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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貳、那跟日常走著陌路的親屬們 一

    更改醫館一天半的休息為兩天半的用意,是希望保證大家得到足夠的恢復時間。

    然而日子久了,陶思安覺得那九小時的營業得來的疲勞加倍地沉重。

    以致星期三晚吃了飯歸家,洗澡的過程完全失蹤在記憶之中、在終於回神來,發現自己呆坐沙發久得讓短髮差不多乾透時,她才意識頭腦虛耗得徹底。

    九時十三分。

    踏入這陶思安準備睡覺的常規範圍,她把手提電話率先丟到床鋪,才拖著腳步刷牙去。

    “幹嘛……”

    電話的螢幕亮了。顯示一連三個新訊息,陶思安按開瀏覽,果不其然是陶念平──她那年齡相差三載的弟弟。

    簡單的問好,他卻分成了三則訊息的轟炸、當然,少不了花俏的表情符號。皺皺眉,陶思安正想關掉螢幕睡覺,對方傳來新的一則:

    “明明在上線,別又已讀不回了。”

    記得那似乎屬現代人使用電話的討厭垢病之一。

    至於無暇理會流行文化的陶思安瞭解的途徑,十之八九是歸咎於醫館中嘈雜時髦的三人組,或年輕的登記文書處罷。

    幸而,陶念平並沒想像中的纏繞很久,衹問她些日常、像“明天是否上班”之類的毫不特別瑣事,便還了她十時前進入夢鄉的權利。

    然後在本是叔公們訂下的定休日,星期四。

    陶思安六時便起來打坐修煉四十多分鐘,在家吃畢早餐出門散步──完了並沒乾脆打道回府,反之繞著遠程前往一個地方。

    這次的古怪路徑非關任何術法施行的規則,她衹是純粹想要掩人耳目。

    相隔目的地一個街口處,她向左拐進了小巷,越過些凌亂的紙箱、垃圾等雜物,她緩緩接近那傳出音質不佳粵曲的後門。

    陶思安並沒俐落的提腳內進。她先謹慎的伸手,叩響了被一個紙紮人偶靠著的鋁質電源總掣箱面。

    “哎呀,你這孩子。”

    藉由店內黃澄燈火的照明,原本蹲下來整理幾疊紙錢的女人,被嚇得身體一彈,手不自覺一揮把旁邊等著掛起來、已被尼龍繩串好的衣包打落地上。

    “廣記那衰公昨日貼了『東主有喜休息四天』,進來吧,不打緊。”

    一邊摸著驚魂未定的胸口,她一邊朝陶思安招手。

    剛扶著椅子站立,這挽髻的女人年紀不輕,妝容的精緻賦予了她艷麗精神的印象;唇膏是大膽的鮮橘紅,一如火焰的顏色,勻稱的濃眉跟啞黑的上揚眼線勾出了氣勢,也讓五官沁漏出點點異國風情。

    “紅姨,早。”白茶看了半圈店內的環境,馬上明瞭對方在理貨的途中,“這要掛那邊的?我來。”

    “哎,行啦,我行……”

    “難得廣叔不在,讓我幫你吧。”說著,陶思安已敏捷的爬上小梯,把那衣包串勾好,“你膝蓋的舊疾嚴重了,要多留神。”

    不諳多久沒機會說的叮嚀,終於在這什麼都湊巧的最佳時刻,明白簡潔的表達。至於令兩人的定期接觸淪落到如斯偷偷摸摸,不能見光的主因,統統歸咎那對方口中的“衰公”。

    廣東話斥誰“衰”跟字面本來的貶義雷同,準確解釋,便是“壞”的意思。

    人稱“紅姨”的黃玉盈,她所擁有的這紙紮店,在紅磡中可謂數一數二的獨立存在。相同的街道上,對面的兩家競爭對手均屬財主兼陀地的父子九爺及大生哥的擁有──不單這眼見的範圍,紅磡絕大部分的紙紮店亦然。

    黃玉盈素來自理其身,與人無尤。可惜兩年多前,一名往紙紮店比較“查日腳”服務的記者寫下的報導,給她和廣記東主結上大樑子。

    “查日腳”是香港紙紮店在式微中的特色。該服務根據求助者提供的日子,以通勝的內容去解讀當天的不尋常──即,靈異相關的事。

    廣叔那自持大半股份的店亦有提供此服務,長年來那孰好孰壞黃玉盈並不清楚;她對這“衰公”最清楚的、屬由他本人吹噓出去的“成就”。

    例如是廣記有一部份歸九爺及大生哥所有的狀態。

    說到成因,無非在廣叔為人喜歡攀附──他看準陀地的權勢、明明由於位置偏僻沒被納入收購範圍,他卻自己找上門跟大生哥勾肩搭膀。這樣,便已覺得算是和人稱兄道弟了,滿足他愛面子的虛榮,更多了一樣能跟街坊炫耀的事。

