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荷追云

    玉利沙华数了现下小伙伴的人数,一共三人。

    哭得脸红彤彤的牙牙,以及另外两个满头大汗的小伙伴。因为一开始有一个早早就带着相凝源物离开的小伙伴,还有一个就是受伤后留在摩区的尧尧。

    这些孩子鱼贯而入地钻进通道里,轮到牙牙了,她在钻进灌木丛前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站在一旁的弥涂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快些离开的同时还是说了一句:“你朋友会没事的。”

    再牙牙爬进通道后,玉利沙华仍迟迟不动身。

    她只问弥涂:“尧尧她会被摩区抓起来吗?”

    弥涂眼睛一低:“不会很久。”

    玉利沙华一听,眼见着是着急了,背包一卸:“我带着相凝源物去换她!”

    弥涂瞪向玉利沙华:“你疯了?她如果被抓,也不过是因为三点。

    “一是纳人未被邀请,就进入摩区;二是妨碍运输小车的工作,破坏分身机器人;三是损毁容器,放出毒雾。”

    玉利沙华一头雾水,并不理解:“这难道还不算严重吗?”

    弥涂摇摇头:“如果你带着相凝源物去,你这就是盗窃,甚至追溯到之前,将你已经拿走的相凝源物再一并算上,外加一条私用、滥用相凝源物,最后再扯出我……”

    说完,她又抬眼看向玉利沙华,眼底漆黑无光。

    “我们就一个都跑不掉。”

    “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想什么呢?”

    另外一个声音惊醒了玉利沙华。

    随后一只手落在玉利沙华肩头,还攥着一支匕首。

    玉利沙华缓过神来,看见这刀竟然是分层的蓝色,吓得她一跃而起,转身看向拿着刀的纳人:“你这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这纳人穿着一身厚重的劣质铠甲,她摘下护目镜,左眼没有眉毛,只能看见一块手掌大的疤:“你这次带回来的相凝源物啊,这不剩了点?

    “给你做了个小玩意,拿着吧。”

    玉利沙华想起尧尧的惨状,和那未知的蓝雾,现在还是抗拒:“它有毒的!”

    纳人耸了耸肩:“可它现在是安全的。”又摘下拿刀的破旧手套,用手直接握上匕首,再递给玉利沙华,“你看,我没骗你吧?”

    玉利沙华的心跳声几乎覆盖全身,但她仍伸手接住匕首——确实无事发生,这让她呼吸平缓许多,又将这匕首在两手间把玩了一会,这才咧嘴笑起来:

    “荷追云,还是你厉害。”

    纳人摆摆手:“厉害啥?用那些容器罐罐作了一层膜而已。”她转眼再看向专注于匕首的玉利沙华时,就看见这孩子身上竟然散发出两种颜色的薄雾。

    一种薄雾呈现青色,以随意泼洒到墙面的油漆似的,漂浮在玉利沙华周围。另一种薄雾呈现瑾色,像是藤蔓一般攀着青雾蔓延。但二者相互排斥,又在排斥之后彼此吸引。

    荷追云搬来一张椅,坐下后,问道玉利沙华:“说说看吧,摩区发生什么事了,回来后就看你心不在焉的。”

    玉利沙华终于不用再憋着,她将事情上上下下说了一遍。

    “难怪你们回来的时候,我都没见到尧尧。”荷追云的手指不自觉敲起桌子上的废弃旧铁板,发出有规律的声响来,“那牙牙哭得啊,眼睛肿得像铜铃。”

    手指停在半空中,她又看向玉利沙华的脖间,青色薄雾最是浓郁,“你刚刚提到,有个摩人想抓你?”

    玉利沙华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对,她把自己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用奇怪的火焰烧毁了我的枪。”

    “火焰?”荷追云重复道。

    “青色的火焰。”玉利沙华补充。

    荷追云心想,那摩人针对的部位,绝对是她的脖子,这哪里是想抓她,分明是冲着杀她来的。

    手指又轻轻敲起来,荷追云低眼看向玉利沙华的手腕,青色薄雾同样浓郁,“那摩人抓着你的手腕,不让你走是吗?”

    玉利沙华轻扶上自己的手腕,摇摇头回应:“不是那个摩人,是另外两个警卫。”

    荷追云又停下了手指:“警卫没想抓你们走?”

