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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壹、天字一號顧客的最後會診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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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幹嘛?!”

    忙著把藥材記錄寫好,肘邊的同事卻無情一推,將那筆劃迫得出了表格的範圍。

    何天亨攏眉的不耐,眱向那罪魁禍首白勝奇──對方非但沒絲毫歉疚,更企圖轉移注意力;他下巴一比,朝那大門右側的鐵閘堆疊處指去。

    白勝奇很清楚,何天亨看後絕不會再跟他計較方才的瑣碎。

    那以不稱身白色外衫披肩的人,正是他們的老闆陶思安。倚在店前的木造金漆對聯,頭微微地傾斜,她為自己壓下火機點煙。

    “第四次。”

    “嗯……”

    “她吃飯後也沒抽呀?”

    “廖姨,她沒什麼事根本不會抽。”

    “我知道。我要指出的是洪爺,洪爺來後她才這樣。”

    向來心細的廖音琪一下道出要點,得到白勝奇瞪大了眼緩緩轉頭的正視,表達自身的驚訝及佩服。

    然而,他們不及再多的推理,譚富寶便從煎藥處出來,把一個保溫瓶擱在玻璃展示櫃上,將三人的注意力拉回。

    “邱小姐的,一三零方。”

    “喔……謝了,寶叔。”

    “有什麼好看的?”

    “俠仔又看靚女,我們跟著看而已。”

    “──喂!”

    留意到三人不斷睨至外邊的異狀,譚富寶狐疑提問。面臨質詢,何天亨知道這長輩素來沒興趣聽些煞有介事的閒言,遂把白勝奇拿來擋駕、順勢討回方才寫醜表格的債。

    在成功讓譚富寶撇嘴轉身返煎藥處後,三人又馬上望往外頭。

    可惜,就這短短的兩分鐘爾。

    時間已經足夠把陶思安的身影甚至殘餘煙霧吞沒,乾淨地在光天白日的景致間一痕不留。

    “廖姨,電話。”

    “知啦。”

    興致再不如之前盎然的廖音琪,拖著悶悶的回應處理公務去。

    ──三人之所以著急打發譚富寶,衹因為他們太清楚自家老闆那非著癮性的煙民身分,發展出幾則糾結畸形的用菸習慣。

    首先,陶思安從不亂丟煙頭。

    抽完後總會找垃圾桶捻掉火種棄置,偶發有誰突然找上的趕急狀況、她便在菸品的包裝盒上直接按熄,再丟進裏面。

    第二,不在移動時抽煙。

    她似乎很堅持要定點吸食,亦會刻意迴避走過的男女老幼,別臉或等太近的人遠去了才往上吐煙。

    第三──也為想搞清楚她情緒的白勝奇、何天亨及廖音琪需要那麼密切關注的原因。

    那本人準是怕被菸味沾染。

    話說這得打從陶思安堅持行醫該當重視衛生及印象的原則解析。的確,寧香上下均沒有見血肉的程序,大可不必太嚴謹。

    實際上,全員非但受規定穿制服上班,還統統得在公司中央清洗,禁止帶離處理。此外,制服亦不能穿著在街走動及進食、即午膳和替公司跑腿時必須更換,保持整潔。

    在講究上述條件的前提下。

    他們知悉陶思安那減壓的行徑自然地受著牽制。工作期間,她每回抽煙都不多過五分鐘──五分鐘內,就算出動全寧香最觀人入微的廖音琪去悟線索了,仍是非常吃力的任務。

    所以三年前戒煙成功的白勝奇覺得,氣味沾染這檔事上與陶思安的關聯甚微,那吹毛求疵的行動純粹歸咎於她本人的神經質。

    她慣用的特醇薄荷萬寶路這貨是著名的“空氣煙”,皆因它淡得幾近隱形。就算抽完一枝了,衹要仔細去洗遍手喝口普洱──那已是她固定去做的功夫,會診時保準沒誰能發現。

    如斯用心良苦的掩飾的確令不少看過病的街坊,在首度撞見她抽煙時表達出相當的驚訝。

    “陶醫師,黃太改五時半,說塞車了。”

    “好。謝,雯雯。”

    客人推遲應診這情況並不罕見。尤其在下班時段,經常由於工作本身及交通等因素而起變數。

    剛抽完幾口煙上來,曾麗雯就報告了一則更新。陶思安正要把披肩的白色外衫穿好,聞言低頭看看腕錶,意識到衹做預約的今天突然多出半小時空檔的她,乾脆把衣服脫了拿在手中。

    往返診療室的十數步距離間,那白茶湯青潤的眼睛分神往旁,定定放在證記處右邊的一面牆上。

    才把從儲存櫃上層拿取藥材包裹紙來補充的禤猶友,遞交林惠廉時留意到其五官的變化,遂轉身朝他視線安置的方向望去。

    直至李偉塘那胖嘟嘟的臉頰擠得剩下一點的漆黑眸子都閃亮了,開始仰首投注好奇、主診陶思安獨有的青藍色工作服背影,才解除掉冰封的狀態,退至一邊候診區的椅子坐下。

    白茶湯的目光,卻依然附在同一物件之上。

    “洪爺……那是?”