    於是在報導主要把他和黃玉盈比對並猛然批評前者“不懂裝懂”地有失專業時,問題便相繼滋生。

    除了大剌剌謠傳各種損害她生意的厥辭,更向財主訛言挑釁──黃玉盈是因看不起大生哥不懂行規,才刻意自立門戶對著幹。

    跟陶思安的轇轕,差不多亦是這時候開始的。

    早於事件發生前的約半年,她處理了黃玉盈身上長久的“問題”而從普通的買賣來往至漸漸熟稔,兩人更建立了特殊的關係。

    唯陶思安那頻繁出現在店面的身影、讓必須跟陀地維持平衡的她被有意挑骨頭的廣叔視作“一黨”而告了狀,遂惹來大生哥本人在她正式接手寧香後親自到店“確認”的緊張局面。

    此後。

    為免影響陶思安生意的黃玉盈甫得悉,主動提議取消一切的來往。這樣子停止了一陣,日常忙碌的陶思安漸漸發察沒有黃玉盈的不便;於是等風波稍微平息,兩人經過多番斟酌及調節,才演變成現在的方式。

    “哎,我這沒辦法,什麼也試過了啦,作用不大。活還是要幹……”挪椅子坐下,她捶捶大腿,看陶思安把紙錢分疊的綑妥了才上架,“人家說你寧香可有效了,不過你紅姨我沒福份,唉。”

    她這自然在指忌諱大生哥等的耳目不敢去醫館。陶思安轉頭打開一箱有草莓香精味的酥油小紅燭,邊填充空位邊凝聚想法。

    “我這就看看,可以吧。”

    “唉,當然、瞧我這老骨頭有沒有救的。”

    說罷擱置活兒,走到黃玉盈跟前蹲下;陶思安對骨骼筋肌不算太擅長,所以醫館並無此類服務。這給對方“看”的片面,其實都衹不過是觀察自己最拿手的氣滯情況,加上一點點跌打的皮毛判斷。

    “異位,必須要調整。紅姨,站起來,我得確認腰盤。”伸手捏著骨頭的位置,她後退縱觀整個人的姿勢,“歪上頸椎了,難怪你背都有氣滯。”

    “是啊,我就因為那痛睡可差了!”

    連連點頭同意,黃玉盈狀甚擔憂。陶思安卻忙著在手提電話瀏覽資料,並借來了紙筆。

    “這症狀其實看我的幫助並不全面,因為需要靠整骨和針灸的多。不過……”把寫好的紙片遞上,“你可以去這──我堂舅的跌打館,明天新開張。”

    “……佐敦啊?好,不在紅磡就妙極了!”心有餘悸的鬆一口氣,想到可以脫離魔爪安樂求診去,她高興收妥帶地址的紙片,“那麼,今個月你別給我啦。這些算是交換了。”

    甫轉頭,果然撞見這後輩手裏拿著個利是紅封。

    “這怎行,一事歸一事──”

    “我衹是摺幾朵蓮花,沒什麼大不了的。”

    “紅姨,往生蓮花一位消耗六朵;帶送用的還得以手抄咒摺、且全部都要頌經過四十九次。”她扳著手指計算,“我沒時間做,因此才這樣子交換。”

    說罷,她遞近了紅封。

    從這距離觀察,黃玉盈瞧得很是清楚那如何跟每個月的一樣、被大疊紙幣塞得滿滿的。像替人“查日腳”般提供服務,她予陶思安的,更加上了實物商品──沒錯,這該收取相應的金錢抵消,畢竟她本來是打開門做生意的。

    頭大半年拿紅封,她理所當然這麼想著。後來,彼此接觸得多了,一樣的紅封在手中的重量漸漸變得不同。

    這孩子各方面的能力都是不俗的。待在紅磡後,她似乎一直處於提供幫助的一方──講別的,黃玉盈光憑傳言不諳詳情,缺乏評論立場;發生在身上的事可不一樣、恐怕衹她才有抒發感受的資格。

