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智若愚（2）

    年长老人的一句现代版的愚公移山，却让更年长老人摸不着头脑。他莫名的眼神，让眼神忧郁男子疑惑他到底是不知道愚公移山这个典故呢，还是不以为自己是愚公。更年长老人说，什么愚公移山呀，我不过是闲着也是闲着，要说起些道理呀，不过就是想给子孙后代留个念想。年长老人点了头，却不由自主地说，你这股干劲可是不简单啊，老哥哥，要论这个，我可真及不上你。眼神忧郁男子听了以后笑着想，你一辈子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游戏，到了哪里都不忘记随手捞一把，要是换到以前，不把你关起来是好的了。他想归想，嘴上还是赞同年长老人说得很有道理。年长老人又随口说，你这个亭子和两个塔也保不住啊，推土机一来，不也是瞬间化为乌有吗？

    听了这话，更年长老人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一开始我也是有点想不通，家里的老婆子还催着让我找政府要点补偿。可是这个道理说不通啊，横竖怎么说，都是我不占着一个理。眼神忧郁男子听了心里想，这几个塔和亭子的精神价值，在推土机面前，又能有什么力量？面对一个城市磅礴发展的机遇面前，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看着更年长老人硬朗的身体，他又想，一个人真的较真起来，他一个人的力量可以造亭子造塔，那么群体的力量较真起来呢？难道较真属于愚者吗？一个智者难道不可以较真吗？

    眼神忧郁男子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矛盾极了。年长老人看着他摇头的样子，笑着说，又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再摇头，还不如面对现实。更年长老人接口说，是啊，我不面对现实怎么办呢，难道要让我这个老骨头在这里做一个钉子户？我也就算了，我的儿子孙子呢，他们还要正常地生活啊。年长老人拍了拍更年长老人的肩膀说，你这个话就是大智慧，生活就是一个变化，反正我们老百姓就是要跟着政府变。眼神忧郁男子听了心说，横竖这个年长老人说不出大道理，他一辈子就是变来变去，虽然拿到了一点利益，但是没有一点主心骨。到头来不过是蝇头小利。在眼神忧郁男子看来，有一些根本，有一些底线是不容许变的。所谓的变只是更好地维护和发展好自己的根本和底线。如果所谓的变化只是为了眼前的利益，那么不变才是正道！

    眼神忧郁男子心里这样想，但是他知道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愚者了。可是一想到愚者和智者之辨，那么说出来和不说出来又有什么两样？说和不说，应该是一个选择吧，它根本和智者，愚者没有任何关系。在真正的愚者和智者面前，他自己又算什么呢？可是有真正的愚者和智者吗？

    等到眼神忧郁男子和年长老人在庙的四周逛了几圈，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人去庙空。却有几件换洗的粗布衣服，还横晒在供香客烧香的院子里。年长老人意味深长地说，这里一定有守庙的人。眼神忧郁男子奇怪地看了看他说，庙已经如此破败不堪了，还会有人守着？年长老人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只要有庙存在的一天，就会有虔诚的人守着，这或许就是那些文化人所谓的精神的力量吧。

    眼神忧郁男子转过头想想，也感觉有点道理，他不由得用赞许的眼光夸了年长老人几句。年长老人却不以为然眼神忧郁男子的眼光。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早就把那些世俗看穿了，什么精神的力量啊，什么虔诚啊，什么烧香拜佛啊，都是扯淡。一天不赚钱，一天就要饿死。如果给他点钱去守着这个庙，兴许他会干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是骗人的把戏。这个世界上就是男人怕穷，女人怕老。他自己的精神力量就是钱撑起来的，用他的话说，你有了几幢小洋楼，还怕没有女人跟你？可在庙里，年长老人可以这样不以为然，但是他不敢胡说。用他的话说，好歹这庙也有好几百年呢，他怕说败了自己的财运。

