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雕像X僧人

    但是罗容没有动手,她想着现在还不是狼鬼的完全形态,她不想因为这一次的心急导致整件事还要再来一次。

    她往后一步退了退,使得光线再次远离孩童。待到孩童周围暗淡无光时,哭声一停,这孩童终于彻底显现出狼鬼模样,同时,它的目标从罗容身上转移到更近的僧人身上。

    在它一跃而起扑向僧人时,罗容烛台一丢,高举刑锥,也快步向前。

    狼鬼速度迅猛,尖爪已嵌进僧人的肩膀。

    鲜血四溅,叫喊骤起。

    在狼鬼的利齿距离僧人的喉咙毫厘之尺时,罗容扑倒了狼鬼,手中刑锥狠劲刺进狼鬼的胸腔。摔滚过程中,狼鬼紧咬着罗容的肩膀不松口。

    最后二者双双坠地,罗容身下压着的狼鬼也已没了气息。

    罗容爬起身,再三确认狼鬼已死,她才平缓加急促的呼吸,肾上腺素的存在使得战栗盖过了疼痛感。

    而僧人正连滚带爬地向罗容而去:“年轻人,年轻人!没什么事吧?”

    罗容蹲下身想拔出刑锥,却发现整个右胳膊因为右肩膀的伤而使不上劲。

    她只和僧人说:“你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

    僧人咬牙切齿地忍着肩膀上的大洞小洞,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扒拉狼鬼的尸首。

    似人似狼的面孔,似人似狼的躯体,僧人喃喃自语道:“弦佴尼啊弦佴尼……

    “背灯而哭的相轻之物,我不敢想,我不敢说啊……”

    罗容叹了口气,用左手拔出刑锥。

    结果在皮肉外翻的窟窿里,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她用锥剜出这个异物,竟是个小型的、薄薄的一块金属矿。擦拭干净后,来回翻看,是一幅刻有图文的令牌。

    文,她看不懂,只觉得是像流水的条条波纹;图,她觉得是一个生有两颗羊头、长有一条蛇尾却有身形如蛙一般的怪物。

    眼熟,她抬眼看了看雕像,不出意外,大概指向的是同一种怪物。

    再低眼,正对上僧人满是褶皱的脸:“你发现了什么?”

    罗容倒吸一口凉气后仰倒地,她缓过神后抬起手,没好气地将令牌扔给了僧人。

    僧人看了看令牌,眼珠子左转右转,最后摆出一副伤春悲秋的表情收起了令牌,又转头拖起狼鬼的尸首向着井口走:“弦佴尼啊,弦佴尼……

    “多少的相物,都填不满这口井。”

    她说完,抛下了尸首,遂跪坐而下,摸出最后一张纸钱:

    “但若不填,又定生瘟疫。”

    她拜完雕像,再直起腰,却看向罗容,而抓着纸钱的手伸向井口:

    “可多少填些,还是能得此庇佑。”

    话音未落,她手一松,那纸钱轻飘飘落进井口。

    然后,无事发生。

    寺内寂静无声,寺外雨声滴滴答答。罗容以为这循环总算是能结束了,她紧绷的肩膀稍稍松懈,这一松垮倒是能感觉到痛了,火辣辣的痛。

    可是“无事发生”也不对,要么是结束了,罗容退出这个场景。要么是所在场景的剧情,继续推进下去。

    眼下这是个怎样的情况?

    正当罗容左顾右盼时,她好像看见雕像的眼睛动了。再一细看,不对,这邪乎雕像的脑袋已经变动了面朝的方向,现在那怪异的面孔正直冲着罗容。

    忽地就听一旁咯咯咯的笑声。

    罗容瞥向僧人,僧人也正看着罗容——脸上层层褶皱蜿蜒如虫,罗容再回正眼看向雕像,这邪乎雕像竟活了起来,弓背而后倾,整个一准备扑跳的起势动作。

    罗容心想不好,难道要在这怪物嘴里保住僧人?

    手里的刑锥,对这雕像奏效吗?

    谁知眨眼间,那雕像越过僧人,直直奔罗容而来。罗容惊恐中高举起刑锥刺向雕像也是晚了,雕像动作迅猛,一口就咬掉了罗容的右胳膊,继而是罗容的脑袋。

    ……

    雕像有问题。

    ……

    僧人,有问题。

    ……

    罗容猛地惊醒,自己又回到了雨中的树林。

    大喘气间,她被脸上的雨水泥沙呛得直咳嗽,她不明白,结束循环的条件难道不是保僧人不死?所以僧人倒是活下来了,现在轮到要保住自己不死了。

    那么活过来的雕像又是怎么回事?