    “送你的。”

    啡中沁一點紅的勞斯萊斯,車頭設計是難以忽略的招搖,但又不失古典汽車味道。那位穿普通馬球上衣跟西裝褲的微胖長輩,鼻孔下的鬍鬚、髮鬢幾近全白。眼神透露鋒芒的他下巴一比,身伴的壯男馬上吩咐後面七人車內的誰什麼,讓較印象中更多的隨從搬出一塊被紙皮包嚴的扁長方正東西。

    隨從們把它運至醫館時,在狹窄的唐樓梯間一度遭遇打彎的困難。幸好在這僅高兩層的樓全歸寧香所用,所以即使擾攘近十五分鐘亦沒窒礙他人出入。最後,唯那彷彿健美先生的貼身秘書出手,方得要領。

    “『寧香醫聖』、『洪義慶親筆贈陶思安醫師』……哇。”

    那是一個精煉秀逸的書法牌匾。

    洋灑大字在金箔點綴的宣紙上,沁銀光的絲裱褙,再以紋路分明看似貴重木材的框架及玻璃保護起來。那些人甚至攜同了錘子跟釘,兩三會工夫就將這頗有份量氣勢的藝術品俐落上牆。

    “前代都沒有過啊。”

    是日負責管理上層百子櫃的林惠廉,此刻退至小茶水間旁看著熱鬧,並噓聲跟禤猶友驚嘆。在八個前代陶醫師所得的大小木匾及鏡架間,黑字書法的竟輕易突圍而出,好不生動。

    “嗯,和想像中一樣。”

    洪義慶本人站了個最佳位置,看著那新簇的牌匾,滿意頷首。唯事出突然,陶思安罕有的反應不過來,頓時失去說話能力、白茶湯的眼眸衹懂巴巴的瞪著那份厚禮。

    一直至她安坐工作的案前才慢慢恢復知覺,像平日般的辦公。

    “是先把脈吧?陶醫師。”

    “嗯。”

    雖知道對方生來得遠視。

    瞧那副熟悉的細金邊老花眼鏡架在年輕的臉上,加諸她充白褂穿的不陌生唐裝,洪義慶起初覺得彆扭又可笑。

    不過時間久了。

    在這女孩的身上,他越瞧越找著陶氏某幾位舊人的影子。

    把脈的專注模樣,疾筆紀錄的手勢,嘴唇輕抿著透露腦袋活躍運轉的端倪。案上沒多變化的設置──那銅製的貔貅紙鎮,青花瓷的帶蓋茶杯,已倒閉廠商曾出品的普洱鐵罐作為筆筒,佈滿歲月痕跡的木製手枕……

    若要挑明箇中最甚的分別、大概是她身後持續增加至現時六棵,照料得仔細生長挺拔的松柏盆景。

    “看看舌頭。”

    她一如既往地,診斷神速。

    怪不得流傳在公開應診時一天能看兩三百位,洪義慶都覺得自己每月來幾回,害她特意遷就變成預約制太礙人生財了。

    探脈、觀色、察舌,前後可不超過五分鐘。但她予以的時間明顯更多,斟酌的謹慎。推敲病人的生活,得出鉅細無遺的跟進陳述及問題。

    比如。第一下便知道了洪義慶近來睡得不好。痛風來自於尿酸不受控,飲水太少、多慮;有很操心的事,肝代謝弱等的情況。

    然而那最精彩的環節尚未上演。

    “洪爺,手背。”

    來了。

    其實這已經歷無數次。唯此刻,洪義慶全神灌注,目不轉睛盯緊那年輕蒼白的手伸來,覆上他的腕間,前三指作出輕握的動作,剩下的兩指浮起不碰著。

    那股微妙又熟悉、最初他還覺得純粹錯覺的暖,當兒一併舊有的多個記憶地,擴散開來。

    這是他們陶氏的獨門法。外頭的醫師,沒有誰這樣做的──洪義慶衹會光顧寧香醫館,但朋友及工作伙伴等時不時介紹來些聲稱很高明的醫師替他診療。朋友還好說,工作伙伴的話,共事久了有利害關係他也不能輕易地逐一推卸。