    玉利沙华说:“嗯,他们一点不暴燥,很温柔,只是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荷追云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出这么严重的事,那两个警卫怎么会不知道?即没接到命令,又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们?

    忽地她瞥了一眼窗外,又转眼带着笑意看向玉利沙华:

    “行了,你别想那么多,尧尧不会有事的,人摩区医疗技术多好啊?

    “过两天尧尧就被安安全全送回来了。”

    玉利沙华眼睛套拉下来,形成八字的模样:“弥涂说,尧尧会被摩区抓起来。”

    荷追云笑起来:“两周前你帮我偷废铁,不被纳区警卫逮走了?

    “更不用说那可是摩区,整个摩区都抵制暴力行事。

    “再看在纳摩两区的关系上,不出三天,尧尧就被送回来了。”

    玉利沙华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

    荷追云又拍拍玉利沙华的肩:“时间也不早了,去找你朋友吧。”

    玉利沙华跑到门口,才转过身问荷追云:“今天下午的纱玫葡,你真的不去?”

    荷追云点点头,对玉利沙华挥了挥手:“玩得开心。”

    玉利沙华离开后,荷追云将一向是敞着的门一关,摘下了写有“啥都能修·修理店,只有顾客懒得拿来的东西,没有店里修不好的东西”的字牌,挂上了写有“啥都能修·修理店,已经休息”的字牌。

    然后挂好盔甲与护目镜,再又打开窗户,从窗户钻了出去。

    站在窗外,她掏出一颗暗淡的子弹,擦除了窗户上沿的渺渺青烟。然后从外将窗户关上,转身就离开了修理店。

    几分钟前。

    李荞跟踪玉利沙华和弥涂来到边界围墙,发现了这些孩子的秘密通道。

    他看着弥涂将碎石搬去遮盖通道口,又看着弥涂左顾右盼地离开。然后他偷偷摸摸溜过去,搬开碎石,钻进通道——于他而言窄了不止一星半点,于是他浑身青火缠绕,将通道的宽度扩展了,这才让他顺利爬出去。

    因为青火相助,爬行速度很快。才钻出脑袋来,他就看见那几个纳人少年说完什么话之后彼此分别了。他急忙钻出来,铺好通道口以免被发现,然后紧跟在“打过照面”的纳人少年——也就是玉利沙华——的身后。

    看着玉利沙华进入一家修理店之后,玉利沙华就再没出来。

    李荞蹲下身,在墙壁外摸摸索索,最后停在窗户下沿,稍稍露头,看向修理店里,一眼就看见一个头顶血条的纳人。

    这纳人穿着新铁锈铁彼此贴合的奇怪盔甲,头上戴着个花里胡哨的自制护目镜,跟前有一台体积大到几乎充斥着整个房屋的修理机器——似一套流程完整的微型工厂。角落里还有一台散发蓝光的修理机器,似是由寒气缭绕。

    李荞蹲下身,立刻给元瑾弋发短信:

    “啥都能修·修理店的纳人,被纳人少年称作‘荷追云’。

    “人类玩家,血量2499,是个大佬。”

    他收起手机,用手指搓了搓青火,趁着荷追云和纳人少年说话去了,赶忙站起身,伸手摸了摸窗户的上沿,以此留下了狼鬼的标记,再弯腰遁地似的离开。

    李荞不知道的是,他刚蹲在窗外的时候就被荷追云注意到了。

    荷追云,人类玩家,身份为猎狼犬。她的被动技能从游戏开始时释放,就再也没关过。但是为了让被动技能能够一直开启,于是范围缩小到只比修理店占地面积大一圈,所以李荞早就在被动技能的观测范围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荷追云的眼里。

    她翻出窗户,消除标记之后,就默默跟踪离开的李荞而去。

    狼鬼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留下痕迹,除非狼鬼杀人、吃人,狼鬼自身的青雾才会和尸肉的瑾紫雾同时显现而出,因为二者相抵相吸。

    目前为止的狼鬼玩家里,就罗容与尸肉接触过,所以罗容的狼鬼痕迹就留在了玉利沙华的身上。又因玉利沙华碰见罗容在先,碰见元瑾弋和李荞在后,于是元瑾弋抓住玉利沙华的手腕时,元瑾弋的狼鬼痕迹也留在了玉利沙华的身上。

