊，泣不成声的一抽一搐：“志华...我想，想你好好成个家，过正常的生活...也想你...华，爸妈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你...我...”

    提到爸妈，她又情绪失控的悲声大哭，浑身颤抖的快要散架。

    志华温柔的安抚她，亲吻她：“宝贝...我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这样很好...真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正常的生活...如果突然间我被束缚了，想逃离都没有出口，那才是不正常的生活...”

    苏可听着他的话，更是哭的稀里哗啦，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深深吞咽口水，钻到他怀里平复心情。

    忙碌和工作总是能让人暂时放下悲伤和负重，不必那么难过的沉溺在自责和悔恨的旋涡里反复打转。

    不上团的时候，伙伴们好像商量好似的，换着班的来找苏可。女生就逛街买东西，男生就喝酒打球。

    如果赶上星期天，那就约好去谁的家里聚餐打麻将，一群孩子们也像好朋友一样，互相追逐嬉戏，快乐的做游戏。

    陪苏可最多的当然还是志华，但也是十天八天，甚至一两个月才见上一次面，见面时的相亲相爱，也是如异地恋时那样，尽情的品尝小别胜新婚的如胶似漆、激情缠绵，给与彼此最美好的慰藉和欢愉。

    苏可会尽量把旅游团安排给社里的导游们，她想休息的时候，也会有好几天的时间在南京。

    志华只要不忙，就连哄带骗的把她带出家门，去远离喧嚣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也会去大学里观看篮球比赛，吃食堂。

    在图书馆里一起翻阅共同喜爱的书籍，还会像爸爸带女儿一样，手把手的教她打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