    眼神忧郁男子说，你怎么知道这庙有好几百年啊？年长老人仰起头说，直觉，直觉你懂吗？眼神忧郁男子笑了，心说他还会说什么直觉。年长老人看眼神忧郁男子笑了，马上说，你还别真不服气，我可是经历过世面的人。你看看这地上的砖，你看看这菩萨的造型，你看看这庙门口的几个台子，你看看门上的那些锁得别致，那都是做了古的老人啊！眼神忧郁男子听他这样一说，还真感觉是这个理。眼神忧郁男子突然说，那你还不虔诚点，还高昂着头干嘛？你这是对佛的大不敬！年长老人被眼神忧郁男子这样一说，倒也是低下了头，一脸虔诚的样子。这模样让眼神忧郁男子一下子想到了小白，想到了小白揣摩人心，随机应变的样子。

    还没等眼神忧郁男子再一次笑出来，年长老人自己就笑了。他一边还忍着笑一边还说，我就知道你的鬼心眼比我多。你看你自己都不虔诚，一进来就东张西望，一副做贼的样子，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落魄潦倒的穷书生。一听到年长老人说到落魄潦倒，眼神忧郁笑不出来了。他自己也明白自己，还真的没有到这样的地步，为什么自己对这四个字这样敏感呢？自己难道怕这四个字？如果是这个世界将要落魄潦倒了呢？几百年前的庙，可以在今天如此破败不堪，难道自己和这个世界就一定会繁花似锦吗？如果我们内心都没有了这样的怕，那我们是不是离这四个字不远了呢？

    何所谓价值，离开人的索取，价值又体现在哪里？还有那一个人的价值，一群人的价值，一个整体，一个整体之上的图腾的价值，是不是所有的价值都逃离不了灰飞烟灭，价值就是来欺骗世人的？眼神忧郁男子双手合十般的虔诚，他的内心从落魄潦倒，跨越到了价值的海，他是迷茫的，他只是看到了菩萨，那一往如常的眼睛。

    包子的话题暂且搁在一边，只是看见年长老人不停地摇头。眼神忧郁男子问他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年长老人没有力气地看了眼神忧郁男子一眼说，你知道这几位老人合在一起是做什么吗？看着眼神忧郁男子更疑惑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他们居然是自发来这里修庙的。眼神忧郁男子忍不住说，这庙的破败，既然要修，怎么说也要推倒重来呀。再说，他们哪里来的钱修呢？

    年长老人重新回过头去看了庙一眼说，据我知道，这个庙一时半会政府不会修，这被拆迁的土地，也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会拿来怎么用。你说这破庙没有了那些旧房子的支撑，还不灰飞烟灭？这庙也不应该这几个老人来修呀，眼神忧郁男子急着说。年长老人拿出一根烟点上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听这几个老人说，自发修这庙也是积点功德，估计这里面多少也有点政府的意思。你想呀，政府不傻呀，如果过几年这里发展起来了，又有着这几百年的庙做引子，你还怕没有大把的银子进来？现在的人迷信着呢。

    眼神忧郁男子点了点头说，就这几个老人，他们哪里的这么多钱？年长老人笑了，他深吸了一口烟说，你以为修这庙要花多少钱？你以为是大修大闹啊！也不过是破的地方重新补一补，你没有听过老话说，修修补补过三年吗？眼神忧郁男子算听明白了。他想了想说，按理说这事也没有什么呀，那你使劲摇什么头啊？

    年长老人郁闷地说，我是想不通这些老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修庙又不是他们的事情，再说，这积点功德，你相信这有用吗？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这不是瞎起劲吗？眼神忧郁男子背过身去想了想说，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积点功德和四积阴德不矛盾。年长老人使劲拍了眼神忧郁男子的肩头说，还看不出来，你说出来一套一套的。这什么的积点功德你能用得上吗？眼神忧郁男子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用不上呢？你以为你的大脑会赚钱是真的靠学来的吗？你说一个傻子，你使劲教，你教得会吗？年长老人勉强笑了笑说，反正我不怎么相信，我只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我只活这一辈子。眼神忧郁看年长老人一眼，一时回答不上来。看着眼神忧郁男子窘迫的样子，年长老人又追了一句说，你这是迷信！眼神忧郁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鬼神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所谓祭神如神在，你们家难道不拜老祖宗吗？

    年长老人愣住了，这祭拜老祖宗的事情他每年都做。他想说，这是老一辈传下来了的，他打住了。说自己一点都不迷信，那也是假的。年长老人又想了想，终于不服气地说，我们拜归拜，我不说。眼神忧郁男子笑了，心里说，就凭你，你说得明白吗！