    三年前的某天,陶思安偶然踏入了她的店。

    購買的是兩疊往生咒,幾套衣紙,兩套衣包和一些元寶蠟燭;黃玉盈替代算帳時,她東張西望的看似考究著有否遺漏什麼,最後,又加上一瓶酥油。

    面對這尋常的交易及尋常的年輕人,黃玉盈本不上心。除卻因為有更佔用精神的事,她也沒料及會深入接觸對方。

    來得比尋常人頻繁的陶思安每回總購買衣包,黃玉盈的確有開始感興趣。不過她明白誰皆有難言之隱,若來者不提,自己更該保持沉默。

    直到,當年的盂蘭節蒞臨。

    經營紙紮店多年,她習慣燒街衣的傳統帶動生意的人絡,亦心知肚明鬼門大開的時間會將一些別樣的“熱鬧”引來。

    “總共一百九十二,一百九十行了──”

    掉落的金銀衣紙打斷算帳非新鮮情況,她已懂得裝模作樣蒙混而過。比較難搞的在攀梯子拿客人指定貨品時,掛好好的衣包串被弄丟、或轉頭見著紙人偶站她坐的椅子上。如果那些都嫌無害不夠刺激,更甚的也曾試過把供置神位的金屬重燭台商品堆統統推下的危險在。

    “衣包,三……不,五個吧。街衣六份,多加三疊金銀衣紙及紙錢,一筒香枝。”

    “好,等等。”

    這傳統節日果然盼到了陶思安的光顧。

    接近黃昏,她備了拖車來準備把大量的採購內容帶走。黃玉盈按要求拿齊金銀衣紙、紙錢和街衣,不安的聽見店內有自己以外的活動,大概由掛供品車子那邊傳來的。她唯有加速張羅,希望在什麼被弄跌前盡快送走客人。

    “總共四百八──唔。四百、八十。”

    身後有什麼掉到地上的聲音,黃玉盈不住嚇得一縮,卻堅持把句子完成。

    ──記得,因為緊張對方的反應,自己第一次直勾勾望進這年輕輩的眼裏。異於多數香港人的啡、深褐甚至黑的,她的是較淡的白茶湯色澤。

    以角度論,該會首當其衝地目睹方才異常的她;沒事人一般遞上了張五百元鈔,並彎腰把購來的安置在推車。黃玉盈剛敢暗暗鬆了口氣送客去,頭頂的燈泡爆出小圈火花、未及反應,店中倏的一片漆黑。

    “……唉。”

    這是從來沒有的情況。

    在黃玉盈害怕極了的時候,未離開的人居然尚且遊刃有餘地嘆息一下,並走過身邊。她非但沒到前方離開,反而往接近後門的店內進。

    “……小姐,準是停電了。抱歉把你……”

    “店家,那是你的孫子,你知道嗎。”

    分神朝陶思安當兒站著透露該資訊的位置,黃玉盈一直沉浸在這久前的回憶及場景之中。每遍重塑,她都不禁心有餘悸哆嗦,如果這年輕人最初沒路經此巷子並進來光顧,自己說不定沒能站在此處了。

    垂眸吐了口濁氣洗去佔領思緒的片段,她始終沒接收紅封的決定。遂搖著頭,把那一如三個寒暑前年輕蒼白的手慢慢按下去。

    “紅姨──”

    “你沒時間都堅持幫助遊魂野鬼,我這間接且空閒的老人,算付出什麼呢。”

    “找得上我的跟前,就是我該做的。”

    “七月節時的布施呢?”

    “七月節滿街滿巷都是,往哪兒避?布施了才不會被煩。”

    說法是很自私自利沒錯。

    但行動上她恰恰相反,什麼“該做”抑或為“不會被煩”,若果真這麼想;陶思安一早就斷然落跑、不被誰撞見她在紙紮店費神買東西。

    衹怪廣記的監視令許多本區愛來串門子的店家都忌諱,予以過分足夠的獨處時間讓黃玉盈把事情由始至終地弄個明白。

    其實陶思安購置相關的用品,根本不需要老大遠跑來這邊。

    第一次也許是路過的順便。第二次呢、第三第四第五──無論算她住的街或是工作的醫館,均得特意繞道而至,那途中步經的紙紮店少說都有八間。

    “紅姨不似你『見』的多,但在世俗的事基本是看得通透的。”低頭笑了笑,她有點沒好氣,“你陶醫師第一次來這兒,其實已經察覺到端倪了吧。所以刻意一直往這跑,惹他做『大事』、便有了理由出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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