    五张纸张全部丢进井口,就会让雕像活过来?

    所以僧人知道丢进五张纸钱就能唤醒雕像?

    罗容如是想着,脚下已经走到能遇见僧人的地方,果然再一眨眼,余光里出现暗淡而摇晃的光晕。

    “现在还愿意上山的年轻人可不多。”

    在僧人说固定的话时,罗容就静静地盯着她,眼都不眨一下。

    结果僧人咽了咽口水,一改之前的固定话语:“我看你面露凶色,想必是身上的相有点重了……”

    罗容只说:“你想的是对的。”

    这一次,罗容比僧人先一步走进邪庙,她一眼就看见一具无头尸体躺在雕像旁不远处。

    在僧人点亮烛台时,罗容依旧拿好了惯用的刑锥。

    僧人点亮了最后一个烛台,转身就看见罗容在拖动一具无头尸体。她上前帮着罗容一块,将无头尸体搬向井口。

    尸体最后仍由僧人推进井里,而她也刚好背对着罗容,全然不知罗容高举起刑锥刺向她的左肩胛骨。

    她哀嚎一声,屈身倒地,惊恐万状地扭头看向罗容。

    罗容蹲下身,抓着她说:“身上的纸钱,都给我。”

    僧人气喘吁吁,痛地呲牙咧嘴,但她僧衣一裹就连滚带爬向井口而去,她摸出纸钱的速度极快。眼见着纸钱就要被她全部丢进井口,连跪拜这一过程都直接省去,可她整个人的姿势突然僵住,整张脸充血而发紫。

    原是罗容勒紧了她的后衣领,直拽着她远离井口。她喘不来气,就只能顺着罗容的方向仰身而去,这一仰身顺势就撇过胳膊想着借力撑起自己,呼吸倒是顺畅了,但是胳膊却被罗容一把抓住。

    罗容刑锥一划,挑断了僧人右手的手筋。僧人叫唤着,左手紧攥着纸钱往怀里藏。

    罗容是怎么都掰不出僧人的左胳膊,只得先挑断僧人的左右脚脚筋,使得僧人无法行动,但并未威胁僧人的性命。

    在僧人哭号声音忽强忽弱时,罗容拖着僧人走向一地的堆积刑具。

    罗容蹲着身子在刑具堆里找看起来易用的,僧人在一旁趴地絮叨,一抽一抽的呼气吹起地面的尘沙:“……踯躅花,日发凉……

    “……夕阳神迷耳倾听……

    “……一声两侧,另有一……一……”

    她念着念着,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淌进了嘴里,咕噜咕噜的又哭起来。哭到沙土呛进鼻腔,伴随着呕吐声她又继续念叨:

    “弦佴尼啊,弦佴尼……

    “我也只为活下去,拂菻之事与我何干?福贵之形与我何系?怎这狩相之势最终却是落于我身……”

    罗容听得头疼,听不懂是一回事,听得吵又是另一回事。她找了些看起来好用的刑具,但是把握不住对僧人的伤害程度,她看了眼僧人干瘦的身躯,着重盯了会僧人的左肩胛骨——伤口已是高高隆起。

    就这样吧。最后她拿出一个类似活扳手的刑具,一端戳进左肩胛骨的伤口,另一端卡进僧人的左腋。

    僧人惨叫起来:“你这样做……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罗容将刑具逆势一扭,一声哀鸣后伴随着清脆的骨头脱臼声,随后僧人没了声音。

    罗容抽走刑具,随意一丢,弯下腰将僧人翻过身来。别说僧人再无力攥着怀中的纸钱,现下她已白眼一翻,昏厥过去。

    捡走五张纸钱后,罗容仍不放心。她又在僧人的两条腿上绑上两个铅球,以免僧人爬也要爬过来找自己。

    能做的事,都做了。最后扔纸钱前,罗容确认了一下雕像后面——不见孩童。意思是成功击杀狼鬼之后,狼鬼就不再被这个场景刷新?

