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都市言情 > 门岗异闻录 > 第六章 树林里的大网

第六章 树林里的大网

    小白或许是听懂了年长老人和青年人的对话,它一反常态地没有向青年人发出吼声,但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恐惧,还是让它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它追上了青年人的背影,又赶忙折回,好似遇见了同类般的不舍。

    年长老人压低喉咙对眼神忧郁男子说,你看见了前面那张网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眼神忧郁男子还是没有看清楚。年长老人又肯定地说,这青年人是来捕鸟的。看着眼神忧郁男子疑惑的目光,年长老人笑了。从一看到青年人的眼神起,年长老人就有了最初的判断。那双眼神里有一种他久违了的饥渴和奢望。曾几何时,他也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梳着小风头,在树林里捕鸟。他抬起自己那双曾经干净利索,撕扯鸟羽毛的手,就会从肠胃里涌出一股潮湿的欲望。生活,就是把鸟的羽毛撕扯干净,放进锅里煮。年长老人知道眼神忧郁男子,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却满肚子的斗争历史,说来说去的朝代更替和仁义道德,这和生活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等小白领着他们走到一张大网前,眼神忧郁男子才确信了年长老人的话。可是年长老人怎么就知道青年人是来捕鸟的呢?网或许是别人安置的呢?望着眼神忧郁男子眼神加深地疑惑,年长老人脱口说了一句,你以为他一个人会在树林里闲逛?他这样的状态会有闲逛的心吗?看着眼神忧郁男子稍认可的神情,年长老人又笑着说,我也是一直猜测。年长老人并不想心里的话全部掏出来,直觉告诉他,和眼神忧郁男子不能谈得很深入。

    大网象一道长墙堵在他们的面前,上面零零碎碎挂着鸟的羽毛。眼神忧郁男子瞬间脑海里闪过鸟儿拼死挣扎,却被越收越紧的身体,还有青年人揪住它的喜悦和一双有力的手。小白也在嗅着这些羽毛,仿佛在和那些逝去的生命打招呼一样。而青年人遥似倒背着手,在另一个土坡上看着他们,眼神忧郁男子仿佛读到了陌生和生存。又仿佛他就站在自己身旁和年长老人一样,但是小白瞬间一个放大音量的吼声,却让眼神忧郁男子和年长老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在长网的末端,还悬挂着一只凝干了血迹的鸟头。看着小白有点惊慌和冲动,又跃跃欲试的样子,眼神忧郁男子从脚底涌起了一股寒意。他走上了前,也不敢仔细看。还是年长老人很从容地走到跟前,用树杈挑落了鸟头,随后用几片大的叶子遮盖了它。

    小白始终在几片叶子的周围打转,眼神忧郁男子分不清它是难过,还是有一股不肯放过的欲念。血腥味一定刺激到了小白,也刺激到了他。只是他一定没有不肯放过的欲念,而小白就不得而知了。又或者是他错了呢?眼神忧郁男子望着年长老人,眼神里满是不解和求得答案。年长老人淡定地说了一句,一定是被野猫吞噬的。原来,从年长老人的分析里,这只鸟撞到了网的下端,这正是野猫够得着的距离。可是不是一样要被吃吗?眼神忧郁男子又突然想到,这个被谁吃还是有区别的。眼神男子不敢再想下去,这样的思索会让他眩晕过去。反正被谁吃都是两个字,残酷。此刻眼神忧郁男子骨子里却还是希望鸟被青年人捕去,或者青年人把它卖了,还可以留一条性命。

    你说这个青年人会卖了鸟还是自己吃呢?面对眼神忧郁男子的问话,年长老人笑了。他很自然地说,如果青年人需要钱,会卖了。但是遇到我,我就会吃了。就好比有的人是看重鸟的价格,我看重的是它的滋味。如果是你会怎么样?年长老人又反问了他。眼神忧郁男子没有回答,可是他心里直直地说,我就不会来捕鸟。可是他不能对着年长老人说出来,他怕年长老人再反问他,如果实在是饥寒交迫了怎么办?实在是需要活下去了怎么办?眼神忧郁男子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还是很惦记啃着鸡腿的感觉,所不同的是,那是鸡腿,不是鸟腿。