    就是這樣,他被十數名“非陶氏”的看過。

    別提那奇特的手勢。那些醫師的診斷及處方藥材根本沒陶氏能做的一半效果,所以在比較熟稔關係密切的對方,洪義慶通常會把寧香醫館介紹回去。

    “待熟悉的房間睡,警戒沒那麼強,心安才容易一覺天亮。地底陰寒潮重,會加劇痛風;務必注意飲水──溫的最佳,循環正常,才不至於聚濕。”

    那句子邊說陶思安邊分神於紙上寫筆記,遂沒留意洪義慶低頭又敬又佩的笑著,更包含甘輸的表現。

    “要不讓人查過幾遍仔細的,真以為你長年跟蹤我。”

    ──管他什麼奇特的手勢,若非總達成此等效果,洪義慶根本不放在心上。

    聽了稍微緊張的轉首,看到那表情後,陶思安才確定他沒算帳的意思、遂呼口濁氣,摘掉了眼鏡。

    打從開始擔任輔診起,她便得悉洪義慶是號不隨便打開話題的冷淡人物。

    許因為身分地位懸殊。他是人所共識的“的士大王”,白手興家、除了擁有香港多於一半的計程車外;更是某連鎖停車場及物流公司的創辦者兼最大股東,和不計其數的房地產等。在亞洲富豪榜上,他於廿年間保持位列前五。

    不過即使知道了,陶思安也沒甚在乎。二叔公及三叔公老早身教了她,用心行醫,必然會引來各式各樣的客人。洪義慶是其中一類,沒必要太小題大造。

    富裕的屬比較尋常且無害,儘管多些要求,但到最後亦衹乖乖就範──來求醫,是基於坦坦白白的惜命心態吧?

    相反,稀罕的類別大有想像空間在;像看了十幾回都沒起色的人,他們包藏的秘密真多采多姿。

    三叔公遇過的一宗,甚至是為了得到丈夫的注意而自己服毒抱恙。

    在醫館身作主診,她的任務非常明確──救人治病。患者的生活她是需要去跟進,但得點到即止。她一直沿用同樣的小心方式去下醫囑、打從第一次負責洪義慶起便無有改變,怎麼今天,他本人會突然反常說出“意見”?

    ……提到反常。

    委實在踏入醫館範圍前已經表現了不是嗎──那份凌駕陶氏上代醫師們的厚禮,才屬陶思安最該找出原因的事件吧。

    “休息不足,也是會引發焦慮和多疑。”

    “哈哈哈哈……”他倏的一拍額前失聲大笑,接著朝診症室海棠花壓紋的毛玻璃門口處拂了拂手,“阿聰,你下去一會吧,我再叫你。”

    那健美先生般的青年鞠了躬便果斷步遠。聽見保鑣兼秘書的離開,洪義慶遂向陶思安揚了下巴,雙眸眱著她左方遞交小物的氣窗。

    “友哥,二樓全員可以休息廿分鐘,坐寧香堂或出去走走都行。”

    “……喔、好的。”

    大門關上的聲音在兩人的沉默間穿過。

    才謐了多十秒,陶思安已覺得氣氛太侷促,遂煞有介事地低頭調整辦公椅;洪義慶對比之下更加放鬆,他的背靠後,並好奇地東張西望。

    “啊,忘了先告訴你。”他甫再作聲,便惹得她僵住,“不用太擔心這回以後我每次來也要開始套近乎,我下星期就去美國了、短時間內沒計劃返港。”

    滿版的拼圖衹欠缺的一塊歸位,今天全部的反常得著完整的解釋。

    眨了眨那白茶湯的色澤,陶思安有些錯愕,隨後更上湧相當的失落。她能預料前者、但失落,那份量之大是意外的,兩人明明從來沒什麼私底下的交流,難道就因為洪義慶臨行送的一塊牌匾嗎?

    不。

    小時候陶思安跟弟弟常被帶到醫館來探望叔公們,手裏拿著伴藥涼果“嘉應子”坐在玻璃展示櫃邊看著三叔公抓藥。比較起叔公們直屬的兒孫,他們兩姐弟及父母還更多在這邊出沒。自然,過目不忘的她亦會把洪義慶這種算是別具一格的人物放在心上。

    儘管叔公們沒仔細說明洪義慶究竟打從什麼時候在什麼場合下成為寧香醫館的常客,但就很特定的指名陶思安,得承接下為這位看診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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