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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陸、復得 四

    ***

    打從日出後,港島的天氣就不太穩定。

    住在灣仔的董美研準備穿鞋子離家,眼尾瞥見窗外似乎暗得很,所以匆匆翻出一把摺疊傘塞進背包。

    “小研,帶傘。你爸說九龍下雨了。”

    “知啦,帶了。”

    發現時間差不多的她這天特別慌張。讓母親看著自己未將鞋跟挽好了,便急著向大門走,結果一直在外邊的長廊單腳跳的忙亂,驚擾了鄰居的花貓。

    “喂,我剛上巴士,一陣直接去廟吧。”

    “好。”

    透過簡訊知會也要赴約的同門,她神經質的理了理衣衫,戴上耳機試著藉流行曲將注意力分散。

    可惜在巴士進入隧道後,思緒就開始不爭氣了。

    這得話說、玄安圍那場“大龍鳳”落幕的第二天。她跟麥永言收到了師父兒子的一則訊息,讓他們今日去紅磡舊圍的老觀音廟見他的姊姊陶思安,卻偏沒大概透露原因。害素來悲觀多慮的董美研,整晚輾轉反側睡不下。

    她沒問麥永言的感想,或者應該說成不需要確定都夠知道、這遲鈍的傢夥準什麼沒去斟酌。畢竟等見面時,謎底便自動解開,不必費神。

    他拿這種模式過活,其實蠻輕快的。即使打死不講,偶爾董美研卻暗暗羨慕,他那天塌下來都吃得香的樂觀個性,有時更足夠也照亮他人的道路。

    “不要煩啦。又不一定是壞事。”

    甫互相確定被通知,清楚董美研的他馬上勸慰了句。麥永言不保證效用,但認為起碼要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

    反正,去見見師父的女兒,最惡劣頂多就如董美研早在陶氏會議前預計的“被踢出師門”的情況吧。經過四十八小時的消化,當兒沮喪得會掉眼淚的麥永言,已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坦然接受。

    “咦……怎樣的,蕪湖街是橫的、啊,觀音街!”

    潮濕細密的雨粉干擾了香火的乾燥,讓方向感弱的麥永言未能依照氣味而去,需不停查看電話上的地圖。

    數個大水點砸在臉頰。沒帶傘的他甫發現廟宇,便疾步前進,終於、成功在大雨蒞臨的剎那,躲到垂著紙燈籠的屋簷之下。

    “這樣,就夠了?”

    “對。基本上衹是取靈魂訊息。”

    “那,拜託了。”

    “行啦,好了會通知你。不過,預計少則一年吧。”

    大殿側的辦公處內,陳大錦小心翼翼地將什麼用黃布裹妥,放置在那滿是法器的抽屜中。然後伸長手臂拿躺臥櫃頂的急救箱,拂了拂上頭的灰塵,翻出一塊創口膠貼給忙著啜指尖的陶思安。

    “謝謝。”

    “……所以,下星期便繼承家業去了?”

    趁天色驟變沒善信的空檔,陳大錦打算提早進行核帳;順道跟後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打發等候誰人的時間。

    “神經,兼職而已。我跑了難道要三叔公回來看診嗎。”

    “兼職的宮主……唔。罷了。話說,你重明安神燈的一夜,驚動附近的宮廟啦。爛口華可興奮了,嚷嚷『終於不用被事主擠爆船囉』。”

    “月華師姐這在指玄安宮平白卸給海安宮不少的工作量吧……”

    “哈,以爛口華的措辭,很得體的了。不過,阿女。”

    “嗯?”

    “雖然就一週兩日,你自己記得顧好前後,謹慎為上。”

    越是去斟酌那荒唐的晚上,越是得到警醒、單獨行事,大概危險得很。

    畢竟那幫傢夥居然把廟變鬼住的地方。加諸樑上的收陰陣,不確定他們是鎮壓走進來的抑或反而因它招引靈體了。總之,安神時陣被直接毀掉就是。

    “這我不敢不仔細想。所以,先得麻煩你幫忙挑挑人,陳師傅。”說著,低頭閱讀腕錶的刻度,“應該,差不多──”

    “請問、有人嗎!”

    白茶湯色澤跟黑亮的靈魂之窗默契相連,後者擱置了手上大把紙質設計尺寸各異的單據,摘下老花眼鏡比比外邊:

    “你先會曹操,在問事桌邊隨便坐。我泡茶,後加入。”

    “謝了,陳師傅。”

    秋冬這場轉換天氣的大雨,落水聲非常純粹,不如春季的總夾雜令人擔驚受怕的雷電。得廟宇的磚瓦保護,吵鬧被柔化成含糊的一片白噪音,予以恰如其分的陪伴及撫慰。

    從辦公處走出大殿,第三步已見著那倆男女上香敬拜的背影。陶思安遂佇足供燈塔旁,靜候程序的結束。

    “啊、師姐在呀!”