    树林里鸟儿的叫声又渐渐大了起来,眼神忧郁男子分明听到了很多种叫法,又感觉只是一种叫法。年长老人催促着小白继续朝长网的背面走去,看着小白和年长老人轻巧地绕过长网,眼神忧郁男子还是被长网绊了一下。这一瞬间的紧张,他没有流露出来,可是他真的为自己感到后怕。

    在长网的背面,顺着斜坡往下,是一条小河。眼神忧郁男子和小白走到了河边,都定住了身形。眼神忧郁男子发现小白沉默了。这种沉默来得很突然,眼神忧郁男子又发现年长老人也沉默地眺望着对岸。

    是不是在小白出生的地方也有一条相似的河流?它记忆深刻。但是在眼神忧郁男子心里,却没有一条可以让他回忆的河流,都市或许隔断的是几代人对河流的怀念。在小河的中央,也有渔网。这渔网就像是一只阻断河流自由意志的手,而且顺势捞起在河流里更自由的鱼儿。这渔网让眼神忧郁男子想起自己一筷子一筷子翻开鱼身的感觉。突然眼神忧郁男子,想到了充满自由意志的天空和大地,而自己也像一条更渴望自由意志的鱼儿。那捕获自己的渔网是什么呢?年长老人拍了拍发愣的他,笑着说,你看,对岸都是高楼,却只有几户人家住着。

    小白在河堤边走了一段后,终于冲着对岸咆哮起来,或许它是想要呼唤出自己的同类。想到这里,眼神忧郁男子看了看年长老人,心说他应该是自己的同类,可是他真的是自己的同类吗?同类到底应该去怎么样定义?如果能问出小白的话,它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同类就是同类,没有思考之下的同类。年长老人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多的房子,可还是有人露宿街头啊!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有同情心的话,眼神忧郁男子吃惊了。他是不是哪里一根筋搭错了?眼神忧郁男子疑惑地望着他,又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质疑,等着他的继续。年长老人却不说了。仿佛这一句感叹已经足够,已经足够抵消平日里自己对旁人的世故和冷漠。

    眼神忧郁男子笑着对年长老人说,你不要担心这房子没有人住。很快等我们再来的时候,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也是,年长老人搭腔着,又继续说出了更让眼神忧郁男子吃惊的话。

    年长老人点了一根烟,拍了拍小白的头,意味深长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闭着眼睛对眼神忧郁男子说,前年我去扫墓,墓区里还是稀稀拉拉,去年我去扫墓,墓区里已经是仪容齐整了。说完了这句话,他又连着猛吸了几口,毅然地把半截烟按在了草地上熄灭,而且用脚踩成了稀烂,仿佛迅速踩除了这股给他带来的晦气。

    年长老人的话,让眼神忧郁男子一下子想到了死。他看了看小白使劲抖着一身的尘土,不由得心生归意。死亡的阴影一直印记在他那悲悯的心里,多少亲友死去的面庞,一下子冲到了他的记忆里。年长老人也好像被自己的一句话,失去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趣。两个人吆喝着小白,没有丝毫留恋地往来时的路上走去。这回去的路,走得有些沉闷。小白还是走在最前面,但是它的脚步明显加快了。眼神忧郁男子心说,难道是我和年长老人的情绪触动到了它?还是它想回门岗了,要急着回去?这一个疑问的瞬间,让眼神忧郁男子有点明白了这样一些话。往往,我们在去往希望和未知的路上,一定会充满着渴望和说不清的兴奋。而只要是归来和已知的路,就一定会充斥着无奈和道不明的沉寂。

    看着小白急切,又有些沉甸甸的脚步,年长老人自语了一句,小白是不是有了?不会这样快吧!听到了眼神忧郁男子惊奇地回答,年长老人笑了。这一笑,把前面所有的不适都一扫而空。他加紧了脚步,想追上小白去看个究竟。但是小白就像是知道年长老人意图似的,突然一下子加速了。而且跑了几步,还回头张望着年长老人。那回头偷窥般的神情,还真的是像偷偷怀了孩子,怕别人知道一样。眼神忧郁男子看到这一幕,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他也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