    但是李荞没有和尸肉接触过,于是他离开后的一路上都豪无痕迹。荷追云跟踪他,就只能使用被动技能用来确认李荞的方向与路线。

    她看见李荞钻进一个地底通道里,而这个地底通道的出入口,正是她和玉利沙华她们一块选地,再由她来甄别是否属于两点一线的最短距离——

    这才确定了通道的出入口在施肥不断的蔬果园里。

    待李荞钻走后,荷追云还在出入口旁边踩了踩翘起的土壤,铺平了凸起的肥料,这才俯身钻进去。

    ……

    弥涂离开边界围墙之后,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回住所,而是绕了一大圈,将身上的手套、各件外衣物,皆丢在不同的垃圾处理道里,最后绕到了相余八研究所火山外圈一号三角体建筑。

    她躲到建筑侧面,跺了跺脚下的地面,忽地地面裂开一个暗道,其中是一条蔓延至地底的深邃阶梯。

    弥涂顺着阶梯走下,直到她整个人没入见不到底的深黑,暗道闭合。漆黑一片中,弥涂脚下的台阶,踩上就发出荧光,离开后荧光就消失。

    像是流云遮挡月光似的,弥涂终于走下楼梯,站在结实的地面。抬头,前方是冷风飕飕的原始洞穴,幽暗的石壁上唯有一块一块或一片一片的荧光闪烁。空气干燥而温热,弥涂皱着眉头向洞穴深处走去。

    就见其中有着一片圆形空地,空地中心有一座稍高的祭坛,祭坛上坐立着一座难以言状的雕像,皆是由不规则形状的各色岩石嵌合而成,看不出是人还是野兽,看不出是鱼蛇还是鸟虫。

    唯弥涂知道,是某个人随意、任性地将各种石头、树叶与花枝一并杂糅而成的随机产物。

    祭台上有两个摩人正在雕像旁边维护雕像,对着雕像涂涂抹抹,勾勾画画。祭台下则是有百来名摩人,他们一团一团站着,彼此间有说有笑。

    所有摩人的两侧脸颊上都点缀着五颗红点,左耳垂都夹着两颗宝石,右耳垂都夹着三颗宝石。

    他们也都扎着粗犷而厚重的麻花辫,都头戴晶莹珠宝构成的头饰,说话间随着脑袋的摇晃摇摆,珠宝间磕磕碰碰,相声清脆,伴随着说话声与笑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脖间及胸膛,都由黑白灰三色之羽层层覆盖,而胸膛以下则全都由茂盛的粗细不同的野草、大小不同的枯叶及颜色不一的碎花铺盖。

    弥涂在他们之中行走,仿佛一个失去所有色彩的异类,像是一颗错入飞行棋棋盘的围棋。

    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一个摩人,这摩人确实也有些不同。她头戴的头饰相比起其他的摩人要暗淡无光一些,她的每只耳朵都戴有五颗宝石,她脖间及胸膛是由彩羽层层覆盖。

    她正与围绕自己的摩人轻声交谈,摩人都亲切地称作她为——

    “阿哞。”

    弥涂远远的,喊了她一声。

    她转眼看向弥涂,只看了一眼,又转移了视线。

    而她周围的摩人因此也都注意到弥涂,皆都默契地默不作声,然后四处退散去,到了其他地方又聚集在一块继续说着笑着。

    阿哞就路过人群,一步步走向弥涂。

    但她看都未看弥涂一眼,也同样路过弥涂。

    弥涂深呼一口气,头一低,紧跟阿哞身后。

    两人走出这片空地,拐弯走进一个死胡同。阿哞抬手取下胸膛前一片羽毛,插进石壁上一个规则的裂口里,再听喀喀嗒嗒,两人面前展开一个光亮的密室。

    密室中有三面墙都堆满了书籍,这些书本各有各样,没有统一格式。这些书籍都堆放在蔓延于墙面而生长的藤蔓上。

    第四面墙上则挂有不同野兽的标本,而站在门口两侧的竟是摩人标本与纳人标本——

    这两个究竟是真是假、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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