    “噓!別再叫了!”矮小的董美研肘部狠頂同門的壯臂,二度怪責他在廟內喊話泛起回聲的失禮,又忙不迭壓下其肢體直朝對象的小孩子表現,“也不要手指指的啦!”

    “抱歉,讓平仔把你們約來這。”

    領著拘謹的兩人至一長桌邊,陶思安讓對方坐平日事主待的位置,自己則挪進師傅專有的椅子旁。於董美研意欲開腔回應的剎那,陳大錦送抵了熱騰騰的水仙茶。她唯有打住,縮了縮脖子慎重道謝。

    彼此的陌生感過盛,麥永言旋即把胸懷內的不自在轉嫁滾燙茶水之上,並理所當然的給灼傷了舌尖。攏眉露出嫌棄的模樣,已找著話題匣子的董美研,礙於前天在村裏陶思安給予那傲慢印象,遂多花費了些時間斟酌才吐露:

    “師父……還好嗎?”

    “他在休養,有定期覆診,暫且沒什麼事。”

    “那,他將來仍會返玄安宮嗎?”

    “也許,這現在不肯定。”小小呷了口芳鬱的白茶,陶思安那相類色澤的靈魂之窗來回彼等的五官,“倒是,你們有往後的打算嗎?”

    “唉?我們能決定的啊?”

    “哦?不然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聳肩微微苦笑,陶思安看著猛地抬首的麥永言;他卻馬上將目光接力般地交予默默奇怪這師姐的態度似乎和藹謙恭許多的董美研,令她反應不及困惑的張了嘴巴。

    “她、小研說,師父失憶了我們就衹等著被掃地出門──”

    “好啊你麥永言把我擺上枱面了!”

    自入廟起便忙著處理龐然困窘的兩人,均沒留意到方才擱下茶的長輩究竟跑哪去了。陶思安卻一直分心眺望那觀音大士神像前的背影,等待其“詢問”完畢的時刻。

    “因、因為!我們認師三年了一直被禁止學法,他們根本不想──唔?”

    慌張解釋的期間,目睹陶思安很明顯在仰頭走神,受著影響,她於是也回首疑惑。這下子,發現了那被遺忘的長輩佇足大殿的壇伴,越過兩者向陶思安點點下巴。

    “謝了,陳師傅。”舉手感激,等人來加入的途中,才想起未正式介紹陳大錦,“他是這老廟的掌事、宮主,陳師傅。那麼……我該講正題了,特地約你們來,是因為我需要些幫忙。”

    “她在說回玄安宮辦事的幫忙啦。”

    剛於陶思安身旁坐好便插嘴,陳大錦可憐這兩人資訊貧乏,被費解迅速侵占掉面容的霧裏看花模樣。那剖析欠佳的,遂揚了揚眉嘗試講得更易懂,“嗯。我需要寫符、開光、打點法事的助理──”

    “等等,師姐,你應該聽見我才說『認師三年了一直被禁止學法』吧?”

    “這我早知道,阿爸已提過了。”

    “那麼,試問沒有法力的我們怎幫忙寫符呢?”

    “……董小姐,這就是我要確定的部份:如果仍打算留著,會得到授法。”

    潮潤仍依依不捨地縈迴空氣之間,讓人們該工作的大白晝充斥睏倦的怠慢因素。

    那花白軍裝髮型的長輩探頭出保護廟宇大門的瓦頂,試圖確認一下天氣狀況,得悉雨果真停歇的須臾,卻反被屋簷的大水珠滴濕了背心內衣。

    “看樣子待會又要下了啦。趁現在快閃。”

    往大殿再一鞠躬,陶思安跨越門檻,沒有回應。瞧了那明顯失陷在方才挫敗及龐然憂慮的半垂白茶湯色澤,陳大錦用力搔著後腦,似乎被她橫生的煩惱枝節戳得痕癢。

    “唉,慢慢來教啦。我之前的弟子都一個德行,闖的禍可多了。不然再看看爛口華,她老爹勞氣得早年頭髮掉光光啦。現在,還不好端端的。”

    前輩叨叨不斷的羅列例子,正中陶思安噤若寒蟬的主要原因。她怕給拖延三年整的兩人太興奮,讓喜悅沖昏了頭,不能認真考慮一旦正式成為法門弟子、隨著能力的增長,他們也將面臨更甚的崎嶇。

    “當然好了!師姐!”

    “真的嗎?!我們是跟你學習吧??”