    总之无论怎样,罗容都庆幸威胁少了一个。

    她扔进第四张纸钱后,却还是下意识竖起耳朵去听哪里会突然传出哭声。再三确认,确实再无哭声,她才放下心来准备丢第五张纸钱。

    ——谁丢进最后一张纸钱,谁才能避免被雕像攻击。

    好端端走出这座邪庙,结束这其中的循环,就是她以为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她低眼看了看手中沾血的纸钱,上面的图文,她只能看懂图:流星划过天空,但也不一定,可能是流星划过江海,因为那节节云朵也似海面露出的礁石。没有颜色辅助,难以分清是天是地。

    而文,也是流水波纹般一条条的,有交叉的,但不多,大部分都是平行着的,不过是分粗细和长短,还有弯曲程度。

    她越看,越觉得,这纸钱虽然看不懂,但设计并不复杂,样式也不精细,大致能看出也许不是活人用的,应是死人用的。

    当然不排除可能这边——这游戏设计的故事背景中——活人用的就是这样式的钱币。

    她的手刚松开纸钱时,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样一来,机制是不是就矛盾了?结束循环的条件是,僧人存活,自己存活。眼下是罗容能避免被雕像攻击,但是僧人会被攻击,而僧人如果死了,那么罗容还是会回到原点。

    发现这矛盾之处,也晚了,纸钱已无声落进井里。

    而下一秒,罗容抬眼,她面前的雕像就活动身躯,行动过来,她眼看着雕像跃出石洼,飞身向地上躺着的僧人而去。

    也是相同的攻击行为,它一口就咬掉僧人的脑袋,鲜血迸出,而雕像又扭身看向罗容。

    赭红而狰狞的兽面,没有因溅到血改变太多,而嘴边挂着的僧衣碎布和断裂发丝也与它邪乎的形象并不违和。

    罗容再眨眼,雨水就泼打在自己的脸上。

    雨中的树林,如她所想,又回来了。

    这一次,在两人离邪庙越来越近的路上,罗容就在心里打算,可以尝试在进寺门前就杀掉僧人。僧人的死亡,不是在邪庙里发生的,或许就不会触发循环。

    距离寺门一步之遥时,罗容下手了。

    她扑身撞向僧人的竹筐,直接就带倒了僧人。僧人大喊大叫着,却是怎么都起不来身。罗容想着随便找出个刑具就行,于是她举起刚拿上手的刑具对准僧人的脑袋就一闷子下去,真就让僧人的脑袋开了花。

    见僧人不再动弹,罗容将手指探到僧人鼻腔下。

    没气了,确是死了。

    而现在,罗容也仍在这里,没有进入新的循环。

    好,干正事吧。她在僧人身上搜纸钱时,却先搜出一张由金属矿铸成的令牌。

    奇怪。

    溅在僧人身上的、那孩童的血,保留下来了。埋在狼鬼体内的、由僧人收起的令牌,保留下来了。可是僧人自身受到的伤:由蜡造成的烫伤,由狼鬼造成的抓伤,由罗容造成的创伤,却都没有保留下来。

    所以这僧人是刷新了,但又没完全被刷新。

    很快,罗容就找出五张纸钱。

    进庙后,她直径路过寺门前的一具无头尸体——实在没心思去处理尸体,只忙活着点亮庙内的烛台。

    之后首先是查看雕像的后面——没有看见狼鬼,但她没有掉以轻心。丢出第四张纸钱后,仍是仔细听了听动静——确实没有哭声。于是,放下地丢出第五张纸钱。

    纸钱消失于黑漆漆的井里,这也是罗容第一次注意到这口井。

    井口往外冒着冷飕飕的寒气,低头向里看去,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着。

    再抬头,井前的雕像竟大张着嘴。

    吓得罗容一身冷汗。

    ——这嘴里也和井口似的,黑洞洞的,望不见边。

    罗容后退远离雕像时,只听喀喀声,雕像的嘴里忽地吐出一根骨头。

    紧跟着是两根,三根,八根,十二根,然后这邪乎雕像喷吐骨头的速度是越来越快,骨头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仿佛吐之不尽。

    很快,这些骨头竟填满了雕像前的那口井,随之,溢出的它们很快就淹没了雕像本身。

    最后成堆的骨头犹如骇浪一般将罗容盖过,罗容挣扎起身时,雕像已不再向外涌出骨头。

    她爬出骨头山,庙内的烛台几乎都被骨头隐没。黑暗中,唯有一处地是亮着的,是骨头山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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