    而那次要的原因,說來不但慚愧,更丟臉丟到家。

    獨來獨往的陶思安起初當然未自覺地生出找助手的念頭。她首先得侯大海的提議和勞心,接收這倆甘願被磋跎光陰的忠厚純良。被這麼一唸,才讓她憶及多年前在宮處事,都有公公陶時安及父親替代顧前補後的。

    覺得這安排沒什麼不好,應允下來後便考慮約見的事了。一心想著的反而屬兩人會否被師父拒諸門外的問題,於是匆匆聯絡陳大錦借地方確定。

    巧著,他又詢及拖了好些時間的什麼東西。

    所以陶思安完全跳過了將會作為人師的量度。最糟糕的是該覺悟晚得、在聊到關鍵的剎那,才懂經由前輩的適時煞車逐少滲漏出來。

    “慢,慢著啦。先別太興高采烈了。帶修為的人生,責任翻倍地計算的啊,想清楚了才答應呀。”

    “但陳師傅你剛剛不是問過神嗎?祂都同意了,我們憑什麼拒絕啊。”

    “所以,我要你們去想。這觀點完全不成氣候,不及格呀。”

    “咦……”

    “人生是我們在過的。哪怕各方神明、不得我們許可,亦沒辦法隨便插手。要拒絕的話,當然是憑自己的一切來做啊。”

    “重要是這情況……肯定存在危險。授法能保護你們,但是,帶法本身會招徠更多以前沒有的興趣和注意。”

    握住未乾的折疊傘,董美研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撫順防水布,跟低著頭的麥永言等待行人的綠燈。

    不見天日的苦候倏的結束了,還帶同絕佳的消息。可惜,在前輩倆的一番勸訓後,令他們鬱悶起來。

    “大永,仍在想嗎。”

    “是啊。前輩勸我想,豈能不好好想。”

    “但我……已經決定了。雖然,這樣很任性。”

    “嗯。”

    那聲應允是沉實的,不含他慣例的傻愣愣疑問高音。董美研難得地確認麥永言跟自己的思想同步,遂繼續下去,“我相信師姐──我們的,新師父。我覺得,衹要竭盡所能,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我也願意相信,小研。”

    這方剛找回了他們的一隅晴朗,稍微輕快的離開紅磡。

    太陽卻在緊接的第二天都放棄了九龍範圍,罔顧那些處處舊建築的區域,似乎蒙受更接近枯萎的腐敗氣息。

    下星期便要回宮開始每週兩日的事主處理。陶思安這陣子放工歸家了,都抓緊時間盡量多寫些會常用的黃符,名副其實地一天忙到晚。

    加上。

    醫館的生意有增沒減之際,寧香偏偏就少了一位重要員工。歐陽甘告事假已經第四天,眼看別的下屬吃力補替空缺的水深火熱,陶思安更煩惱得焦頭爛額。無奈老早已刊登著的招聘廣告成效又甚微,使寧香仝人的壓力指數幾乎爆炸。

    “寶叔是揚州炒飯和熱奶茶,陶醫師的寫在這──陶醫師!你要熱檸水吧?”

    “對,雯雯。”

    轉季的天氣令城市人特別容易生病。

    比如說今天,未到十二點已經派發完二百個輪候籌號了。陶思安深深明白人手不足這缺陷,遂先盡量應診近半的患者;計劃趁午休走進廚房,親手下場接替煎藥,透過疏導該部門的工作量來至少恢復往日的平衡。

    經過收徒思慮不周的一役,她嘗試對身邊的人和事盡可能地敏感。

    她非常緊張員工的精神狀態和疲勞程度。更本著是自己分配管理人手不善在先,後果決不應由受雇一方去承擔。

    所以,早脫掉外衫的陶思安甫現身寧香堂,便第一時間把滿身大汗的譚富寶趕離。自己則馬上接力清洗瓦煲,取一包包抓好的藥方,燒水,準備開始煎熬的程序。

    而被吩咐過外出用膳的全員呢。

    聚在廚房前,他們面面相覷、躊躇得很。眼睜睜那年輕老闆的勞動身影,沒有誰捨得一走了之。資深的都不必聽陶思安說半句,就猜得透她將歐陽甘缺勤的責任統統往身上堆。

    委實在員工的角度,告假屬誰也不能控制的突發,他們的老闆具備這麼的處理心態和行動已是及格有餘了,叫人怎怪罪得下去。

    及此,時髦三人組提議分批合作──先去買午飯回來,輪流用膳,再互相接替著休息幫忙顧顧火喉。

    “阿娥,來啦,快來!”

    那個令寧香上下陷入短暫混亂的肇因,竟然在曾麗雯等出外後的十分鐘,經過了榮記水電五金。除了形影不離的孫子李偉塘,歐陽甘還不斷拽住一名似乎非常不願意跟著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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